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大声地关上。
而这也是分隔真实与虚伪的警戒之声。
「………………」
不成声的焦虑短暂吐息响起。
原本也想顺便啐一声的——不过现在不太适合把情绪表达得如此露骨。现场虽然没有信徒,但身旁却有修道士注视着,并不是每个修道士都见过真实的教皇。
「……总大司教长,请问……」
一名修道士担心地问道。
柯古纳特教皇命令他跟上,然后就笔直地走近办公室,留下其他浮现困惑申请的修道士目送两人而去。
接着——
「——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教皇一边走一边问道。
「那件事——你是指<天使>的事吗?」
「我在说的是那个沙久巴斯的女孩……」
对身旁这个修道士驽钝感到越来越烦躁的教皇不耐烦地说道。
「半个月前……自从我们派遣<天使>过去之后,我们就跟丢她了。」
修道士抱歉地说道。
「同时,<天使>也——」
「那没差。」
教皇丢下这句话。
「您……您说没差……」
修道士不禁语塞。
的确,修道士的惊讶其来有自。那个<炼金天使>是教会秘密中的秘密……而且如果置之不理,藉由可能会造成大量死伤者出现。<炼金天使>失踪的事应该比那个沙久巴斯女孩来得更重要才对——
「把那个沙久巴斯女孩找出来!要用多少人都无所谓!」
「当然,我们现在正在寻找——」
修道士接着说出的借口,是最近几天早已听腻的借口。
他很清楚当初<教会>密探所盯上的奈奈公主一行五人全都是假冒的。他们大概是奈奈公主一行人为了避开监视耳目所使出的诱饵。他们应该是奈奈公主一行人在<天使>所造成的混乱中趁机调包的。
那么——主角奈奈公主一行人究竟在哪里呢?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
不过——
「…………」
教皇的脚硬生生地停下。
走廊深处。
一个人影悠然伫立在朝向办公室的转角处。
卡那明枢机卿。
「…………」
他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这是教皇最担心的一点。卡那明枢机卿准备拿下教皇之位、祈祷教皇提早退位都是公开的秘密。
现任教皇登基不过十年。
柯古纳特教皇还没有打算放开这个他用尽所有手段——不管是用明的还是暗的——而得到的地位。如果可以,他打算到死之前都坐在这个位子上。
「总大司教长——好久不见。」
卡那明枢机卿行了一个礼。
「卡那明枢机卿,怎么了?」
教皇瞬间换上米利欧非兰姆教会主导者应有的表情,多卡那明枢机卿说道。
这个卡那明枢机卿和以前的教皇很像。
为了目的不择手段——那种露骨的强制手段和前任教皇如出一辙。因此教皇非常清楚,玩意在这个男人面前一个不小心走漏风声的话——只要一出现空隙,那男人的刀尖就会立刻趁虚而入。那那明枢机卿不仅不会毫不犹豫,还会是这样的行动为理所当然。
「我是来跟您请按的。」
卡那明一边装模作样地鞠了个躬,一边说道。
「我听说我们多敬爱的总大司教长身体微恙。」
「哈哈……抱歉让你担心了。」
教皇笑答道。
「但是我依旧非常硬朗没有任何问题。」
「那真是太好了。」
卡那明也报以笑容回答。
不过——
「我有时——会听说。」
「会听说什么?」
「有关那个不详的淫魔公主的事。」
「…………喔?」
教皇勉强自己装得平静,他歪过头。
「听你这么一说,让我想起曾经听说过阿比亚斯那个怪异的王国收了个淫魔做养女——你是在说她吗?」
「是的。」
卡那明点头。
「那个公主现在……下落不明。」
「喔?」
教皇的心跳加快。
这个男人——究竟了解到什么地步?
「这个公主像是对<教会>怀有敌意的样子。」
「对<教会>?」
「听说她以为<教会>有暗杀她的企图——」
「喔喔。」
她会有那么样的想法的确是事实。
这十多年来,教皇确实一直企图要暗杀奈奈公主。其中共有十五次实际行动,派出去的暗杀者超过四十人以上。
不过——
「身为王国的公主居然会有这样的妄想?」
教皇伪装毫不知情的样子回答。
当然——卡那明应该知道教皇派出暗杀者一事吧。
他在年纪轻轻的三十多岁时就已得到枢机卿的位子,过人的资质使他得以在<教会>上层卡位。所以他应该在<教会>内外都拥有自己的情报沿线才对。
问题是……卡那明他究竟知道多少?多深入?
假设他知道教皇坚持要杀了奈奈的理由的话话——
「真是太遗憾了。阿比亚斯境内也有不少信徒,不知道阿比亚斯会不会采取不必要的高压统治——我真的很担心啊。是谁在负责那个教区的啊……」
教皇一边说着,一边看进卡那明的眼里。
柯古纳特教皇的精神感应能力其实没有那么强大。
在对于教皇保持敌意或是怀疑的人身上,是无法使用精神感应能力的。让若要使用压倒性的精神干涉,就必须借助<总统天使>的能力——但在拉蒂冈帝国消失的同时,<总统天使>也随即消失了踪影。
「不过行踪不明的公主殿下还真让人不安啊。」
「的确,王宫贵族这种身份的人一定会碰上暗杀者或谋杀这种事的。」
卡那明干脆地说。
「不过她也有可能是自己选择消失的。」
「你的意思是?」
「譬如说——嗯,自己来到圣地之类的?」
「…………」
教皇无言。
虽然他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可能性——
「因为她是个会做出被教皇盯上的奇怪妄想的公主嘛,或许会做出我们常识范围的行动也说不定。」
「哈哈……不会吧。」
终于挤出这句话的教皇露出一个笑容。
如果是这样的话。
如果——奈奈公主自己来到了圣地的话。
那正合了他的意。
教皇可亲手杀了她。之前他一直被身份制约,无法采取任何行动。不过若是在圣地这里,他要怎么隐瞒都不是问题。
只是——
「我自己也做了一些调查。因此就算她的脑袋怎么不清楚,他都是阿比亚斯的公主,要是一个不小心,就必须跟阿比亚斯正面对决——而且……」
卡那明悄悄地——以蛇般的双眼注视着教皇。
「我对那个公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妄想感到很有兴趣。」
「…………」
「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和他见上一面,好好聊聊。」
「…………」
教皇体内有某样东西瞬间膨胀而起。
是杀意。
(这个男人……)
他知道。
卡那明知道。
他知道……教皇坚持要杀了奈奈的理由。他知道,所以他要把奈奈抓到手。他正打算要挟持奈奈,把他当作最后一张王牌来『用』!
就像以前的——教皇自己一样。
(『杀了双亲的人会被孩子杀死』——)
古老的格言划过教皇的脑内。
以前那个推翻前任教皇的自己也一定有过一样的表情、和一样的眼神吧。现在教皇终于知道他会因为自己曾做过的事得到报应。
不过——
(还没,我还有最后一张王牌。)
教皇在心中对着自己这么说。
正确来说,应该是使用了最后一张王牌的效果还留在他体内。卡那明也尚未得到那一张王牌。就算他得到了,他不是那种会由于毫不犹豫要不要用的人。
而且如果他用了——就算教皇不想,他也能在遇见使用后的卡那明时立刻明白。
所以,目前还没。
还没——自己依然是处于优势。
只要趁现在把那个碍眼的沙久巴斯女孩除掉。
「那么,轻大总大司教长您自己好好保重——」
聊了几个没什么意义的话题后,卡那明最后以此句终结。
他带着在一旁付诸的修道士悠然而去。教皇一边体会着目送地位低于自己的人远去时的屈辱,一边对站在旁边的修道士强调:
「加强搜索的阵容。」
「是——可是现在已经……」
「没有什么可是的。」
教皇丢下这句话。
「你们现在派出去的人根本不够!你们绝对要找她!在卡那明之前!不要让沙久巴斯的人踏上圣地的土地!就算她踏上来了,也要立刻杀了她!」
「………………」
修道士瞪大了双眼,全身僵硬。
『杀了她』——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听到教皇讲话如此直接了当。
「是……是的。」
修道士脸色苍白地低下头。但教皇的视线早已不在他身上。
教皇的双眼里——对尚未未谋面的奈奈·安·阿比亚斯的焦躁和憎恶剧烈燃烧,凶狠的视线停在空中。
●
有句话叫做『入境随俗』。
基本上,人类生存所需的设备本来就不多。虽然生活的基本乃是食、衣、住——但里头的『住』要在满足了『食』和『衣』的基础上才会产生意义。
也就是知道有的吃、有的穿,然后——才有得睡。
只要满足这三点,人类为生存下去的最低限度『住』就成立。
说得极端一点,人类只要有可以安慰睡觉的空间,在加上必要的物品——『衣』和『实』的必要设备和道具,其实可以过得十分舒适。不过……这还必须跟个性,或是成长环境、生活习惯扯上关系,所以每个人的感受都不太一样就是了。
事实上,人类并不需要大豪宅或是宽广的房间。
虽说有了也很方便,不顾在人类生存这一点上是不需要的。
所以……
「怎么说呢——还蛮有趣呢。」
说这话的人——正式在收拾下诏的废屋角落的奈奈。
不知道为什么,帮她忙是绘其诺,不过他也可以同时保护她就是了。
顺道一提,柯林、索利乌、那莉亚三人不是出去买食材就是在四周巡逻,所以三个人都不在屋里。
「公主殿下您在哪里都能如鱼得水,这真是太好了。」
绘其诺烦躁地说。
对他而言,他并没有要把它这边当成是最终住所的意思,所以只要随便把垃圾和瓦砾堆在旁边,确保有铺睡袋的空间就好。
不过因为奈奈秉持『反正都要住了嘛』的心理,所以她不只把房间收得非常赶紧,而且收得非常干净,而且还坚持要有挂衣服和摆置生活用具的地方。
简直就像是刚搬家——为了迎接新生活而情绪高扬的新婚妻子一样。
(哎,仔细想想——)
绘其诺思考着。
(公主殿下根本没做过这种事嘛。)
虽然个性古怪,不过奈奈仍是公主。
就算曾经更改房间装潢——但她从来没有『搬到新的地方』的经验。对从小就在赫斯提佛里亚尔成长大的她而言,这里或是她第一个『新家』也说不定。
而且像这样在有限的空间里,以有限的物品创造术士的居住的经验是绝对没有的。虽然朴实俭约是阿比亚斯王族的基本守则,不过王族还是王族,应该没有碰过物质、空间如此窘困的经验吧。
(哎……就算是一种扮家家酒吧。)
绘其诺这么想着。
扮家家酒。
反正不过是——扮家家酒。就是扮家家酒。
这是为了总有一天会迎接的未来而做的预演。
(——这么谁来……)
绘其诺一边遵照乃阿尼的指示朝左朝右撤去瓦砾——一边想起……
(这次是为了要找女婿才离开王都的啊。)
原来的目的因为米利欧非兰姆教会会不必要的干涉而被迫延迟后,或者应该说是完全被大家所遗忘了——不过奈奈终究也快到诗魂期了,考虑到沙久巴斯的生理现象、他就必须快找到一个老公才行。
不知道哦啊奈奈在没有找到异形的情况下,健康能够维持多久——还是说她的身体没办法撑下去?而且她真的需要异性来维持健康吗——虽然现在什么都还不清楚,不过为了避免万一,他们还是得赶快把<教会>这边的事解决掉,再次踏上寻找丈夫的旅程才行。
正当他想着这种事时——
「——绘其诺,你的手停下来了喔。」
「啊啊……抱歉。」
听到奈奈这么一说,绘其诺赶忙把碎小的瓦砾扫到外面去。
由于他已经把大部分的瓦砾都弄出去了——接下来就看里面要怎么摆设。不过反正他们也不是真的要住在这里,所以也用不着家具那些东西。
大概就是把一些小东西放在伸手可及的范围里,然后在地面负伤躺下来也不会痛的干草,接着在盖上毛毯之类的东西便可以了吧。
绘其诺和索利乌早上已经上街把干草买回来了。
奈奈开始准备要在房间角落铺上干草了。
不过——
「——绘其诺。」
奈奈突然停下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怎样?」
「王族——好沉重哦。」
「…………」
绘其诺并不觉得唐突。
他原本就知道奈奈迟早有一天会提起这个话题。如果他们一直在赫斯提佛利亚城里的话,这种话题大概会更早出现吧。
不过自从他们踏上旅程后,两个人独处的时间变得非常少。或许奈奈也算是准备了这个实际吧。
所以……
「是啊。」
绘其诺坦率地回答。
「如果迟钝到感觉不到这沉重的话,一定很轻松吧。」
「……是啊。」
奈奈露出一个苦笑。
「所以说我很迟钝吗?」
「孩子该主要到的事和大人该注意的事本来就不一样。你既然都注意到这一点了,那就算不上是迟钝。」
「……是吗?」
不知道绘其诺的这句话究竟给了奈奈多少安慰,不过阿比亚斯的公主微微耸了耸肩。
「我觉得我好像不知道王族这个身份的意义。」
「……你怎么了啊?难道柯林还是索利乌……还是将军跟你说了什么了吗?」
那莉亚不可能会讲到这种事情。
「嗯……有很多事啦。很多人跟我聊了这次的事,然后——啊啊,我觉得我还是太天真了。」
「唔…………」
「对我来说,大家——朋友啊、家人啊、都是这样的。」
绘其诺也是、柯林也是、巴尔提利克也是、玛雅加也是、基尔列特也是。
索利乌也是、那莉亚也是。
臣子们也是、国民们也是。
大家——不管是好是坏都是平等。
和自己平等。就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原本应该是很了不起的价值观。
这是非常原始的平等观。不把他人放在自己之上,也不把他们放在自己之下,只是把他人人看人跟自己一样——这听起来没有任何立场。就一个人而言,这是会被赞许的价值观,不会被别人批评。
只是……
「我后来才知道这样是不行的,尤其是王族的人。」
「是啊。」
「所以我觉的我是不是错了。以后是不是应该跟每个人用不同的方式交往才对……」
奈奈注视着铺在干草上的毛毯说道。
抓着毛毯的双手——和与其相近的细瘦双肩。
两边都扛着身为一国援手的重大压力。
不过这叫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早早觉悟似乎有点过分。
「哎……」
绘其诺慎重其事地选择着字词说道:
「这是很苦难的话题吧。」
不可能每个人永远都是家人,永远都是朋友。
这种幼稚的幸福不会长久。
只不过……
「我觉得王者这种地位是很孤独的。」
绘其诺像是突然想起自己父亲背影般似的说道。
是王者,就必须忍受孤独,忍受身为统治者的沉重压力。
那有时是无法一个人承受的。
所以——绘其诺认为独裁者绝对不是站在一个轻松快乐的立场上。
姑且不论是非,独裁者是无法得到幸福的。王者必须用他一个人的肩膀,担起所有的责任和面对一切的沉重压力——不论他的统治是暴政抑或是良政,就算是没道德和善心的昏君暴君,他们也害怕自己至今所做的一切,迟早会有一天以动乱或暗杀的行事反击自己。
为了从这份恐惧的阴影下逃开,父亲他——借助了<天使>的力量。
最后他的梦想破灭,死在自己亲生儿子手上。
是的。
只有孤独一人的话,是无法称为王者的。
所以……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不用把全天下的人都当成臣民啊。」
「咦……?」
奈奈眨了眨眼睛。
就某种意义而言——在奈奈身边,最有王族体验的人就是绘其诺了。他选择遵从他的信念你因此舍弃了国家、舍弃了双亲、甚至舍弃了过去。所以奈奈才会以为绘其诺会说出很残酷严正的职责吧。
不过他错了。绘其诺很清楚。
不管如何粉饰太平——只要戳破了事实,王者这个存在不过是个无力之人,不论是对是啐,他都拥有身为王者特有的弱点。
「国王会想要结交一两个朋友也是i天经地义的事。」
「……我真的可以……有朋友吗?」
「那又什么问题。」
绘其诺耸了耸肩说道。
「不这样的话,你是成不下去的。」
本来,一个人所能背负的——就只有一人份的命运和未来而已。
若是要背负上千、上万人的命运和未来,还是需奥之歌支持自己的人在身边才行。
这不是实务上的问题,那问题有臣下帮忙就够了。
其实是王者心态上的问题。
所以……
「哎,赶快把这场混乱处理完毕。」
绘其诺耸了耸肩说道。
「然后在继续踏上找老公的旅程不就好了?公主殿下不也说过吗——把麻烦事交给老公就好之类的话。哎……就算一个人不行,两个人也一定会有办法的啦。」
「是啊。」
奈奈露出余个惨淡的苦笑。
「说真的——柯林和索利乌有他们的立场,所以他们和公主一件的关系才会成立,不过——至少公主掉下的丈夫能站在公主殿下的『身边』吧。」
「那——」
奈奈像是突然想到似地说道。
「绘其诺你呢?」
「——啊?」
绘其诺发出了少根筋的声音。
奈奈看着这样的他,露出苦笑问道:
「绘其诺你是——我的臣下呢?还是朋友呢?」
●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被这么问到,恐怕连奈奈本人也不清楚吧。
或许是从邂逅的时候开始,或许是在踏上寻找老公的旅程后不久的事,或是昨天开始的事也说不定。
不过如果一定要划出一条明确的界限,那大概就是从她不在叫绘其诺『哥哥』的时候开始吧,对奈奈而言,至少绘其诺已经不再是『家人』之一了。
像家人一样,但却不是家人的存在。
因为有了这样的自觉,多以奈奈才开始改叫绘其诺的名字。
不过奈奈可能没察觉到这件事的意义何在。她在无意中,已经把绘其诺定位在暧昧的位置上了。
或许是她的洁癖所致。
自从有记忆一来,我就知道自己并不普通。
和四周的人不一样、四周的人和自己不一样。
所以——她没有办法和别人过一样的生活。
她不只一两次觉得自己的耳朵和尾巴很丑。
为什么自己和爸爸、玛雅加、绘其诺长得不一样呢?
多数青春期少年少女所保持的烦恼以最残酷的方式来到他面前。
过胖、过瘦。
太高、太矮。
嘴唇的厚薄、鼻子的高低、耳朵的大小、压境的大小、有没有双眼皮、皮肤够不够细致。
就奈奈而言,这不过些琐事。
应为没有人跟他明确地说过『你跟我们不一样』。
种族的差异。
如果谈了恋爱——那或许会是一面她无法跨越的强。
要是喜欢上谁,那纯粹是嗜好的问题。
套用到异性上更是如此。
那么……就算有人以奈奈不是纯种人类的理由拒绝她,那也是合情合理。
为了不看到答案。
为了不让自己确认。
不论合适,她都是自己的哥哥、朋友、臣下,但同时也不是自己的哥哥、朋友、臣下……绘其诺就一直如此暧昧的立场站在自己身边。
「那——」
所以,奈奈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她知道这有点糟。
这是在摧毁她一直一来所保护的东西。
拉近她与那个暧昧——所以温暖的地方的距离。
不过……「绘其诺你呢?」
她不可能一直是个小孩子。
『孩子主要到的事和大人该注意的事本来就不一样。你既然都主要到这一点了,那就算不上是迟钝。』
人总有一天会长大。
就像小婴孩——总有一天会从温暖且安全的母亲体内来到这个世界上一样。
所以有些事情一定要在特定的时间点摊派才行。
为了走到下一个目的地。
为了走上该走的旅程,去到下一个目的地。
「绘其诺你是——我的臣下呢?还是朋友呢?」
不过要讲出下一句话还是让奈奈有点迟疑。
「——还是说……」
不过除了犹豫和恐惧之外——也有另一部分的自己,觉得那个瞪大了眼睛、全身僵硬的绘其诺看起来好有趣。
不、不对。
(——好可爱。)
奈奈甚至有这样的感觉。那一瞬间,奈奈顿时领悟。
(啊啊,原来如此。绘其诺也是一样。)
他原本是王子、是哥哥、是朋友、是近卫士兵。
他也和自己一样,对于这个复杂难懂的关系,同时有着逃避和暧昧的感觉吧。他并非觉得事不关己,他也一样处于困惑不明、一样进退两难。
所以……
「还是说,你是站在我身旁的人呢?」
「…………公主殿下。」
绘其诺呻吟般低语。
「玩笑话——」
不要说得太过火啊。绘其诺或许是像这么说吧。
不过,他说到一般就把剩下的话全部吞回去。
因为绘其诺明白现在就算想要蒙混过去,想要开玩笑来回答奈奈的询问,未免太过伤人。
这一点很像绘其诺。虽然平常总是满嘴粗话、嘲笑奈奈、把奈奈当作笨蛋耍……不过必要的时候他绝不会把奈奈当成小孩子,也不会可以模糊焦点。他不会逃避问题。
结果他还是这么的懦弱。
不过——奈奈也喜欢这样的他。
「……………………」
在经过漫长的沉默之后。
绘其诺叹了一口气。
「现在在这里喔?」
「嗯。」
奈奈露出一个苦笑、不是在阳台上、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而是在这个脏连的角落里——确认。
告白。
「你就这么突然——把一切搞坏。」
「躲不起,可是就现在。」
奈奈一遍碰地坐在甘草床上,一边说道。
「因为——是现在。」
因为现在她应该做出身为王族的觉悟。
因为现在她应该做出身为大人的觉悟。
若是定位暧昧,她就无法忍耐下去、无法努力下去、无法使出权利。为了不留下一丁点的后悔,为了面对眼前的事实——
「绘其诺。」
「我在。」
绘其诺像是放弃抵抗般地边挠头边答道。
奈奈一边凝视着他,一边清楚明白地说:
「——我喜欢你。」
「…………」
绘其诺懊恼地注视了天花板一会儿后——
「这时候我应该怎么回答?」
「说『我也是』不就好了?」
「这样太没特色了吧。」
「你明明就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有没有特色嘛。」
奈奈边笑边说。
由于刚刚讲得实在太干脆了,所以她现在反而有一种爽快的感觉。
就算绘其诺拒绝她,她也觉得自己可以接受这个结果。怎么说呢?她的心情已经有了余裕。所以……
「那……」
「喔。」
「吻我。」
「…………」
绘其诺坐在奈奈的身边旁。
绘其诺难得一见的表情——在奈奈眼里看来是如此惹人爱怜。
绘其诺伸手摸上了奈奈的刘海。
把刘海拨到一旁后凝视着她的眼。
他的手最先放上额头。
接着是双颊。
两人同时眯起眼——奈奈和绘其诺闭上双眼。
奈奈感受着绘其诺从肩膀上绕到背后的手,双唇微微分开。
「…………」
最初是轻轻地。
然后——加重。
唇瓣与唇瓣仿佛嬉戏一般触碰着彼此,与彼此交叠。
接着——
「……」
湿湿的舌尖探索般地触上自己的舌尖。
那个瞬间,奈奈的身体微微僵硬——但她立刻放松。
她只把力量放在双手上,环在绘其诺的背。
好舒服。
好高兴。
她不想放开他。
所以……
「…………」
当两人的唇瓣分开时,奈奈抬起眼睨想绘其诺。
还顺便使用平常的调调说了一句惹人厌的话:
「你挺熟练的嘛——」
「你啊,居然在这种时候讲这种话!」
「你不是第一次吧?」
「那是一定——的啦。」
绘其诺说。
虽然绘其诺否定他跟柯林不是奈奈想的那种关系,不过以绘其诺的年龄来看,就算过去有跟一两个人交往过也不足为奇。
「你好狡猾喔。」
「什么啦?」
「我是第一次耶,这样不公平。」
「…………那你要我怎么嘛?」
束手无策的绘其诺说。
看来他现在也因为紧张而无法把奈奈的玩笑话当玩笑话来看。不过这也很像他会做的事就是了。
「说说看你第一次说的话。」
奈奈试着耍任性。
其实他只是单纯先多看几眼这个既有趣又可爱不知所措的绘其诺,才这么说的——
「啥?」
「说说看你从来没对别人说过的话。」
「…………」
绘其诺的眼神在远方徘徊一下后,叹了一口气。
「啊,你想到了什么了吗?」
「啊,不,这个——」
「什么?什么?」
奈奈双眼发亮地问道。
既然不是第一次吻别人,那就表示绘其诺以前也有可能说过『我喜欢你』或是『我爱你』之类的话。所以绘其诺若是在此时犹豫,那就代表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让他不好意思而说不出口。
她要想让绘其诺对着自己说出那句话——奈奈这么想着。
「……我们再也不能回头了对吧。」
绘其诺说。
「什么?你打算回头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
绘其诺又叹了口气。
接着——
「——我想要你。」
「…………」
奈奈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奈奈一脸空白——
「啊,好的。」
她下意识地反射性点了头。
然后——下一个瞬间,她才发现自己肯定了什么。
也就是说。
(他说的不能回头是这个意思——)
正当她这么想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已经被压倒在干草床上。
「等…………」
「我没说过你回不了头了吗?」
「…………」
奈奈扎着眼睛看向绘其诺。
虽然他这么说那不过如果她此时认真地拒绝了,他还是会等待吧。
奈奈没想过告白之后的过程会是以最短的距离来到这一步,而且绘其诺对这点也是心知肚明吧。
不过……
「我要先声明一下。」
奈奈仰望着绘其诺说道。
「你这得要……选我吗?」
尖尖的耳朵。
屁股上有尾巴。
紫色的眼睛。
银色的头发。
这样的自己——还有其他的特征。
「你在说什么啊?」
绘其诺不可思议地说道。
「我当然会选你。」
「…………」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我干吗摆出这种像是帮小孩子挠痒的姿势啊。」
「…………嗯。」
奈奈微笑。
她再次伸出双手,环住绘其诺的脖子将它拉近。
第二次的吻——比第一次还叫人心跳加快,而且还更舒服。
●
靠在墙边站着。
只要是擅长读取气息的人——大概都知道墙壁的另一边发生了什么事。
旁边的那莉亚也是一样吧。
「…………」
那莉亚还是一样面无表情。
不过怎么说呢……那莉亚看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呼吸和视线移动与平常不同,有些不太顺畅。得知他在紧张,乐林不禁露出微笑。
他们虽然比预定的时间还早回来……不过看起来,他们还是暂时离开废屋,去别处散个步比较好。
正当柯林想这些是时……
「……柯林。」
那莉亚难得回过头叫着柯林的名字。
「……因此曲折光线,贯穿声音,在间隔的终端——」
看到索利乌正抱着鲁特琴在那里嘟囔着什么。
柯林立刻发现他念的是咒文。
这种时候,这个乱来的吟游诗人兼魔法师到底想要发动什么魔法?
柯林的直接告诉了她的答案。
所以……
「那莉亚。」
「——嗯。」
两个人绕到一旁弹着鲁特琴一边嘟哝的索利乌左右,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拉开。
「让我的眼及耳——啊啊,你们为何如此无理。」
中断咒文咏唱的索利乌出声抗议。
「无理的人是你吧。」
柯林说。
「你在干嘛啊?」
「咦?啊啊——这个啊。」
哈哈哈哈哈哈——索利乌发出无耻的笑声说道:
「这个嘛,偷窥。」
「那莉亚。」
「是的。」
「你可以杀了他,大概百分之五十左右。」
「请……你们等一下。请你们听我的理由!」
眼见少女将手弄成手刀形,缓缓地举起——而且还是一样毫无表情——索利乌发出慌张的声音。
「事实上呢,对我而言,魔法师这个工作算是我的兴趣,一种闲暇的娱乐。」
「……听起来是一句会激怒这个世界上那些拼命读书修行,想要称为魔法师的人。然后呢?」
柯林半遮的眼睛俯视着索利乌,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顺道一提,犹豫魔法制御需要相当的天分,多以很多人就算是拼了命修行也是学不会。修行十年后才知道自己没有那种天分……这悲伤的例子也不少。
「我的本分是做一个吟游诗人。」
「所以说?」
「怎么说呢,娱乐的基本是战斗和恋爱情事。」
「这我不否定。」
让人热血沸腾的战场、让人心跳加速的恋爱。
的确,自从娱乐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之后,这俩项的确是标配诶中的标准配备。
「当然,我并没有忘记我护卫的身份,不顾偶把公主殿下这次的旅行写成一首歌也是我重要的工作之一!」
索利乌以非常真挚的表情这么主张。
不过两个女恩看着他的视线——有一个是原本就如此——却不带有任何温度。
「所以?」
「所以我不能放过任何恋爱、或是男女间的事情,我要把一起都烙印在我的眼底、刻画在我的耳朵里——」
「那是,你的理由?」
「是——是的。」
「那我都已经听了,接着就要杀了你吧——大概到百分之七十左右。」
百分比瞬间提高。
「等、等——我怎么说才对呢,这边应该是要一句『原来如此』来认同我吧?」
「那莉亚,我们就先把他拖到不会打扰公主殿下的地方杀了他吧,这样子的话,我看杀到版分支九十左右好了。」
「好的。」
「住——你们两个人的对话听起来一点也不好——」
柯林和那莉亚分别左右卡住索利乌的手,索利乌一边被拖行一边惨叫。
只是……
「——不过。」
索利乌突然一脸认真地说道:
「那个老婆婆在哪里?」
「——咦?」
柯林停下脚步。那莉亚也配合她一起停下脚步。
没错。
那个——照顾奈奈母亲的老婆婆亚尔妣妲。
他的身影不在废屋的四周。
「……这么说来……」
事实上,他们在把想问的问题全部问过一遍后,那个老婆婆去哪里都已经不关奈奈一行人的事了。所以他们才没有派人手去监视她……
「公主殿下和绘其诺应该也不知道吧……」
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
这样也好,不是什么大问题。原本就是流浪者的老婆婆——她很可能突然流浪到别的地方去,若是在想得到一顿温饱的话也有可能会回来。现在这个时候他想要呆在哪里是她的文自由吧。
问题是……
「难不成——」
科林回头看向遥远的后方。
在圣地的中央——背对着月光耸立的庄严大教堂。
灰色、毫无缀饰,庞然巨大的建筑物。
而且……它是这个『背信者的墓场』里众人永远的崇敬。
据说有许多<圣义执行者>都是被双亲卖掉的小孩。
这么一来……
「…………」
怀抱着一抹不安的柯林凝视着远方的大圣堂。
●
「——早。」
她像平常一样打招呼。
她刻意装得像平常一样,用『和平常一样唷。什么都没变唷。』的感觉,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
「公主殿下早。」
柯林用一个笑容回应。
似乎已经准备好的早餐的她坐在临时搭起的炉灶前,看着炉灶的火力。简易式的锅里装满了温暖的汤,整齐自锅中摇曳而起。
他的态度也和平常一样。
「……公主殿下早。」
旁边的那莉亚也和平常一样。
虽然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不过众人早就习惯了。
不过……
「公主殿下早。这真是个清爽的早晨呢!」
这么说着的索利乌——不知为何有半张脸都被绷带抱住。
「那是怎么回事?新的游戏吗?」
「哈哈哈。怎么说好呢?这应该算是为了信念而牺牲的证据吧?」
索利乌以异常欢乐的笑容说道。
「不过。」
索利乌的表情瞬间变得认真。他以非常的认真的语调对着奈奈——不是对着以下的部分说道:
「公主殿下您才是,发生什么事了呢?」
「——咦?」
「小的总觉的您的腰有点弯,似乎有点无力的——」
锵。
在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前面,缓缓站起身的柯林以手肘拐了索利乌的脑门一下。漂亮的以记让这个乱搞的吟游诗人兼魔法师锵隆一声倒地不起,而且还是翻着白眼。
「公主殿下,什么事都没发生。这是当然的。」
柯林说。
「…………」
奈奈以半阖的眼睛看着柯林和那莉亚。
重点就是。
由于腰还残留着隐约的痛感,所以奈奈站立时无法打直背脊,虽然这对初嗜禁果隔天的少女而言是很常见的现象,不过奈奈稍微弯着腰走着小碎步的样子就像是在告诉别人『我昨天开始就不是处女了』。
当然,就算柯林他们有注意到这些事,他们也不会碰触这一块禁地。
也就是说,所有的侍从都知道昨天奈奈和绘其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
「…………」
「…………」
除了昏死在地的索利乌之外,三个女孩无言地屹立在尴尬的空气中。
这个时候——
「……唔——…………」
贴地般的低沉呻吟声插入。
随着呻吟声一起打开门出现的是——绘其诺。
「怎么头有点痛——……」
讲到这里。
绘其诺主要到众人集中在他身上的视线。
「…………」
「…………」
「…………」
「…………啊,不,那个。」
绘其诺用食指挠着脸颊。
「抱歉。」
「不准道歉!」
奈奈怒吼。
她转其绘其诺的衣领——不过由于他的身高原本就不及绘其诺,在加上她的要微弯,所以看起来就像是挂在绘其诺身上一样——说道:
「你绝的你所做的事是应该道歉的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你又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所以只要堂堂正正的就好。堂堂正正地——」
说道这里。
「…………」
「…………」
「…………」
无言的绘其诺、柯林和那莉亚所射出来的试验躺奈奈红了脸。
「堂堂正正地——……」
「比起这件事,我说柯林啊。」
绘其诺的手抵住额头说道。
「给我药、药,退烧之类的。我觉得我的头好痛,设你也很累的感觉。」
「你感冒了?」
因为话题改变而放松心情的奈奈接着说道。
不过——
「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有哪里乖乖的而已。」
如此说着的绘其诺看起来状况实在不太好。
如果只有脸红的话就算了,他的呼吸速度加快,每个动作看起来丢不太顺畅。虽说感冒除了发烧和咳嗽之外,的确会让人出现拉独自或是关节痛等症状……
「我又没做什么,怎么会感冒——」
讲到这里。
「…………」
「…………」
女孩们看向自己的视线,让绘其诺不禁缩回身体。
「……不……不是啦,那个、衣服的话……如……如果是这样的话……公主殿下没感冒很奇怪吧?她跟我一样——」
「够了!你给闭嘴!」
整张脸赤红的奈奈怒吼。
——就是这样,正当奈奈公主迎接了不太一样的早晨之时。
整个圣地几乎都被骚动的空气包围。
「什——什么事?」
在玄关把一家之主推开,强行闯进屋里的是米利欧非兰姆教会的修道士——不,是修道骑士。
这个米利欧非兰姆教会的圣地·巴古拍城并不只住着清廉洁白的圣者的乐园。只要是人类所聚集的地方,就一定会产生嫌隙、产生犯罪、产生骚动。
所以,原为各国惯例所该维持的治安便由<教会>负责。
修道骑士便是为了这项任务而存在。
基本上,他们的装扮和普通的修道士相去不远。只要在修道士服装之外加上简易的木制盔甲——用强韧绳索紧起来的木板——手上拿着产滚,就成了修道骑士的打扮。而且大部分的修道骑士平常都混在一般修道士之间,做普通的工作。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被召集起来,穿上铠甲。
不过当看惯的修道士装扮上披挂铠甲和武器,总是让人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和压迫感。
尤其是当他们组成十人、二十人的团体时更是如此。
「可能有凶恶的罪犯混进了圣地。」
「您说……您说罪犯吗?」
「若是我们置之不理,圣地全体的治安将有可能被破坏。请各位协助调查。」
听起来是很客气。
可是他们的态度和语调却让人感到不容置疑的强迫。
也就是说,他们口中的『罪犯』可能会为米利欧非兰姆教会带来重大并且深刻的问题。
「我们相信各位居民。只是我们无法确认犯人是否掳了各位的家人当人质,强迫各位让出房子作为隐匿据点,或是犯人是否任意潜入各位的房子藏身。」
「啊……」
「所以,虽然这样非常失礼,但还是让我们进到府上搜查。」
「我……明白了。」
修道骑士都这么说了,信徒是不可能拒绝的。
于是——
「可能有凶恶的罪犯混进了圣地。」
「请让我们进到府上搜查。」
「请各位协助调查——」
…………
巴古拍绝对不是一个小城,但修道骑士还是不厌其烦,像猎犬般的固执和热情促使他们一渐渐的搜查每一栋建筑物。
动员人数越达一千五百人。
事实上——几乎所有的修道骑士都被派来进行『搜查』。
不过。
「那个罪犯……究竟是犯了什么罪呢?」
「…………」
被问道的修道骑士们——看看彼此的脸。
在短暂的微妙沉默后,他们说道:
「这是职务上的秘密,我们还无法公开。」
「原……原来如此。」
听到他们这么说,信徒也只能点头。
就信徒的立场而言,他们绝不可能说出『难不成你们也不知道?』这种话,修道骑士们也不可能会点头。
就算这是事实。
接着……他们的强制搜查也来到根本不存在,因故不能侵犯的『背信者的墓场』。
●
「——就是那边那间废屋。」
老女人颤抖的手指指向……『背信者的墓场』最角落的角落中,已经不成房屋样的房屋并排的那一角。
修道士们感受到人们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
在这里,穿着<教会>修道士服的人才是『异类』。当然,视线的主人是被从信徒名簿上除名后也无法立即爱这个圣地的人,所以视线里并没有任何敌意或是恶意。视线夹难的大多是哀切与慕望。
就像……眼前这个老婆婆一样。
「我明白了,你可以回去了。」
「请……请问。」
老婆婆以祈求哀怜的眼神看着修道士说道。
她的表情里隐藏着卑贱的神色。
「那个……那恢复我信徒教籍的那件事……」
「……啊啊,你说那件事吗?」
修道士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说道。
「教会上层人士和亚人种的矮人生了一个私生女。」
昨晚深夜,老婆婆对某个教会设施说道。
此时修道士的强制搜查尚未开始。修道骑士们正为了隔天早上即将开始的搜查欲作准备,但是一个信徒、或是一个来自『背信者的墓场』的人是不可能知道这件事的。
老婆婆的出现纯属偶然。
而听他告状的修道士也偶尔会和卡那明枢机卿有所联系。
「那件事啊。」
修道士以微笑说道。
「为了却会自己的信徒教籍而『出卖』别人——<教会>是不可能允许这种下贱的人重返教籍吧?」
「……咦?」
老婆婆的脸上的表情冻结,戴呆若木鸡。
「可……可是……」
「信徒权利被剥夺的人不过就是如此嘛,真是下贱。」
修道士笑着说道。老婆婆跌坐在地上。
「可是……那个……怎么会……那个……」
修道士已经不在理会垂着头不断重复低语的老婆婆,他重新转向废屋的方向。
「第三班和第四班请绕到后面。」
站在修道士背后的人们点头。
总计十二人。要逮捕五个人——而且还是内有高超技艺人的五人——似乎尚显不足。不过这十二人人不是<圣义执行者>就是受过相似特训的训练的人。十二人就能抵抗得过五十个门外汉的效果。
他们是卡那明枢机卿的威信所召来的十二人。
「我在重复一次,有两点要特别注意。第一,一定要活捉银发少女。尽可能的,不要受到任何伤害。第二,银发少女身边的护卫皆为武艺高超人士,就对不可大意。」
十二名男女无言地点头。
「那么——开始捉捕。」
<教会>的猎犬们随着修道士的话一齐出动。
●
亚尔妣妲一边目送着出动的十二名男女离去,一边不断颤抖。
他们背叛了她的期盼。
她的通报——没办法让他重新恢复教籍。
她背叛了和自己女儿一样的迪底普莉丝,她背叛了迪底普莉丝的女儿奈奈,他硬是勉强自己忍下良心的苛刻,但亚尔妣妲还是无法得到她所期盼的一切。
唯一留给她的是,下贱背叛者的烙印。
「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苦的数十年。
身为人类的尊颜也日日被消磨。
她不后悔放迪底普莉丝逃走,她也很高兴遇见长大后的奈奈,这都不是谎言。
只是……
在离开奈奈一行人,独自一人停下脚步时,亚尔妣妲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她不禁有了这样的想法。
『搞不好——如果把她的事向<教会>的人高密,痛苦的日子或许就能一笔勾销吧。』
<教会>上层人士软禁的——亚人种女人。
那个亚人种所生的女儿。
就亚尔妣妲的立场来看,她很清楚这是触犯禁忌极有可能展成一大丑闻的事实,基本上<教会>所禁忌的『亚人种』女孩会出现在这个<圣地>就不是什么普通事。
这样的话,只要去密告……是不是就能得到她所期盼的报酬了呢?
亚尔妣妲不禁有了这样的想法。
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就无法将其抹灭。这个念头毫不停歇地在她的脑子里转呀转。
她曾经犹豫。
她曾经踌躇。
但高密的诱惑胜过一切。只要能让她回复教籍,她就能在次过着普通的生活:她就能穿上普破能过的衣服,不必在吃剩饭菜;她也能拥有无穷的魅力。
她就能告别趴在地上、穿着破衣、吃着腐烂实物的生活。
对无依无靠的亚尔妣妲而言,这样的生活拥有无穷的魅力。
所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至今一直置之不理的罪恶感涌上心头。
最后,她只不过是背叛了奈奈而已。
「你——你干什么?」
修道士对着一边哀嚎,一边攀上来的亚尔妣妲说道。
不知所为何来的冲动驱使亚尔妣妲抓住看修道士的衣服,摇动他的身体,她不断摇动他的身体。她内心的角落很清楚,就算她这么说,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但她还是无法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地上。
「放开我!」
修道士甩开亚尔妣妲。
亚尔妣妲的脚步踉跄——
「——啊。」
她发出恍惚的一声。
她的眼睛看着以意外的飞快的速度逼近眼前的瓦砾边角——下一个瞬间,视线范围已被黑暗覆盖。亚尔妣妲已经无法得知自己跌下、太阳穴撞上身旁的瓦砾的事。当然,她不可能知道太阳穴是头盖骨中最薄弱的一部分,只要碰上强力的撞击便会造成脑内损伤。
所以……
「…………」
一切都以飞快的速度远去。
五感被切断的自我落入黑暗之中。
亚尔妣妲只是不断祈祷。
(……原……原谅……原谅……)
在黑暗之中。
她溶解在一切的虚无深渊中,伸出想象的手,试着抓住什么。
在那前端,露出温柔微笑的人+以抚慰这个愚蠢的老女人、哀怜这个愚蠢老女人的眼看着她的人。
(……啊啊……)
不是柯古纳特教皇。
也不是看惯了的大圣米利欧非兰姆石像。
而是十多年前和她告别的——迪底普莉丝。
●
身体就是不太舒服。
绘其诺靠在废屋角落崩毁的墙壁下……思考着自己身体的不对劲。
虽然很像是感冒的症状……不过就发生条件上来看,奈奈也是一样的。
他们在同一个地方抱着彼此入睡。
就肉体的强韧度涞水,绘其诺还远胜过奈奈。但只有绘其诺感冒,奈奈没事,这未免也太奇怪了。不过沙久巴斯族的奈奈和绘其诺的生物差异或许就插在这里也说不定……
「……搞不好不能说是感冒吧……」
就算不是感冒,他也无法判断自己得的不是传染病。为了不把病菌传染给其他人,绘其诺才会来到这个四下无人的地方……
「……我到底是怎么了……」
不间断地锻炼身体的绘其诺当然也曾感冒过,他很清楚感冒时身体会有什么感觉。
他也知道因为感冒的种类不同,症状相对的会有所不同。
只是……就算如此,不,就因为是这样,他才觉得好像哪里乖乖的。
身体发热、呼吸变快、关节疼痛,这就像是——一直持续坐着勉强肉体的运动后产生的感觉。在他十岁身体还在发育中——尤其是在十五岁前,他时常做一些相当疯狂的训练,导致全身肌肉酸痛使他无法动弹。现在的感觉和当年十分相似。
没有恶寒的感觉。
只是——
(肌肉酸痛——的确,只是这样的感觉。)
人类的身体其实很方便的构造,只要持续进行一定程度的粗重训练身体就会发出名为肌肉酸痛的抗议,但同时,它也会自行变化以应状况。如果肌肉不足,身体就会开始增加肌肉,渐渐地改变自己。
所以绘其诺在十岁正值发育期的时候,不断持续地锻炼,打造; 现在体格的基础。
在那之后,在调整阶段+十二岁后,他是为了维持自己近成长完成的身体在活动筋骨。因为过了成长期后,就算进行勉强的锻炼也只会伤了自己的身体。
不过……
(和那时候的感觉很像嘛。)
当然,昨天晚上和奈奈燕好之时肉体非常奋抗——但他已经不是那种性欲强过了头的小毛头,而且他也不记得昨天有疯狂到会让肌肉酸痛的程度。
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真是糟糕,得赶快好起来。」
由于目前情势并并十分紧迫,因此他时常忘了自己身处敌人阵营的事实。但如果自身的状况不佳,那只会拖累大家而已。
绘其诺倏地站起身子来,轻轻地做了一些伸展动作。
「…………」
真的不太妙。
感觉非常迟钝。
不知是五感好像蒙上一层薄膜似的,处理五感的大脑仿佛也出现了加重的负担,光是思考一事就必须集中所有意识。如果绘其诺不挤出所有力量,思考便有如从之间滑落的水珠般,碎裂成千万碎片从手中消失。
因此……
「——」
在他感到恶寒如点击般袭来之时,已经太迟了。
三个人影出现在绘其诺四周。
男女以快到能在空中留下残影的速度蹬开地面,超绘其诺逼近,他们手上都没有武器——不过能在这个崎岖不平的地方做出这样的动作,就表示他们绝非等闲之辈,搞不好可以空手斩断敌人的脖子也说不定。
「你们——」
绘其诺立刻准备拔出挂在腰上的剑——将它爱用的长枪拆解后的武器——来应付这个场面。成千上万次的修行还是辅助了他埋在身体汉族昂太不佳的情况下,他的之间仍旧自然放到剑柄上,将剑拔出。
不过……
「……」
他踏出一步的姿势——垮下。
脚被搬到了。
当然,对方也没有错过这个巨大漏洞的好机会。
(糟了……)
一名平凡的中年女子躲过绘其诺 瞬间挥过来的剑击,冲进绘其诺的怀里。
「……睡吧!」
掌低的一击打上胸骨剑突。绘其诺肺中的空气瞬间全数挤出——就此意识全失,整个人跌落在地。
●
——有十二个人逼近。
她立刻就知道。
——是敌人。
这点她也是立刻知道。
不是敌人的话,不会在这样的废墟里压低脚步声、消除所有的气息,但却放出些许杀气逼近这里——这个废墟里不可能会有这么危险的人物。
这种普通程度的事,柯林就算隔着一面墙也可以察觉。
不过……
「公主殿下,请您做好随时可以逃走的准备。索利乌准备魔法。」
柯林说完站起身。
当然,把还没收拾好的行李留在这里超出去才是上上之策。
「什么?怎么了?有谁来了吗?」
「是的,恐怕是——敌人。」
确认那莉亚和索利乌起身后,最后柯林牵起奈奈的手,他们得尽快离开这里。若是形成包围网,那要带着奈奈逃出去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了。
不过奈奈最关心的却不是这些。
「绘其诺呢?」
「他在外面——」
说到一半。
——锵!
下一个瞬间,有个东西穿过窗子被丢了进来,打断了柯林的话。
它正好划过柯林鼻尖,然后刺进墙里。
「这是……」
绘其诺挂在腰间的长枪穗尖——那把剑。
奈奈愕然地僵在原地,还有柯林。
那莉亚和平常一样。
——
「——情况不妙。」
贴在墙上的索利乌一边窥视着外面,一边说道。
接着,外面传来一道声音,像是证明他所说的——或是追着那把剑而来般。
「——奈奈公主和她们的适从们。」
和稳的语调。
既尊敬又温柔——但暗地里却夹杂着胜利的愉悦及毁蔑败者的语调。
「各位应该也注意到了,我们手上有一名人质。希望各位能乖乖地总从我们的指示——若是各位无法遵守,我们便无法确保人质的安全。」
柯林站在索利乌对面——贴在窗边的墙壁上窥视状况。
应该说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呢。
柯林微微探出头,眼前的光景证明了那道声音所说的都是正确的。
数名男女和……昏倒在他们脚边的绘其诺。
「索利乌,你能只攻击绘其诺以外的人吗?」
「那是不可能的。」
索利乌耸了耸肩。
魔法不是万能的,很多作业和行为用手脚去做比用魔法去做简单过了,看来似乎没有真么刚好的魔法能化解这场危机。
这样一来——
「绘其诺……」
「公主殿下,不可以。」
柯林伸手拉住不禁想要冲上前去的奈奈,那莉亚也抱住她的腰制止她。
不过……
「难不成……柯林你不会是想说什么对绘其诺见死不救的话吧?」
看着眼前以必死的表情呐喊着的奈奈,柯林咬住下唇。
最糟糕的状况。
她——束手无策。
就算她想岁绘其诺见死不救,要带着奈奈从过这十二名专家的手里逃出去也是难上加难。如果让索利乌用一些华丽的魔法,或许可以骗过敌人的眼睛——
「我再加上另外一点。」
外面的声音这么说道。
「在先前<炼金天使>的事件中,被派去保护你们的<圣义执行者>是我们派出去的人。我们和教皇总大司教长不同,我们的顶头上司认为,你若是被杀死会为他带来困扰。」
「…………」
这样就能相信你吗?
那不过是口头上说说而已,而且说这话的人还是<教会>的上层人士,
柯林打算不顾一切逃脱……
「柯林——」
奈奈以乞求的眼神注视着柯林。
对柯林而言,绘其诺是她的朋友,她不想见死不救。虽然柯林和绘其诺都有为了保护奈奈,不惜对彼此见死不救的默契和觉悟——但现在的状况不同。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柯林越过墙壁问道。
「我们上头所要求的只是捕获沙久巴斯族的奈奈·安·阿比亚斯而已,没有其他任何目的。我们也希望可以极力避免无意义的杀戮行为。」
「…………」
沉默思考数分钟后。
柯林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她说。
「我明白了,我们讲遵从你们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