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拓人一直梦见车子,有时是救护车、有时是出租车,今天则是警车,而且这些都是真衣亚来叫他起床的声音所造成。她就像是每天早上必定响起的警笛声,再也没有比她更吵的声音了。
他如今仍在梦中,这次救护车、警车、出租车全都出现了。
在夜路上奔驰的出租车、闪着红色灯光的警车、慢慢停止的救护车,一切似乎有所关联又好像没有,是个莫名其妙的景象。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是从半空俯视着这一幕。
视角慢慢转移,他下降至道路、越过了护栏,接着像是往山崖下方拉近镜头。
“拓人!”
有人摇着他的身体。
拓人睡眼惺忪地抬起头,发现真衣亚正看着自己。
“你怎么还在睡啊?都已经午休了。”
“…………是喔?”
他看看时钟,已经十二点了。
“你从第四堂课的后半就开始睡了,还好没有被老师发现,却害我担心得要命。”
“不好意思。”
拓人醒来时还以为是早上,原来他是在上课时间睡着了。
而且他还睡得很熟,下课时间到了也没发现,但他不认为这是因为睡眠不足。
“准备吃午餐吧。”
真衣亚把桌子栘过来,拓人把便当放在桌上。
虽然说是便当,其实依旧是面包类,而这次是便利商店买来的三明治。
“果璃绘姐今天如何?”
拓人对真衣亚问着已经成为惯例的问题。
“很普通,不过还是化了妆。”
“她有提到先前为何没去聚会吗?”
“姐姐只是一直跟我道歉。我问了好几次,她都不告诉我理由。”
真衣亚面色无奈地说。
这几天没有特别的变化,因为果璃绘没再跟梨江琉碰面,所以也没引发什么麻烦。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他们才更烦恼要如何着手调查。
从果璃绘那边很难进行,既然如此……
(要转而调查梨江琉吗?)
但是那位少女几乎不开口,所以也很困难。
拓人双手环抱陷入沉思。
“小拓。”
美鹤下知何时走到他身边。
“可以跟你谈谈吗?”
拓人还没回答,真衣亚就抢着说:“啊,好呀。我要离开一下,妳坐我的位置吧。”
她站了起来,把惊讶的美鹤拉到她的座位。
“我想去一下洗手间,然后还要去福利社买饮料,所以妳就陪陪拓人吧。我先走啦,你们聊吧。”
真衣亚像是在回避什么似的,很快地跑走。
“那家伙在干嘛啊?”拓人愣住了。
“我本来还想叫真衣亚一起听耶……”美鹤一脸遗憾地说。
“她可能很快就回来了吧,妳要说什么事啊?”
“那个……小拓认识甲祖佑司这个人吗?”
“甲祖先生?我认识啊,没见过本人就是了。”
“喔?”
“他是梨江琉的表哥,在东京读大学。他跟梨江琉从小就经常一起玩,听说感情好得像是亲兄妹。”
他几年前曾经听洵子说过,那两人感情真的很好。甲祖对梨江琉总是笑容满面,把她视为亲妹妹一般疼爱,梨江琉也很黏他,似乎还对他抱持着亲情以上的情感。
“啊,是这样啊……”
美鹤好像理解什么了,她开始思考某件事。
“怎么了?”
“没什么啦。”
她喃喃自语着“直接问比较好吧……”,然后对拓人说:“小拓,我在想,干脆我去跟果璃绘姐见个面看看吧。”
“咦?”拓人被她吓了一跳。
“小拓和真衣亚对果璃绘姐都有所顾忌,但是换成我的话,就不需要担心了。”
“小美,妳认识果璃绘姐吗?”
“不认识,所以我才想要见见她。”
美鹤说完,又附加一句“因为我想要帮小拓和真衣亚的忙”。
拓人对她道谢:“好的,那就多谢妳了。”
可以跟拓人变得更亲近,让美鹤觉得很开心。
“我也想去找梨江琉问问看,没关系吧?”
“梨江琉虽然很怕生,但是她已经认识小美了,所以没关系啦。”拓人这么回答。
接下来他们又随便聊了一下,真衣亚才回到教室。但是她不直接走进来,只从门口探头张望。
“呃,我可以进去了吗?会打扰到你们吗?”
“妳很奇怪耶,快点进来啦!”
拓人向真衣亚招手,但她一直观望着美鹤,慢慢走进来。
美鹤把座位还给真衣亚。真衣亚似乎显得很疲惫,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发生什么事了?”
“我刚才碰到姐姐……”
她一边说,脸色就蒙上一层阴影。
“她要邀请拓人晚上来我们家。”
“什么!”
“说是要请拓人吃饭……”
“哇啊啊……”
拓人整个人瘫在桌上。虽然他早就忘得一乾二净了,但是果璃绘的确邀请过他,而且她还打算亲自下厨。
站在一旁的美鹤有些迷惑。
“这不是很好吗?或许还能趁机问果璃绘姐一些事呢。”
“不是这个问题啦,果璃绘姐要煮饭耶!”
“…………那就吃啊?”
拓人“呜啊”地惨叫一声就不动了,真衣亚也像是背负了巨额债款似的一脸沮丧。
“你们两个好奇怪喔。”
拓人没有回话,真衣亚也只喃喃说着“我真羡慕小美……”。美鹤虽然疑惑,但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月博走到四班时,铃海正拿着自动铅笔趴在桌上写字。因为她一直没发现月博,他只好大叫:“喂,铃海!”
她转过头来回答:“吓我一跳,原来是月博,难得你会来四班呢。怎么啦?”
“我是来找洵子的,那家伙是今天的值日生。”
“她带梨江琉去保健室了,午休时间也一直待在那里。”
“又来啦?梨江琉身体不舒服吗?”
“应该没事吧,她只是虚弱了点。”
国中时代的梨江琉还算健康,但是现在却经常去保健室报到。医生诊断说,她是因为精神失调而影响生理。
“洵子还真照顾她。”
“因为她是梨江琉的好朋友嘛。”
铃海前面的位置是空的,月博就下客气地坐下了。
“原来洵子也有这么体贴的一面啊。”
“是啊,她如果交了男朋友,一定会把对方照顾得无微不至吧。”
“喔,会这样吗?”
“月博有意思跟她交往吗?”
“这太搞笑了吧。”
月博真的笑了。洵子是月博从小认识到大的损友,也是彼此之间无须客气的朋友。或许就是因为太亲近,所以他从来不曾考虑跟洵子交往。
“这种事当作笑话听听还没关系,可是如果我真的跟她交往,一定会被拓人嘲笑一辈子的。”
“……洵子也很可怜呢。”
“妳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
铃海继续动起自动铅笔。
“说到洵子啊……”
“怎样?”
“为什么她那么讨厌会长呢?”
铃海的疑问很合理,月博也非常在意这件事。从她在美鹤家说的那番话听来,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好恶问题,根本就是憎恨了。
“不知道啦。再怎么说人家也是真衣亚的姐姐,没想到她会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也不能说她喜欢或讨厌果璃绘姐,但至少还算尊敬。”
铃海咬着自动铅笔的尾端说:
“要说从何时开始嘛……大概是在那桩事件前后吧。”
月博搜寻起记忆。
“是啊……大概从一年前开始,她就多少会说果璃绘姐的坏话了。”
“一年前?是在祭典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
铃海搔着她浅褐色的头发思考,眼神不停游栘。
“怎么了?”月博问。
“……说到一年前,就会想到那件事呢。”
“……嗯,是啊。”月博回答。
这一年间,所有人都闭口不谈那件事,他自己也不曾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铃海继续说:“洵子可能受到很大的冲击吧?但是就算她受到冲击,这跟会长又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提这件事?”
“我最近为了校内新闻,正在调查鸭重神社的事……”
她看着月博说。
“洵子说她去年有来参加祭典,还待到晚上。”
“我知道啊,因为有祭典所以待得很晚嘛。”
“月博也去了吗?”
“去了,妳呢?”
“我也去了。”
“这是当然的吧,因为是祭典嘛。”
“嗯,虽然是这么说……”
铃海犹豫了一下,才压低声音说:
“梨江琉也去了,她变得不再说话就是那之后的事。”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子,只要提到那件事,不管是谁都没办法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下去。
吵杂的午休时间,只有他们两人处于安静的气氛里。
月博终于开口说:“…………因为是祭典嘛,川西高中的学生很多都去了,当然,被派去帮忙的人也包括在内。”
“是啊,或许是我想太多了。”
她发出几声干笑,两人都不想在这话题上打转太久。
铃海把自动铅笔的笔心收进去。
“唉,尽是聊些烦闷的事情,真想抓一抓真衣亚的胸部来转换心情啊。”
“…………妳真是个怪女人。”
月博只是这么说,但也没有要阻止她的意思。
铃海的手在空中抓呀抓的,正要走出教室时却在门口回头说:
“月博,关于去年的祭典……”
“怎样?”
“你许愿了吗?”
他沉默了一下,才轻轻点头。
“嗯,许愿了。”
“在什么时候?”
“白天吧。”
“那就无效了吧。”
“大概吧……为什么问我这个?”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后来没发生那件事就好了。”
铃海说完就往二班走去。
美鹤在走廊上走着。
因为拓人和真衣亚都要死不活地趴在教室里,所以现在只能靠她了。
她在途中跟铃海擦身而过,听见铃海口中喃喃说着“揉啊揉~”。她一下子就猜到铃海打算做什么,所以尽量避开对方。如果铃海突然对她发动攻势,那可就麻烦了。
美鹤上上下下地爬了几层楼梯,终于来到目的地。
她不知道想找的人是否在里面。虽然现在是午休时间,但她听说那个人个性非常认真,所以决定赌赌看。
她做了深呼吸,然后敲敲学生会办公室的门。
“请进。”
“打扰了。”
这个房间说不上宽敞,里面有一位三年级的女生坐在桌前,她转头看向美鹤。
“请问妳是……”
“一年二班的筱河美鹤。”
真衣亚的姐姐露出微笑。
“妳就是筱河同学啊,我听妹妹说过了,请坐在这里吧。”
美鹤走进室内,果璃绘搬了一张圆椅请她坐下,两人面对面地坐着。
美鹤仔细观察果璃绘,不禁觉得她真是个大美人。
她外在和内在的美感融洽地调和,兼具了高水平的清纯和知性。她绝非“性感迷人”的类型,而是拥有沉静的存在感。
美鹤也经常被别人称赞长得漂亮,她对这件事也有所自觉,但是若要跟果璃绘相比,她只能甘拜下风。
“请问妳有什么事吗?”
“其实……”
美鹤略为思考,决定不直接说出来意,而是说:“…………周日真衣亚来我家玩了。”
“嗯,妹妹受了妳很多关照。”
“不过会长没有一起来呢……”
果璃绘一脸开朗的表情转为歉意。
“对不起,因为我有事一定要处理,所以没办法去。”
“可是,我在鸭重神社看到妳了。”
果璃绘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是这样吗?”
“我是鸭重神社的继承人,当时正在打扫庭院。”
美鹤谨慎地挑选言词,并且仔细观察眼前这位女性的表情。
“然后我发现有人来参拜,那人就是会长,而且在正殿站了很久……”
“筱河同学。”
果璃绘在极为巧妙的时机打断她的话。
“我的确去了神社,但是那又怎样呢?虽然我不是信仰非常深厚的人,但我还是会去参拜的。”她面带微笑地说。
没错,一般人也会在新年时去神社参拜,至于平常周日去参拜的人虽然比较少,但也算下上奇怪。
不过,美鹤真正想问的并不是这件事。
“甲祖佑司。”
此话一出,果璃绘更明显地动摇了。
“这个人是谁呢?”
“……妳在说什么?”
“这应该是会长认识的人吧?”.
美鹤仔细注视着果璃绘的双眼。果璃绘的态度跟刚才判若两人,她下再游刀有余,而是不安地移动身体。
“佑……甲祖先生跟妳有什么关系吗?”
“跟我没有关系,但是,如果这个人跟会长这阵子的失常有关,我就想要知道他的事。小拓和真衣亚也……非常担心妳。”
果璃绘没有回答。
时间静静流逝,此时响起了上课钟声,但是两人都没有站起。
果璃绘终于说话了,“…………我不能说。”
“为什么呢?”
“因为……这是我的问题。”
果璃绘的声音细微得难以听闻。
“真衣亚很担心妳呢,她可是妳唯一的亲人。”
“就是这样我才不能说。这都是我的错,所以我不希望牵扯到别人,不管是真衣亚或拓人都一样。”
“妳的错?会长做错了什么事呢?”
美鹤继续追问,但是真衣亚的姐姐什么都不想说,只是喃喃说着:
“请让我静一静……”
美鹤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我要回去了。”
她从椅子上站起。
“已经开始上课了,会长也请快点回去吧。”
“……不要说。”
美鹤“咦?”地反问一声。
“关于甲祖佑司的事……请不要告诉真衣亚……拜托妳。”
“……为什么?”
“不然妹妹会遭到下幸的。”
果璃绘陷入完全的沉默,不管美鹤怎么询问,她都不再开口了。
放学后,月博换上体育服来到操场,他打算去久未露面的田径社。
虽然他以“讨厌学长”为借口,长期跷掉社团活动,但是现在又有干劲了。其实他本来就缺乏耐心,所以从下练习长跑,只是反复跑了几次百米冲刺,差不多累了就离开,还被学长骂说“田径社又不是健身房”,但是他完全没有听进去。
“喂!月博!”
女子田径社里面有人喊着。
“你要去田径社啊?”
洵子跑了过来。
“是啊,偶尔去一下。”
“要继续保持喔,你一定可以跑出好成绩的。”
月博不回答她的话,反而提另一件事。
“妳自己不也丢下值日生的工作吗?”
“我已经跟老师道歉过了,也说了梨江琉的事。”洵子耸肩说着。
热心的她因为要照顾梨江流,所以经常碰上这种事。
月博叹息着说:“梨江琉如果可以交个男朋友就好了,这么一来或许会变得比较有精神。”
“喂,别说这种话。你应该知道吧,梨江琉她……”
“不好意思,可是事情都经过一年,也差不多该忘记了吧。”
“因为祭典要到了……她一定会想起来的。”
两人坐在操场旁的树荫下。
一旁传来足球社的呼喊声,他们最近大概在加强训练,入夜后也继续练习,听说是为了要争夺大赛的选手权。勤奋的他们跟田径社幽灵社员的月博可是截然不同。
“嘿,月博。”
洵子喃喃说着。
“去年祭典的时候,你许愿了吗?”
“妳跟铃海问了一样的问题耶。”
“许愿了吗?”
“是啊,那洵子呢?”
她没有直接回答,只说:“梨江琉也许愿了。”
“…………妳怎么知道?”
“去年我跟她一起去鸭重神社,她在搭车的时候告诉我‘要向神明许愿’。”
“她许了什么愿望?”
“希望拥有美丽悦耳的声音。”
洵子说完就沉默了,月博也不发一语。过了好一会儿,洵子才说:
“因为她想要当声乐家……但是后来却变成那样。”
她的声音充满懊恼和悲伤。
月博从未听过此事,或许梨江琉只把这件事告诉最好的朋友洵子。
洵子的表情十分凝重,她跟梨江琉的感情比月博更好,所以她对梨江琉现在的遭遇更加感到难过。
她抓起脚边的沙子又洒下去,重复这个动作好几次。
月博看着她的动作,一边说:“…………不要太在意了。”
洵子猛然转头。
“笨蛋!我怎么可能不在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妳背负太多事情了。梨江琉的问题,只有梨江琉自己能解决,妳这么烦恼,也会造成梨江琉的负担。”
“我又不会给她带来负担。”
“那妳就病倒看看吧,梨江琉一定会很伤心的。”
洵子心中的怒气像是瞬间被抽光了。
这种事她自己也很明白,即使明白,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过度担心梨江琉。就算说是好朋友,她对梨江琉的照顾也太过头了,只是月博并不知道更深刻的理由。
两人默默相对了好一阵子。
“月博,你刚才不是问我有没有许愿吗?”
“妳不想回答也没关系啦。”
“我也许愿了。”
“实现了吗?”
“……还没。”
她低头玩弄着鞋带。
“月博……你有女朋友吗?”
他想也不想地说:“妳干嘛突然问这种事啊?”
“到底有没有嘛?”
“没有啦。”
他本来想说自己全心全意地爱慕着果璃绘姐,但是话到喉咙又吞了回去,理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洵子的表情奸像松了一口气。
“那么,或许会实现吧……”
“妳在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
洵子拍拍身上的沙土,站了起来。
“我要回社团了。”
“妳要参加大会吧?加油喔。”
“你也去参加嘛。”
洵子丢下这句话,就跑回女子田径社的练习场地。
月博没有回话,他先前的干劲已经消失殆尽。
◇
一到夜晚,这附近就变得极为安静。这里是住宅区,而且离主要干道很远,所以听不到汽车噪音。虽然女性都对此处街灯很少感到不满,但大致说来还算是个好环境。
拓人正躺在床上。
他的肚子饿得大唱空城计,抱怨着主人不给它食物。平常他在这种时间早就吃完晚餐了,所以并下能怪自己的肚子。
他也想快点吃晚餐,吃完之后洗个澡,然后看看电视杀时间。虽有学校作业,但是那种东西不做也无所谓。
他翻来覆去,还不时看看放在桌上的手机。此时手机没有发出铃声,也没有震动。如果手机一直没有动静的话,他就可以平安地迎接明天的来临,但是谁也无法保证这个心愿可以实现。
拓人仰望着天花板,上面有些污渍,因为他一向不太会打扫。
(真衣亚对这种事情比较拿手吧……)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他踌躇不定地想了一下,才下定决心按下通话键。
“喂喂。”
“是我……”
是真衣亚打来的,她的声音像是拖了铅块一样沉重。
“煮好了,你可以来了……”
“这也太久了吧。”
“因为她做事很龟毛吧……”
真衣亚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快哭了——说不定她真的已经哭了。
拓人关上手机,深深叹口气,从床上爬下来。
他穿上拖鞋走出家门,往真衣亚家走去。本来很快就能抵达的距离,如今却让他感觉漫长无比。
真衣亚家的门没有上锁,他按了门铃就开门进去。
“欢迎欢迎~”
穿着室内拖鞋的果璃绘走出来迎接他,而她身后的真衣亚散发着要死不活的无力感。
果璃绘的表情跟平常一样端庄美丽,看到的人都会忍不住赞叹。如果她露出微笑,绝大多数的男人铁定会瞬间就被攻陷。“当上学生会会长的是位公主”这种传闻,果然一点都不假。
但是拓人此时只觉得,彷佛是地狱的狱卒来迎接自己了。
“弄得这么晚真是抱歉,请进吧。”
拓人很久没来秋条家了,虽然真衣亚经常去千波家,但是相反的情形却很少。此时,他感到秋条家跟他以前来拜访时的感觉差很多。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客厅。
桌上已经摆满各式料理,乍看之下跟真衣亚煮的菜相差下远,们是味道和色彩却很诡异。
拓人心情低落地入座。
“来吧,别客气了,请用吧。”
果璃绘还是保持一贯的笑容。
“我开动了……”
拓人暗自压抑想要逃跑的心情,拿起筷子。
“啊,对了,还要泡茶才行呢。”
果璃绘转身走进厨房,拓人和真衣亚趁机说起悄悄话。
“喂……全都是果璃绘姐煮的吗?”
“嗯……”
“妳为什么不阻止她啊?”
“我试过了,可是姐姐看到我要抢着煮就生气,还说‘妳觉得姐姐会让妳丢脸吗?’如果我不惜吵架也要阻止她就好了。”真衣亚打从心底感到懊悔。
拓人死心地夹起一片鲑鱼。
“…………这是用锡箔纸包起来烤的鲑鱼吧?”
“大概吧……”
“为什么上面有巧克力酱……而且鱼肉还没全熟。”
“我哪知。我这边还有包了三根辣椒的培根卷耶,吃了一定会死人。”
她的确已经面如死灰。
真衣亚的姐姐回来了,她急急忙忙地准备泡茶。拓人正在想,如果只是用热水泡茶叶应该不用担心,但是他立刻闻到一种类似运动饮料煮沸而散发出的甜味。
果璃绘在等待茶泡好的期间,也夹了一点菜吃吃看。
“好吃。怎样啊,真衣亚,妳下觉得煮得很棒吗?”
不管拥有何种味觉的人都不会这么想的,但是拓人已经无力吐嘈了。真衣亚似乎也怀着同样的心情,有气无力地回答:“嗯……是啊……”
如今只有快点吃完,才是结束这场拷问的唯一方法。拓人在脑中盘算,还是尽量别咀嚼,直接把菜吞下去比较好吧?
突然,果璃绘说“啊,有电话”而离开了座位。
拓人转头问:“妳有听到电话铃声吗?”
“没有啊……”真衣亚也疑惑地歪着头。
没过多久,果璃绘回来了,但是却已换上外出服,而且她的脸色差到让人难以置信。
真衣亚吃惊地说:“姐姐!妳的脸色……到底怎么了?”
“真衣亚,姐姐有一点事。”
她没有看真衣亚。
“我要出去一下,说不定会晚点回来,妳不用担心。”
“现在都这么晚了耶?”
“因为有急事。拓人,不能继续招待你真是不好意思,请你慢用吧。”
她说完这些话就出去了。
拓人发呆半晌,然后拍了愕然的真衣亚背部。
“快追!”
“……嗯!”
虽然她很担心,仍然有力地点头响应。
他们穿上鞋子,把大门拉开一条缝隙,看到果璃绘的身影已经走远。
两人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绝对不能跟丢,但也绝对不能被她发现,距离实在下容易调整。
幸亏果璃绘好像没有发现他们,她看似有个明确的目标,毫不犹豫地往某个方向前进。
她转了好几个弯,乖乖地等绿灯亮才过马路,然后继续走下去。她不是要去车站,好像也不打算叫出租车,所以她的目的地应该是徒步可到的地方。
“到底要去哪里呢……”
真衣亚喃喃问着,但拓人也不知道。
走着走着,熟悉的建筑物逐渐增加,他们知道这个地方。
“喂,拓人,这里是……”
“嘘!”
拓人制止真衣亚发言,但是果璃绘竟然开始奔跑。
“被她发现了吗?”
“快追!”
拓人不等真衣亚回应就迈足狂奔。他们原本打算悄悄跟随,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先抓住果璃绘再说了。
果璃绘的脚程惊人,越跑越远。
“好快啊!”
“她在那边转弯了!”
拓人往真衣亚指着的方向跑去。
他停下脚步——看不见果璃绘,她彷佛凭空消失了。
“拓人,姐姐呢?”
“…………不见了。”
或许是进入哪栋建筑物了吧?道路右侧是民宅,左侧是一面长长的灰色围墙,围墙的另一边——
真衣亚确认似地问:“这里……是学校吧?”
“……是啊。”
这里就是果璃绘担任学生会会长,也是拓人和真衣亚就读的学校——川西高中。
◇
果璃绘回头确认后方。
他们没有跟来,好像也不打算进入校园,让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知道拓人和妹妹跟在后面时,她简直吓坏了。从他们行动之迅速来看,她就知道自己有多么不小心。
果璃绘虽然惊慌,还是不禁担心起妹妹。
让妹妹操心的自己,真是个没用的姐姐。自从她们的父母去世之后,跟妹妹相依为命的她就一肩扛起母亲的职责,努力让真衣亚无忧无虑地成长。她多年来谨守这个誓言,没想到如今却演变成这种状况。
她打开后门走进校舍,这个门平时都会锁上,很少有人使用。
她把学生会办公室里的钥匙拿出来了,这当然是违反规定的。
她漫步在走廊上。在深夜擅自入侵校园,如果被人发现了,可不光是丢掉学生会会长职位就能了事的。
反正,她早已有所觉悟,就算被人看到也无所谓,总是有办法的。
不知该说幸或不幸,果璃绘在无人发觉的情况下,到达学生会办公室。
室内似乎有人,她对此心里有数。
门把没有上锁,一转就动,因为这扇门原本就不会上锁。
果璃绘把门拉开一半,走了进去。
里面有个男人,他靠在墙边,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果璃绘。他没有闭紧双唇,眼睛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他就是之前出现在公园里的男人。
“我等妳很久了,果璃绘。”
她默默地走过去。
“妳没有被别人发现吧?”
“……”
“到底有没有!”
果璃绘被他一吼就全身颤抖。
“妹……妹妹好像察觉到什么了……不过,我已经甩掉她……”
“我是在问妳有没有被发现!”
“不……不会有问题的……”
“那就好,我们开始吧。”
男人昂起下巴。果璃绘没有动弹,只是轻轻地颤抖,同时抓紧洋装的前襟,移开了视线。
“不要……”
“什么?”
“不要……我不要!”
果璃绘从喉咙挤出一声尖叫。
她已经逃不掉了,但她还是想要尽可能地忘记这一刻。
男人伸出手,捏住了她的咽喉。
“妳不想要,是吗?”
他的手指握得更用力了,果璃绘痛苦地扭曲面孔。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男人把脸贴近,他的鼻息吹在果璃绘脸上。
“如果妳不要的话,就让妳妹妹代替吧。这样也行吗?我是无所谓啦。”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
“不……别这么做,请你不要伤害我妹妹!”
“那妳就乖乖听话吧。”
他放开手,果璃绘按着喉咙跪倒在地,拚命咳嗽。
男人抓住她的手臂硬把她拉起,然后压在墙上。
“妳还记得自己的愿望吧?还记得妳让我遭遇到怎样的下场吧?”
“是的……我记得……”
“妳非得弥补自己的罪过不可,没错吧?”
“是的……”
“那是妳的愿望,是妳想要做的事吧?”
“是的……那是我的愿望……”
果璃绘不愿正视眼前即将要发生的事,所以别开了脸,彷佛只要这样做,就能让一切都消失。
“那我们就依照惯例来吧,愉快的时间要开始啰。”
“我明白了……佑司……”
她开始解起上衣的钮扣,但那位叫做佑司的男人摇头。
“今天从裙子开始。”
踌躇片刻之后,果璃绘慢慢解开了裙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