时值七月,强烈的阳光趁著白天全数潜入街道上的柏油里,即使太阳下山,仍持续从路面散发出热气。
光是站着,汗水就不停地渗出。不过,社团活动结束的解放感,却让人在转瞬之间把恼人的暑气全抛在脑后。
今天的解放感尤其和平常不同。
「暑假一开始的集训就办在夏威夷,我们篮球社果真很奢华耶~」
黄濑凉太站在便利商店前,一边把盒装的冰棍分给大家,一边以雀跃的声音诉说。
没错,帝光国中篮球社的一军正式球员,为了迎接八月举行的全国国中篮球大赛——通称「全中」的到来,明天将起程前往夏威夷进行强化集训和交流比赛。
这是今年春天才刚入社的黄濑,第一次参加集训,所以他才会这么期待。
同样地,对于今年春天刚晋升为一军的黑子哲也而言,也是一样。
「我是第一次搭飞机耶。」
「咦!?这么说……这也是你第一次出国啰!?」
黄濑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黑子说:「没想到现在还有这种人啊……」
「虽然你是无心的,但有时候你说的话听起来还满讨人厌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黄濑一阵慌张。在他旁边张着大嘴将冰棍一口气塞进嘴里的青峰大辉咧嘴一笑。
「哲,你知道吗?在上飞机前,必须先进行全身安检才行喔?」
「我知道。」
「你存在感这么薄弱,说不定安检人员会没注意到你,直接让你登机喔。结果到了夏威夷才说你非法入境,把你遣返回来。」
「咦……」
黑子闻言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但是当他发现青峰脸上笑个不停,便恍然大悟地说:
「青峰!我才不会被你骗呢!」
然后眯着眼睛盯着青峰看。
「没错,而且你刚刚的假设有个地方不通的唷。」
绿间真太郎开口说道。
他推了一下眼镜,继续说:
「全身安检是通过穿越机器来进行的,所以即使黑子存在感再薄弱,也不可能不被发现。况且,只要顺利通过日本的出境审查,到了夏威夷也不会被视为非法入境的唷。」
「我说你啊!人家在开玩笑的时候,拜托你不要那么认真地回答好不好。这样就一点都不好玩了啦!」
青峰露出受不了的表情,无奈地垂下肩膀。
「不过啊——以小黑的情况来说,在入境审查时还是有可能不被注意到吧?结果到头来他还是有可能遭到强制遣返喔?」
紫原如此回应。但比起他说出的内容,反而是他那粗大的指缝间所夹着的二支冰棍,更加吸引了绿间的注意。
「紫原,你为什么吃了两支冰棍?刚才结帐的时候,不就决定好一人一支了吗!?」
「啊——?因为这支是小赤给我的啊,对吧?」
紫原看着静静伫立在他身旁的赤司征十郎。
「嗯,因为紫原说『一支不够,还要再买一盒!』,所以我才把我的份给他,要他先将就一下。」
「看吧——」
「看吧——个头啦。这种时候你就应该忍耐,跟大家一样只吃一支。」
「欸——」
紫原以嫌麻烦的语气回答,一口气把两支冰棍吃光,并且说:
「谢谢招待,那我先回去啰——我还要准备明天的行李呢——」
他把绿间的追究轻轻带过,爽快地离开了现场。
「那家伙真是的……」
绿间皱着眉头说「如果是要回去准备集训的东西,那就没办法了」,把怒气收回。
绿间以外的所有人都很清楚,紫原所说的『准备』,其实是去购买要带去集训的零食。但是如果把这件事情告诉绿间,恐怕只会再次点燃他的怒火,所以大家都噤口不语。
「那我也先回去了。」
对于伙伴们背地里的贴心之举全然无察的绿间如此说道。
「说得也是,还得为明天做准备,所以大家还是早点回去吧。」
赤司也看向大家,征求大家的同意。听到黄濑用心不甘情不愿的声音回了声「好——」,赤司于是朝他望过去。
「怎么了?黄濑。你有什么意见吗?」
「我是没什么意见啦……只不过难得的集训,大家不是应该再更兴高采烈一点吗?小赤和小绿你们两个感觉都好没劲喔……」
黄濑露出一副「你们好无趣喔」的表情噘起嘴巴,绿间推了一下眼镜回应:
「那是当然的唷!我们又不是去旅行的,这可是百分之百的集训!」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可是我们是去夏威夷耶?夏威夷喔?应该要更欢欣鼓舞……」
黄濑焦躁地说着,赤司则微微一笑。
「没关系,黄濑!你去到那边就会知道了。」
「知道什么?」
「帝光的集训不管去到哪里,要做的事情都不会改变,就只是一直死命地不断练球罢了。」
「死命地……!?」
黄濑的脸瞬间僵住。赤司大概是为了说明给黄濑听,才会露出笑容。但此时,他的笑容看起来却像是在告诉大家集训有多么可怕,反而令人心生畏惧。
赤司瞄了一眼无言以对的黄濑后,接着往黑子看去。
「所以,黑子也不用为了带什么行李而烦恼喔。总之,只要有带练习用的衣服跟护照就没问题了。」
「……我知道了。」
虽然暗地里烦恼的事情很明快地获得了解决,但是意外得知「集训很恐怖」这件事,让黑子不禁咽了一口唾沫。
见到黑子这副模样,青峰上前以手臂用力勾住他的脖子。
「事到如今胡思乱想也没什么用啦?反正我们明天就要去夏威夷了!」
青峰对他咧嘴一笑,黑子也跟着露出笑容,点头说:「说得也是。」
在不安及期待等情绪的交织下——夏威夷集训终于要开始了。
帝光国中篮球社一军正式球员的集训日程是五天三夜。
扣除交通时间,中间有二天的时间,将与当地的三所学校联合练习。
傍晚四点来到学校集合的一军正式球员们,全部坐上小巴,前往机场。
在机场办理完搭机手续以及出境审查之后,一行人很快地移往出境大厅。
他们搭乘的是晚上九点起飞的班机,之所以这么早就提前到达做好准备,全是身为教练的真田直人所做的判断。
而原因是去年出国参加集训时发生的一起乌龙事件——当时青峰忘了带护照就直接跑来机场。
所幸青峰的青梅竹马,同时也是球队经理的桃井五月那时刚好在家,由她帮忙把护照送来机场,最后才及时赶上了飞机。不过只要一回想起那件事,真田的胃部仍会一阵抽痛。
因此,今年为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能够紧急因应,他将所有行程往前挪动。
但是,有一点真田失算了。平时在一军严苛练习的锻练下,体力比一般人要好的国中男生们,在一整个下午都没有练球的情况下就迎来傍晚,自然不可能安分地乖乖待在原地等待飞机。
体力过盛的青峰,注意到出境大厅那里有条长长的走道,从行李里面拿出篮球,对着黄濑说:
「黄濑,我们两个来练习传球,从这一头跑到那一头吧!」
「啊!?你在说什么啊!这里不能这样跑啦!」
「怎么?你怕跟不上我的速度,故意找借口啊?」
「拜托!谁跟不上你的速度啊!?」
于是两人站在出境大厅的一端,打算从那里开始练习传球。不过,最后还是被急忙赶来的真田发现,狠狠痛骂了一顿。
「呵,看来你们好像体力过盛啊。」
在真田说教告一段落时,悠然现身的总教练白金耕造,觉得很有趣似地看着并肩站在一起接受责骂的青峰及黄濑说道。
「真的很抱歉!都怪我督导不周!」
真田一脸疲惫地对白金说,白金则笑嘻嘻地摇摇头。
「精力充沛的国中生会做出这种举动一点都不奇怪,你再骂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的。」
听到白金的这番话,原本乖乖低着头的青峰与黄濑,立刻抬起头来。
两人满怀希望地想着终于不用再被骂了,但白金却面带微笑地对他们说:
「你们两个到出发之前,给我留在这里坐空气椅子。」
于是,青峰与黄濑两人开始了空气椅子训练——也就是把背部贴在大厅的墙壁,屈膝呈现像是坐在一张看不见的椅子上的姿势。想当然耳,两人马上就吵了起来。
「可恶!都是小青你害的啦!谁教你提出这么蠢的提议,才会这样啦!」
「吵死了!你还不是一样充满干劲!」
看着愚蠢地争论不休的两人,坐在大厅椅子上从远处眺望他们的绿间,以不耐烦的语气说:
「那两个人到底在做什么啊……」
「因为要去集训很兴奋,就玩起来了吧。」
坐在绿间旁边的紫原,咔哩咔哩地吃着洋芋片如此回应。但是就坐在他们对面的黑子看来,绿间与紫原看起来更像是因为要去集训而雀跃不已。
两人的脚边,各摆着一只几乎快要超过登机行李限制的行李箱及一个运动提袋。之前在办登机手续时,他们都已拖运了一个大行李箱,所以现在摆在他们脚边的,应该是他们的随身行李吧。
就算他们两人身材高大,这随身行李未免还是太大了点。
「黑子,怎么了?」
绿间注意到黑子的视线,用诧异的表情询问他。
「绿间,你到底打算带什么东西去集训啊?」
黑子将视线从行李箱移到行李箱的主人绿间身上。
至于紫原的运动提袋,则没有必要多此一问。不用想也知道他的包包里装的都是零食。
「你说这个啊。」
绿间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箱。
「这是『早安您好』星座占卜的幸运物。」
「咦?可是……」
黑子看着绿间左手握着的旅行用牙刷组问:
「我记得今天巨蟹座的幸运物是牙刷吧?」
「没错。」
「然后明天的幸运物是竹篓。」
「你还挺清楚的嘛。难不成你也开始看『早安您好』占卜啦?这是好事呢!」
绿间一脸满足地推了推眼镜。黑子认为,如果身边有个这么迷信『早安您好』占卜的信徒,不管是谁都会自然地跟着留意这类信息吧。但是,就算跟绿间解释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所以他先把这件事摆在一旁,继续提出当前的疑问。
「行李箱是哪一天的幸运物啊?」
「这就不晓得了。」
「啊?」
「『早安您好』占卜,最多只会预告到隔天的幸运物而已。而目前为止,巨蟹座的幸运物还没有出现过行李箱,所以今后说不定会出现,只是不晓得是什么时候罢了。」
「咦?那为什么……」
与绿间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让黑子不解地歪起头。随后他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不禁眨了两下眼睛。
从绿间总是随身携带幸运物的特殊习惯来看,黑子原以为这个行李箱本身也是其一。但目前看来,他好像只是单纯把行李箱拿来使用罢了。
而说到行李箱的一般用途,那就是——
「你该不会把所有可能成为幸运物的东西都带来了吧?」
「是啊。」
绿间一副理所当然似地点点头。
「……可是,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早安您好』占卜的幸运物没有规则可循,所以无法事先知道什么东西会被选上,不是吗?」
「你说得没错。所以这次我把家里面还没有成为幸运物的东西通通挑出来,带过来了。」
「……那还真是一项大工程呢。」
黑子直盯着绿间的行李箱看。他很清楚,「挑选」这两字说得简单,做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毕竟「早安您好」占卜的幸运物可说是变幻莫测,要准备它的候选物品,肯定不简单。
「顺带一提,放不进行李箱的东西,我用手机把它们拍下来了。」
绿间说着,把手机屏幕展示给黑子看。
画面显现的是一台大冰箱。绿间持续操作手机,更换其他照片,继冰箱之后,接着出现的是单杠型健身器材,以及平台钢琴等等。
「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黑子再次佩服地说。
「这就是所谓的『尽人事听天命』。」
绿间一副稀松平常地回答。
「可是啊——夏威夷跟日本不是有时差吗?这样子,幸运物的日期要怎么算啊?」
一直在旁边默默吃着洋芋片的紫原,从脚下的运动提袋里拿出巧克力,然后像是顺道般提出疑问(附带一提,黑子稍微瞄了一眼紫原的旅行袋,发现里面果然塞了满满的零食)。
「你该不会要配合日本时间,中途自己更换吧?那还真麻烦耶。」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更加辛苦了。」
听到紫原合理的想法,黑子也思考起这个问题。
「这点不用担心。」
绿间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回答。
「我向『早安您好』确认过了,他们说只要按照当地时间去更换幸运物就可以的唷。」
「你还特地跟『早安您好』确认……!?」
「是啊,这就是所谓的『尽人事听天命』。」
「呜哇——你还真了不起耶——」
紫原用一点都没有诚意的声音称赞绿间。
但绿间不是会在意这种事情的人。
「到时候我妹妹会传短信告诉我每天的幸运物是什么,这下我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了。今年的循环赛,我的射篮一定每发必中!」
绿间以充满决心的声音表示。
「循环赛……吗?」黑子问。
绿间皱着眉头说:
「没错,我们和联合练习的三所当地学校,每天都会进行循环赛——之前说明集训内容时,你没有听到吗?」
对于绿间带着责备口吻说出的这番话,黑子搔着脸颊回答:
「当时,我光是克制自己不要吐出来就费尽心思了……」
「……」
自从白金总教练接手直接指导一军正式球员后,练习的严苛程度又上升了一个等级。因此每次练习结束,黑子都会呈现虚脱状态。而很不巧地,集训的说明会刚好就办在练习结束后。
「……你应该晓得我们是和当地的三所学校联合练习吧?」
绿间向黑子进一步确认,黑子回答:
「我知道。听说他们在夏威夷也是首屈一指的强校。」
「没错,三所学校都是在夏威夷的国中篮球大赛上,互相争夺冠军宝座的强力候选。其中,有的选手还被球探相中挖角去美国本土呢。」
「被挖角到美国啊,感觉跟我们的规模差好多喔。」
「是吗?夏威夷是美国的一部分,所以这样很普通吧?说到规模,夏威夷的松饼好像很不得了喔。好想去吃吃看喔——小绿绿!自由活动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啊?」
紫原咕噜一声吞下口水,转移到别的话题上,但绿间无视他的提问继续说:
「联合练习的期间,每天都要进行循环赛。这次的日程安排,比准备全中的时候还要辛苦很多,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绿间停顿了一下,眯起眼镜底下的那双锐利眼睛。
「最需要有心理准备的是那些球员们的能力非常强。尤其是卡伍莱耶校的大前锋,要对他多加留意才行。去年,我的射篮被他阻挡了好几次……今年我一定要把它讨回来的唷!」
「是喔——那你加油喔!」
紫原说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绿间不禁眉头深锁。更不巧的是,紫原在这时候不小心撕破了洋芋片的包装袋,把洋芋片撒得满地都是。
「紫原……!」
黑子察觉绿间又要开始说教了,赶紧起身去上厕所。
从厕所回来的途中,他看到桃井仿徨无措地在大厅一角来来回回走动。
「桃井同学,怎么了吗?」
「阿哲!」
桃井看到黑子之后,一瞬间犹豫地将视线往下移,但随即又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朝他跑了过来。
「阿哲!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请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要去哪里啊?」
「其实、是去、那里啦……」
桃井提心吊胆地指向了陈列许多商品的免税店。
「你有想买的东西是吗?」
「嗯,我要买……名牌口红……」
名牌。
而且还是口红。
听到这个离自己相当遥远的字汇,黑子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整个人傻在那里。
以为黑子被自己吓到的桃井,慌张地解释:
「不、不是啦!口红不是我要用的啦!是青峰的妈妈和我妈妈要的!」
桃井拚命摇头挥手想解开误会。
她害羞地说明,两位妈妈拜托她有时间的话就去替她们买口红。
而现在距离登机时间还很充裕,可说是购物的最佳时机。
但是,『名牌口红』这个门槛,让桃井望之却步。
对于平时使用开架式化妆品的国中女生来说,『名牌化妆品』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
虽然是另一个世界,却也令人向往。
这是一脚踏入闪闪发光的成人女性世界的大好机会。桃井是第一次出国旅行,所以这也是她第一次进免税店,具有重大纪念意义,因此她无论如何都想到店里面购买。但是一旦要走进去,她的心脏又跳得飞快,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国中生去买口红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我想应该没有禁止未成年人购买吧……」
「如果店员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怎么办……!?」
「这个嘛……该怎么办才好呢……?我看,还是拜托熟悉这种事情的人陪你去比较好吧。」
「熟悉这种事情的人……啊!你是说小黄啊!?」
「黄濑正忙着空气椅子的刑罚,应该不可能过来吧。」
「咦?那是什么意思?发生什么事了??」
黑子向对方述说黄濑与青峰的暴行,桃井听了不由得按着额头说:「青峰也真是的……」
但即使在这里感叹这些,「购买名牌口红」的门槛也不会因此而降低。
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就在他们走投无路之际——
「你们两个怎么啦?」
赤司前来关心他们。
桃井于是和他说明事情的原委,赤司听完微微一笑。
「那就由我陪你去吧。」
「咦?真的吗!?」
桃井兴奋地反问赤司。
「只要买口红就好了吧?那我们走吧!」
赤司毫不犹豫地踏进免税店里,桃井与黑子也匆忙跟上。赤司很自然地走在陈列着商品的走道上,神态自若地走往名牌化妆品专柜。
放眼望去,四周全是看起来很高级的化妆品。完全无法想像,这么多种类的东西到底要如何使用。黑子站在这个迥然不同的世界,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慑住。
「我待在这里没关系吗……」
「客人不进到店里怎么行呢?只是购买的话,任何人都做得到喔。」
赤司一副若无其事地说道。不过,黑子与桃井就是做不到,所以才会走投无路啊。
「桃井,有指定要哪个牌子吗?」
「咦?啊!有!我想想喔……」
桃井把妈妈们交代的品牌告诉赤司后,赤司稍微看了看四周——
「是这个吧。」
非常轻易地就找到了目标品牌。
「赤司同学,你好厉害喔,居然一下就找到了。」
「因为每个架子上都有写品牌名称,所以还满容易找的。」
「……在我看来,那些品牌的名称看起来就像咒语一样,光是用听的,根本无法立刻联想到是哪个品牌……」
黑子不禁再次为赤司那超乎同年龄者的通晓世故模样佩服不已,而桃井也顺利买到了她要的口红。
离开免税店,桃井抱着刚买好的口红,笑容满面地说:
「谢谢你!赤司!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呢!」
「不客气,希望伯母们喜欢。」
「嗯!我想她们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见到桃井露出了可能比两位妈妈都还要高兴的笑容,赤司浅浅一笑说:「我有事情要找总教练,先走了。」
「我又再次见识到赤司同学的厉害之处……」
「就是说啊!他真的好厉害喔!」
虽然两人的语调有着奇妙的差距,但桃井还是大力点头表示同意。
桃井看了一眼抱在胸口的口红,开心地笑了笑,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进肩上背着的托特包里。
「也很谢谢你喔,阿哲!谢谢你陪我去买东西。」
「不,我什么都没做啊。而且我反而松了一口气呢。」
「松了一口气?为什么?」
桃井问黑子,于是黑子有点不好意思地以柔和的眼神说:
「我原本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是第一次出国,一直觉得很紧张。得知你也是第一次出国,让我安心了许多。」
「咦,阿哲也是第一次出国啊!?真是太好了,我还想说该不会只有我是第一次出国,觉得有点怕怕的。」
「你去年没有跟他们一起去啊?」
「嗯,因为可以跟去集训的球队经理有人数限制。难得这次能够一起同行,我一定会好好贡献一己之力!虽然数据还没全部整理好,不过我已经拿到夏威夷学校参加比赛的DVD了,在循环赛开打之前,我一定会把数据整理好!」
听到桃井充满朝气的回答,黑子点头对她说:「谢谢你!」
桃井心想要道谢的人是我才对。
(阿哲!谢谢你帮青峰解决了烦恼。)
全中的预选赛开始后不久,青峰对篮球呈现出一种自暴自弃的态度。对此,真田教练及赤司都有口头警告过他,但是青峰的态度依旧没有任何改善。
但某天起,青峰又找回了对篮球的热情。
而这个转变的背后原因,桃井认为是有黑子存在的关系。
因为黑子和青峰一样热爱篮球,并且比任何人都还要关心自己的伙伴,所以才有办法察觉到青峰的烦恼,进而给予意见。
即使和青峰是青梅竹马,身为球队经理的桃井仍然无法说出能够直捣青峰内心的话语。虽然这样让人感到有些寂寞,但是球队经理也有其独道的方式可以支持球员。
青峰在找回对篮球的热情后,与黑子间的配合可说是状况良好。为了让两人在迈向全中前,能够进入最佳状态,桃井打算在这次夏威夷的循环赛,好好在旁予以支持。
「希望这次的夏威夷集训能够有好的成果!」
「是啊,我会加油的!」
见到黑子露出浅浅的微笑,桃井不禁扭动身子尖叫:「呀——!阿哲对我笑耶!」
黑子他们搭乘的飞机抵达夏威夷时,已是早上九点多。
完成手续踏出机场,便感受到热带岛屿的气氛。
「好热~~!!真的超热的~~!!」
虽然青峰嘴里一直碎念着「好热好热」,但他的声调仿佛是在欢迎炽热的天气。他以雀跃的声音说:「夏威夷果然好棒!」
与心情极佳、笑嘻嘻的青峰想比,紫原神态疲惫地说:
「……你还真是兴奋耶——再说,日本应该比这里热吧……啊!完了!我的巧克力要溶化了……得赶快吃掉才行……」
「紫原,你不要在这里吃零食啦,我们马上就要搭巴士离开了。」
如绿间所言,一行人立刻就从机场搭乘巴士,前往下榻的饭店。
路途上,黑子一直盯着窗外的风景看。
宽敞的道路及水泥建筑,这些在日本并不是没见过。但是,流经眼前的景色,感觉还是跟日本不太一样。
「这就是夏威夷啊……」
听到黑子感慨地说道,坐在他旁边的青峰忍不住取笑:「你在说什么啊!」
从车内看到大海的瞬间,所有人陷入一片骚动。
「唔哦——!是海耶——!」
「看了就知道的唷。」
「闪闪发光的好刺眼喔……」
「咦?小黑你没带太阳眼镜啊?在夏威夷一定要太阳眼镜喔?」
「啊!我看到一间松饼店了~!欸,小赤!那家店应该是卖松饼的吧?」
「是啊,那家店很有名呢。」
当车内的所有人沉浸在欢乐的气氛时,真田拿起麦克风宣布:
「你们大家先听我说一下,我要跟你们说明接下来的行程。」
听到真田的话声,全员立刻闭上嘴巴,专心聆听。
「等一下到饭店办完入住手续后,我们就去交谊厅吃午饭。接下来到下午三点之前,是自由活动的时间,但是你们不可以擅自离开饭店,这段时间是要给你们在长途旅行后休息用的,可别忘了喔。三点到大厅集合,接着我们就要前往联合练习的体育馆,在那里稍微活动一下筋骨。至于最后一天,将举办每年惯例的烤肉大会……」
听到「烤肉」这两个字,巴士内的气氛突然变了调。
对于成长期的国中男生而言,肉料理具有无可取代的魅力。
再加上,之前参加过集训的同学不断跟他们说「去到夏威夷,总之就是尽情地吃肉就对了。只要吃到肉,在集训中受到的折磨苦难都会一扫而空」,因此不难猜想学生们对于烤肉相当期待。
而利用孩子们对烤肉所抱持的期待之情,正是大人们的心机。
「自由活动时间擅自离开饭店的人,将不准参加烤肉大会。知道了吗?」
听到真田的嘱咐,社员们全都充满朝气地齐声回答:「是!」
——尽管如此……
「青峰,你不打算参加烤肉大会吗?」
被青峰带到饭店后门的黑子,惊讶地问。
「傻瓜,来夏威夷不吃肉要吃什么?」
「可是教练不是说,跑出去就不能参加吗?」
「只要不被抓到就好啦。」
见到青峰自信满满的模样,黑子放弃地叹了一口气。一旦青峰下定决心,就很难阻止他了。所以现在只剩下一个选择——
一起开开心心地出去玩。
「这样做真的没关系吧?」
黑子再次向他确认,青峰咧嘴一笑。
「包在我身上!我去年就已经调查好路线了。再说,虽然嘴上警告我们别乱跑,教练跟总教练并不会特别监视。」
「没想到他们的管理还挺松散的啊。」
「这段时间对大人而言,是休息时间啊。」
「原来如此……所以他们才会故意让可能偷跑出去的人,与自律严谨的同学住同一个房间。」
黑子想起青峰被分配和绿间同房,对于教练的安排深表理解。
而身负如此重责的绿间,此时正在和赤司开会。跟赤司住一个房间的黑子,见到绿间来房里要和赤司讨论事情,便很识相地离开。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被青峰逮个正着,一路被带到饭店后门。
从饭店后门偷溜出去的青峰,朝着海边走去。
位于小丘陵上方的饭店,可以看见山坡下波光粼粼的大海。因此就算下坡路并非一直线,而是呈大大的弯曲状,只要朝着视线所及的海边走,就不会迷路。
「话说回来,我听说要调整时差,晒太阳是最好的方法喔。」
「是喔……那如果我们被抓包,就跟教练他们说『我们是为了调整时差才跑出来的』。」
「好啊。不过在这种大太阳底下待太久,感觉会中暑呢。」
黑子把手遮在额头上,抬头仰望万里无云的蓝天。
这附近的景色,和机场周边还有搭乘巴士时经过的闹区截然不同,周围很少建筑物,也没什么行人,是个充满大自然的环境。为了躲避强烈的日照,他们走到沿途的路树下,黑子发现了很有夏威夷特色的白色鸡蛋花,对于置身国外这件事愈来愈有真实感。
走了一阵子,终于接近海边,路上的行人也开始变多了。靠海的地方林立着商店及饭店等设施,除了当地人之外也有许多观光客。
想当然耳,沿路上擦肩而过的路人,全都说着英语。
虽然在机场时,也曾碰到同样的场景,但是再次亲眼见到有人以自己国中才开始学习的英文沟通,还是让黑子觉得很不可思议。至今为止只在课堂上学习的东西,在这里真的被人们当做日常工具在使用。
「看来英文真的很重要呢。」
黑子看着身边人来人往的人群,说着今天不知第几次的文化冲击感言。但是,身旁没有任何回应传来。
咦?黑子抬起头来,错愕地张大眼睛。
刚刚还在身边的青峰不见了。黑子太专注在看过往的人群,不知不觉间竟和青峰走散了。
这下糟糕了。
手机放在饭店房间里,所以没办法和青峰连络。虽然他也考虑过是否要先回饭店一趟,但黑子最后决定选择另一条路。
青峰说他要去海边,所以不可能会回饭店找人,他一定是继续往海边前进才对。方才青峰看到大海近在眼前,便无法克制地冲过去,这也是他们走散的部分原因吧。
于是,黑子一个人往海边走去。
(完了!我和哲走散了!)
抵达海边后,突然回过神来的青峰,顿时脸色一片苍白。
他不久前还跟黑子在一起的。但是一看到从眼前走过一名穿着性感泳装的女郎,他的双腿就不听使唤地摇摇晃晃追了上去。
青峰赶紧回到原来的路上,却没见到黑子的身影。他心想既然这样,应该是在海边吧,于是又回头去找。但是海边满满都是观光客,要在这里寻找黑子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完了……!)
青峰茫然地望着大海。
哗啦……哗啦……
透明的波浪涌上岸边,反射着太阳光。在这闷热的天气里,大海就像是唯一的绿洲。
哗啦……哗啦……
(总之,先游一下再说吧。)
就如同反复无常的海浪,青峰改变了主意。
仔细想想,我就是为了这片大海,才特地在短裤下面穿上海滩裤的,现在不好好享受大海,更待何时呢。
(时间一到,哲就会自己回饭店吧。)
青峰决定任由自己采取比照夏威夷晴空的乐观思考,兴奋地把手伸向短裤的松紧带,准备脱下,这时——
「你在这里脱裤子想干嘛!」
背后突然传来充满惊愕的声音,青峰立刻转过头去。
果然不出所料,黑子就站在那里。只不过跟刚刚走散时不一样,他的头上戴着一顶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草帽。
「哲!你到底跑哪儿去啦!?」
「这句话是我要说的。青峰你才是不要突然就一个人跑掉好不好!」
黑子轻轻瞪了他一眼,青峰于是难为情地抓抓头。
「要不是有这位弟弟帮忙,在找你的过程中,我可能就被晒成肉干了。」
黑子说完,将他身旁的矮小少年介绍给青峰:「这位是霍克。」
少年的年纪大约七、八岁,黑色头发加上晒得黝黑的肌肤,乍看之下很像当地的小朋友,只不过五官却偏向亚洲人。
而且不知为何,他露出了不悦的神情,皱着眉头瞪着青峰。
虽然不清楚霍克为什么瞪自己,但他好歹是两人的恩人,所以青峰打算跟他道谢——
「你就是大辉•青峰吧?」
「咦?」
从对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让青峰把「谢谢」这句话又吞了回去。
「就是我没错……不过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啊?」
「果然是你!!这么说来,哲也也是敌人啰!?可恶,早知道就不要帮你了!」
听到霍克突然用流利的日语不满地抱怨,黑子也震惊得眨了眨眼。
「霍克,你说的『敌人』是什么意思?我们完全无意和你敌对啊?」
「闭嘴啦!你们是哥哥的敌人!听好了!我哥哥是不会输的!你们休想从我哥哥身上夺走篮球!」
即使霍克指着自己的鼻子放话,青峰仍然不晓得他在说什么,不知如何是好。
「你先等一下!你说的『哥哥』到底是谁啊?还有你说『夺走篮球……』这句话我也不懂……咦?」
此时,青峰像是被吸引似地,弯下腰来端详着霍克的脸。
「怎、怎样!?你想打架吗!?」
「你先别说话,我正在努力回想啦……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你这张脸……到底是在哪儿啊……?」
青峰不断变换角度及前后距离,盯着霍克的脸使劲瞧,却又想不太起来。黑子对他说:
「与篮球有关,又是你的敌人,而且是夏威夷人……有这些条件应该就很好锁定对象了吧。」
「咦?」
听到黑子的话,青峰一时之间愣了一下,随即拍手说:
「原来如此!你该不会是……!」
就在青峰终于想起来,兴奋开口时——
「Hoku? What happened?」
「Bro!」
听到有人叫自己,霍克咻地跑了过去。
放眼望去,一位貌似霍克的少年正朝着这里走来。
霍克兴奋地用英语向少年诉说事情的经过,少年一开始有些不解地偏头思索,随后看到霍克指着青峰,才恍然大悟地露出和缓的表情。
「大辉•青峰,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你。你还记得我吗?」
少年将远远地瞪着青峰的霍克留在原地,笑容满面地走上前打招呼。
「我是卡伍莱耶校的小前锋堤奇•大城,我们去年交手过对吧?」
听到对方用流利的日语自我介绍,「没错!就是堤奇啦!」让青峰确认了自己的记忆是正确的。
时间很快便接近集合的三点钟。
只有看到海,什么都没玩到……青峰感到很惋惜,但是不回去不行了。
堤奇也要去联合练习的体育馆,所以三人便一起走上回饭店的斜坡。
「我弟弟好像说了很多不该说的,真的很抱歉!」
堤奇歉疚地说道,黑子立刻摇起头来。
「不!若不是霍克前来搭话,我可能早就中暑了,多亏有他的帮忙。」
「咦?是那家伙主动跟你说话的啊?还真稀奇耶。」
青峰感到意外地扬起一边眉毛。
毕竟霍克找的对象可是存在感薄弱、很少被人搭讪的黑子。
堤奇听完青峰吃惊的理由后,笑着回说:
「原来如此。霍克的直觉很准,就算眼睛没有看到,他还是能察觉出有人需要帮忙。还有他也很擅长找寻东西,因为我们的妈妈是占卜师。」
「咦?占卜师?就是那种……把手放在水晶球上面占卜的?」
青峰的脑内浮现出一个类似魔女的女人,在昏暗的房间里念诵咒语。
为了具体呈现自己想像中占卜师的样貌,青峰模仿起把手放在水晶球上面的样子。堤奇见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出来,黑子代为订正:
「霍克刚刚跟我说,在夏威夷用的不是水晶球,而是自古流传下来的占卜法。」
在寻找青峰的途中,霍克跟黑子聊了很多。像是他们的父亲是日本人,但已经不在了;现在兄弟人数众多的大家族,是由妈妈在负担家计。还有,他最喜欢大哥•堤奇。
「但是我没有听霍克提到自己的哥哥在打篮球。说到这个,霍克为什么会知道青峰啊?」
「循环赛开放大家观赛,去年霍克跟我其他兄弟有来看我比赛,大概是因此而记住了大辉吧。」
「原来如此。」听了堤奇的说明后,黑子理解地点点头。
青峰则是一副不解的模样,扭着脖子说:
「说到篮球,那家伙刚才好像说了很奇怪的话喔?说什么『休想从我哥哥身上夺走篮球』之类的……那是什么意思?」
「那家伙连这些都说啦……真是伤脑筋……」
堤奇感到困扰地垂下眉毛。
青峰与黑子静静地注视着堤奇,他叹了口气后说:
「有一间日本的高中来找我谈挖角的事情。」
「咦!?真的假的!那很棒啊!恭喜你!」
青峰用力地拍了一下堤奇的背,堤奇不禁呛了一下,随即露出有些开心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
「谢谢你。老实说,我原本以为上了高中之后就没办法再打篮球了,所以现在有机会能在高中打篮球,我真的很高兴,不过对方开出了一个条件。」
堤奇停顿了一会儿,直直看着青峰的脸说:
「如果要去日本留学,明天开始的循环赛就必须全胜,不然至少也要打赢帝光国中才行。」
——如此一来,我的篮球生涯才得以继续。
堤奇蓝色的眼珠里,映照着青峰因惊讶而僵硬的身影。
下午练习时,体育馆被一分为二,让帝光及卡伍莱耶校各自使用。
只有卡伍莱耶校位在本地,另外两所学校要从别的地方过来,因此明天才会与大家会合。
在真田教练的指导下,帝光的球员们进行着跟在日本时一样的训练,但注意力时不时会转移到旁边的球场。
不愧是夏威夷的强校,练习的严苛程度不输帝光。
首次近距离见识到那些选手们的身高以及力量,还是不免受到震撼。
「你有看到他们的传球吗?」
在短暂的休息时间里,黄濑对黑子说:「他们的速度跟威力都不是盖的呢。」
同样是国中生,卡伍莱耶学校的球员平均身高已超过一八○公分。大部分球员的体格都很好,再加上经过锻练的肌肉,所丢出的传球可以飞得相当远。
「胸前传球可以传这么远的距离,真是太诈了!」
虽然这句话充满着恨意,但黄濑的眼神却闪烁着光芒。他和青峰一样,基本上属于不服输的性格,因此在面对新的对手时,特别容易蠢蠢欲动。
「不晓得我的胸前传球有没有办法越过半个球场——」
「小黄,你不可能啦!」
大口喝着饮料的紫原,以嫌麻烦的口气回应。
「你不管在威力还是速度上都不够啦!球一下子就会被抢走了!」
「喂!这种事情不试试看怎么晓得呢!」
「小峰峰说他曾经试过啦——」
「咦?」
黄濑立刻转过头看向青峰。
「哦哦!你说那件事啊。」青峰把被汗水濡湿的T恤脱下,一边套上新的T恤一边回答。
「去年我也有挑战过,结果很轻易地就被堤奇拦截了。」
「啊?堤奇是谁啊?」
「就是他们那队的小前锋,虽然身高不算高,但是速度很快,反应也超灵敏。」
「是喔——……」
黄濑将视线移往隔壁球场。
早一步休息的卡伍莱耶校,已再度展开练习。
当中,有个脚程飞快的选手,引起黄濑的注意。
「拜托,他一点都不矮好不好!跟我们差不多高啊!」
虽然与周围的选手们比起来,他的确是矮了点没错,但是以堤奇的年龄来看,这样的身高已经算是高的了。
「可是凭他的身高及体格,要在夏威夷打球,好像还不够强壮。」
黑子看着堤奇的动作说道。
堤奇正和两名队友奔跑于球场练习交叉传球。
正如青峰所说的,他的速度应该位居全队榜首。
传球也快狠准。
他从篮下上篮得分,与队友们相视而笑,可以感觉得出他真的非常热爱篮球。
而他的篮球生涯何去何从,明天将是关键。
『我的身高如果再高一点的话,说不定就会有美国的学校前来挖角……矮个子球员真的很不利。不过,日本那边还有机会,所以我想赌赌看。』
堤奇当时说话的语气非常平稳,但从他的眼神可以感受到,他为了明天的比赛赌上一切的意志十分强烈。
条件是循环赛获得全胜,或是至少打赢帝光。
如果黑子他们获胜,堤奇就必须与篮球说再见。
「……」
黑子望向青峰,他仍看着堤奇打球。
在告知练习开始的口令传来前,青峰都一直紧盯着对方的球场。
帝光国中的队员们在结束练习后回到了饭店,稍微休息一会儿并用完餐,大伙儿便开始隔天的赛事战力分析。
大家观看完三所学校过去的比赛影像,进行讨论。最后,由总教练做出几项指示便宣布散会。
就在青峰要离开会议室时,总教练白金出声叫住他。
「青峰,你今天练习时很心不在焉喔。」
「……没有啊。」
青峰为了躲避白金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故意把视线移开。
虽然青峰嘴上不承认,但看起来有所自觉,因此白金露出柔和的表情说:
「如果你知道自省,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但是,到明天比赛前,你还是这样心不在焉的话,我就要把你从先发换下来了,知道吗?」
「……是。」
青峰目送白金离开会议室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回过神来,才发现此时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我也回房间好了……可是回去,感觉绿间又会碎碎念『你今天练习的时候为什么不专心?』之类的……)
再待在这里一下好了……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电视突然打开。
「唔哇啊啊!?」
普通的惊吓反应也就算了,由于青峰天生拥有超群的瞬间爆发力,他吓得用力跳到一旁,就这样连同桌子跟椅子,整个人重重摔到地上。
「好痛~~!」
「……你还好吗?」
「哲、哲!?」
黑子从上面探头关心他,并伸手拉起青峰。
「青峰你突然大叫,害我吓了一跳。」
「我才被你给吓死了!我以为这里没有人,结果电视突然自己打开,当然会吓到好不好!」
「你害怕啦?」
「我才没有害怕!」
青峰基于小小的自尊心,立即否认自己吓破胆的事,将眼神看向别处。
青峰那『说谎的时候就会转移视线』的习惯又出现了,很明显就可以看出他只是在逞强。但黑子没有戳破,只是静静地走回电视机前面。
「哲,你要做什么?」
「我想看一下这个,所以跟桃井同学借来了。」
黑子说着,把上头写着「卡伍莱耶校」字样的DVD递给青峰看。
「要使用Misdirection,『对人的观察』是不可或缺的。」
见黑子把DVD放入播放器中,青峰也找了个视野良好的位子坐了下来。
电视上播放的这场比赛,和刚刚战力分析时所看的不同。因为时间有限,教练他们才判断这场比赛不需要看吧。黑子非常专注地注视着这场比赛,青峰也默默地看着电视播放的比赛影像。
在下午练习时就感觉到了,对方不论哪个选手水准都很高。
把高大的体型最大限度地活用,是这边学校特有的打法。
想必和他们的比赛,将久违地振奋人心。
(可是,这么做真的好吗……?)
青峰的心里浮现疑问。
由于再也无法忍受心中那股郁闷的感觉,青峰开口向黑子搭话。
「欸……」
「什么事?」
「我们明天就要和堤奇对打了耶。」
「是啊。」
「……这样真的好吗?」
「……」
黑子把DVD暂停,转向青峰。
「所以……你打算输球吗?」
「我才不要呢。」
大脑还没思考就直接从嘴里吐出的这句话,连青峰自己都吓了一跳,顿时说不出话来。
但是,见到青峰这副模样,黑子却露出微笑。
「你的答案已经很明显啦。既然出赛,我们该做的事就只有为了赢得胜利而奔跑。」
「……是没错啦,可是心里总觉得闷闷的,很不爽快。」
青峰把椅子倾斜,取得了奇妙的平衡,一边发牢骚。
「我到刚刚为止也一直很犹豫。」
「啊?」
青峰把倾斜的椅子还原,注视着黑子问:「到刚刚为止?」
黑子点点头。
「刚刚我回到房间后,赤司同学说我今天在练习时没有很专心……」
于是他向对方说明了堤奇的事情,赤司听完问黑子:
『你是在同情他吗?』
对于这个问题,黑子一时之间回答不出来。
我这样的心情真的是在同情他吗?不,总觉得跟同情有点不一样。但是,又无法通过言语来形容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见黑子默不出声,赤司继续说:
『你好好想一想对方要的是什么。篮球——亦即重要的事物面临被夺走的危机,这种经验应该不限于堤奇一人。不是吗?』
「赤司同学这番话,让我重新回想起,自己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经验。当初我以在篮球社的存续为赌注,请求赤司同学以二军与三军比赛的形式来作为我的测验,那时我也赌上了自己的一切。而当我赌上一切奋战时,当然也希望对方能够尽全力迎战。」
「哲……」
「不能继续打篮球,是件令人痛彻心扉的事。但我更不希望对方故意放水。」
黑子以强而有力的眼神直率地阐述。
青峰倒吸了一口气之后,露出笑容说:
「这句话我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了。」
「咦?」
「之前你把冰棍放到我背上时也说过『我绝对不希望对手手下留情或是保留实力!』。你之前是这样说的吧?」
「啊……」
以前,青峰因为变得过强而感到不安时,黑子的确对他说过相同的话。
当时对于不安的青峰,黑子予以了认真的回答,所以才能让他再次找回对篮球的热忱。
「对喔,说得也是……」
青峰将两手交握于脑后,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呢喃。
虽然他的姿势跟刚刚没两样,但此时脸上已不见任何犹豫及困惑。
「难得有个可以让我全力以赴的家伙,如果不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实在太可惜了。」
青峰扬起嘴角,对黑子露出笑容。
黑子也以微笑回应。
「就是说啊,而且我们也未必会赢啊。」
「喂喂喂!你怎么突然说丧气话啊。」
「不是,我不是在说丧气话……只是觉得他们真的很强,所以我们得做好更万全的准备才行。」
「……的确是这样没错。」
青峰眯起眼睛。他的眼底深处充满强烈的斗志,简直就像一头野兽。
「而且难得有这个机会,对于那些老是认为篮球选手一定得具备身高及体力才行的家伙,还真想让他们瞧瞧我们的厉害呢。」
黑子也以认真的表情点头表示赞同。
「……关于明天的比赛,我有一个妙计。」
「真的假的!?什么妙计!?」
青峰兴致高昂地探出身子询问,黑子用宛如在说秘密的微弱声音说道:
「虽然不晓得这招会不会成功,不过跟赤司同学商量过后,他帮我想了一个似乎可行的计划………」
练习赛第一天。
夏威夷的三所学校以及帝光国中的成员们,全都聚集在体育馆里。
不只如此,观众席也坐满了选手们的家人及当地居民,现场的热闹气氛,完全无法想像这只是一场练习赛。
就在大家各自抱着适度的紧张情绪进行暖身时,绿间瞥见青峰张大嘴巴打呵欠的样子,不禁皱起眉头。
「真是的……你们居然熬夜练习,真是太夸张了!」
「有什么办法啊!练着练着,不知不觉就早上了嘛……呼哇哇!」
青峰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呵欠。
「可是没睡觉就直接比赛,真的没问题吗?尤其小黑本来体力就不是很好。」
黄濑担心地看向黑子,黑子连忙闭上正要打呵欠的嘴巴,露出认真的表情回望黄濑。
「没问题,我有小睡三小时左右,所以不会有问题的。」
「没问题才怪呢。你看起来就很困。我看你们今天干脆休息好了?我会负责代替你们两个好好地在比赛中表现的!」
「是喔——小黄今天要拿出全力啊?……其实我昨晚也没有睡呢——」
紫原故意呼哇哇哇地打了一个大呵欠,绿间见状,瞪了他一眼说:「你不要借机偷懒啦!」
在一旁默不吭声的赤司开口:
「黑子、青峰!你们一定要上场比赛!因为这是总教练他们答应让你们深夜练习的条件。」
「嗯,没问题。」
「我知道!而且如果不上场比赛的话,昨晚的练习就没有意义了。」
听到青峰与黑子气势十足的回应,赤司微笑着说:「那就好。」
比赛开始前,一行人在移往板凳区时,黑子和青峰两人与堤奇擦身而过。
「今天请多多指教喔!」
堤奇露出开朗的笑容,伸出手要与青峰握手,青峰也握住他的手。
「我会全力以赴的,你要有心理准备喔!」
脸上带着毫无畏惧的笑容。
堤奇一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但随即浮现笑容回答:「没问题!」
接着,黑子也和堤奇握手。
「希望今天能打一场精彩的比赛。」
「好,今天这场比赛,我会让你们了解到,篮球并不是只要个子高就好。」
如同用力握着堤奇的那只手,黑子注视着堤奇的眼神,也散发出充满强烈意志的光芒。
时间是早上十点。
由帝光对上卡伍莱耶校的第一场比赛正式开始。
首先由卡伍莱耶校先驰得点。
卡伍莱耶校的八号中锋在跳球时赢了紫原,把球拨往自己的队伍,接着他们通过快速传球一举攻入篮下,进球得分。
看到本地学校先驰得点,塞满观众的观众席响起如雷的欢呼声。
「观众全部都是他们的人呢……」
听到坐在板凳上观赛的桃井喃喃说着,黑子不禁微皱起眉头。
至今他也参加过好几场有观众在场的比赛,但是全体观众都只替对手加油的情形,还是头一遭。
就连现在青峰得分时,也听不见任何欢呼声。
馆内的气氛完全朝卡伍莱耶校一面倒。黄濑的表现,很明显地受到了这股气势的影响。
平常他在无人防守下的射篮都不会失败,但此时投出去的球,却好像不被篮框青睐似地弹了开来。
「篮板球!」
赤司反应很快地喊道,但此时篮下的紫原也没发挥出平常的实力。
不过紫原会这样并不是被场内气势所吞噬,而是在和卡伍莱耶校的中锋卡位争抢篮板时,没有抢到好位置的关系。
卡伍莱耶校的八号,比帝光最高球员紫原还要再高个十公分,他活用自己魁梧的体格,把紫原从篮下挤了出去。青峰也试图进去抢篮板,但下场跟紫原一样。帝光在篮下争抢位置,可说是处于非常不利的状况。
卡伍莱耶校掌握了比赛的节奏,使得帝光陷入苦战,迟迟无法得分。卡伍莱耶校状况愈来愈好,意识到观众的加油声后,打法也愈发花俏。七号大前锋的一记灌篮,让馆内再次响起热烈的欢呼声。
「要不要喊暂停?」
在旁边关注球赛的教练真田,向总教练白金询问。白金用手指摸了摸下巴,摇摇头说:
「不,再继续观察一下好了。对于比赛该如何进行,他好像自有一套想法。」
白金的视线前方站着赤司。
赤司对着因为自己的失误而感到火大的黄濑说:
「黄濑,转换心情!你如果不冷静下来,就会一直被气氛牵着鼻子走。」
「我当然知道啊,可是这场比赛真的很不好打嘛……!」
黄濑很不甘心地咬着嘴唇。看来他本人没有自觉,其实时差加上长时间的舟车劳顿,对他的表现也造成了影响。
「总之,你不要自暴自弃就对了,气氛一定会改变的!」
「咦?你说的改变是什么意思……?」
黄濑惊讶得张大眼睛,赤司从后面追上他后,直接向前跑去。
赤司使出王牌绝招是在时间只剩不到三分钟的时候。
由帝光发动攻势。赤司派黄濑去做掩护,然后把球传给无人防守的绿间,他轻松地在3分线外射篮得分。
此时馆内的气氛虽然冷冰冰,但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顺利射篮成功的绿间一点都不在意。
之后,赤司又把球传给了绿间。
整个气氛开始改变,是在他第三次射篮——也就是当蜂鸣器响起的同时,绿间射篮进球的那一刻。
观众间开始响起欢呼声。
从观众的眼里,慢慢感觉出他们认为绿间的射篮不同凡响——
『日本的七号少年,只要投3分球,就一定会进。』
而且绿间的球在天花板划出一道弧线后,完全没有碰到篮框就直接空心进篮。这宛如表演一般漂亮的射篮,掳获了观众的心,使得他们不由得欢呼起来。
第一节结束,比数是卡伍莱耶二十八分对帝光二十七分。
虽然以一分之差落后,但是赤司成功掳获了一部分观众的心。
第二节开始,由黑子替换黄濑上场。
卡伍莱耶校理所当然地布阵防守绿间。但是,当队上的其中一名选手愈引人注目,某个人在场上就会愈活跃——这个人正是梦幻第六人。
就在赤司打算传球给绿间时,无人盯防的堤奇立刻做出反应。他运用全队第一的飞毛腿,上前伸手准备拦截。
但是球却突然往不同的方向飞去。
「!?」
球飞到了站在相反边的青峰手上,青峰立刻切入禁区射篮得分。
(发生了什么事……?)
卡伍莱耶校的选手们,都因为这一球奇怪的动向而停止思考,唯独堤奇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黑子就站在他眼前。
「哲也,刚刚那球是你……?」
黑子轻轻地点头,立刻又跑了起来。此时,卡伍莱耶校的控球后卫把球丢进了场内。
就在堤奇专注于球的动向时,发觉自己又跟丢黑子了。
(这该不会就是他想表达的「篮球并不是只要个子高就好」……?)
即使察觉到对方的计策,堤奇他们仍无法阻挡「看不见的传球」。因为他们无法同时防守绿间的3分球和梦幻第六人。
两队的分数差距愈来愈大。
卡伍莱耶三十二分对帝光三十九分,时间剩下四分钟。
(还差七分……!)
这样的分数差距并不会追不上,但是在帝光掌控整个情势的情况下,能否追回来呢?
就在堤奇咬紧牙根时——
「哥哥!」
他突然听到霍克的声音,猛然抬起头来。
霍克和其他弟妹们就坐在观众席的最前排。
幼小的弟妹们齐声喊着:
「加油!哥哥,加油!」
由于自己忙着打篮球而肩负起家务的大妹,还有不想让自己离家去留学而流泪的幺弟。此时所有弟妹们,全都大声地为自己加油。
「你们……」
就在堤奇忍不住伫立原地抬头看着家人时,有个人从后面经过他,并在他背上拍了一下。
那个人正是背号四号的队长。
「不要停下来!我们一定会赢的!我们会把你送去日本的!」
「队长……」
堤奇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此时又有人前来拍他的背,队友们纷纷从后面经过他,然后模仿队长拍了拍他的背。跑在堤奇前方的他们,背上全写着和队长一样的心情。
「被得分,就要把它得回来!」
「哦哦!」
听到队长的喊话,卡伍莱耶校的选手们齐声回应。他们做出了非常简单的对策——即使球被看不见的选手抢走,只要在他们进篮得分前抢回来就行了。
堤奇的反应速度及脚程很适合去截断帝光的传球。只要球一到手,他们便可利用身高和体力的优势,进行最擅长的快攻。
原本朝着帝光一面倒的比赛情势,在他们努力奋战之下,第二节以卡伍莱耶四十四分对帝光四十八分收场。
进入第三节后,帝光把青峰及黑子换下场,改派黄濑及候补的三年级生上场。
黄濑在休息整整一节之后,气势十足地回到了场上。
第二节中途开始,观众们又开始以卡伍莱耶校为中心加油,但那些欢呼声及怒骂声都已进不到黄濑的耳里。黄濑无法原谅自己的失误,这份屈辱只能由自己来雪耻。
轮到帝光发动攻势。黄濑从赤司手上接到球后,打算切入禁区,却被堤奇加以阻挡。但是,就在紫原突然现身使他分心时,黄濑从堤奇的视野里消失了。
(糟了!)
堤奇运用天生的优越速度,穿过紫原旁边追入禁区,却没见到黄濑的身影。
堤奇被虚晃一招,从视野的角落瞄到球飞了过去——赤司正把球传给位于外线的黄濑。
大家都以为黄濑会往禁区进攻,但他却把球传回给赤司,跑到了外线,再从那里射出一记3分球。
「我可没说过自己不会投3分球喔?」
黄濑得意洋洋地露出胜者的笑容。
「真是漂亮的助攻!紫原!」
「果然吗~?」
「大家一鼓作气吧!」
「喂!你们好歹也称赞我一下吧!我一个人在那里摆出一副很跩的表情,很丢脸耶!」
黄濑以悲惨的声音对着跑回后场的绿间、紫原、还有赤司说道。
坐在板凳上看着这一幕的黑子,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而往旁边看去。
如果是平常的话……
「那家伙在干什么啊……」
青峰一定会露出傻眼的表情这么说,但此时他却不发一语。
青峰正以异常认真的神情注视着球场,只有眼球忙碌地跟着球的动向转来转去,仿佛意识全集中到了视觉上般。
就连桃井帮他更换脖子上的冰袋时,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令人有点担心。
「他只要过度专心就会这样。」
桃井注意到黑子的视线后,半是苦笑半是自豪地笑着对黑子说。
她以熟悉的动作把水壶放到青峰手上,但青峰依旧紧盯着比赛,仅以反射动作把水壶放进嘴里。
绿间在场内射篮得分,第三节就此结束。
比数是卡伍莱耶五十六分对帝光六十分。
就在选手们走回板凳区的时候,白金对着青峰说:
「来吧,青峰!王牌上场的时间到了。」
最后一节开始。
卡伍莱耶校比之前更加气势十足。虽然第二、三节都被帝光领先,但还有逆转的可能性。
不管是为了伙伴,还是为了大家的尊严,他们都一定要赢。
其中,卡伍莱耶校的小前锋堤奇的这股意念,更是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强烈。
他精力充沛地跑进球场,完全看不出他已经连续打了三个节次。
堤奇甩开黄濑的防守,切入禁区。接着他做出射篮的假动作,把球传到外线,进行3分射篮的助攻。
连飞到场外的球,他也果敢地追上去,结果身体失去平衡,撞到了自家阵营的板凳区。
这么做全是为了赢得胜利。
场上的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不,只有一个人想着别的事情。
那人就是青峰。
只要堤奇一得分,青峰立刻就把分数追回来。对于堤奇的防守,青峰则是以双手交叉运球的方式突破。
双方分数的差距,在拉开与缩小之间不断来回。
青峰非常专注,注意力锐利得宛如轻轻一碰就会被割开的刀子一样。但是,他的脸上却挂着笑容。
与堤奇之间的攻防,让他乐不可支。
自己射篮得分时,他感到很开心;而堤奇射篮得分时,他的笑容也没有消失过。
堤奇也察觉到青峰会这样的原因。
(真的好有趣对吧!大辉!)
只要稍微松懈一下,这个绝妙的平衡就会瓦解,比赛的情势将一口气往某一队倒。两人的交锋有如行走在钢索上,紧张刺激,让堤奇开心得不得了。
大辉的——帝光的篮球真是太美妙了。
堤奇一直理所当然地以为篮球就是取决于身高及体力的优势,但是这些东方来的矮个子选手们,却威风凛凛地正面挑战这个信念。
他们拥有经过钻研的技巧,以及缜密规画的团队合作。
堤奇一向视「个子矮」为缺点。然而,日本的选手们通过技法弥补了这个缺点。
(我一定要去日本打日式篮球!)
堤奇的决心愈来愈强烈,而且最重要的是——
(我想要继续在球场上奔跑。)
可是,时间不会等人。
比赛时间已不到一分钟,电子计分板开始倒数。
卡伍莱耶校的五号得分后卫正拿着球站在青峰面前。
两队的比数是卡伍莱耶七十二分对帝光七十三分。而五号选手现在站在三分在线。
青峰高高跃起,试图阻挡五号的射篮。
此时,从他背后跑过一个人影。
青峰滞留在空中,往旁边望去,果不其然,那个身影就是堤奇。
五号选手假装要射篮,敏锐地把球传给了堤奇。
黑子伸出手想要抄球但是没有构着,堤奇接到球后立刻起身射篮。
咻!
经过仔细瞄准的这一记射篮,没有触碰到篮框直接空心进篮。
「好耶!!」
就在队员们全都确信自己的队伍赢得胜利而高声呐喊时,堤奇手握拳头摆出胜利的姿势。
我们赢了!
时间只剩六秒,这下胜负已定。
所有的观众都这么认为,球场上有一半的球员也是。
但是,另一半选手们却不这么想。
球穿越篮网落地,有个人影伸出双手接过球——那人就是黑子。
「比赛还没结束呢!」
黑子拿到球后,立刻把球移到右手,扭腰并将右脚往后跨一大步。
见到黑子的这个姿势,堤奇立刻察觉。
(他要长传!)
同样对黑子的动作有所反应的七号大前锋,立刻用力一跳,试图阻挡站在底线外侧的黑子传球。
但是下一个瞬间,他们的预测便声明失准。
咻!
七号选手的腰际附近,突然响起空气摩擦的声音。
「什么!?」
p180
见到眼前的景象,堤奇不禁瞠目。黑子没有丢出又高又远的长传,而是转动身体,利用反作用力把球又直又快地打了出去。
这记胸前传球,就像横越球场的气旋一样。
而站在另一头接应的人——
「好耶耶耶!」
正是黑子影子的搭挡——青峰光。
时间剩下三秒。
青峰接到球后,迅速跑往篮下,纵身跃起。
集训最后一天。
和前天一样,这天也进行了循环赛。傍晚,他们包下饭店的烤肉区,在那里举办庆功宴。
这场庆功宴,主要是要慰劳所有选手连日来的辛苦比赛。肚子饿扁的国中男生早已管不了那么多,不分国籍地挤到了烤肉旁。
黑子被争先恐后围在烤肉旁的男学生们挤到边边,在那里品尝着好不容易才拿到的蔬菜。
突然,肉串被递到他的眼前。
「来!你也吃点肉吧!」
递上肉串的人,是在自己的盘子上盛满大量肉串的青峰。站在他旁边的,则是手里拿着肉串的堤奇。
「谢谢你。」
黑子道谢之后,接下青峰给的肉串。
青峰及堤奇依序坐到黑子旁边,三人大口吃起肉串。
「好吃~!果然来夏威夷就是要吃肉!」
「是啊,真的很好吃。」
「嗯,而且心情好舒畅喔。」
黑子与青峰一同望向堤奇,他露出开朗的笑容说:
「你们在听到我被挖角的事情后,还是全力以赴地上场比赛。我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堤奇……」
「堤奇……」
青峰与黑子松了口气地微微一笑。
「最后能够打一场这么令人兴奋的比赛,真是太好了。」
「最后……」
「因为『打赢帝光』是必要条件……」
堤奇说完,大口咬下肉串,仿佛是在说「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想必他的心中还满是复杂的心情吧。可以感觉得出,此刻他并不希望别人触碰那块伤口。
和心爱的事物说再见时,即使再怎么难过,也只有当事人能够体会。
堤奇把肉吞下,改变话题:
「话说回来,第一天比赛最后那记传球,真的超厉害的~那可以说是哲也口中的『篮球并不是只要个子高就好』的最佳证明,对吧?可是之后的比赛就没有再出现了,真是可惜。」
见到堤奇噘起嘴巴,黑子搔搔脸颊回答:
「真的很抱歉,其实那记传球是临时起意的。」
「啊啊!?」
堤奇惊讶得张大嘴巴,目瞪口呆,青峰忍不住苦笑。
「哲是在那场比赛的前一天才想到那种传球的。因为急急忙忙开始练习,也不知道正式上场时会不会成功,所以有一半算是赌注。」
「在那之后,我们也练习了好几次,但是球的行径都不如预期……」
见到黑子垂下眉毛,一副困扰的模样,堤奇先是一愣,随后放声大笑。
「啊哈哈哈!哲也你真的很有趣耶!」
「是吗?」
黑子露出十分认真的表情,感到不可思议地歪起头,堤奇见状,忍不住笑得更大声了。
黑子还是一脸茫然,随后开口说:「我去拿饮料过来。」往饮料吧走去。
「哲也真的太有趣了,完全分不出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堤奇一边擦拭眼角的泪水一边说着,青峰也笑着点头回应。
「哲不论何时都是真心的……所以很值得信赖喔。」
「大辉?」
堤奇察觉青峰说话的音调改变,朝他看了一眼。
青峰凝视着远方开口:
「之前曾经有一阵子,我对篮球失去了热情。因为不论哪个对手都很软弱,完全无法和我匹敌……只要我一认真,就会以显著的差距获胜。那样根本就不叫比赛,所以我决定不再拿出真正的实力去应战。当时的我好累,甚至觉得打篮球很无趣,这样根本没有意义。可是黑子跟我说,不管实力差距有多大,他绝对不希望对手在比赛手下留情。他还说,和我具备同等实力的选手,一定马上就会出现。」
青峰一度停了下来,朝堤奇看去,露出有点害羞的表情。
「……老实说,当时我半信半疑。因为碰上的对手每个打起来都很没劲,所以我不认为很快就会有强敌出现。但是既然黑子这么说了,我决定相信他,因为那家伙是不会说谎的。从那时开始,我又和往常一样认真练习……结果就遇到你们了。」
「跟我们的比赛,你打得很过瘾啊?」
「对啊,我打得超开心的!真的好兴奋,好想要一直不停打下去。」
「我也跟你一样。」
青峰和堤奇相视而笑。
此时黑子端着饮料走了回来。
「青峰,那边的铁板又在烤新的肉片了。」
「真的假的!」
不知不觉间已把堆得像小山的肉串吃光的青峰,慌忙起身,走向黑子所指的那块铁板。
「都已经吃那么多了,他还吃得下啊……」
「因为是肉嘛。」
听到堤奇这句算得上回答又不算回答的话语,黑子只能苦笑以对。
黑子坐到堤奇身旁,堤奇突然露出认真的表情,压低声音说道:
「关于大辉的事情……」
「怎么了吗?」
心想着对方要和自己说什么的黑子,静静地等待堤奇说下去。
「接下来,他可能不会再遇到实力相当的敌人了吧。」
「咦……?」
「因为和他对战过,所以我很清楚。他的身上还有许多未开发的潜能,接下来还会不断地变强。正因如此,他所感受到的孤独及不满也会愈来愈深吧。」
「……」
黑子皱起眉头,垂下视线。
黑子的确也有感受到青峰不断地在快速进化。
堤奇接着说:
「但是,对于这样的状况,我不怎么担心,因为有你在他的身边啊。」
「咦?我吗……?」
黑子愣愣地回问,堤奇点头回答:
「没错,为了闹别扭喊着『没有敌人』的大辉,你一定会帮他找到更强的对手的。」
——因为哲也是个会遵守约定的人。
堤奇那双蓝色的眼眸,仿佛看穿了黑子的未来般,柔和地眯了起来。
「我会找到更强的人……?可是由同队的我找到的选手,就不算敌人啦?」
看到黑子困惑的模样,堤奇只是微微一笑。
此时青峰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天啊!那边的肉是神户牛耶!而且是先抢先赢喔!」
「那还真是太棒了!」
堤奇立刻起身,往铁板区跑去。他利用那双全队第一的飞毛腿,很快地就冲到了铁板旁,挤进抢食肉片的人群里。
「哲你也别慢吞吞的!赶快走吧!」
「现在过去大概也抢不到了吧……」
「你在说什么啊!还没上场就先放弃啦?」
青峰挑衅似地嘴角上扬。
见到青峰的笑容,黑子的脸上也浮出浅浅的微笑。
「我才不会放弃呢。」
「就等你这一句!为了迎接接下来的全中,首先我们要先拿下这一胜!」
青峰伸出握拳的手。
至今他已不知伸出过多少次了——作为信赖黑子证明的拳头。
黑子也伸出拳头,与青峰互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