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名青年走在整齐的深浓绿意中。
周遭没有任何人影。
在他视线所及的范围里,尽是—片沐浴于早春阳光中的盛开花草。绿叶微张、新芽争鸣、绿意渐深……无数的草木在度过漫长的酷寒冬日后,终于来到生机盎然的春季,为生命讴歌。
“……喂——”
但这名青年所在之处并不是森林,也不是群木丛生的林地。
他的靴子踩在白色石板铺排而成的步道上,周围尽是修剪工整的灌木林树墙。朝着这条石板步道直行前进,就可以看到满是争先恐后盛开的花朵,鲜艳的花坛围绕着一个小巧而精美的喷水池。再仔细一看,会发现这里到处都放着石造的灯笼。
这儿是个公园——不,是个庭园。
转头向后望去,可以看见一座俯瞰着这一切的乳白色巨大建筑。四方形的岩块造型让整座建筑看起来非常的坚实、稳固——装饰稍嫌简单,却带着一种历尽风霜洗涤后特有的风味。
阿比亚斯王国——赫斯提佛利亚尔城。
青年正走在这座城堡的庭园里。
尽管这个庭园和城堡一样没有华美的装饰,却满溢着素雅之美。
这世界上并不乏极尽所能地奢侈、华丽,并急切向来访者炫耀王者权势的皇宫庭园——可是这赫斯提佛利亚尔城的庭园,却是出奇地简约。庭园面积虽广,但里面却没有任何大型的雕刻品或是特地从国外搜刮的珍奇植物。甚至有些人可能会觉得……这个庭园看起来真寒酸呢。
不过实际上,维护这个素稚的庭园是一件累人的事,而且——最重要的还是要得到主人的理解。如果只是想摆些夸张装饰物的话,那反倒还简单一些。只是对看的人来说,迟早会眼花撩乱、视觉疲劳。而且比起过分华丽的外观、精致的设计,这座主色以绿和白作为基底色的沉静景观,反而对视力有益。更重要的是,它提供了庭园本身该具备的功能——滋润并冶愈来访者的心灵。
但是……
“喂——公主——……”
青年用带着睡意的声音走在庭园中大喊着。
从他的脚步看来,似乎漫无目的,且相当悠闲。仔细一瞧,还会觉得他简直就是踩着悠然的步伐在散步。青年的视线左看右看……环绕着整个庭园.徐徐地踱步。
只是,浮现在青年那端正容貌上的——是略带点忧郁的神情。
至少那不像是享受着庭园散步的表情。仔细观察他,就会发现他眼睛的焦点根本不是眼前的花坛或喷水池。
青年对装饰着庭园的一切,似乎并不关心。他那琥珀色的眼睛投射出的锐利眼神,其实是针对着庭园摆饰间的空隙。
譬如说盛开着无数花朵的花坛——后面。
譬如说拥有浓密绿叶的大树——阴影下。
但除了青年之外,这庭园里根本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人出来纠正青年的行为。
“……喂——”
基本上……青年根本就不适合站在这个地方。
青年大约二十几岁吧。他用黑色的头巾束起那头稍硬且蓬松的红发。虽然正如刚才所说,他的容颜颇为端正,但由于锐利的眼神——使他看起来给人一种坏胚子的感觉,有点像是一个不良少年。
而且这个青年——右手还拿着一支长枪。
总之,他的气质并不适合这个悠闲的庭园。
青年手持的长枪其枪穗部分显得特别长,和普通的长枪稍微不同。与其说是长枪,不如说是一把剑柄部分被刻意加长的剑。若是精通古代武器的专家,应该会知道它并非单纯的长枪,而是一种叫做‘鉾’的武器。‘鉾’的战斗范围比剑来的广泛——但‘鉾’并不能应付攻击系的魔法。而且,在这个各国军队都开始量产枪弹火药的时代里,‘鉾’只能运用在某些祭典和表演上。
另外……青年身上穿的服饰也和皇宫庭园气氛格格不八。
在他身上所穿着的既非武土服,也不是贵族造访皇宫时所穿的礼服或其它正式服装。他瘦长的身躯上,穿的是着重机能性的战斗装。
战斗装的构造,基本上和一般大兵所穿的野战服差不多,只是少了袖子.且胸前开了一个大洞。以黑色为基调的战斗装,象征着火焰的深红则散布其间,看起来既诡异又不祥。此外,青年还在其上披了一件深红皮革背心,左肩佩戴着简单的防具。
青年的身上却完全没有任何象征所属军队和军阶的东西。
由此可知他不是一般的军人。
不管是他的服装、容貌、态度——一切看来都非常诡异。
这个人的模样.与其说是在皇宫庭园里散步.反而比较像是在旧市街小巷里打打杀杀的混混——说实话,这名青年给人的印象是个市井无赖。胆子小的人恐怕还不敢靠近他呢。
接着——
“公——主——……公——主——……公——主——……”
青年就一直用这种没什么诚意的声音边喊边在庭园里闲逛——听起来一点都不积极的样子。
“公——主——……公——主——……公主公主公——主——”
而且他还动不动就停下来,随意看看花坛里盛开的花,抬头瞧瞧树梢。最后还望着喷水池里的水。
听起来他是在找“公主”……不过从态度看来,与其说是找寻一个身份高贵的公主.不如说是正在找一头破笼而出的珍禽异兽.还比较贴切些。
“……实在是。”
青年小声的抱怨着还蹲了下来。
“明明每次都抱怨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不在,结果我要找她的时候还不是一样找不到人……”
青年叹了口气说道,顺手把花坛旁拳头般大小的平坦石头翻过来。
只看到几只小虫,因为突如其来的阳光而吓得四处乱窜。
“……嗯——……也不在这啊……”
“——绘其诺。”
听起来吓呆了的声音从青年背后传来。
……她是什么时侯走到这里的啊。
离青年数步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喔,珂琳。”
这名叫作绘其诺的青年回过头来站起身。
“不管怎样,我都不觉得公主会躲在那种地方……”
一名长得高高的女孩面露苦笑地说道。
她身高比起眼前的青年矮了些——不过.在女生当中应该算是个头高大。她匀称的身材比例.使她乍看之下并不高大。白色与深蓝色相间的侍女服,包裹着她略为瘦长的身躯,她浓密的黑发——两侧装饰着鲜艳的花朵。
她的态度沉着冷静,但并非毫不起眼。
即便她身上穿着朴素……不,正是因为这套朴素的衣服.使得她和盛开花朵搭配得天衣无缝的艳丽姿色,更加引人注目。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
“……你太逊了啦。”
青年边站起来边这么说着。
“那个任性的女人之前口里还含着一条水管.潜进池塘里去咧。”
“…………”
“这个女人喔,搞不好还会在地上挖个洞躲起来。真是够了……尽做些有的没的……这种乱跑的公主,最好有一天跟我角色交换,换她来找我。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我还是去把军用犬放出来——”
“没有那个必要。”
女孩敛起笑容.打断了青年的话。
“我已经找到公主了。”
“那就好。”
青年耸耸肩说道。
“可以的话麻烦你在她的头上套个项圈锁住她好吗?感恩。”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啦。”
女孩又再次换上傻住的表情说道。
“不过,到底为什么会找上你这种人来做公主的贴身护卫啊?真是猜不透。”
“那是因为,没有其他人会愿意来照顾这只野马吧?”
“…………”
女孩的表情转为带着淡淡暖昧的苦笑。
看起来像是同意青年所言。虽然他说话很直接,不过就这两个人的对话内容看来,问题核心的那位所谓的“公主”.好像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物。
“反正她现在正在更衣,你先到谒见厅的入口去等吧。”
“……我明白了。”
青年轻甩了一下手中的长枪,大步走向庭园的出口。
※※※※※
“——公主殿下驾到!!”
站在谒见厅大门两侧的近卫武士齐声高喊。
同时,阿比亚斯王国的近卫武士,则维持着不动如山的姿势,一齐重重踩下鞋跟,发出震天声响。左右边各五十人——总计一百名武士直挺挺地站在门口迎接公主的驾到。谒见厅顿时充满了慑人的寂静。
“…………”
在谒见厅里,除了近卫武士之外,还有另外十多个人。
坐在王座上的是国王——其身边是诸位效忠于阿比亚斯王国的重臣。
另外,还有多位被邀为座上宾的邻近诸国大使及特使们。
他们坐在左右两侧——和王座等高的特设席上,他们期待的目光一致地投向大门。因为阿比亚斯第二十七代国王的爱女,总是爱搞话题,是个赫赫有名的人。
接着——
“…………”
沉重的大门突然缓缓地左右打开。
三个人影悠然地穿过谒见厅的正中央,睬着一路向王座延伸而去的红色绒毯前进。
从王座的这边看过去,右手边是侍童珂琳。
左边则是士兵绘其诺。
“………”
特设席上的大使和特使们,悄悄地交换了眼神。
绘其诺和珂琳所穿的衣服就和刚刚——在皇宫庭园里所穿的一模一样。
要严格说来,那根本就是便服。
最夸张的是绘其诺,他竟把悬着破烂枪穗的长枪也一起带了进来。在国王面前竟敢做出这种事,就算被当作是态度大不敬或一介莽汉.也是理所当然……不过.一旁的近卫武士却不为所动.也没有不悦或是狐疑的表情。要说是奇怪.还真的挺奇怪的。
随后——在正中间。
“您叫我吗——父亲大人?”
身着白纱的娇小少女说道。
阿比亚斯皇室的大公主——奈奈·安·阿比亚斯。
国王巴尔提利克·安·阿比亚新的独生女安,她拥有第一王位继承权。
今年十六岁。
奈奈略为丰胰的婴儿肥双颊,使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少了两、三岁。清丽的脸庞……不能说是美丽,应该说可爱比较恰当。
在奈奈紫色的双瞳里,共存着少女的纯真、坚强的意志和过人的知性.散发着一股清亮的光辉。她至极清丽脱俗,典雅又优美。正具备一位公主该有的一切。
奈奈身上的白衣和薄红色腰带,衬托出少女特有的清纯。头顶皇冠,衣领上则绣有身为王族证明的皇家徽记。此外,她还佩戴着刻有姓名的黄金项链和闪烁着淡淡天蓝色的宝石。但这一切在她身上看起来却毫不显奢华、也不特别抢眼。
只是她那如同初雪般的朴素之美,让人印象深刻。
“…………喔喔……”
大使和特使们在特设席上惊叹出声。
有些人紧紧盯着公主瞧,像是被公主迷惑了似的.另一些人则像是看到幻影一般,不断地眨眼。大概是他们被派驻到阿比亚斯的时间还不够久吧——他们应该是初次这么近的看到奈奈公主。
然后——
“——嗯。”
看着少女以优雅步伐来到王座前,满足的点着头的人.不用说,正是阿比亚斯的国王——巴尔提利克。
“奈奈啊。”
巴尔提利克用他那低沉中带着磁性的声音说道。
这位第二十七代的阿比亚斯王国国王虽然才三十七岁.还非常年轻——但他的一举一动已流露出超龄的威严。
巴尔提利克的脸庞,犹如石雕般的鲜明轮廓,极具魄力。虽然只是端坐在王座,却已散发出一股慑人的威迫力。说那是一种霸气,也不为过。胆子小一点的人搞不好还不敢靠近他呢。
身为王者,一向不愿意被人看轻或贬抑——但实际上.过于忧虑的话也无益。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所有见过巴尔提利克的人,都夸他是名温和的君主,和他刚毅的外表完全背道而驰。
“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他那声音就算闲聊也太过沉重,尤其降八度后更显厚重无比。
“——?”
大使和特使们满脸不解的看着彼此。
没有任何人知道巴尔提利克国王接下来要跟他女儿说什么。不过,如果是什么国家机密大事的话,他们这些外国人不可能在场——话说回来,那又何必摆出近卫武士群集的浩大场面,又找来外国的大使和特使们来见证他和女儿间,毫无意义的闲话家常呢?
巴尔提利克所谓的“重要的事”,到底是指什么?
就算是和国家存亡息息相关的事应该也不为过——
“是什么呢?”
奈奈轻轻的歪着头同道。
直顺的银发随之摇摆。仅仅这一个动作,也像小鸟一般纯真——惹人怜爱。
“……嗯。”
巴尔提利克国王一脸严肃的盯着女儿。
但……他却没有再接下去说。
这种情况相当罕见。巴尔提利克国王向来说话完全不加任何赘言、单刀直入。可是这次,他却像是在犹豫着什么似的把话打住了。
到底是什么事?
谒见厅里弥漫着一股沉重的寂静——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大使和特使们咽下口水,焦急地等待着巴尔提利克国王的下一句话。
终于……
“——奈奈啊。”
巴尔提利克再叫了一次女儿的名字,便继续说道。
他举起了紧握的拳头——
“你——快去破个身吧。”
“……”
如地狱一般的沉默降临在谒见厅里。
顺便一提,巴尔提利克举起的右拳啊…………仔细一看的话,还可以从食指和中指的中间看到拇指的指甲。
“…………”
绘其诺无言。
“…………”
珂琳也无言。
“…………”
近卫武士们也无言。
“…………”
巴尔提利克则维持着一脸置身事外的表情,无言。
“…………"
大使和特使们也当然是一脸错愕无言——应该说是,他们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段爆炸性的发言,让外国官吏们个个吓得哑口无言.奈奈公主就在他们的注视中悠悠地跪倒在丝绒毯上,双膝着地。
“父亲……”
奈奈以手背轻拭了一下低垂的脸,用夹杂着眼泪的哽咽声说着。
“父亲……您不喜欢我吗?”
“并没有啊?”
巴尔提利克的回答里不带任何情绪起伏。
真要说起来的话,他的语气里根本没有任何紧张感。一副怎样都行的样子。听起来还蛮适合那种边用左手小指抠着鼻孔边讲话的感觉。
“不……如果您喜欢我,为什么要对着您的亲生女儿说这种荒谬的话……”
“亲生女儿?”
巴尔提利克惊讶地蹙起眉头。
“你说谁是我亲生女儿——谁啊?”
“什么?”
奈奈一瞬间呆住,一双泪眼紧盯着巴尔提利克。随后又垂下视线,像是在呻吟般地说道。
“您说……什……什么……”
奈奈公主哽咽的声音在谒见厅里回响着。
大使和特使们在这个急转直下的悲情场面里不禁骚动起来,他们彼此的眼神不是看着对方,就是在国王和公主间不断悄悄地来来回回。任凭谁都没有想到会亲眼目睹这一幕吧。
另一方面,阿比亚斯的重臣和近卫武士们也开始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出面打圆场,还是该上前安慰奈奈公主。只能无视于眼前的场景——像是被谁点了穴似的,用极为僵硬的表情直盯着空无一物的半空中。
“太过分了……父亲……我一直……一直……以为我是您的亲生女儿,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这个事实……”
奈奈公主以哽咽的语气说着。
“……为什么现在才……突然说这种事……”
“喔?”
巴尔提利克扬起一边眉毛说道。
“你一直相信你是我亲生女儿?”
“……是的。”
“你至今从未怀疑过?”
面无表情的巴尔提利克国王,一边确认着奈奈公主所说的话,一边看着倒在王座前的她。
“是的,从来没有——”
“喔喔。”
巴尔提利克点头说道。
“我们的肤色不一样——”
他从怀中拿出一把扇子指着奈奈公主。
她低下的双颊——的确就像巴尔提利克所说的,她淡咖啡色的肤色偏深。只是这偏深的肤色又恰好和她身上的白衣形成强烈对比,使她更具特殊魅力。
“——你的眼睛是紫色的、耳朵尖尖的。更何况,你还长着尾巴。但你却从来没有‘好像有点怪怪的?’、‘不太对劲喔?’,或是‘是什么地方有问题吧?’之类的怀疑吗?”
“这……”
奈奈的眼神从银发间窥探着——这不是身为父亲的人该说的话。奈奈一对尖尖的耳朵不停地颤抖,她说道:
“这是所谓的个性。”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巴尔提利克半合着眼望着女儿说。
“如果你要说那是个性的话,那你不就是和猫狗一样的动物了吗。反正你就别再演那种烂戏,不要给大使和特使们添麻烦了吧。”
“啊啊是喔,这些人都是新人对吧?”
奈奈公主的声音里突然少了一份哀凄。
“新人”——指的是刚和上一任交接的新任大使和特使。他们的脸上表情惊愕,唯独重臣和近卫武士们却都是一脸苦笑。
先别管什么破不破身的问题,他们一开始就知道——或是后来才注意到,这对父女其间的对话根本就是在开玩笑。也就是说,他们刚刚根本不是装作没看见,而是拼了命在阻止自己忍住不至于爆笑出来。
“哟喔,我是奈~奈,请多指教请多指教请多指教——”
“你给我停下来。”
看着自己的女儿,举起手向左右两边特设席轻蔑地打着招呼的模样,巴尔提利克不禁蹙起了眉头说道。
“我明明就说过,王族这种生意需要一点架子。看你这轻浮的样子是完全不行啊。”
竟在要摆架子的对象面前,把事情摆明了说出来?这个巴尔提利克也大有问题吧——但毕竟没有人敢在这种情况下吐槽。
“嗄—?——什——么是,架子啊?”
奈奈转而用愤然的语气说道,并开始大步又粗鲁的往王座靠近。
重臣和近卫武士们还来不及阻止她,奈奈就已经三步并两步地跳过六段阶梯,朝父亲逼近。
“我还在想说你干嘛突然把我叫出来勒——结果呢?根本就没什么事,居然还叫我去破个身再回来?你这个色老头子!你是从哪里想到这种低级的白痴笑话啊?你如果有这种时间胡思乱想的话,还不如去考虑一下再婚的问题!”
巴尔提利克国王的左边……王妃的座位已经空了十六年。
据了解当时情况的人表示,那是一位优雅又美丽的王妃。巴尔提利克当初不顾身边人的反对,硬是娶了邻国拉蒂冈一位没落贵族的女儿——身体原本就孱弱的她,几乎还没有机会坐到巴尔提利克旁边的位置,就已病逝。
这件事就先说到这——
“……嗯。”
巴尔提利克的眉头越锁越紧地说。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尊敬父亲的诚意啊。”
“啰嗦!”
一阵白色的旋风跃上王座。
大使们以为自己大概看走了眼吧。
因为他们看到的居然是奈奈从白衣下踢出一记一足以让人痛苦呻吟的漂亮回旋踢。
她并不只是单单踢出脚而已,而是真正有“架势”。在踩稳轴心脚的一瞬间,她立刻转身——将事先弯曲的膝盖用力一伸,借力往对手一击。是记漂亮的后回旋踢。
白衣有如一轮巨大的花瓣旋开,在空中飞舞。从那中心射出一道足以让人失神,鲜艳且毫不留情的攻击。
可是——
“……这个嘛。”
奈奈公主足尖所划出的华丽轨道,随着啪叽一声中断。
因为巴尔提利克举起他持着扇子的那只手,以手腕阻挡了奈奈公主的攻击。
他并没有从王座上站起来。除了举起的手之外,他毫发未动。
而且——“你的修行还不到家啊。”
巴尔提利克顺道伸出右脚,踢开了奈奈公主作为轴心的那只脚。
“——呃!”
实在是一声不太适合公主的惨叫声——奈奈公主不知边嘀咕着什么便倒了下来。
她的脚抬得比之前还高,且后面还有阶梯。
看起来奈奈公主也没强到可以在这样的状况下维持自己的姿势。
所以。
穿着白衣的少女就这么在红色绒毯上摔了个——
“……哟。”
——没倒下。
“呜哇!痛!痛!”
急忙跑过来支撑着奈奈的是——不用多说,正是长筒靴的鞋底。
而且……那只脚的主人就是一脸厌恶表情的绘其诺。
长枪还在绘其诺的肩上。他的上半身则和刚刚站在公主身边时没两样。简单来说,就是有一个怪怪的士兵,用右脚敷衍地支撑住快要摔倒的奈奈公主。
不过……
“…………”
附近的近卫武士们不禁发出低沉的赞叹声。
因为奈奈公主和绘其诺之间,至少隔了十步以上的距离。而且中间还有阶梯挡着。绘其诺在一瞬间缩短两人的距离——而且还用鞋底撑住对方。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随随便便做得到的事。
光是速度快绝对不够。
这需要绝妙的时机判断和精准的动作。
难怪他根本没把旁边数百名近卫武士放在眼里.而晋升为奈奈公主的贴身护卫。
话是这么说——
“…………你给我等一下。”
主角·奈奈公主好像不了解刚刚那动作有多厉害。
她想尽办法站了起来,表情一沉,转头望向红毛士兵。
看起来奈奈公主对绘其诺的行动似乎非常不满。再说,也没有任何公主会高兴看到有个人带着满脸厌恶的表情.用鞋底撑起自己吧。
“你为什么那么敷衍啊?”
“……敷衍?敷衍什么?”
绘其诺把脚放下,平静的说道。
“我叫你要好好撑住我。”
“你是要我用长枪撑住你吗?”
绘其诺边说边转了转手上的长枪。
“不是啦。就像这样——赶快把我抱住之类的。”
“不要每个细节都那么挑剔好不好。更何况——我要是真把你抱住的话,你搞不好还会生气咧。”
绘其诺的声音里夹杂着哈欠声。
“还是你的洁癖已经治好了?”
“这……这是美感意识的问题好吗!”
奈奈公主红着脸呻吟道。
看起来她是那种即使会掀开裙子踢人,也不愿意被异性抱在怀里的女孩。
这虽然是外人很难搞懂的逻辑……但在奈奈公主的心里.却有她自己的一套标准。少女的心思不都是反反复复的吗?
“基本上,近卫士兵会用脚去撑住快倒下去的公主吗?”
“基本上,也没有公主会穿着裙子来个后回旋踢吧?”
“……呜。”
奈奈公主顿时语塞。
大概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奈奈公主只好转过头.看着王座上的巴尔提利克说道:
“父亲……你也说点什么嘛!”
“——嗯嗯。”
巴尔提利克优雅地开合着扇子,大大点了点头。
顺道一提,看起来像是铁制的扇子上刻着‘天下太平’四个字。
“奈奈啊。”
“……什么?而且为什么你叫我而不是叫绘其诺?”
巴尔提利克看着因惊讶而沉下表情瞪视自己的女儿说道:
“下次穿个性感一点的内裤吧。”
“啰嗦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奈奈公主的怒吼声传遍了整个谒见厅。
反正就这样那样的。
事情就先这样……赫斯提佛利亚尔城今天看起来还蛮和平的。
※※※※※
阿比亚斯王国。
位于克尔普兰提大陆西方。
就面积而言并不是一个特别大的国家。
也没有特别引人注目的气侯或是风土民情。
虽然大部分国土为高低起伏的山河所占据,但因缺乏矿产资源,致使各种农作物的收成量、水产资源的渔获量,和动植物的分布都没什么特别。
而且据说,这个国家原本就是一群游民和游牧民族。在结束漫长放浪生活之后的定居地。也就是说,这块土地对其他国家而言根本看不上眼,所以才会让流浪的人民找到这块新大陆。
但是……
阿比亚斯这个名字,在西方的国家群中,是具有非常特殊的意义。
“世间离极乐最近之国”
“笨蛋们的乐园”
“诈欺师制国家”
“混沌领地”
“随便王国”
“奇迹之国”
“艺人天国”
“剧场型国家”
“理想乡”
……等等。
其中每一个都是其他国家为阿比亚斯所取的别称。
当然——这些评价跟国家间的思想差异有关,里面也不乏满是误解及偏见的别称。但基本上,阿比亚斯是个非常奇特的国家,这件事早已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这评价,是源自阿比亚斯皇室的领导方针和遵从其领导的民族性。
阿比亚斯的王权明显的和他国不同。
据说,先祖为吟游诗人的阿比亚斯皇家,有一条流传已久的家训。
也就是——
“能让人发笑就算赢”
——这一条。
这个……在其他国家看来一点都不正经的家训,便是阿比亚斯王国的基本统治方针,治理国家皆遵循此传统。
基本上,阿比亚斯皇室把人民看作是“客人”。
也就是说,阿比亚斯皇族和重臣们提供治理这道“娱乐节目”.而人民付出税金以作为“报酬”——这样的思考模式。所谓的政治。在阿比亚斯指的是一种祭典、一种艺能——历代的阿比亚斯王都为了让人民“发笑”,进而满足地付出税金这件事.尽了最大的心力。
这就是阿比亚斯的统治基准。
因此,这个王国基本上存在着各种不可思议,且特异的——其他国家的人可能会说这是“跟疯子一样”——的制度。理所当然似的存在着。
譬如说——打官司。
大部分的诉讼,到最后都会演变成“谁要付钱?”的问题。
伤害赔偿、赡养费、损失赔偿,大部分的事情都可以用金钱解决——不这样不行。因为如此,才能让金钱这种东西,在国家体制下具有客观性及能被普遍使用的纯粹价值。
但是——不管是原告还是被告,谁都不想吃亏。不过,光是金钱赔偿并不能满足原告,而被告一方,也不愿意付出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赔偿金。所以,不管官司最后是谁赢谁输,大家终究都会有所不满。
即便如此。大部分的国家还是会判决被告原告其中一方付钱。以结束官司。也就是说,打官司其实是一种胜者从败者手上征收金钱的手段。
一般而言,是判定一方赢、一方输——只有输家赢家这两种选择。
但是在阿比亚斯这个地方则有第三种选择。
在阿比亚斯的法院里。只要专任法官认定诉讼案件满足某些必要条件。他们就会准备一个诉讼用的舞台,让双方在台上争辩。
就在观众们的——眼前。
没错。在阿尔亚斯这个地方,连打官司都是一种娱乐。
站上准备好的舞台,被告原告两方都会用尽各种方法说明自己的正当性。有些人会情绪高昂的发表演说,有些人则会活灵活现地重现当时情况。如果不擅长在公众面前表演的话.也可以选择公选艺人作为自己的代理人。如果双方事前套好的话,要在舞台上互骂互殴也没关系。
最后则由台下观众判断哪一边比较好笑之后,投票决定胜诉败诉。
但是——
这里最重要的是——不管怎样,是“哪一边比较好笑”的判断,并不影响双方的金钱交易。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最后付给胜诉者的钱,并不是由被告或是原告口袋里掏出来的。
最后付钱的人是观众——也就是用人场费用来支付这笔金额。
的确,看别人吵架总是非常有趣。如果还加上双方各执一词相争不下,互相谩骂或是群体斗殴的话,那就更有趣了。这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富有好奇心,愿意付钱来看这种光怪陆离情景的人。
原告得到赔偿。
被告不需赔偿。
观众则被娱乐。
根本不可能存在于其他国家的诉讼制度在此诞生。
这就是阿比亚斯王国。
当然,若是杀人犯行等严重的事件,则不会用这种乱搞的手法来办。
只是……在这个国家里,不管什么事到最后都会变得很热闹。大家开始玩起来之后,就会随便选个适当时机慢慢冷静下来,把事情了结。这种制度并不只存在于法庭上,其他的典章制度里,也可以找到几条类似的条文——习惯这种生活型态的国民,也都乐于接受这些制度。
不管怎么说。
阿比亚斯就是这样的国家。
政治是娱乐、国民是顾客、皇族是艺人、贵族是艺人、官吏是艺人。
只要能大家同乐,就没什么好怕的。
不会有其他国家连国王即位式,都安排成喜剧来进行的吧。
的确,对其他国家而言,这样的政治管理算是一种“失心疯”——但阿比亚斯繁荣、太平的事实也能算得上是一种“奇迹”吧。
但是——
※.※※※※
啪哒——一声,玛雅加合上书,站了起来。
“我并不是在跟您说笑喔?”
场景和先前无异,仍在谒见厅里。
只是——现在人潮皆已散去。整个谒见厅里空荡荡的。一百多名的近卫武士们、重臣们和他国的大使及特使们也不见踪影。为了要把话讲清楚,巴尔提利克仅留下五人——也就是当事者他自己、奈奈公主、近卫士兵绘其诺、奈奈公主身边的侍女珂琳,还有魔导师玛雅加。
阿比亚斯宫廷魔法师团最高顾问:玛雅加·塞洛维尼安。
被称作是巴尔提利克左右手的她——其实并非阿比亚斯人。
她是来自克尔普兰提大陆拥有最高权威的魔导师养成机构——摩斯魔导院的一位伟大魔法师。摩斯魔导院是一个将各国稀有的魔导师人才集中,并派遣到各地,并以此获得经济支援和自治权力的特异组织。玛雅加原本是隶属于该机构的一员。
除了书面上的证明之外,宫廷内任谁都知道。玛雅加以巴尔提利克左右手的身份,在此工作了十八年。她不单单只是一位魔法师。在内政上也有所作为。是名副其实的阿比亚斯最大忠臣。
只是……
“我们有必要立刻为公主殿下找到对象。”
玛雅加环视现场后说道。
(阿比亚斯的静谧魔女)——有此称号的玛雅加.向来不常出现在台面上。连出现在大众面前时,她都会身着魔导师的正式服装。以帽子遮住自己的脸。因而很少有人见过她真实的面貌。虽然赫斯提佛利亚尔城内外也有不少人擅自臆测她的模样——但大部分的人都会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惊愕不已。
玛雅加是一位沉稳的中年美女。
不过——就这样而已。
她身上没有任何一点可以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她是克尔普兰提大陆上屈指可数的大魔导师。而且年纪也跟巴尔提利克一样三十多岁,不再年轻了。但她静谧的微笑里,却仍残留着少女的柔美……她就是这样的一位女性。
身上的衣服,虽然还是那套可称作是魔导师制服的无袖披肩和长袍,但她现在并没有套上帽子。她身兼奈奈公主的老师,而现在还留在谒见厅里的人,都是已经熟悉到快腻了的脸。
这些闲话就此打住——
“若不如此,可能会危及到公主殿下的生命。”
“…………生命?”
蹙起眉头低声轻语的是当事者奈奈公主。
留在谒见厅的人们围着巴尔提利克的王座。奈奈则坐在珂琳送来的椅子上,绘其诺、珂琳和玛雅加则继续站着。
“我怎么觉得话题一下被拉得很远。”
“根据文献记载,公主殿下若维持此状态,极有可能衰弱致死。”
玛雅加说。
“衰弱?”
奈奈觉得很不可思议的歪了歪头。
她边转动着右手边继续说道。
“我——好得很啊?”
“放个血之后会更好吧?”
站在奈奈身边,双手交叉在胸前的绘其诺——话都还没讲完就先退了半步。奈奈在椅子上转过身来,默默踩下的鞋跟扑了个空直接踩到地板,敲出一阵空虚的声音。
“——我就说吧?”
“吵死了!”
奈奈哀号了一声。
“——公主殿下。”
玛雅加不改脸上温和的微笑,叫着公主。奈奈的坏手坏脚和绘其诺的毒嘴辣舌,她早已见怪不怪,因此无意一一指责。
玛雅加等到大家的视线都回到自己身上后——
“您的初潮已经来过了吗?”
她一派轻松地说道。
“初……”
连奈奈都不得不瞠目结舌。
“不会吧——还没来啊?”
反倒是绘其诺照平常一样肆无忌惮的说话。
“难怪我就在想说你的胸部跟腰部发育好像特别差——……”
粗蛮无礼的近卫士兵绘其诺此时突然住嘴。
他以奇怪角度歪斜着捂着侧腹旁——原来站在一旁的珂琳狠狠给了他一拳。
“珂琳……你这家伙……”
“请你讲话小心点。”
小声数落着绘其诺的奈奈公主随身侍女珂琳,其表情如同慈母一般非常地温柔——只是近卫士兵绘其诺的脸色铁青。话说侧腹原本就是人体重点攻击部位,挨了狠狠的一拳想必是痛不欲生。
“这对女生来说可是个很私密的话题喔?”
“…………”
额上冒出冷汗的绘其诺退后好几步,靠在身旁的柱子上。
事实上……教导奈奈格斗技的人,正是珂琳。
虽然很难从珂琳那那纤细的体态去想像——但珂琳只要是在空手搏斗或是其他不需武器的格斗战场合里,她是比绘其诺这个近卫士兵还要来得厉害。表面上,公主的贴身侍卫只有绘其诺一人,但其实侍女珂琳也同时肩负了保护公主的责任。
“……我可以说话了吗?”
玛雅加轻咳了一声,把话题拉回。
“基本上……就严格的定义而言,公主殿下并不能算是‘人类’。”
“是啊。”
奈奈平心静气的点了点头。
从刚刚和巴尔提利克的对话里也不难窥见——奈奈的外观上有着许多明显和常人不同的特征。虽然也有紫色眼睛的人类.不过“人”总不会有尾巴或尖尖的耳朵吧。
克尔普兰提大陆原本就栖息着许多人类以外的人型种族。
和支配种族的人类数量比起来——或许连比都不能比吧。其他种族的数量非常少,现已确认的有妖精族及其亚种、半兽族、角鬼族等种族。依种族再细分数种分支。
广义而言。他们算得上是“人类”、“人”——在人权思想发达的这个社会里,已经有数个国家认同他们和人类是同等种族——但就严谨的定义而言,他们并没有被包括在“人类种族”里。这些种族间有一部分是可以交配的近缘关系,但在生物分类学上,他们是被分类在不同种里。
“的确——照摩斯式分类法的话,妖精族算是‘第二亚种人类’,对吧?”
奈奈像是为了要把深藏在脑中的记忆挖掘出来似的,用食指抵着额头说道。
摩斯魔导院超脱单纯的种族歧视概念,从其他角度切入——也就是以生物学上的构造和其他准则来区别人类和其他种族。以生物而言,人种算是最安定的一种,而且和其他种族的“基本形”也很类似——因此,摩斯魔导院将人种定义为“基种人类”,称其他种族为“亚种”或是“衍生种”。
但这到底也还是学理上的分类,并不具有任何其他意义。
只是——
“妖精没有尾巴。”
玛雅加说。
“……什么?”
奈奈像是被人抓到把柄似的眨了眨眼。
“是……是这样吗?”
“是的。”
玛雅加点头。
事实上。奈奈并没有看过所谓的“亚人种”和“衍生种”。
基本上。很多人类终其一生没有看过其他的人型种族。只要是在人类社会里出生长大的,便很少有机会可以看到其他种族。
说好听一点是因为生活圈和生活方式不同——但事实上.亚人种和衍生种的数量过少,才是最主要的因素。
因此。一般人对其它人种总是存有偏见和误解。
有尖耳朵的是妖精族,有尾巴的则是半兽族——就算是对这方面了解比较详细的人,他们的知识也只仅于此而已。
“那……我是半兽族啰?”
奈奈边甩动着尾巴边问道。
尾巴的确是半兽族最大的特征,但——
“不是。”
“嗯?那——这个嘛……”
奈奈歪着头沉思。
玛雅加同情的眼神望着奈奈——接着她说。
“公主殿下您是‘第九衍生种人类’。”
“…………”
奈奈和绘其诺转头彼此互看。
有听没有懂。的确,听到这种学名就能立刻在脑海里描绘其姿态的,大概也只有研究者和部分的魔导师而已吧。
“意思就是说——”
“就是说——”
玛雅加在一瞬间闭上双眼——并像是已做好觉悟准备般睁开眼说道。
“俗称‘淫魔’的——沙久巴斯。”
※※※※※
淫魔族——沙久巴斯。
或称作印久巴斯。
根据古老的传说,那是一种为性爱疯狂的夜行性种族。
是一种会以魅惑人心的姿态引诱异性,进而要求性交的魔物。他们所带来的快乐远胜于人类——但他们同时也会在性交结束后将对方的精力吸取殆尽。
所以他们被称作淫魔。
据说体验过淫魔族所带来的快乐的人,一旦没有他们就会活不下去。只要有过一次经验,他们就会一直向沙久巴斯献上自己的精气,直到身形消瘦、理性尽失,失去所有后自我毁灭。
传说——是这么说的。
但是……
※※※※※
全部的人陷入一阵沉默。
也没办法不沉默吧。一国的——而且还全是人类的国家里,居然出现了身为“淫魔”的公主,这种破天荒的事情任谁都没听过吧。就算说是丑闻也不为过。但这跟奈奈是不是养女无所谓。她现在是一国的公主,而且还拥有王位继承权。
“…………”
沉重的寂静横亘在众人之间。
过了一会儿——打破这尴尬沉默的是奈奈本人。
“……沙久……巴斯?”
“是的。”
玛雅加点头。
“……那个……淫……魔?”
“是的。”
沙久巴斯。
在人世间散布堕落的梦魔,拥有淫乱兽欲的魔物。为了引诱多数男人沉沦的——为此而拥有过人美貌和肉体的妖艳种族。
……………这是一般人对沙久巴斯的认知。
顺道一提,虽然都叫做淫魔——但以严格定义说来,沙久巴斯单指女性、印久巴斯单指男性。有些人会以“只有女性的种族”或“只有男性的种族”来做区别……但由于亚人种和衍生种向来拥有许多不负责任的流言蜚语和传说,很多人并不了解正确的区别方法。
更何况——
“骗人……………”
“我知道您很不高兴,但这是事实。”
再次——沉默。
但这次的沉默非常短暂。
奈奈的哀号声像是从天井间掉落下来似的石头,传遍了整个空荡荡的谒见厅。
“不可能能能能能能能能能能——?”
大叫的奈奈忍不住站了起来。
唉……突然对着一个有洁癖的少女说“你是淫魔!”,任谁都会受到打击吧。更何况沙久巴斯这个种族只不过是一个有过史实纪录的种族——再加上这种族的特性,很容易就成为众矢之的。
说真的,这个种族的存在根本就是拿来开黄腔用的。
“我……我……我……我是……”
奈奈抓住玛雅加黑色长袍的领边呻吟着。
“沙……沙久巴斯?那个……下流的……淫魔的……那个……肮……肮……肮脏的……那个……”
“——是的。”
玛雅加像是为了要给奈奈最后一击,点了点头。
“…………"
已经说不出话了吗——奈奈发出喘息般的声音倒下。
但在她完全倒卧在地板上前。有只手像是抓着小猫似的抓住她的领口。防止她真的倒下。
其人正是绘其诺。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她身边的绘其诺。用单手吊起失魂落魄的公主……奈奈也干脆不自己站起来,只是朝着地面不知道在碎碎念些什么。绘其诺看着这一幕,敛起表情。
“——真是欠照顾。”
他低声说完后,便拎着奈奈的领口让她坐回椅子上。
被绘其诺放回椅子上的奈奈——表情仍旧不变,一直低着头。
“公主殿下……”
珂琳犹豫了一下后才出声。
但没有——任何回答。
珂琳看了全场一圈——但大家应该和她一样,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和公主的交情比珂琳还久的绘其诺、玛雅加、巴尔提利克三个人都同样保持着沉默。
然后……
“——好。”
奈奈公主低着头说着。
“动摇——结束—。”
看着奈奈面带雨过天晴的表情抬起头来的珂琳——突然往斜前方腿一软。
奈奈公主脸上的表情早已不带任何懊恼或惊愕,看起来神清气爽。
“……怎么了?珂琳。”
看着紧抓一旁柱子不放以防跌倒的珂琳,奈奈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你也该习惯了。”
绘其诺说。
“你要是认真的跟着她每个动作一起玩的话,小心胃壁溶掉。”
其实。在这些人里面,和奈奈公主交情最浅的就属珂琳。
巴尔提利克和玛雅加当然是最深,他们在奈奈有记忆前就抚养她——至于绘其诺,他已经以近卫士兵的身份在奈奈公主身边服务了六年。他早就摸清楚奈奈公主这个少女的个性了。
“公主殿下……您恢复得真快呢。”
珂琳呻吟般地说道。
奈奈切换心情的速度异常的快。虽说刚才的动摇也很有可能是装出来的……
“不管是哪一种人,我就是我啊。”
奈奈一脸平常的说。
“我是巴尔提利克.安.阿比亚斯的女儿——奈奈.安.阿比亚斯。这个事实不会有所改变对吧。更何况我本来就是孤儿,干嘛一直去在意自己的身世。”
“——说得好。”
耸耸肩的绘其诺看起来也不怎么惊讶地说道。
对他来说,奈奈公主是个怎样的人都没差。他该守护的是奈奈·安·阿比亚斯这个少女。没有任何其他异议,就算她是不是公主也没差,所以他不是近卫武士,而是一名士兵。
“请让我把话题带回。”
玛雅加把手上的书放到一旁,再次把话题拉回。
那本书有面特别厚的布制封面——封面上刻有摩斯魔导院的纹章。八成是本魔导书吧——就算不是,也该是本资料吧。
“事实上,沙久巴斯这个种族,并没有留下任何正确的文献记载。”
“……也就是说,我还是今天才第一次知道这个种族真的存在过。”
绘其诺说。
“我还以为是哪本A书自己创造出来的种族咧。”
的确有很多人是这样看待沙久巴斯的。
人们对亚人种族与衍生种族的知识本来就比较不足,其中沙久巴斯又更稀少,甚至有人认为他们的存在只是个传说。
“事实上——摩斯魔导院的研究者里,也有人采用这样的学说。”
玛雅加用指尖抚着书皮说道。
“‘沙久巴斯种族并不存在。纯为世人创造空想。’但实际上.有一本关于沙久巴斯的书,在很久很久以前——如果你们愿意相信那记载的话,在一百年前,有一本沙久巴斯族的研究报告,就只有一本。而且里面都是撷自自称沙久巴斯族族人的口头说明。”
“那也太——”
随便说说而已吧。
“只是……在我看过以魔法保存的纪录片里,里面的女性都和公主殿下一样有着妖精族的耳朵和半兽族的尾巴,瞳孔颜色也和公主殿下相同,都是紫色的。”
“有没有可能是妖精族和半兽族的混血呢?”
玛雅加对着珂琳的疑问摇了摇头。
“妖精和半兽族之间不可能混种杂交。这个事实已从各项纪录和研究中确认完毕。有可能混血的就只有人类和极少部分的亚种和衍生种而已。摩斯魔导院也因此将人类定义为‘基种’——”
基本上,人类是个可以和其他种族混种杂交——也就是可以和其他种族生小孩的种族。
但是妖精族和半兽族,或是角鬼族和妖精族等组合则不行——换句话说,所谓的“亚种”和“衍生种”之间是不可能生小孩的。可以性交,但并不会受精。
基于此事实——摩斯魔导院判断妖精族、半兽族和角鬼族等种族,是自人类种分化出去的。虽然人类基种能和分化出去的“亚种”和“衍生种”等末端种族杂交,但在生物学上,末端种族因为已分化过头,共通点较少,故两种末端种族之间应该是不可能杂交的——最后的判断就是如此。
“就我所解读的文献来判断,我不得不作出公主就是沙久巴斯的结论。”
“……就算真的是那样!”
奈奈双手交叉在胸前问着。
“那跟衰弱又有什么关系?”
“人类跟公主殿下所属的淫魔族,在身体构造上有些微妙的不同。
玛雅加再次打开书本确认后说道。
虽然她拥有过目不忘的好记性——不过在小地方可以看出她的细心。智商过人、慎重且脚踏实地的特质。难怪她年纪轻轻就当上国王的左右手。
“沙久巴斯的初潮约在十五岁之后——”
“…………”
奈奈的脸微微泛红,而且把双脚并了起来。
刚才明明还大剌剌地在近卫武士面前掀起裙子踢着回旋踢——但现在这个敏感话题讲起来,似乎让她还是有点不太好意思。
“根据纪录显示,沙久巴斯和我们人类不同。他们基本上是一个繁殖能力较低的种族。受孕危险期较短、受精率也比较低,所以他们终其一生中最多只能生两次小孩。”
“难怪会变成传说。”
绘其诺呆呆地说。
男性和女性——两人同时存在才能让一个小孩诞生,这是当然的道理。所以如果两人的小孩数量在两个人以下的话……人口是绝对不会增加的。
“意思是说人类的繁殖能力强多啰?到底谁才是淫魔啊。”
“这点也不是说不通。”
点了点头的玛雅加,脸上泛起了苦笑。
“不管怎么说——对沙久巴斯而言,生殖行为在生活中所占的比率,远比人类要多上好几倍。也许这是为了避免绝种的本能行为,淫魔这个称号也是由此而来的吧。”
连是否存在过都是个问号的淫魔族,竞拥有一堆让喜好八卦的人茶余饭后闲聊的传说。而且在没有任何人提出修正的状况下,传说久而久之成为常识。从摩斯魔导院的标准来看。沙久巴斯不过是人类的一种亚种或衍生种而已。但不管是空有文字的妄想产物——还是没有实体的梦魇,或是恶魔,这些说法都是源自于毫无根据的传说吧。
不过,被误解的其实并不只是沙久巴斯而已。
现在这个军火进入量产的时代里。部分区域也引进被称作是新时代交通工具的铁路——在克尔普兰提大陆上的西方国家群中,文明的光芒正以飞快的速度入侵神话和传说的领域。即使现在它是个常识。但在下一瞬间它可能就立刻被推翻,成为单纯的迷信。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简单来说——”
绘其诺说。
“因为不会生小孩,所以一天到晚都在做那档子事——”
“广义说来确是如此。”
玛雅加边把书合上边说。
“许多动物都具有所谓的发情期,应该说是繁殖的季节吧。”
“啊啊——就像小猫会在初春发出怪声乱叫对吧。”
奈奈点点头。
“是的。许多动物都具有这种本能——为了不让种族灭绝的下意识行动。应该说是一出生就被赋予的本能吧。”
玛雅加字字珠玑的说。
在场的人虽然都具有比一般阿比亚斯人更高的知识水准——但和摩斯魔导院的研究者集团相比的话.知识还还是远远不及的。他们的字里行间掺杂了太多专业术语。一般人根本就摸不着头绪。
“有一种说法是,对很多动物而言,性交绝不是快乐的来源,而是痛苦的深渊。而且就算不是如此,在性交时警觉心会比较松懈。容易被天敌袭击——如果要生小孩的话.得等到天气变暖、食物来源充足时较有效率。也因此.许多动物平常并没有性交的欲望。他们会在特定的季节繁殖,避免在其他季节繁殖——这就是所谓繁殖期和非繁殖期的区别,而区分这两者的特质便是我先前所说的‘本能’。”
“……嗯嗯。”
到底懂不懂呢——奈奈把双手交叉在胸前点着头。
“这个繁殖期——在人类、兔子和老鼠身上是看不见的。”
“啊——是这样喔?”
奈奈眨了眨眼。
“是的。先不讨论人类——老鼠和兔子向来是‘被狙击’的一方。面对食物链上游的狩猎性肉食动物时,个体通常没有抵抗的力量。体型小、天敌又多。所以这些动物藉由大量繁殖以维持种族数量。希望自己不要因为天敌一时的袭击而导致全灭。因此它们没有所谓的繁殖期,以便增加个体数量。”
“喔~是这样啊。”
“是的.许多动物都是为了避免绝灭,而下意识地转换繁殖——性交的欲望。沙久巴斯这个种族应该也是为了弥补低受精率,而导致性欲异常旺盛吧。”
“有事没事都在发情就对了。”
又是绘其诺下了个无聊的结论。
“对以此为常态的种族而言——刻意去压抑性欲会扰乱生活。以致衰弱。吃饭、睡眠、呼吸,很多事情是我们生活上不可或缺的。换成沙久巴斯的话,便多了一项定期的性行为。”
“也就是说——”
到刚才为止都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话的奈奈——应该也发现到快聊到话题的重心了吧。额上虽然流下一道冷汗,但她还是硬摆出一张笑脸来。
“——就如同公主殿下您所想的一样。”
玛雅加点了点头,把奈奈的台词接着讲完。
“也就是说,身为沙久巴斯的公主殿下必须要在受孕可能期——也就是初潮前后,和男性发生性行为。”
“这也太乱来了吧?”
奈奈哀号。
‘你去破个身吧!’——父亲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对一个有洁癖症的少女而言,听起来分外沉重。
“……这是……我的责任……”
巴尔提利克发出沉重的一声,大家不约而同望向至今一直沉默不语的他。
巴尔提利克的头低垂。宽厚的肩膀正微微颤抖着。
那一幕……并不能称他为一国的君主。他只是一个爱着女儿的平凡父亲。
“我试着从逝妻的伤痛中站起,把偶然间捡到的你当作是我的女儿,当作是一个普通人类带大……我的自私……让你现在……承受这么大的压力……抱歉、奈奈……请你原谅……这么自私的父亲……”
“——父亲大人…”
奈奈轻轻跪在毫无血缘关系的父亲面前——用双手撑起父亲低垂的双颊。
拥有奇特背景的公主。温柔的轻轻摇了摇头。
父女俩维持了这状态一会儿——两人相觑无言。
“——公主殿下。”
两人虽毫无血缘关系——但却能与一般亲子无异……不.该说更胜于一般亲情。看着这样的两人,感动的珂琳不禁低声说道。
然后……
“——父亲大人…”
下一个瞬间。
“你在耍着我玩对吧?”
喝——奈奈硬是把巴尔提利克四方的脸抬起来说道。
看着自己的爸爸因为强忍着什么似的而痛苦痉挛的表情。
“没……没有……那种事?……我……我是……”
“忍不住就笑出来啊!”
“呜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准笑…~~!”
奈奈抓着巴尔提利克的领口前后摇晃哀号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女儿——眼力真好。”
巴尔提利克大笑了一会儿后点头说道。
“你不要以为摆个臭脸随便说说就可以骗到人!”
“嗯。明明小时候的你就很容易上当。我什么时候把你养成这么一个性格扭曲的女儿了?”
“你以为是谁害的啊?”
“是玛雅加吗?”
“……绝对是陛下的影响没错。”
连玛雅加都不禁动怒说道。
“不管怎样!”
宫廷魔导师又硬是把话题拉回。
根据过去的经验——只要没有人插嘴的话,这对父女相声般的斗嘴八成只会一直持续下去。她非常清楚,几乎已经到了厌恶的地步。
“我不能说这个记录完全正确。也许就算没有性行为,公主殿下的健康也不会有任何缺陷。只是——我手上所握有的沙久巴斯的资料就只有这一份而已。在资料严重不足之下,很多事是无法预测的。恐怕等到公主真的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再处理就已经太迟了。”
“可……可是。”
在道理被说清楚之后,奈奈的态度软化——她稍稍退了一步问道。
“突然……叫我……去破身……”
“基本上——”
玛雅加不留情面地继续说道。
“十六岁也是时候了吧?其他国家还有许多比您更早出嫁的公主。”
一般而言.皇族和贵族的婚姻通常都是政治联姻。
因此……当事者的意愿和年龄通常被摆在第二位,也有很多人在及笄之前就已经订婚、结婚。大部分都是形式上的婚姻。实际上并不一定有合为一体——说明白一点就是不一定会有肉体关系。
“可是你啊……却是连个绯闻都没有。”
巴尔提利克按着眉头说。
“其他国家都没有来说媒就算了……但我可是担心到晚上失眠啊……我的女儿是不是喜欢女人胜于男人……搞不好她性冷感……事实上她喜欢被绑……”
巴尔提利克的话突然停住。
因为奈奈从椅子上突然站起,一脸快发飙的样子。
“就算陛下所说的破身只是个玩笑。”
玛雅加打着圆场。
“您也应该开始考虑结婚的事了……我也是非常担心啊。”
“呜……”
被玛雅加这位等同自己母亲的人这么一说,奈奈也不禁犹豫起来。
“啊……只要有对象的话……对吧?”
当然——大家都知道奈奈公主不是人类。
既然知道她是异种族,大部分的人都会对于把她当作结婚对象有所抗拒吧。
奈奈公主和爸爸一样大而化之——也可以说是很随便——的个性,让宫廷里的人和城里的民众都非常喜欢她。但是并没有人会有那个勇气来向这个异种、洁癖,而且还是个养女的怪怪公主求爱或甚至求婚。
“所以我才叫你去找啊。”
巴尔提利克夸张的叹了一口气说。
“你这个人啊——要是我不管你的话,你大概到死都是单身吧。”
“叫我去找——说得这么简单。我至少还是皇族的成员啊。那个——不是会有些很复杂的礼节吗?你看。譬如说像对方的身份之类的。”
“没有问题。”
巴尔提利克用力地点了头。
“我相信我女儿看人的眼光。只要是你选上的,就是我的儿子。我不会让其他人说长道短的。”
“父亲大人——”
奈奈非常感动似的红了眼眶走向父亲——然后说道:
“——事实是?”
“随便你要怎样啦!那些细节麻烦得要死。”
“唉哟——父亲大人!”。
“……你可不可以不要边笑边勒我脖子?”
巴尔提利克忍受着奈奈的绞首,一脸没事样地说着。
“不管怎样……你总不会想一辈子独身吧?”
“是……是这么说没错。”
奈奈被巴尔提利克的气势压倒,轻轻点了点头。
就算是有洁癖,但是思春期的少女——不可能对异性完全没有兴趣。而且如果因为什么大不了的理由就决定一辈子单身的话,那也太凄惨了吧。
“而且——”
玛雅加再次插话。
“最好是能找到同族的男性。”
“怎么可能呀!”
奈奈说。
的确,光是关于这个种族的生态,不去翻古文献就不会知道了——而且就算找到了也不知道书上所写的是否只是推测而已。它就是个这么稀有的种族,搞不好全族只剩下奈奈一个人。
“如果不可能的话,至少也请您找个您喜欢的对象。”
“你怎么这么随便……”
“她是要你藉这个机会锻炼看男人的眼光啊。”
“……这个嘛。”
奈奈的手放开巴尔提利克的脖子。
她大概敏感地察觉到巴尔提利克语气里的变化了吧。虽然平常是一对尽聊些有的没的的父女——但他们似乎明确地知道彼此认真和开玩笑的界线在哪。
“不是……开玩笑对吧?”
奈奈大大地叹了一口气,终于说出——
“是命令。”
巴尔提利克简短有力地说道。
※※※※※
赫斯提佛利亚尔城——顶楼。
奈奈·安·阿比亚斯公主的房间就在其中一角。
那个房间……以皇族的标准来看应该算小的吧。
赫斯提佛利亚尔城原本就是作为要塞之用,故侧面较宽广。以坚硬踏实为特色的构造让里面的房间比其他国家王宫的房间确实还要小上许多。奈奈的客厅——正确来说,应该是书房和寝室等合计五个房间里面的其中一个——和阿比亚斯王国的民家房间差不多大小。
不过既然这是年轻公主的房间,装潢便不能随便。和中央庭园一样,虽然不强调华丽,但是气质高雅、清洁舒适。而且上等橡木所制成的家俱和磨光的石地相映衬,形成极为美丽的对比。
只是——
“呜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一边发出怪声一边在房间里徘徊的奈奈公主,看起来实在和这个房间很不搭。
拱起背脊烦躁地在房间走来走去的模样,看起来真像在栅栏里徘徊的猛兽。
不过。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你可以闭嘴了吗?”
近卫士兵绘其诺坐在门口——橡木厚门边的地板上,边擦着他的长枪边说。
“——你管我。”
“是这样没错啦。”
出言不逊的近卫士兵绘其诺,对着停下来瞪着他看的奈奈没好气地顶回去。
“你光是站在那都没有男人想要靠近了。平常你就不会装可爱一点啊?”
“谢谢您宝贵的意见。”
奈奈边微笑边立刻往旁边的墙壁伸出手。
那里挂着一把木制的练习用长剑,破坏了整个房间的协调感。这把长剑原本是精通剑术的巴尔提利克送给女儿的东西——奈奈也顺便学习了一些剑术,作为防身之用。当然,只是一点而已。
“把珂琳放在身边当侍女也是个问题啦。”
绘其诺边说边稍稍偏开身体,闪过差点打到右肩的木剑。在木剑敲到地板,发出干裂声的那一瞬间——奈奈利用反弹力随即转为侧击。
“有那样一个美人一直待在身边,也难怪人家会看不上你……”
绘其诺脖子一缩,往旁边一偏便躲过了侧面的一击。木剑只能空虚地砍断空气.朝斜上一挥——回到主人身边。
“真是不好意思喔!长得这么丑!”
边说边刺出木剑。
但这一击也因脖子轻轻一闪就被躲掉。
“我又没有那样说。”
面对持续刺过来的木剑,绘其诺只是不断的摇晃着上半身躲掉。虽不断闪躲着奈奈公主不留情面的攻击——但他其实连站都没站起来,也没有停下擦枪的手。他只是正确判断攻击轨道,利用最小限度的动作来回避攻击。但就算奈奈的攻击和入门者没什么两样……但她的视力和动作却是完美到不可思议。
“不过普通的男人应该会先注意到珂琳吧——”
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服侍在奈奈公主身边的侍女珂琳,有着压倒性的人气。在城里的男性之间,她如一环花朵般的艳丽貌美——楚楚可怜却又气质绝伦。这两种相对特色间的冲激之下,让她更加惹人注目。
当然……奈奈公主长得绝对不丑。
而且可以算是美人胚子。虽然尚无成熟女性的性感冶艳——却更突显出她坦率的娇媚。只要闭上嘴微微一笑,绝对会有不少人痴迷地看着她清丽娇怜的脸庞。
只是.能首先抓住众人眼光的还是珂琳的美貌。只要和她一比。就连奈奈都不得不被比下去。
“不过……你也不用悲观吧。”
绘其诺边躲着奈奈的攻击边说道。
“这世界上有些男人觉得男人比女人更适合自己、有些男人喜欢被皮鞭抽打、有些人会对衣服上的污渍涌起性欲,有很多口味很怪的人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奈奈暂时收回木剑。瞪着绘其诺问。
“也没有啦。就是说公主殿下您多少也有点希望啦——”
“我才不需要这种扭曲的希望!”
——铿。
此时奈奈的木剑第一次击中了绘其诺伸出的长枪枪柄。似乎已经对此满足似的奈奈,放松下来退后。
“说真的……怎么办啊?”
奈奈的表情突然一转,一脸没辙样。
虽然奈奈实在有精神过了头,而且平常一副大剌剌的模样,但是她毕竟仍是思春期的少女——一下子就叫她眺过恋爱直攻本垒,也未免太强人所难。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是很大不了的事。我可没有意思要把我的纯洁,献给我不喜欢的对象。”
“不……所以你就找个你喜欢的混帐就是了嘛。”
绘其诺的语气异常轻浮,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悲壮。
“基本上……到了十六岁都还没有喜欢上半个男人,这件事很怪吧。至少会有个喜好之类的……你没有一些找男朋友的标准吗?”
“当身旁有个糟糕透了的混混时。会连男人这种生物都无法信任吧。”
“喔?”
绘其诺还是一边擦着他的枪,一边露出牙齿狰狞地笑着。
“那——那个混混,是指谁啊?”
“直接讲出来的话太伤人了,我用指的指给你看好了?”
“不要指我!”
看着奈奈早就已经指向自己的指尖,绘其诺说。
“看你这样说,绘其诺你有女朋友吗?请不要说我的女朋友是长枪这种冷笑话哦。”
“…………”
绘其诺无言,继续擦着他的枪。
看来是说到他的痛处了。
“呜哇。看你说得一副那么伟大的样子,绘其诺你该不会都二十岁了、还没有女朋友吧?不会吧?”
奈奈异常高兴地问道。
也许是因为她以为自己找到反击的方式。她蹲在绘其诺面前。歪着头露出一个暖暖的微笑。
“还是你真的帮长枪取了一个名字、爱上它了?”
“……随便你怎么说。”
绘其诺一脸烦躁地说。
这一幕——从旁人眼里看来应该是非常暧昧吧。
一名年轻男人晚上待在思春期少女,而且还是公主的房间里。
光是这样就已经算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就算是应该随侍戒护的近卫士兵也是一样,这不是一件能被允许的事。
但是却没有任何人在意这件事。
当事人奈奈和绘其诺是如此——侍女珂琳和巴尔提利克也一定知道,可是并没有人跳出来指责。而且根本什么都没说,就像这一切是理所当然,毋需多言。
没错。这对奈奈和绘其诺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一幕。
因为太常在一块儿,所以连该有的紧张感也已麻痹。两人之间就像家族——就像兄妹一样。
实际上,奈奈刚认识绘其诺的时候,就一直很亲昵地叫他“哥哥”,而绘其诺在奈奈面前也不会特地装作卑下。
就公主和近卫士兵的关系而言。这种互动算是非常奇妙——不,已经到了十分异常的地步。
但是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没有任何问题。当事者是如此,旁人更是无意插手。
“反正……到时候就动用皇族的权力。随便找个家世优良的男人解决不就好了?基本上,皇族贵族的婚姻里,也有很多人是到了结婚当天才第一次看到对方的啊。而且他们婚后也过得不错啊。”
“我才不要——”
奈奈吐了吐舌说。
“你要我讲几次。我怎么可能把我守护了十六年的纯洁.随便卖给一个才认识没两天的男人啊。”
她的话的确没错。
只要这句话不是出自一个淫魔族的后裔……的话。
“贞操观念这种东西是随人怎么看啦——”
绘其诺忍住呵欠说道。
“卖不出去的话,你就只好到死都当库存货啦!”
“你烦不烦哪!”
奈奈公主又拿起木剑狂戳近卫士兵大声开骂。
※※※※※
深夜的——办公室。
办公中的阿比亚斯国王巴尔提利克。将公文看到一个段落后便放在一旁,叹了一口气。
表面上乐天、极端随便的阿比亚斯国政——其实也有很多细部作业在台面下暗暗进行。艺人台前台后的差异也是如此,只要在舞台上看起来愈愚蠢,舞台下就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
但话说回来,巴尔提利克还是不太会处理公文。
所以巴尔提利克尽可能的把公文分散给臣下们去处理——只是很多时候,事情还是必须要仰赖国王自身的判断,像是财政金额,国王多半必须自己决定。因此。通常案件与其交给臣子们去处理,还不如自己动手来得快。以致最后大部分的案件还是会回到他身上。
这些说明就先放在一旁……
“——陛下。”
朝着敲门声——和门外传来的声音,巴尔提利克抬起了头。
“进来吧。”
“打扰了。”
边说边走进来的,是手上拿着一个盆子的玛雅加。
盆子上放着一套阿比亚斯流派的茶道用具——包含一个茶壶和一个茶杯。只是那芳香的茶叶并非阿比亚斯的产物。而是摩斯的特产。由于药效显著,玛雅加特地从摩斯订购而来的。
“我想,您的公事也该告个段落了。”
“喔,每次都这么麻烦你,抱歉。”
巴尔提利克说。
两个人嘴上的台词,都是已经重复过上千次的例行对话。
就算想破了头,明眼人一看也知道这不是魔导师的工作——更何况玛雅加还是宫廷魔导师团的最高顾问。但由于这已经是十几年来的习惯了,当事人玛雅加和巴尔提利克不用说,巴尔提利克身边的侍女们也对这“深夜的茶憩”毫无微词。
想当然耳——喜欢聊这“深夜的茶憩”八卦的人,总是会藉着孤男寡女这个话题任意膨胀妄想、私自窃喜。而其他认真的大臣们则会藉由玛雅加担任巴尔提利克左右手十数年这件事,擅自猜测巴尔提利克是否瞒着其他臣子,只和玛雅加商讨棘手的悬案。
只是……事实上.伴随着茶香而来到这间办公室的话题,通常都只是普通的闲聊。也就是所谓的喝茶抬杠。虽然偶尔也会不小心谈到严重的国政话题——
“——这么想来。”
玛雅加边倒茶边说。
“公主殿下的洁癖——或许是来自于淫魔的基因。”
“这怎么说?”
“由于没有详细的纪录,我不敢妄下断言……关于淫魔一族的记载,‘给予快乐’这一点的记述压倒性的多,但关于淫魔本身所得到的快乐却没有什么记载。”
“…………嗯?”
要说理当如此的话,那是当然的。
为历史留下记录的是基本种人类。所以记载的东西当然不是站在淫魔的立场所写下的,而是基于人类种族偏颇的兴趣而写下的。
“但如果考虑到‘繁殖行为是基于生存本能而占据了大部分的生活时间’的话,淫魔本身所得到的快乐不就是促成该结论的其中一个要素吗?”
“……而且关于性交这件事,只有人类和极少数的动物会从其中获得快乐不是吗?”
“是的。性交原本是生物在争取生存机会时,不可或缺的战略,但同时,性交对个体防御而言,是一段毫无抵抗力的空白时间。”
“唉……话是这么说没错。”
不但会消耗体力,而且做到一半的时候,连身体都不会听使唤。
可以说是非常不利于防御的一种行为。
当然……先不提以本能判断大部分行为的动物,只要有基本智慧和理性的生物,就有可能将繁殖行为看作是一种“危险行为”,因而选择避开该行为。
但这一定会缓慢的将种族导向灭亡。
因此——
“也许快乐是为了被当作一种‘报酬’而存在。”
进行繁殖行为时很舒服。
所以就算存在着危险因素,还是会有人不断去进行这种行为吧。也就是被人用快乐这个因子“引诱”了。被谁?——若有人这样问的话,答案应该就是名为“必然”或“合理性”的神了吧。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巴尔提利克把两肘靠在桌上,用掌心撑住下巴说道。
“淫魔所获得的‘报酬’比普通人还高?”
“有这个可能性。”
玛雅加点头。
“为了更大的快乐而淫乱——淫魔这个称号,应该就是来自这个因素吧。”
“是这么说没错。”
巴尔提利克歪头。
“那跟奈奈的洁癖又有什么关系?”
“那个……所以……”
玛雅加状似犹豫地说。这反应显得不寻常。
“就公主殿下而言——她是在一般人的伦理观和性道德教育下长大的,所以她也许会有比一般人更强烈的羞耻心也说不定。”
“…………”
巴尔提利克沉默的思考了一会。
然后——
“也就是说‘我真是太容易达到高潮了,好丢人喔~’这样子的感觉?”
“……说白了就是这样子的感觉。”
玛雅加苦笑着说。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巴尔提利克啜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她原本就很怕痒啊~”
“啊…………是啊。”
“也难怪那个随便的奈奈。会在异性关系这方面特别有所坚持。”
巴尔提利克把双手交叉在胸前。
“所以到了这个地步。只能下猛药哕?”
“也许吧。”
“真是麻烦。”
“就是啊。”
养父和身份与母亲无异的魔导师一起叹了一口气。
※※※※※
然后五天过后的下午。
“…………那个臭老头!………”
奈奈咬牙切齿地站在城门前。
天气好到不行——没有半片云的苍穹在头上划开,早春的温柔阳光照亮漫长的旅程。就像是象征着这段旅程一定明亮又愉快……非常适合出门的天气。
敞开的城门旁,停放了一辆黑色的马车。
车体很大……除了宽敞的内部之外。外面还附有一个小小的置物室。整体看起来相当舒适。重视耐久性更胜于装饰性的坚实构造,搭配适合各种路况的大车轮,一眼就可以看出绝非一般市街上所行驶的马车,而是适合长距离行走的旅行马车。
顺道一提,驾驶座上还配备有折叠式的雨棚,以防突如其来的大雨。马车前面系有四匹母马。这四匹母马并非供人乘坐的品种,而是为了用来承载高重量物品而特别培育出的肌肉结实的特殊马种。
不过……
“嗯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奈奈公主正大声地刮着黑色马车的侧墙。
而一旁的近卫士兵绘其诺则绑着头巾,坐在自己的爱马上。用手挡住阳光眺望城门前的大路。
“这还真是壮观啊……有一万个人吗?”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奈奈公主的身后——城门前的道路上呈现万头攒动的景象。
而且真的是一大群人。
群众里男女老少都有,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尽相同。虽然大部分都是平民。但是贵族的马车也不少,在道路两侧一字排开。可以说是盛况空前。虽然说以游牧民族为祖先的阿比亚斯人原本就喜欢凑热闹……但在公众活动以外,很少会出现这样的人潮。看准人潮商机的路边摊也伺机而出,让整个场面变得更加热闹。
民众聚集只为一事。
来为奈奈公主送行。
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啊——原来是因为巴尔提利克兴高采烈的宣示了“奈奈公主要踏上找老公的旅程”。虽然并没有明说奈奈公主是沙久巴斯一族,但普通人基本上也不会因为这种事就向国民发出紧急告知吧。
不,如果事情还只是这样的话那就算了。
“奈奈公主破身之旅纪念”
——城内城外到处可见这样的旗帜随风飘扬。
怎么想都觉得五天内要做到这个程度简直是不可能,所以这八成是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吧。更何况只要一想到昨天还什么都没发生,就可以断定这是巴尔提利克昨晚才下的决定吧。
今天早上发现这个状况的奈奈,立刻就拎起木剑想要回头去找父亲算帐,但珂琳硬是压制住奈奈,阻止了她的行动。
这先不提。
“公主殿下.加油——”
“不可以认输喔——”
“第一发就要打准喔——”
“只有第一次会痛喔——”
不知是温柔还是冷淡又不负责任的加油声在群众间此起彼落着。
奈奈每听到一声就抖一下,双手不停地刮着马车车体。
“……我说绘其诺……”。
“怎样啦!”
“你在吃什么啊?”
“——这个吗?”
近卫士兵歪了歪头,把左手上吃到一半的麻糬高举给奈奈看。
麻糬本身是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麻糬花瓣般的淡红表面烙印着“奈奈公主麻糬”、“破身之旅纪念限定版”的印子,连她的画像都被印了上去。
“就跟你看到的一样啊。”
“…………’
“他们有付皇室借用名号的钱啦,放心吧。”
“不是这个问题吧!”
“不过我还蛮在意陛下居然在把这笔钱拿来给你作零用钱时。自己先摸走了一半这件事就是了。”
“拿那么多喔?——不。问题不是那个!”
“你不喜欢麻糬的话。还有仙贝跟蛋糕啊?”
“不准买!”
看着绘其诺不知打哪摸出来的盒子,奈奈公主高分贝怒吼着。
“呃……呃公主殿下……能亲近国民也是好事一桩啊……”
针对行李做最终检查的珂琳试着出来打圆场,但奈奈还是满脸猜疑地眯眼望向城门外。
“骗人。他们一定把我当白痴了。一定是因为我十六岁了都还没有人上门说媒.大家才会把我当白痴耍。一定是这样。算了算了。你们要这样看我的话,我也有我的对策。”
“……………唉。”
“我一定会找到一个让你们吓一眺的对象。到时候你们只要在我面前后悔不已就好了。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你们等着瞧好了……到时候就算你们痛哭流涕我也饶不了你们……呵呵呵呵呵呵……”
“…………”
虽然搞不清楚奈奈所说的“那时候”究竟是怎样一个光景……但珂琳还是觉得最吃亏的人是奈奈公主自己。但是这番话还是在心里想想就好,要是一个不小心吐槽的话,搞不好会被奈奈公主干掉。
“快快——公主殿下,上车吧。”
听着珂琳的催赶,奈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扭曲,边碎碎念着一堆话边踏上马车。关好门上好锁后,珂琳坐上驾驶座。
“准备万全,没有问题。”
“喔.那……就上路吧。”
绘其诺轻踢马腹。
看着绘其诺和他的坐骑及马车开始上路——群众高声欢呼。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有人叫着、有人挥手、有人一早就开始放起烟火。
载着奈奈公主的马车,在两侧民众的重重包围下缓缓前行。
看着这样的一幕——
“…………真是一个很棒的国家啊。”
绘其诺像是回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很少能从这个近卫士兵口无遮拦的嘴巴里,听到这样心有所感的话语。
“……绘其诺。”
珂琳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聚集在这里的国民,不仅承认这个来路不明的公主,而且还很仰慕她。那大概是因为奈奈不修边幅大剌剌的个性所使然。当然,巴尔提利克和其下臣子们努力所一手建立的善政。也是原因之一。
但绝对不仅于此。
大而化之且心胸宽广——因为阿比亚斯的人民特色就是如此。
历史、气候、风土、人种,混合了各种因素而诞生的一个“奇迹”。
“……要是拉蒂冈也能……也能这样就好了。”
炫目的回忆让绘其诺眯起双眼。
他的语气里带着些许自嘲。
珂琳开口试着和他说话——但在犹疑片刻后,她因为找不到适当的字句,选择紧闭双唇。
她曾听说过一些和绘其诺相关的事情。但绘其诺当下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站在现在这个地方,其实不难想像。不过。事到如今——这个青年应该不期待他人的安慰了吧。就算他真的有所期待,但安慰他的人绝不是自己……她这么想着。
然后……
“啊啊!够了——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从马车中传来奈奈公主的阵阵哀号。
就像在恶梦中惊醒一般,眨着眼的绘其诺和珂琳看了彼此一眼……然后用苦笑掩饰心中的一切感情,挥下了彼此手上的马鞭。
马蹄敲打着石板路的声音越来越快,马车的速度也随之加快。
就这样——
“呵呵呵,你们给我等着啊。呵呵呵呵呵呵——”
“喂,我们的目的是不是被扭曲了啊?”
“…………就算你跟我这么说……”
阿比亚斯公主,淫魔的后裔——奈奈·安·阿比亚斯正踏上了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