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松崎律子死亡隔天——五月二十二日,星期五。
向来以悠闲和步调缓慢着称的鲤之洼学园,也难免从早就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当然,这同时也是由于连续两天发生凶杀案的影响。
如果今天只是田所健二被杀害的话,那倒还不至于如此,因为死的人是和这所学校无关的外人,校方只要祈祷凶手不会是学校里的人就好了。
然而,昨晚小松崎律子死亡之后,这些校方人员的期待就全都被敲碎了。
她的死,就案发现场当时的情况来看,一般认为应该是自杀。警方也朝着她用自杀来坦承犯案的方向,持续侦办当中。警方人员相信这件案子已经几近侦破,不由得露出从容的笑脸。而相形之下,校方人员的表情则显得相当悲痛。
实际上,今天学校机能瘫痪的程度,比昨天还要严重。当然,这种情况之下,根本没有办法上课。校方于是把学生都集合到体育馆,针对小松崎律子的死,做了一番暧昧模糊的说明。然后,就在一句「请各位身为鲤之洼学园的每一位同学,务必冷静行事」的呼吁之后,形式上做了一个为故人祈福的默哀仪式。
解散后,同学们先回到教室。在「起立」、「敬礼」、「坐下」之后,各班的导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接着就又再次「起立」、「敬礼」,然后就当场解散了。简单来说,这一天几乎可以说是临时停课了。
同学们在上午十点就已经踏上归途。
这时石崎人在生物实验器材室里喝着早上的特调咖啡。小小的空间里,充满了芳醇的香味。「现在整个学校都天翻地覆」的那种沉重气氛,并没有蔓延到这里来。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是能够让人沉淀下来的。
「唷!是赤坂同学啊?昨天晚上好像闹得很大呀?小松崎老师的事情还真是令人遗憾。先不多说,你过来坐在这个椅子上,先喝杯咖啡吧。」
石崎把我叫了进去,接着他就把烧杯里的琥珀色液体倒进杯子里,送到我手上。然后他就拿起了摊在桌上的报纸。
「你看了吗?」
我回答:「嗯,当然看过了。」我就是要来谈这件事的。
「根据报上的报导指出,警察目前朝自杀及他杀这两方面来着手进行调查。报纸一般大概都会这样写啦。但就我所知,警方已经判定她的死亡毫无疑问的是自杀,目前正在积极搜集相关的证据。」
「就我昨天看起来,千岁小姐好像也这么想。」
「我想也是。」石崎说。「我也大致从她那边听说了。」
表示我们自己掌握的资讯都已经跟对方分享过了。
「从你的角度来看的话,你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小松崎老师家真的是个密室吗?难道不会有人是故意要嫁祸给她,所以将她杀害之后,又把案发现场塑造成一个密室吗?」
「嗯……话是如此,但当时屋子确实是有上锁的状态。这一点我认为是没有问题的。」
我一边说完这些,接着又根据石崎的问题,把昨晚案发现场的情况向他说明了一番。而石崎就像是在打破密室问到底似的,不断地重复问一些不愿妥协的问题。到最后,我还得要帮他画一张现场的平面图。他一边看着这张平面图,才终于像完全了解了似地,低声说了一句:
「还真的是密室呢。」
「不过,说不定有备份钥匙。千岁小姐昨天不是也有讲过吗?备份钥匙这种东西,只要有心,很容易就可以变得出来。」
「她说的那是保健室的钥匙喔,可不是自己家里的钥匙。」
「什么意思?」
「老师不会随身携带着教室的钥匙。简单来说,就是管理得很松散。像这间生物教室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我拿钥匙打开这里的锁之后,那把钥匙会怎么处置呢?……你看,就这样直接挂在桌边的挂勾上而已。你要是有心想把钥匙带走的话,随时都有办法带走。如果只是拿去打。把备份钥匙的话,这么短的空档,我应该是不会发现钥匙不翼而飞吧。」
「没想纠还蛮随便的嘛。」
「什么话?我想保健宁的真田医师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喔。所以,要说保健室有备份钥匙的话,这一点确实我们很难去否定它的可能性。可是,家里的钥匙就不一样了,因为一般应该都是随身携带才对。要想趁钥匙主人没发现的空档,把钥匙偷走,打一份备份钥匙之后,再趁主人没注意的时候,把钥匙放回去。这个手法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的确是。那假设小松崎老师有男朋友,那个人手上有备份钥匙的话呢?」
石崎喝了一口咖啡之后,才老实地把想开口说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觉得呀,她应该是没有一个可以给备份钥匙的对象啦。就我的角度看来,她看起来是一个抱定不婚主义的人。」
「所以,有备份钥匙存在的可能性还是很小。因此,小松崎老师是自杀的这个论点,也相当可能会成立。是吗,老师?」
「唔……我还不能够断言。那你又是怎么想的?」
被问到意见了。我终于可以把我此行最想谈的话题拿出来讨论了。
「老实说,小松崎老师的死,我有一个很在意的点——就是关于保健室是密室……」
「嗯?」
「它和单摆究竟有什么关系?」
「啥?」
一如我的预期,石崎就像是在说「莫名其妙」似地,张着他的嘴。
「单摆」是我昨天和小松崎律子站着谈话的时候,她提到的一个关键字。她从久保老师提到的「单摆」这个字,找到了打开密室之谜的线索。我把当时的对话内容,告诉了石崎。
「唔……小松崎老师竟然说了这么一段意味深长的话呀。况且,从这段话的内容来分析,很难让人认为她会在数小时之后决定自杀。嗯,听了你的这段话,我越来越强烈的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死于自杀了。」
石崎仿佛像是要让激动的自己冷静下来似的,往后靠在椅子的靠背上。
「可是,『密室之钥是单摆』这一点也很古怪。她当时究竟是在想什么呢?你觉得呢?啊!『古老的大钟』?爷爷的老时钟确实也是属于一种单摆装置。那么,她就是从久保老师说的那段『太郎松上吊传说』,突然想到时钟的事情啰?然后就从时钟上面找到解开密室之谜的线索了吗?……总觉得有点难想像呐。」
「我也想像不到耶。」
「她有没有针对单摆再讲什么更具体的内容?」
「也没什么具体不具体,单摆就是单摆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说到单摆,我想她说的一定是『傅科摆』的那个单摆没错。」
这下换我反问回去了。
「那是什么东西呀?你说的那个『傅科摆』。」
「『傅科摆』就是证明地球自转的一个知名实验呀。地球科学课本上面也有写到。」
那我一定不会知道的。不是我自夸,课本我很少读,就算读过了也会马上忘记。
「它是一个什么样的单摆?」
「你在说什么?它不是一个什么特殊的单摆啦。『傅科』是作了这个实验的人的名字,而他的单摆也是一个很普通的单摆。」
接着,生物老师石崎便自顾自地讲起了地球科学实验的话题。
「所谓的单摆呢,是以一个点为中心,朝着固定方向不断摆动的东西。只要不要对它施加其它的外力,它的振幅方向是不会变的,单摆会一直以同样的方向来反复摆动——简单来说就是所谓的钟摆运动。再延伸来说,我们所站的这个地面,乍看之下并不觉得它有在动,可是实际上它是以地轴为中心,不停地在动的,这也就是所谓的自转。你听懂了吧,赤坂同学?」
「喔……」总之是听懂了,总之。
「那么,假设我们站在北极点,我们的眼前呢,不知道为什么刚好有一个很大的摆鎚。」
「别傻了。」
要是有那种东西出现在北极点,那北极熊都要吓一跳了。
「你给我乖乖地想像!科学来自想像力!」
没办法。我只好想像北极点有一个巨大的单摆,以及大吃一惊的北极熊朋友。石崎又接着说了下去。
「假如这是一个非常精密的单摆,而且没有任何外力加诸在它上面的话,这个单摆应该会一直以同样的方向来摆动才对。但事实上它并不会如此。这个单摆的振幅会随着时间,而渐渐地往顺时钟方向偏。六小时后会偏九十度,半天后会偏一百八十度,一天后就会偏三百六十度。结果,单摆的振幅就会再偏回原本的方向。为什么会这样呢?那是因为在北极点观察单摆的我们,也跟着地球一起在一天之内往逆时钟方向转了三百六十度的缘故——这就是因为地球在自转。简单来说,单摆的偏移就是地球在自转的证据。你听懂了吧,赤坂同学?」
「喔……」总之是听懂了。「刚才我们讲到哪里?」
「你给我清醒一点!我们在讲单摆的事情。」
啊,对喔。明明是在察考密室的关键字,什么时候讲到这种奇怪的地方来了,害我差点就忘了正体了。
「不过,刚才这一段没办法帮助我们解决凶杀案吧?」
「看起来好像不是这个单摆。唔,应该是要再想想其它的单摆才对吧。」
生物实验器材室的门,仿佛像是在等石崎思考陷入僵局的这个时机似的,响起了敲门声。在开启的门缝上露出脸来的,是八桥学长。
「喔!八桥同学,还真是稀客。你一个人呀?多摩川同学怎么没跟你一起?」
「他呀,我有找他啦,可是找呒人。老师啊,你有看到那个猪头吗?」
「哎呀呀,这就危险啦。」
石崎好像也知道放着多摩川社长自己一个人会有多可怕,因而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不过很可惜,只有赤坂同学在我这。我今天一整天都还没看到社长的人影呢。」
「是喔。那我再去别的地方找找看。」
「啊,八桥同学,你先等等。」
石崎叫住了随即打算要离开的八桥学长。接着,他毫不犹豫地问了学长一个很单纯的问题。
「八桥同学,说到「单摆」,你会最先想到的是什么?」
「单摆?这是什么状况?联想快问快答吗?」
「先别管,你就当作是联想快问快答也没关系。」
八桥学长先事愣了一下,接着就双手抱胸,认真地深思了好一会。
「嗯……这个嘛,说到单摆我会想到的东西……喔!我想到一个了!」
八桥学长啪地拍了一下手,便走到生物实验器材室的一角。接着,他握住了立在那里的一根室内用的扫把,然后像是确认手感似的,站在原地空挥了两三次。最后终于快步地走回到器材室中央处的八桥学长,就这样走进了看不见的左打者打击区……。
咦?八桥学长是左打吗?八桥学长无视我的疑问,俐落地向不存在的对手报上姓名。
「鲤之洼学园三年级,八桥京介,侦探社社员。喜欢的选手是阪急的……」
八桥学长故意不说出他喜欢的选手叫什么名字,而是摆出了把扫把球棒拿到面前直立的姿势。接着用左手稍微拉了一下右手的袖子,并且缓缓地让球棒在身体前面转一圈,再把球棒握在脸的后方处。就在下一个瞬间,他终于让右脚翩然地离开地面,就在我以为他的脚接下来要在空中旋转的时候,下一秒,他的扫把球棒竟然是斜着往下挥,而且球棒的最前端很滑顺地画了一个大圆。我看着他那仿佛像打过棒球的人才画的出来的球棒轨迹,稍微看得有点出神。八桥学长才完成一次的挥棒动作,就像是要我和石崎称赞他似的,向我们露出很满意的笑容。
「怎么样?很厉害吧?」
「?」石崎看似有些困惑地把手抵在下巴上,说:「你的意思就是要我们猜猜看你在模仿谁对吧?」
「没错。」
「是阪急的选手对吧?」我问。
「嘿啊,有名的咧。不要说你不知道喔,阿通你应该是绝对知道的啦。」
我和石崎接受了八桥学长的挑战,把我们所知道的阪急退役选手的名字一一列举出来:福本、蓑田、、大熊、加藤、高井、松永、藤井,还连马卡诺(Marcano)、威廉斯(Williams)、布马(Boomer)这些名字都搬出来了,可是八桥学长还是频频摇头。
结果,我和石崎认输了。
「猜不出来耶,告诉我答案吧?」
「我也投降。这到底是谁呀?」
「你们两个还真笨咧,这很简单的呗。」
八桥学长一边挥着扫把,一边像是很愤怒似地告诉我们答案:「是ICHIRO(※铃木一朗,日本职棒明星,原属欧力士队,后挑战大联盟,目前效力西雅图水手队。)、ICHIRO啦!一讲到单摆,一定会先想到的当然是铃木一朗的钟摆打法的嘛!
这么硬坳的答案,我和石崎不约而同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八桥学长,ICHIRO不是阪急的啦!」
「啊?没有呗,ICHIRO本来是欧力士队的,欧力士就是以前的阪急,所以ICHIRO就是前阪急队的知名球员。……这应该是常识呗?」
根本就完全不是常识。
二
结果,石崎也没有针对「单摆」和「密室」之间的关系,告诉我任何具体的看法。
或许这两者之间根本就没有关系也说不定。是小松崎老师自己认为单摆是解决密室之谜的关键而已,并没有任何确凿的根据。再者,还有一点可疑的是,也有可能是小松崎老师本人就是凶手,她为了要混淆我们的思考方向,所以故意给我假消息。要是我太认真地去思考这件事情的话,有可能会反倒看不清全案的本质所在。于是我决定先搁置这个问题。
我向石崎说了声再见,便离开了生物教室。
所有课程都停课的鲤之洼学园里,呈现一片闲散的气氛,好像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已经放学了。而我也不是特别想在学校里久留,差不多该回家了。然而…:
总觉得好像差了点什么,好像是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到底是忘了什么呢?
我茫然地被这个想法纠缠着,一边迈开了步伐。这时从扩音机传来了一阵昨天也聼过的铃响声。而铃响声之后,紧接着就是一个又甜美又澄澈的声音,像在轻轻搔弄耳朵似地传来。我不禁停下了脚步。
「本日所有课程都已因故停课。还留在教室的同学,敬请立刻离开……」
啊,这是山下佳代子的声音。今天她依旧戴着广播社社员的面具,隐藏她身为侦探社员的真面目,清新而庄重地进行校内广播。真了不起。
我一边听着她的广播,才终于想到让我觉得少了什么东西的真正原因。今天都还没有看到多摩川社长。话说回来,刚才八桥学长也在找他,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找到人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时候……
「……重复。本日所有课程都已因故停课……啊!」
「唷,佳代子,昨天不好意思呐。我今天是来道歉的啦……」
「喂!流司!原来你给我跑到这里来了!」
啊,原来多摩川社长和八桥学长都在广播视听室。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也应该要和两位学长集合才对。于是我动身前往第一教学大楼。
就这样,我们三个人顺势集结在一起,但却被山下佳代子学姐的手很冷漠地从广播视听室给推了出来。她说我们会打扰她广播。结果,我们三个又一起沦落成为四处流浪的人了。
「搞什么嘛?搞什么嘛?佳代子那样也算是个侦探社社员呀?她真的和我们是一伙的吗?如果真的和我们是一伙的,就应该要为我们这群没有社办的人着想,很亲切地让出半间广播视听室给我们用才对呀。真是的,我对她太失望了。」
「怎么可能啦?要让出半间广播视听室……喔!这间拢呒人,今天就让我们借用一下呗。」
八桥学长边说「这里」,边用手一指的地方,是「一—三〇三」教室。
「这里好吗?这里可是学生会的办公室喔。」
「怕吗?没在怕的啦。」社长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幸好樱井梓不在。」
「喔,先占先赢啦。不过,敢擅自使用学生会办公室,我们也还真有种咧。」
「都是不分配社办给我们的学生会不好。」
社长很独断地一口咬定。从这里也隐约看得出他对樱井梓带着一份很别扭的感情。
学生会办公室的大小和一般的教室相同。教室中间放着一张大桌子,周围还有几张折叠椅。墙边有用来收纳资料和档案夹的档案柜,此外还有传真机和影印机等等事务机器。窗边的桌子上,电脑和印表机一应俱全。俨然就像一间小办公室。
「喔,不愧是学生会办公室呀!这里还有电脑。」
「喔!真的耶,是要拿来做什么用的咧?」
「……」
「……」
「言归正传,」社长没有去碰键盘,突然改变了话题。「那就让我们把焦点拉回到案子上吧。」
我心想:社长早知道自己不会用电脑的话,那就不要把话题带到那边去就好啦。
姑且不管这些,回到案情的讨论上。社长刻意营造出很沉重的气氛,才开口说:
「前天先是田所健二的凶杀案,接着昨天又发生了小松崎律子被杀的事件,显示目前整件案子已经呈现越来越复杂的趋势。因此,这时候有必要坐下来好好探讨一番。啊,我丑话先讲在前面,要是有哪个混蛋敢说『小松崎老师是自杀』这种无聊的论点,我会请他现在就退出这件案子的调查。她的死,无疑就是一宗他杀。是因为杀害田所健二的人想要嫁祸给小松崎老师,才会把她杀掉的。我可以肯定,她家的那个密室状态,还有田所的照相机在她家被找到的事,都是为了要把整件案子嫁祸给她,才去动的手脚。」
八桥学长相当犀利地挑战了语气坚定的社长。
「凶手真的会只是为了要嫁祸,就去杀掉一个毫无瓜葛的人吗?应该还有什么更进一步的理由才对呗?这个理由,是一个让凶手认为不能留小松崎老师这个活口的,挡也挡不住的事情。」
到这里我就有一点犹豫了。我还没有向两位学长报告我和小松崎老师之间谈的那段有关「单摆」的对话。现在小松崎老师都已经死了,或许我确实应该要把这段话告诉他们才对。况且我也已经告诉石崎了,更应该向学长们坦白才对。
可是……
要是我跟他们说的话,这两位学长一定会问我很多问题吧。接着这两个人就开开心心地卖弄他们的论点,最后根本就推导不出任何结果也说不定。这样一来,我们就没有办法针对其他的论点,再做更深入的探讨。问题应该不只有「密室」和「单摆」才对。
例如说还有藤川美佐的问题。她今天好像也没有来学校上学,也因此,她失踪的传言,也在学校里渐渐流传开来。藤川美佐在这宗案件当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我刻意把这个问题丢出来给两位学长。结果——
「这种话还不能大声说,」
社长先说了这句话,然后用很大的声音说:
「我认为藤川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虽然我还没有任何根据。」
「喔,也就是说,她已经被杀掉啰?这倒是令人意外咧。」
堪称为当红炸子鸡的人气偶像藤川美佐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而且她还是被杀掉的话,想必一定会让世人感到相当震惊。但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会发生吗?我觉得有一点缺乏真实感。于是我问社长: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杀害藤川美佐的凶手,当然就是田所健二啰?」
「当然,很有可能。」
「那他的动机会是什么呢?田所要杀害藤川美佐的动机。」
「嗯,田所为了要偷拍女艺人的照片而潜进学校。这时,藤川还在学校里,本多帮她跟西野绘里佳一起做课后辅导。不久,藤川先上完课后辅导,提早一步离开自习室。到这里为止都还很清楚。但问题就在这之后了。一个人在校园内游荡的藤川,对田所来说绝对是一个大好的偷拍标的。所以田所一定会把他的照相机对着藤川。接着——没错,藤川发现了田所的举动。藤川盛怒之下,冲上去要求田所交出底片……」
「喂喂喂,你这是哪个时代的本格推理呀?」
八桥学长嘲讽地插话。
「田所用的照相机可是数位相机咧!祖师之谷警部在小松崎老师的住处所找到的闪烁着银色金属光芒的那台就是啦。」
「嗯,也是啦。不过,管它是数位的也好,单眼的也罢,反正都差不多。简单来说,藤川和田所之间起了一阵『把相机给我交出来』、『把档案给我删掉』的攻防,最后演变成为肢体冲突,藤川想大声求救,但田所当然会想阻止,于是伸手勒住藤川的脖子……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后,藤川已经全身无力,田所这才对自己的举动大惊失色……大概就是这样的情节啦。」
我不得不承认社长的想像力非常出色。至于他的说法是不是属实,这又另当别论。
「那么,田所在保健室被杀的案子,又是怎么回事呢?」
「嗯,这就应该是因为有人想要制裁田所了吧。光是偷拍就已经够不可原谅了,更何况田所还杀了人。某个受到正义感驱使的人物,对田所施以铁拳——不对,应该是用打孔锥教训他,这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原来如此,这下藤川美佐的失踪和田所健二被杀的事件,总算是很完美地被连结起来了——虽然这条连结线很细。不过,这当中还是有疑点,我对「某个受正义感所驱使的人物」这一点,稍稍感到有点不对劲。
八桥学长相当犀利地指出这一点。
「如果只是个受到正义感驱使的凶手制裁了田所的话,或许我是还能认同的啦,可是,这个凶手可是连小松崎老师都杀掉了咧!这一点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唔,也就是说,这个凶手除了充满正义感之外,还有穷凶极恶另一面,是个心理状态很复杂的凶手呐。」
「太复杂了,复杂到我没办法想像了咧。」
如果凶手是个老师的话,那感觉上是不是会像个流氓版的金八老师?就算鲤之洼学园再怎么样,应该也没有这样的老师。
「我反而觉得应该是反过来的咧。」
「反过来?怎么说?」
「应该是藤川美佐杀掉了田所健二才对吧?」
这还真是一个完全相反的见解。但这也是昨天我听西野绘里佳说藤川失踪的事情之后,当下不禁脱口而出的看法。
「动机呢,刚才流司讲的大概八九不离十了啦,也就是拍照问题所引发的纠纷啦。只不过呢,我的看法是在两人起了肢体冲突的时候,藤川手边偶然出现了打孔锥这个凶器。就在冲突当中,她用打孔锥刺向田所的左胸,杀害了田所。犯案后心生恐惧的藤川,就这样从这所学校消失了。这样就好了呗?SIMPLE IS BEST啦。」
八桥谕应该要比多摩川社长的论述要来得实际得多。再说,如果是照这个说法来看,社长说的那个「某个受到正义感驱使的人」,也就是一个抽象的第三者就可以不必出现了。然而,接下来轮到社长反击了。
「唔?什么SIMPLE IS BEST嘛。那你说的那个杀了田所之后,心生恐惧而从学校消失的藤川奖佐,隔天又跑到小松崎老师家里去杀她了吗?把藤川说成那么细心又大胆的女生,这个我才觉得复杂到没办法想像啦。」
「……」
对此,八桥学长完全没有办法反击。两人的这场辩论最后以平手收场。
这时,我又重新抛出了一个问题。
「不管田所健二和藤川美佐之间,究竟是谁杀了谁,至少这两个人确实因为偷拍而起了冲突的这个部份,两位学长应该都是没有异议的吧?」
「是啊。」
「嘿啊。」
两位学长不约而同的点了头。
「那么,这两个人起冲突的地点会在哪里呢?是保健室吗?」
「不,我不觉得保健室会是他们起争执的地点咧。」
「以这两个人狭路相逢的可能性上来看的话,地点应该是第一教学大楼吧。」
听了两位学长的答案,我对我自己的想法更有信心了。就是这样,当时藤川美佐和西野绘里佳都在第一教学大楼,所以偷拍狗仔田所理应也在第一教学大楼附近才对。所以,下一个问题自然就来了。
「那么,田所健二的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组合屋校舍呢?」
以刚才的一连串推理看下来的话,田所应该要死在第一教学大楼的某个地方才对,他没有必要死在保健室里。这就是我不解的地方。
「对,重点在这里咧。」八桥学长面对我,伸出手指说。「我也觉得这宗案件的疑点,终究还是在这个部分啦。为什么田所会在保健室被杀咧?在进入密室的讨论之前,这一点也是很诡异的地方咧。流司你也觉得诡异呗?」
「的确。如果只是要杀掉当时人应该是在第一教学大楼附近的田所,专程跑到保健室来这个举动,好像看起来没有什么意义。如果是这样的话……」
社长用更坚定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
「以案发现场不自然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这样的吧?田所先在第一教学大楼被杀之后,尸体被移动到保健室里去了。再说得更严密一点的话,也就是尸体是从第一教学大楼被丢到保健室的窗户里去的。这当然是一个为了要模糊第一案发现场的举动。是吧?」
我无法理解社长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听起来相当地不合理。我开口问了八桥学长:
「把尸体丢进保健室的窗户里去……?这种事情是有可能做到的吗?」
「喔,如果要问说是不是真的办得到,可能性大概要打上五十个问号,也就是微乎其微的啦。不过,要是真的能够办到的话,那案发现场那些不自然的状况就全都变得能够解释了。这点倒是可以肯定的啦。」
「不自然的状况?你指的是……?」
「就脚印的事啊。如果尸体是从窗外被丢进来的话,那窗外当然就不会有被害人的脚印了嘛。」
原来如此。尸体当然不会留下脚印。这个论点很有好好深入研究的价值。
三
「叩、叩」
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我们回答「是哪位?」之后,拉门就被拉开了一个小缝,缝里出现的是一个长头发的女同学,脸上带着很讶异的表情。
「有人在呀?……啊!」
发出怪怪尖叫声的,是学生会长樱井梓。
话说回来,我还真的忘了这里是学生会的办公室。多摩川社长应该也跟我一样,完全忘记这间教室是什么地方了吧?社长面对目瞪口呆地站在门边的樱井梓,毫不畏惧,光明正大地说: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樱井啊。嘿,你不用客气,可以进来呀。现在刚好我们讨论得正热烈呢!」
「什么叫做『你可以进来呀』?还『可以进来』呢,你也太得意忘形了吧。」
樱井梓忿忿不平地走了进来。她还摆出了双手插腰的强势姿态,说:
「你们应该知道这里是哪里吧?」
「我记得这里是……」我说。
「是学生会办公室的咧。」八桥学长说。
但最关键的社长竟然摆出一副耍赖的态度,说:
「只要有空教室和本格的讨论,那个地方就会是我们的社办。学生会办公室也不例外。对了,你来得正好,樱井,你也来参加我们的讨论吧。多少可以加深你对本格推理的理解喔。」
「嘿,多摩川同学,你听过『做贼的喊抓贼』这句话吗?」
「怎么啦?我们没有做贼,也没有喊抓贼。」
樱井梓「呼……」地大叹了一口气,便放弃再争执下去了。
「好呀。反正是要谈那件案子的事情吧?那件案子的话,多少跟我也有点关系,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兴趣。如果你们是要认真讨论的话,倒是可以稍微听你们讲一下啰。」
樱井梓用原本插在腰上的那双手去拉了一张刚好放在她身边的折叠椅,一边又问了社长一个问题。
「那……你们谈到哪?」
社长面不改色地回答:
「嗯,谈到『把尸体丢进保健室里的方法』。」
樱井梓从还没坐稳的折叠椅上摔了下来……呼!屁股跌了个大跟斗的她,又受到反作用力的影响,后脑勺撞上了椅子的一角……铿!她在桌子下抱着头发出「唉呀……」的声音。
「樱井,你想干嘛?」社长问。
「没、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吃惊啦。」
匆匆忙忙急着站起身来的樱井梓,这下又被桌角撞到头顶……叩哆!学生会长边说「哎……」,然后按着头趴在地上。
「樱并梓呀,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咧?」
「樱井学姐,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过了一分钟之后……
樱井梓口中说着「什么东西嘛,真是的」,一边整理着裙摆,才好不容易站起身来。
她的动作和表情,是以往很少在学生会长身上看到的一种属于女孩子的羞赧。这也难怪,在别人面前跌了个大跟斗,头又各撞上了椅子和桌子一次,大部份的女生都会觉得很不好意思吧。
「话说回来,刚才你们说的话,当然是开玩笑的吧,多摩川同学?」
「你是说『把尸体丢进保健室的方法』吗?谁在开玩笑呀,我们超认真的啊。」
「我要回去了。」
「你要回去哪里?这里是学生会办公室,是你们的社办吧?」
「那当然。那,你们赶快滚出去呀。」
学生会长笔道地指向出口。
「嘿,等一下嘛,樱井。」社长跳出来安抚学生会长。
「这真的是在认真讨论啦,而且是攸关全案症结的重要讨论。错不了啦,听一下对你不会有损失的啦,我保证。」
「真的?」
「真的啦。不过,我丑话先说在前面喔,我们在讨论本格推理的时候,你不准说我们的讨论『不正经』、『没营养』。你这样一讲的话,我们就没办法再讨论下去了。」
就这样,社长取得了樱井梓的同意,终于进入了正题。
「简单来说,我们要思考的是怎么样在第一教学大楼杀人之后,再把尸体单独丢进保健室的方法。」
学生会长的表情随即一变。我一直提心吊胆,担心她的口中会不会冲出「你们很不正经耶!」的这个禁句。
「好,那有什么方法吗?」
「例如用单摆式丢进去之类的。你觉得呢?」
「单摆式?」此时,樱井梓给了社长一记嘲讽的重击:「咦?移动尸体的方式有分单摆式、发条式和石英式呀?好有趣喔。」
「喂,樱井!」
「怎样啦?」
「不准不正经!」
樱并梓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好不容易临门一脚踩住煞车。接着她低声地说:
「……我才不想被你这个全校最不正经的人说这种话呢。」
学生会长脸上出现了瞠目结舌的表情。在她的身边,我正由于不为人知极度紧张而颤抖着。
当然,给我带来冲击的是社长口中说出的那个字——「单摆」。这跟昨天小松崎律子所说的关键字一模一样。小松崎老师说「单摆」是解开密室之谜的钥匙。然而,现在我们社长也打算要大谈「单摆」。这只是偶然吗?还是……
社长完全没有发现我内心的惶恐,继续说明「单摆式」。
「在推理小说当中,利用单摆的力量将物体从右边移动到左边去之类的,是很常见的手法,就像是种传统艺术似的,是一种华丽的机关,如果能够擅加运用的话,现在也都还能派得上用场吧。」
接着,社长进入更具体的说明。
「老实说,保健室附近的环境条件,刚好很适合使用这种单摆机关。最大的关键,就在于保健室和第一教学大楼中间,比较靠近保健室的地方,有那四棵松树。特别是有一棵松树,从保健室的窗户看出去的话,刚好几乎是正对着窗户的,也就是被称为次郎松的那棵枝叶寒酸的松树。它长得更是恰到好处。」
「次郎松?」我不禁开口问。「那棵不是叫太郎松吗?」
「嘿啊,那棵是太郎松咧。」
「说什么傻话?那棵是次郎松啦。在那棵松树上吊自杀的太郎,其实真名叫做次郎。这就是这个传说的巧妙之处啊。对吧,樱井?」
学生会长「咳」地咳了一声,说:
「先当作是太郎松吧。学生会已认定那棵松树叫太郎松。然后呢?凶手怎么运用那棵太郎?」
「你们想像一下:凶手先爬到太郎松树干的最上方,在那里绑上了绳子。」
我不太确定学校中庭那些松树的正确高度。大概五公尺?还是再高一点?差不多这么高吧。
「绳子的长度顶多与树高一样,另一端上面有挂勾。凶手先让绳子上有挂勾的那一端弄进第一教学大楼二楼的窗户里,接着凶手再用那个挂勾,勾住尸体。」
「用挂勾勾住尸体?」樱井皱着眉头问。
「对,能勾在尸体的皮带上之类的话,就最理想的了。不过,也不能勾得太深,要勾得像是可以轻松拿下来的那种稍微勾到的程度。这样就做好单摆了。你们应该可以想像吧?」
「嗯,喔,还算是可以吧。」
在天色转暗的学校里,太郎松斜斜地矗立在离组合屋校舍稍有一点距离的地方。从它的顶端附近,拉出了一条绳索。绳索往第一教学大楼的方向斜斜地延伸过去,另一端一直拉到了第一教学大楼的二楼窗户里。能够想像到这种程度的我,还真是了不起。
「接下来只要把手从尸体上放开就可以了。这时尸体就像是绳索向下垂下去似的,从第一教学大楼二楼的窗户开始画出了一个圆弧,穿过校园中庭,在空中滑翔。这时已有加速度的单摆,开始画出向上升的圆弧轨道,单摆的端点来到了保健室开着的那扇窗。可是,单摆的轨道,这时也差不多画到最顶了。因为保健室的窗框阻挡,使得单摆无法再向上划完整个振幅;更重要的,是单摆本身的动能已开始变小了。不过,单摆的摆锤是一个挂勾,上面轻轻勾着一具尸体。而这具尸体已经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动能,结果,尸体和挂勾分离,飞进了保健室里,落在窗边的床铺上。而单摆则循着和刚才相反的轨道,又回到了第一教学大楼去。这样一来,窗外当然就不会留下任何人的脚印,密室也就此打造成功。怎么样?八桥,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问题的关键应该在于太郎松它是一棵斜着长的松树。正因为它斜着长,所以大家才说它最适合拿来上吊自杀的啦。这也就是说呢,它也很适合拿来设这种单摆机关,因为绑在摆锤端的尸体,不会有撞到树干的问题。再加上它的枝叶长得很寒酸,所以不会有乱长出来的枝桠扰乱单摆绳索的运动方向。」
「正是如此。」
社长很心满意足似地点头。我呢,则是觉得社长说的这种「单摆机关」太过异想天开,惊讶不已,不知道该怎么判断是非对错才好。
「怎么样呢,樱井?你有没有什么感想?」
「有是有,……但不能说『不正经』对吧?」
「没错。」
「也不能说『没营养』,对吧?」
「对,这也是你答应过不讲的。」
「那我该说什么才好呢?」
樱井梓做出在自己的脑海终不断找寻合适字眼的动作,抬起头来逗趣地断言说:
「说这种话是会遭到天谴的。」
原来如此,话也可以这样说。
「不对吗?我们现在遇到的案子可是货真价实的凶杀案喔。狗仔摄影师田所这个男子,在现实世界当中被杀了,成为货真价实的被害者。不是在故事里面,是在现实世界当中喔。所以,杀害他的手法,也应该是在现实世界当中有可能执行的方法。对吧?」
「喔,这可说不定喔。」
社长就像是事前已经预期到会有这种责难声出现似的,当下就立刻反驳。
「你想想看,说穿了,所谓的『密室』这件事情本身呢,本来就是一个在现实世界当中不可能存在的东西。既然要解开这个『在现实世界当中不可能存在的密室』之谜,那我们反倒要刻意去验证『现实世界当中不可能存在的手法』是不是有可能发生才对。所以,乍看之下似乎是非现实的这些论述,它们在方向性上是绝对错不了的。我可先把话讲清楚,我们可没有打算把这个案子往搞笑或恶搞的方向去思考。这个案子它原本就是隐涵着一种跳脱常轨的,甚至可以说是不正经特质。也就是说,看起来好像是我们在思考这件案子的来龙去脉,但事实并非如此,而是案件把我们卷了进去,夺去了我们的思考……」
「咦?啊?什么?」
面对社长这番突如其来的演讲,连樱井梓也觉得惊慌失措了。
「对不起,刚才这段话,你可不可以再说一次?光听一次的话我没有办法理解。就多摩川同学的水准来看,我觉得这段话说得算是蛮有格调的。」
「喂,别把我当白痴好吗?」社长双手抱胸,一脸不悦地转过头去。「好话不说第二遍。你当我是政客在演讲呀?」
很遗憾的是,通常社长同样的话如果说了第二次,那第二次说的就会是和第一次完全不一样的内容,没办法叫他重复的。
这时,八桥学长用比较简单的说法补充说明。
「简单来说,他想表达的意思是说:就算是再怎么样天马行空的幻想,也不会遭到天谴的啦。因为这件案子本身就是带有那种特质的案子嘛。」
原来是这个意思。所以说,会想到「遭天谴的单摆」,也不是想到这件事的人在道德操守上的问题,而是案情本身的特性使然的啰?说不定真的是这样。因此平凡的音乐老师小松崎律子,也才会想自己动脑筋解开密室之谜。恰好这个时候久保老师口中说出「单摆」这个字眼,刺激她灵光乍现,想到某些事情。接着,在她暗示我这件事之后,就立刻遭人杀害了——哎呀?
此时,我的背脊突然一阵冰凉。糟了!我竟然到现在还没把重要的事情告诉两位学长。
「啊,各位,请等一下。其实,我有一件和单摆有关的事情,一定要向各位报告一下。是这样的,昨天我和小松崎老师交谈的时候……」
我终于把一直藏在心里的这件事,也就是和小松崎老师谈到「单摆」的这段过程,向两位学长禀报了。
听完之后,八桥学长像是很了然于心似地,点了两三次头。
「哈哈……所以刚才石崎才会问我那个诡异的单摆问题呀?什么嘛,要是我知道在问这个的话,就不会答什么『钟摆打法』那种八竿子打不着的答案的啦。」
另一方面,多摩川社长露出很激动的神情,说:
「原来如此。她说的没错,打开密室的钥匙确实是单摆。小松崎律子的死,正好证明了这一点。她只是遭人陷害嫁祸的而已。她已经直捣进凶手的机关里了,搞不好她甚至已经完全了解案情的真相了,所以凶手才会需要杀她灭口,也才会犯下昨天的那起杀人案。这就是凶手要杀小松崎律子的真正原因,绝对错不了。」
「那我们会不会怎么样咧?我们已经破解了单摆的机关了咧!这样该不会惹上什么衰事吧?」
对,这一点很重要。小松崎老师有可能是因为发现了单摆的机关所在,所以才被凶手所杀。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难保同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社长、八桥学长、我,还有樱井梓身上。我们和小松崎律子一样,都得到了「单摆」这把钥匙了。这该不会也就表示,我们和小松崎律子陷入了同样的危机了吧?我因为这一点而感到全身不寒而栗。
「原来如此,这还真的有点不妙了。」
多摩川社长的态度异常冷静,和他所说的话完全背道而驰。
「可是仔细想想,从凶手的角度来看,只要侦探越接近真相一步,对凶手绝对是不妙的。或许我们确实是知道了一件不妙的事情,但反过来说,这也证明了我们正在一步步地朝真相迈进。我们不能怕。我们在前进的这条道路,正是通往真相之路呀!我们不能害怕这条路走下去会怎么样,怕了就没路走了。只要走下去,我们跨的每一步都将会成为坦途;只要走下去,我们跨的每一步都将会成为坦途。不要犹豫,向前冲吧!向前冲就对啦!」
「哦!社长,你说的这段是安东尼奥猪木引退的告别辞耶。」
八桥学长在一旁嘀咕。
「猪头,不是猪木啦!朗诵过这段辞的,是一休和尚啦!」
哎?是这样吗?以一段拿来让我等平凡人燃起斗志的辞来说,社长这段引用算是相当出色的急中生智。
这时,在场的另一个人说:
「不过,真的是这样吗?」
樱井梓说出了一段话,动摇了社长的斩钉截铁。
「刚才多摩川同学所说的单摆机关,到底有什么地方会让凶手觉得不妙啦?不就只是天马行空的虚构而已吗?我很难想像只为了这种区区的机关,就要逼得凶手不能纵放小松崎老师活命。」
说的也是。学生会长冷静的头脑,果然大胜侦探社社长。而社长也必然地陷入了难以为自己辩驳的窘境。
「这个呀,即便是一个乍看之下不可能存在的机关,也有可能碰触到了一部份的真相,而凶手认为这是不能放过的。解开密室之谜的钥匙,还是在单摆上面。我们也只能这样想了。」
「它已经成了我们的一种期盼了咧。」八桥学长苦笑着说。
「那接下来是要怎么办?」
「跟警方说一声比较好吧?反正它本来就是我们无力承担的案子。」
「也对。那就跟祖师之谷警部说说看社长刚才讲的单摆机关吧?」
「呒通呒通,跟那种刑警大人讲什么拢无效啦。最后一定会被说是『推理小说看太多』之类的,然后就不了了之啦。」
八桥学长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就昨天祖师之谷警部和乌山刑警的状况看来,很难想像他们会把我们所说的话当一回事.因为他们的侦办方向,都是朝向「小松崎律子自杀论」的。
「那总之就先跟石崎说说看吧?怎么样,社长?」
「嗯,我想的确早晚也都是要跟石崎说。可是……」
正当我觉得社长好像有难言之隐的时候,社长就像是突然下定决心似的,用很认真的表情看着社员们。
「我们还可以用更直接的手段……喂,你们耳朵靠过来一下。」
我和八桥学长照着社长的指示,把耳朵凑了过去。
樱井梓也想把耳朵凑过来,结果社长用手把她的耳朵推了回去。
「你干嘛?」
「不能被学生会长听到。再怎么说这也是我们侦探社的机密。你可别误会啰,樱井。」
「哼!」樱井梓把脸转了过去,背向我们,相当不悦地说:「随便你们。」
「当然啰,我们会自己随便。」
接着,多摩川社长在我和八桥学长耳边小声说:
「今晚在『河马屋』集合。」
四
这天晚上,八点半。
天气是阴天,是一个吹着微暖的风,看不见月亮的晚上。
场景来到鲤之洼学园后面。「河马屋」狭窄的店里,下了班的男性上班族们,一手拿着啤酒,眼睛盯着电视上的职棒转播,一边吃着好吃烧,这个极为日常的光景,犹如一幅画似地展开在眼前。
然而,在店里的一角,有三个看来和那些西装组画开了界线,属于不同族群的年轻小伙子。这三个人都身穿黑色的服装,看起来让人不禁觉得他们是想趁着夜色做坏事的一群人。他们散发的可疑气氛,飘荡在四周。
这群人——也就是我们侦探社最精锐的三人组,正要迎向深夜的冒险。
「各位,准备好了吗?」
多摩川社长一边猛力搅拌着手上那个不锈钢碗里的面粉、山药和水,一边很有威严地说:
「终于来到将这个动摇我们鲤之洼学园的连续密室杀人之谜,做个了断的夜晚了。打开密室的钥匙是单摆,这一件事情,已从小松崎老师的死,得到了印证。换句话说,我们可以合理怀疑,凶手就是利用单摆原理,将田所健二的尸体从第一教学大楼丢进了保健室去。关于这个假设的部份,今天白天的时候已经说明过了,我想这里就不再重复了。」
社长一边说明今晚冒险的主旨,一边把好吃烧的面糊倒到铁板上去。据他表示,一开始就先把好吃烧的配料和面糊一起放在碗里搅拌的煎法,根本就是邪门歪道。
「因此,下一步我们要做的就是,把那个单摆找出来。当然现在才要去找出原本的单摆,恐怕已经是相当困难的。因为毕竟凶手也不是傻瓜,湮灭证据的动作,应该早就已经做完了。」
社长在铁板上面,放上猪五花、小虾仁、花枝等配料快炒了一下之后,再将它们移到面糊上去。平常很粗线条的社长,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倒是很龟毛。
「唰!」
社长的声调一转。他似乎是对自己说的那段话感到很慷慨激昂。因此,放在好吃烧上面的高丽菜,量也随之大增。
「不过呢,如果凶手用了这个单摆的机关,那么有一个地方一定会留下痕迹才对。而且,这个痕迹,就算凶手再厉害,也绝对没有办法轻易消掉。这个地方就是……」
「太郎松的枝干上呗。」
八桥学长回话。他的眼睛盯着电视上的职棒转播,只有耳朵在听社长说话。今晚在甲子园开打的阪神—巨人战,阪神一路保持领先,来到七局上半,轮到巨人队的打击。
社长双手拿着锅铲,说:
「没错。单摆的绳索应该有一端是绑在太郎松枝干上的某个地方才对。在这样的状态之下,假设是以尸体为摆锤,让单摆左右摆动的话,松树的枝桠上一定会留下绳索磨擦的痕迹,应该是不可能毫发无伤才对。而这个痕迹只是从地上看不到罢了,现在应该还确实留在枝桠的表面上。」
「也就是说,」我有一点担心了起来,「要确认枝桠上是不是留有那个痕迹的话……」
「没错。」
这个当下,社长摆出了前所未见的认真表情。他双眼直盯着眼前的好吃烧,下一瞬间,他用两手上的锅铲,一股作气把好吃烧翻了面。
有一半的高丽菜从面饼当中飞了出来,洒得铁板附近到处都是。这种关键时刻,社长总是太大意了。然后……这是什么东西?
「社长,糟了!」
「高丽菜不用管它了,反正它只不过是个配角。」
「社长,忘了打蛋进去了!」
「唔~哎!糟!这可糟啦,阿通!没加蛋的好吃烧是要怎么吃啦……唉,浪费!」
社长使尽全力地动着锅铲,想把铁板上那块俨然已经无可救药的好吃烧硬弄出个样子来。结果,好吃烧是弄出了个形状来了,可是已经无法再找出个加蛋的空间。无技可施之下,社长只好把多出来的这颗蛋打在铁板上,煎成一个荷包蛋。
「总、总而言之……今天晚上我们就要潜进学校里去。吃完这个以后,马上出发。」
我忙着把四处飞散的高丽菜捡在一起,一边说:
「要潜进去当然是可以,不过潜进学校这种事情,不就是犯罪吗?」
「不,不是犯罪」,社长一边盯着快要煎好的荷包蛋,一边说:「这是只不身为一名侦探所必需的、一种微妙的冒险……对吧,八桥?」
面对社长的问题,八桥学长只是继续沉默地盯着电视。
「喂,你怎么啦,八桥?你是怎样?你是对我忘记打蛋进去这件事有什么不爽吗?还是你有那么讨厌我把面蝴和配料一起烧吗?」
「不……不是,我没有啦。」
八桥学长终于打破了沉默,但他的目光仍然紧盯着电视,显然样子就是不对劲。
「阪神是拿了总冠军了喔?现在也才五月耶。」
当然不是。画面上两队正在攻守互换,阪神虎的代打之神——八木正要走进打击区。
「八桥学长,你怎么了?」
听了我的问题,八桥学长才回过神来似地回答说:
「没有。我只是脑子里突然稍微灵光一现,没什么事……好,来吧!该嗑的东西嗑。嗑,该出发去进行微妙的冒险了咧。」
「还没!」社长阻止了急着要吃的八桥学长,说:
「还没煎好,还要这样用中火煎两分三十秒……」
不知道为什么,多摩川社长对好吃烧的煎法有异常的坚持。
五
把好吃烧和附送的荷包蛋吃完之后,我们就展开了冒险。
首先,我们一行人从「河马屋」转移阵地,来到了学校的后门附近。学校四周有一部份是水泥墙,有一部份是用铁丝网隔开的。不管是水泥墙还是铁丝网,高度都不是太高。以后门附近的水泥墙来说,高度大概是两公尺左右。只要有心想爬,这样的高度应该可以轻轻松松就跨得过去。这样一道外观极为普通的水泥墙,反倒教人不禁怀疑学校是否真的有心想阻挡校外人士进入。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乍看不起眼的水泥墙,上面搞不好有装最先进的防盗系统,只要一有人跨过这道墙,红外线马上就会侦测到,接着立刻警铃大作,长岛茂雄(※巨人队的前明星打者、教练,也被誉为日本的棒球先生。)也会跟着赶过来之类的。」
「还昙是奢侈的防盗系统呢。」
「而且还是个完全没有意义的系统。」
社长好像有点误会了SEC×M(※日本的家保公司。)的广告所要表达的意思。
「照我看来啊,就算有人爬上了墙,应该也不会有触动红外线,然后警卫跟着跑来这种事情发生的啦。」
「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例如说要是有野猫爬到墙上去逛个一圈,或是有乌鸦停在铁丝网上面的时候,每次红外线都有反应的话,警卫就忙死了哏。如果今天装的是可以辨识动物或人的红外线,当然就另当别论,不过我们学校的防盗系统应该没有那么高科技才对。」
「原来如此,这倒也是。不久前学校还只有堀内伯伯在做夜间巡逻而已。」
我真不该接上这句认同的话。紧接着,社长就命令我:
「那么,阿通你就先爬上去看看吧。如果你爬上去没问题的话,我们再跟着上去。好,上吧!」
「等一下,」我对社长这种单方面的命令做法,提出强烈的抗议。
「社长你这样说,那要是万一有问题的话,我要怎么办?你们会来救我吗?我才不要咧!我一个人当坏人被警卫抓走,社长和学长摆出一付事不关己的样子……我知道了啦,我上啦,我爬总行了吧?好啦好啦。」
结果,身为学弟的我,再怎么和社长正面冲突,终究还是有限的。迫于无奈,只好依照指示爬上墙去。
我先跨坐在墙上,刺探了一下围墙内的情况。确认附近都没有其他人之后,才俐落地跳进校园里去。意外地,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既没有警铃大作,也没有警卫冲过来,当然棒球先生更是没有出现。我反倒有点失落。
「两位,没问题了。」
「好,知道了。」
我成功翻墙进来之后,两位学长也接连成功地翻墙进入校园。第一关算是轻松闯关成功了。我们先把围墙边整排樱花老树的阴影当作掩护,观望了一阵子。不过,这时候我们还不能松懈,接下来才是大问题。
「有可能会碰到在巡逻的警卫,或是夜间巡逻的堀内伯伯耶。」
「确实是有这个风险,但更大的问题应该是警察呗?再怎么说,我们学校可是凶杀案的案发现场咧!就算是深夜,也不可能完全没有警察在呗?一定会有警察在啦。」
「嗯,组合屋校舍那边,特别是保健室,警方为了要保留现场,我想应该会派人驻守。但是反过来看,中庭里的太郎松之类的地方,因为被认为是和命案毫无瓜葛,所以警方应该不会大阵仗地去戒护才对。只要静待时机采取行动的话,我认为搞不好可以很顺利喔。」
我稍微觉得社长的意见有点过份乐观,但总之也只能相信他,硬着头皮上了。
「不过,我们要怎么爬上太郎松呢?这跟一般的爬树可不一样喔。」
「这点没问题。第一教学大楼的旁边都有准备梯子,我们就用那个梯子吧。」
的确在第一教学大楼的侧边——也就是细长形大楼的两端部份——各有一把梯子,一道都放在那里随时待命,以备万一发生火灾时可以紧急救难,算是谁都可以轻易拿来使用的状态——因为如果还上了锁去保管的话,万一发生事情的时候会没有办法立即发挥效用。也基于这一点,要把梯子搬出来应该不是难事才对。只要用这些梯子,那要爬上太郎松倒也并不困难。不过问题是,谁要来爬这个梯子呢?这里我故意不开口问。
「好,上吧!先去第一教学大楼找梯子。」
伴随着社长像是在说悄悄话似的吆暍,我们气势雄壮地从树影下跑了出去。
在一片阒静的校园里,不要说是人影了,就连只虫叫声都听不到,听到的只有我们脚踏地向前奔跑的脚步声而已。我们一行人道冲第一教学大楼。就在我们好不容易推进到工友休息室旁的时候……
「停!」社长突然小声地说。「有人,先躲起来!」
我们随即藏身在旁边择树的大树荫下,摒气凝神。不久,带着肃杀表情的敌人现身了。由三、四个人所组成的一个团体,消失在黑暗中。我们只能确认到他们的背影。
「看来好像是警卫在巡逻。」
「是喔?我好像有看到堀内伯伯咧。」
「可能是警卫和工友一起出动了吧。」
「好吧,不管怎么样,只要不要被抓到就好。好,差不多要走啰!」
我们又再次地从树影下跑了出来。
接着,就在几分钟之后,我们如愿地在没被发现的情况之下,来到了第一教学大楼的一端。这里正好也有一道回廊延伸出去,通往组合屋校舍,算是距离太郎松比较近的一个地点。
我们留意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发现警察或警卫的踪影。我们在建筑物的掩护之下稍事休息,接着便马上找到了梯子。
社长拿出了萤光棒,照亮了第一教学大楼的侧面部份。在光晕照亮之下,铝合金制的梯子,靠在大楼边,映照着蒙蒙的银色光芒。它是一把可以调整长短的梯子,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社长确认了一下贴在梯子上的银色贴纸。
「长度可伸缩调整的范围为六到十一公尺。那这样就很够用了。喂,八桥!」
「来吧!」
八桥学长发出这一声之后,便把两手放在梯子上。正如我们所预期的,梯子只有挂在墙面的钩子上固定住而已。我们缓缓地把它从墙上拿下来,再小心翼翼地放到地面上。
看着这一幕,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梯子还真的是随便谁都可以自由使用的呢。」
「喔,嘿啊。所以我们也才这么方便地就可以查案呀。」
「所以,案发当晚,凶手应该也是可以用这个梯子才对的啰?」
「哦……嘿啊……呜呃!」
表情僵硬的八桥学长说。我接着又把我单纯灵光一闪过去的念头说了出来:
「如果凶手从中庭把这个梯子架到保健室开着的那扇窗上面的话,那事情会变成怎么样呢?凶手就可以在保健室行凶,却又可以不在地上留下脚印吧?」
「喔,这样说也对咧。」八桥学长豁然开朗地拍了一下手:
「阿通说的没错咧。我安怎没发现这么简单的道理?嘿啊,凶手就是用了这个梯子咩。喂~流司,密室之谜解开了咧!」
「……」
社长不知道为什么面向彼端,保持捂着耳朵的姿势。他是不是想表示「我不想听」的意思?
「……」八桥学长小声地叹了一口气,说:「他还是不满意呗。」
「那·当·然·啦!」
社长唐突地握着拳面向我们这边,肩膀一边激愤地颤抖着,一边用强压低的声音表现出他的愤怒。
「凶手用了梯子,所以没有留下脚印。这么随兴的论调,你以为有谁会认同呀?就算——就算它是真的,我也不允许这样的结论出现!」
「唉,你意气用事也没用的啦。现在这里就是有这样一个刚好可以拿来犯案的梯子尺!」
「少废话!你们要是不爽的话,我一个人上!」
社长一个人打算拾起梯子。
「有话好说,不用这么激动呗。」
八桥学长安慰社长,然后转向我说:
「安怎,阿通?这次就陪流司任性一次呗?再怎么说,我想这确实是小松崎老师能从『单摆』这个字眼破解犯案手法的关键。而告诉我们这件事情的,不就是阿通你吗?你有责任要陪我们冒险到最后。对呗?」
「既然八桥学长都这样说的话,我当然是好,只不过……」我把嘴巴凑到八桥学长的耳边,小声地说:「可是太郎松的枝干上,什么都不会有喔。」
「我知道啊。只要亲眼让他看到这一点,那就好了咩。这样流司也会死心呗……好啦!喂~流司,阿通说他也要一起去!」
「谢谢你,阿通~还是你了解我啊!」
被感动至极的社长抱得紧紧的我心想:「这样的冒险还是趁早结束吧。」
六
就这样,这场深夜的冒险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又再继续下去。两位学长率先拿了梯子——应该是说,他们不让我拿。我只能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会留给我的工作只有一个。
我们来到了连结第一教学大楼和组合屋校舍的回廊中段。我们再怎么想不惹人注意都很难。带着梯子移动的我们三个人,就算夜色再怎么深,还是显得像鬼一样醒目。但毕竟到了这步田地,已经没有路可退了,走到这里,我们的目的地太郎松也近在眼前,剩下的就只有祈祷中庭附近不要有警察巡逻了。
我们稍微停下了脚步。一边屈着身体,一边留意周围的状况。
第一教学大楼的这一侧并没有光线;但组合屋校区最里面的那扇窗里透出通明灯火,而那里正是发生凶杀案的现场。
「果然保健室里还是有警察驻守。」
社长像是丢出一句话似地说完了之后,却又表示了非常乐观的观点。
「可是,你们看。保健室的门是关着的,窗帘也拉上了。警方的人应该都待在室内,而且是保健室的入口处附近。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在中庭里的行动,会引起他们注意力的可能性很低。没问题的,一定会很顺利的。」
「好!那我们就来个正面突破呗!」
「哦!也只能这样做了!」浑身充满斗志的社长,对着我说了一句话:
「阿通,你应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这句话是『你给我爬上梯子去』的意思吗?」
「是呀。不是你还有谁?」
我小声地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总之就是爬到梯子上去,查看一下太郎松最上面的状况再下来就行了吧?」
「是呀。树的枝或干上,应该有什么地方会找到绳索摩擦痕才对。上去给我找一下。好,上吧!」
以社长的这一声为信号,我们三个人从回廊冲到中庭去。中庭里有四棵松树并排在一起,不过,这时候最有问题是从回廊数过去第四棵,也就是矗立在保健室几乎正面位置,斜着长的那棵太郎松。
手上拿着梯子的社长和八桥学长,比我提早一步跑到了太郎松下面,并且在倾斜的树干上架好梯子。
我们将梯子的长度设定为最短,不过这样梯子已经轻松超过太郎松的最上端,还突出了快一公尺。
「阿通,带着这个上去!」
社长把萤光棒交给了脚已经跨上梯子的我。的确,如果要查看枝桠的状态,是需要一点光线。我接下了萤光棒,说:
「请学长扶好梯子,不要让梯子倒下来了。」
这样叮嘱过之后,我一股作气爬到梯子上去,成了个站在树上的人。
我靠着萤光棒的光线,查看了树干,以及少得可怜的几根枝桠。在我手边的枝桠,表面都非常完整,看起来并没有绳索擦过的那种不自然的擦痕。
我还想观察一些离梯子较远处的枝桠,于是在梯子上轻轻扭曲了一下身体,伸长了脖子,当然也就呈现了一种站不稳的姿势。就在这一瞬间,有一根枝桠映入了我的眼帘。这根枝桠从树干延伸出去,往树干的垂直方向横向发展,约有成人的手腕那么粗,看起来颇为结实。以位置上来说,它几乎是太郎松的枝桠当中位在最高处的一根枝桠。接着,我就注意到在这根枝桠上,有一个显然是最近才留下的伤口。是一道最近才被东西摩擦过所产生的痕迹。
「哇!找到了!」
我小声地叫嚷,音量仿佛就像是在自言在语。老实说,对于社长所标榜的「单摆机关」这个说法抱持着怀疑态度的我来说,作梦也没有想到今天晚上的这趟冒险竟然会有收获。然而,在这一瞬间,社长的预言竟然奇迹似地完全成真了。和社长认识到现在,我会经有好几次觉得他这个人「真猛」!但直到今天,我才第一次认为他这个人的头脑「真厉害」!
我一边压抑着激昂的情绪,一边对这梯子下方小声地喊:
「找到了喔,社长!找……」
可是,梯子下方已经出现了异状。我看到在距离很远的下方,两位学长已经仓皇失措。两位学长用飘游的眼神看着我,一边用手敲着梯子,仿佛就像是在打着「快下来、快下来!」的暗号似的。
「哎~等等,突然叫我下去也未免……」
我心里一边急一边沿着梯子往下走,结果……
「喂!你们几个,在那种地方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怒吼声,气氛变得愈发动荡不安,随后,一道很强的光芒,照向楼梯旁的两位学长。我想应该是有人冲过来了。
终于形迹败露了!
两位学长颤抖着发出「吓!」的惊呼声,便从梯子旁鸟兽散。想当然耳,他们的手也因此离开了梯子,而我还在梯子的中段部份挣扎。他们这样随便把手放开,我可就惨了。这时,梯子马上就失去了平衡。
「哇、哇哇~」
原本应该是架在太郎松上面的梯子,这下跟地面完全垂直了。我不假思索地抓紧梯子,结果就在下一秒钟,
「啊、啊,啊~」
失去依靠的梯子,往太郎松的反方向大幅地倒了过去。
「啊……」
我发出无力的叫声,和梯子一起背朝后倒向黑暗里。
七
「哇!」
我被自己的尖叫声吵醒。这还真是一个最差劲的起床方式。我睁开眼睛,眼前出现的是三个令我意外的脸庞。工友堀内伯伯、演艺班的班导师本多和彦,以及当中的一点红——保健室的真田医师。她身上穿的已不是平常会看到的医师白袍,而是窄筒牛仔裤加上薄的布劳森外套,一派休闲的穿着。这三个人所组成的奇妙组合,一时间让我不知身在何方,也不知今夕是何夕。
「你还好吧?」堀内伯伯带着相当担忧的表情问我。
「哎,嗯,还好。」我硬挤出生硬的笑容,一边说:
「没事,我只是稍微作了一个恶梦而已。我梦到我紧抓着梯子,连人带梯地倒了下去,撞到地面。啊啊,这个梦还真惨……」
「哦,你不是在作梦喔。」真田医师用温和的声音说。
「赤坂同学刚刚是真的紧抓着梯子,连人带梯地倒了下去,撞到地面上了呢。就在刚刚,就在我们面前。」
「啊……」
原来如此,照理说我现在应该还躺在地面上才对。我背好痛,头也好痛。我浑身都不对劲,搞不好身受重伤了?我会不会死?不对,我该不会已经死了吧?
「不用担心,你应该只是头稍微撞到梯子,有轻微脑震荡而已。你起得来吗?」
真田医师拿出了我跌下来的时候所弄掉的萤光笔诊察,接着又轻轻地用手摸了摸我的肩膀。
「哎、嗯,我没事的……啊,好痛!」
我虽然还可以自己爬起身,不过这时我故意借用了她的手来起身。能让这样的美女温柔伺候的机会,可是绝无仅有的。既然这么难得,当然就要充分运用一下才值得。
我又再次重新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伸手摸了一下额头,发现额头上肿了一个小小的包。其它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外伤。至于没有撞到后脑勺,应该是我内心沉睡的格斗家灵魂,瞬间摆出了平常不知在哪里学会的护身技巧吧。
我环顾四周,这里是距离太郎松大约三公尺左右的地方。刚才的那把梯子倒在一旁。
「对了,为什么真田老师会在这里呢?还有堀内伯伯和本多老师,怎么会……」
「为什么?这应该是我们问你的吧?真是的。」
本多用很严肃的表情质问我。
「现在学校是什么情况,你应该也很清楚才对吧?学校里可是连续两天都发生了那种事情喔!第三天难保不会再发生什么事情,所以我们教职员也在这里努力地做夜间的巡逻工作。结果呢,谁知道,我们学校的学生当中,竟然有三个人半夜来学校爬树?真是搞不清楚状况。你们这群少爷,到底是想怎么样?」
「对……对不起。那个,其实我们也是有隐情的……」
「哼,所谓的隐情已经听那两个人说啦!在玩侦探游戏是吧?你们还真是会找这种白痴事来做。」
本多一边说,一边用下巴指了指回廊所在的方向——多摩川社长和八桥学长一脸老实、低着头站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连石崎也在场,在两位学长面前,带着凶恶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不时地在冒出几句责骂的样子。石崎好像也是夜间巡逻队的一员。
话说回来,刚才在黑暗中经过我们身边的,是一个有三、四个人的小团体。原来那是他们这些教职员所组成的巡逻队呀。
「你看,」堀内伯伯很意外似地望着气冲冲的石崎,说:
「连平常那么文静的石崎老师都那么生气,可见事情是非同小可呀。」
「是啊,真的呢。」真田老师也讶异地说。
「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呢,那个人的那种模样。」
「应该是真的很生气吧?这也难怪啦。」
本多摆出一付通情达理的表情点头,说:
「你最好也去跟石崎老师道个歉吧。」
不用本多讲我也知道。我为了要对这次惹的麻烦道歉,我急忙跑到石崎身边。
「老师,不好意思……」
「这可不是说声不好意思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了。真是的……你们还真是太缺乏自觉了。啊啊,我对你们太失望了啦。我还以为你们还有一点什么可取之处哩,真是令人遗憾。你们还搞不清楚这所学校现在处于什么样的处境……对了,赤坂同学,探查结果如何?」
「啊?」
「啊什么啊呀?」石崎凑到我的睑旁边,小声地问:
「你不是有爬到太郎松上面去吗?结果怎么样呢?树的最上面到底有没有可疑的摩擦痕迹?快说呀!」
果然不愧是石崎,真是个怪人。
多摩川社长和八桥学长也用着很紧张的表情望着我。我用很小的声音,对这三个人说明了树上的情况。
「我找到了。太郎松最上面的一根枝桠上,确实有一道擦痕,看起来像是最近才弄上去的。」
听了我的说法之后,大家的反应真是各异其趣得彻底。
多摩川社长说了句「哼,跟我想的一样吧」,脸上泛起了胜利者的笑容。
「那一定是单摆的绳索摩擦所产生的痕迹,绝对错不了。」
八桥学长则是说了一句「真的假的,真不敢相信咧。」就陷入了沉默。
最不可思议的是石崎。他一边喃喃地说着「是喔,果真有啊?」一边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接着,他的视线向下望,一语不发地在回廊上走来走去,看起来像是在想什么事情似的。过了几分钟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整理好了思绪,只见石崎突然抬起头来,毫不迟疑地走到太郎松树下。
接着,石崎的举动看起来越来越令人费解。
首先,他似乎是在确认树到第一教学大楼之间的距离,一步步谨惯地走着。抵达第一教学大楼之后,他又随即调转脚步,走回太郎松所在的地方。直到他开始走第二轮,我才发现石崎此举背后的含意。
他是在用自己的步伐,测量太郎松到第一教学大楼之间的距离。
「从太郎松到第一教学大楼的距离大约是六公尺。社长,你能不能帮我记录在个什么地方上?」
「我知道了,」社长把手放在自己的太阳穴上面,说:「好吧。我没有笔记本,所以我会在我的脑子里做记录。」
「白痴。你的脑哪能当作笔记本呀?一分钟就给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让我来记录吧。」
真田医师从布鲁森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本小记事本和笔来准备。
「从太郎松到第一教学大楼的距离是六公尺对吧?」
「没错。那么,接下来……」
石崎抬头看了看太郎松。
「我想量量这棵太郎松的高度,不过该怎么量才好呢?嗯……对了,跟梯子比较一下就行了。赤坂同学,这把梯子的高度拿来跟太郎松相比的话,感觉差多少?是比树顶高还是比树顶低?」
「梯子高出大约一公尺左右吧。梯子本身的长度是六公尺,所以太郎松的高度大概是五公尺吧。」
真田医师在记事本里写上了「五」这个字。本多站在真田医师身旁,看起来不太高兴地歪着头。
「石崎老师,你在做什么呢?都这种三更半夜的时候了,不太适合量什么树的高度吧?」
「本多老师,可不可以请你等我一下?马上就好了。」
石崎接着又步测了从太郎松到保健室的距离。
「从太郎松到保健室的距离大概是四公尺,中间还有杜鹃花树丛。树丛大概是位在距离保健室一公尺的地方。所以这样一减下来,从太郎松到杜鹃花树丛的距离大约是三公尺。真田医师,可以麻烦您记一下吗?」
「嗯,这样可以吗?」
真田医师把记事本交给石崎。记事本上已经刚才石崎所量出来的数字,和现场的略图整理在一起了。
「原来如此。这样很一目了然,记录得非常好。」
石崎点了两三次头之后,兴味盎然地抬起头来,说:
「……那就差不多该出发了,本多老师。」
「出发?」本多用不知所措的表情问。「要去哪?」
石崎指着第一教学大楼的入口处回答说:
「当然是要去巡逻呀,本多老师。本来我们不就是在校内巡逻到一半吗?」
「这么说也对喔。」
真田医师仔细地盯着自己手上的手电筒。「所以我手上才会拿着这种东西……」
她仿佛是这下才发现手电筒的用途似的,打开了它的开关。
「不过,这些家伙该怎么办呢?」
本多指了指我们三个人。
「我稍后开车送他们回去吧。因为他们这群人呀,就算嘴上说回家,但是人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这个嘛,确实有这个可能。」
总觉得本多是被石崎的这番花言巧语给瞒过去了。
「不过,石崎老师的态度,感觉还蛮唐突的呢。」
真田医师很犀利地指了出来。
「喔?是吗?」石崎先装疯卖傻了一下,接着说出了一部分真心话。
「其实我觉得第一教学大楼的某个地方还有蹊跷,所以想早点过去确定一下。如果只是我猜错了的话,那当然也无妨。堀内大哥,您身上有带钥匙吧?那我们就走吧。啊!还有你们啊,」
石崎命令了我们这三位社员,说:
「跟着一起来,但不准惹麻烦。」
「好~」
于是我们便很老实地遵照着指导老师的命令行事。
八
于是,这样的一个冒险之夜,又继续上演下去,只不过是把舞台转移到了第一教学大楼。
巡逻队扩编成合计有七名队员的大阵仗。以工友堀内打头阵,加上石崎、本多、真田,还有多摩川、八桥、赤坂。不分年龄、性别,更跨越了老师和学生之间的立场,组成了一支大团结的精英部队。而前方,又有什么样的考验在等着他们呢?
我们带着紧张与不安、兴奋与惊恐、任重道远的使命感和少许的好奇心态,走进了位在第一教学大楼中央的出入口,成功地潜进了大楼的内部。
夜晚已无人迹的学校,比我想像的还要更暗更冷清。然而,这里也洋溢着某种气氛,挑逗着我们兴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个时候!奇怪的现象在我们眼前发生了。真田医师突然从我们的面前,失去了踪影。
巡逻队一阵骚动。
随即,我们就找到了想要将真田医师强行带进空教室的多摩川社长。真田医师平安地被救了出来;而因为这宗无耻行为受到责难的多摩川社长,则纳入了本多老师的监管范围。
在这样的一阵骚动当中,自始自终保持着冷静的石崎,对一楼的状况丝毫没有兴趣,便步上了通往二楼的台阶。我们谁也没开口说什么,就这样跟在石崎后面。
结果,又发生了一个离奇的现象。
上了二楼之后,真田老师又从我们面前突然地消失了。
巡逻队又是一阵骚动。
最后我们找到了把手放在真田医师的腰上,想把医师带到暗处去的八桥学长。真田医师又平安归来;而因为搭讪行为受到责难的八桥学长,则是纳入了工友堀内的监管。
面对只想到自己的贪念,而不懂得顾虑场所的两位学长,我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是,真田医师,」
我不禁想给她一句忠告。
「学长们固然有错,但医师也有不对的地方——医师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跟着那两个人走呢?自我保护做得太松散了。」
「在入夜后的校舍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总觉得自己也有点害怕了起来。」
我就像是被她那怯生生的双眼所带走似的,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接着,我用手环抱住她那纤细的背,把她往我身上拉了过来。
「不要紧的,仁美小姐,你不必担心,有我在你身边喔。」
于是,因为性骚扰行为而被责难的我,被纳入了石崎的监管范围。
「我无法接受……」
我很坦白地发出了不平之鸣。我刚才的行为哪里是性骚扰了?我只是让女孩子的身体倚靠一下,是一个很绅士的举动啊。握个小手有什么关系?真田医师又没有抗拒。我可不希望被跟学长们混为一谈。
「你们这些人员的是毫无自觉,毫无身为一个侦探该有的自觉。我对你们很失望……」
石崎又按照惯例中的惯例,不断重复地说同样的话。
尽管我们历经了这些骚动,但还是很脚踏实地的持续进行着巡逻工作。这时,巡逻队来到了第一教学大楼的最上层,也就是三楼。刚才对一、二楼的情况,态度上几乎可以说是漠不关心的石崎,在这里突然为之丕变。他一边左右张望着三楼的走廊,一边在一触即发的气氛之下,问了堀内伯伯一个问题。
「在保健室发生凶杀案的那天晚上,三楼也是像这种状态吗?」
「嗯,差不多是这样喔。」
堀内伯伯先这样回答完之后,又指着广播视听室的方向,说:
「不过当天广播视听室里面还有岛村老师一个人留在那里。」
「原来是这样。这样的话……」
石崎像是下定决心似地,沿着走廊往广播视听室的方向走去。他走过了「一—三〇四」,来到「一—三〇三」广播视听室前面。可是,石崎却没有在这里停下脚步,反倒是沿着走廊直冲了过去。最后,石崎在走廊尽头快到楼梯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厕所。石崎毫不迟疑地走进了男厕。
「嗯?!石崎这家伙搞什么嘛?这种时候要上厕所?」
「他就是越紧张越会想去小便的呗。」
就在多摩川社长和八桥学长开着这种玩笑的时候,真田医师也稍微举起了手。
「啊,那我也可以去一下吗?」
「啊?」
抛下目瞪口呆的男生群,真田医师挥着手电筒,走向了女厕。
「哦,她还真有胆识呀。」本多在这种奇怪的地方表示了他的敬佩之意。「在这种状况之下,她还真有办法去上厕所。一般应该都会觉得害怕或不好意思吧。」
「那我也去一下厕所。」多摩川社长说。
「喂!你给我等等的啦!」八桥学长在女厕前叫住了社长。
「你这个猪头是想在女厕做什么咧?少给我来这一套,谁都看得出来你想干嘛的啦!」
八桥学长施展他最擅长的头部固定招式制住社长,且不断地加强力道。社长已经发出了惨叫声。这两个人还真是不管在什么地方,都静不下来。
丢下这两个毫无一丝紧张感的学长,我比较在意的是石崎那边的状况。他真的只是去上厕所而已吗?我总觉得好像不是。接着,就在这个时候……
「啊——」
这一长声犹如要划破黑暗的惨叫,让我们其它在走廊上等候的人都为之一颤。
我和堀内伯伯互看了一眼;八桥学长则是松开了缠住社长头部的手臂。本多先出声大喊:
「是真田医师!」
本多就像只脱兔似地起步奔跑,冲进了女厕里。当然,我们其他人也紧追在后。
入口附近先看到的是洗手台,我们从这里经过钩形的走道向厕所内走去。堀内伯伯那把手电筒的灯光,照亮着这个如鳗鱼睡床(※日本京都的传统町家,多为门面狭窄且深长的建筑,被称作「鳗鱼睡床」。)般的狭窄空间。每一间厕所的门都整齐地开往同一边。接着,在女厕的最内侧,真田医师蹲在一扇大约半开着的门上。
本多率先冲了过去。
「怎么了,真田医师!发生了什么事吗?」
「门、门的那一边……」
真田医师处于极端的激动状态,嘴巴开闭着但却发不出声音,然后一边用手指着半开的门。堀内伯伯一边把手放到门上,一边说:
「唉呀唉呀,真田医师,您开错门啦。这扇门不是那边的厕所门,只是单纯的扫具间啊。我看看我看看……」
堀内伯伯往门里一看。随后,从他的口中发出了小小的尖叫声。他的脸部因为极端的惊恐而扭曲,手上拿着的手电筒也滚落到地上,发出金属的声响。
我捡起了手电简,股起勇气往里一看。
如同堀内伯伯所言,这里不是一间厕所,而是一个扫具间。里面有长柄的刷子、刷地板的刷子、塑胶水桶、塑胶水管等等,全都很拥挤而杂乱地放在丢在这里。如果只有这些东西的话,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扫具间里,有一个人蜷成一团躺在地板上。再怎么看,这个人都像是穿着制服的女生。再怎么看,这个人的姿势都很不自然,看起来不像是活着的样子。眼前她的侧脸看起来已经是完全没了生气。脸颊附近的肌肤,看起来就像是人偶似的。
「尸、尸体……」
我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几个字,就已经在门前面气力放尽地坐下。
其他人陆续过来往门里仔细一看。眼前惊人的光景,让大家都哑口无言了。
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我的肩膀,我才回过神来。拍我的人,是晚来一步的石崎。
「你们可不可以先让开一下?」
他用手上的手电筒照看门里的状况之后,轻声地叹了一口气。不过,石崎的表情并没有显露出太大的震惊,仿佛他早就预期到了这件事情似的。他在这种非常状态下,表现得异常镇定。
他大胆地踏进了扫具间,开始近距离地观察尸体。
「……颈部有些看来像是被绳索勒过的痕迹。这绝对是他杀,错不了。」
当然,从这具尸体陈尸的状况来看,这些事情不用石崎多说,已经相当一目了然了——完全不像是意外或自杀。
「而且这看起来不像是刚断气的尸体喔……本多老师,不好意思,要麻烦您一下。」
被点到名的本多像是突然被雷劈中似地耸了一下肩膀。
「什、什么事呀,石崎老师?是要叫我做什么事情吗?」
「这件事情实在是很难启齿……我想请您看一下这个女生的脸。因为我想确认一下死者的身份。」
「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
本多先表现出了抗拒的态度。可是,他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地,表情不变,嘴里说着「难不成?应该不会是……」一边主动挤到尸体旁边。他蹲在扫具间里,端详了几十秒。
终于从扫具间出来的本多,用着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虚弱声音,道出死者的身份。
「她是藤川美佐没错。」
九
急忙赶来到案发现场的警方人员,让现场陷入一片喧闹。
在法医验尸之后,藤川美佐的尸体被警车运离了学校。
我和两位学长一起接受了警方的侦讯,针对发现尸体当时的情况,据实地回答了警方的问话。
被侦讯一段时间之后才重获自由的我,在成群的警方人员当中找寻着乌山千岁刑警的身影。因为我有事想要向她确认清楚。
我好不容易找到千岁小姐的时候,她人正在楼梯的转角处,不知道交头接耳地在和石崎说什么。我隐约听到「党羽怎么样了?」、「找找看」之类的片段,可是没有办法得知确切的谈话内容。感觉上好像是石崎在给千岁小姐什么建议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这样没错,可是……
不知道石崎是不是把话说完了,总之他终于起身,从千岁小姐的面前离去。
「咦?赤坂同学,有什么事吗?侦讯结束了吗?」
「嗯,结束了。刚才你在和石崎老师说话对吧?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随便聊聊而已。」
千岁小姐耸了耸肩,闪避了我的问题。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啊,对喔。我有事情想问你。」
我随即就问了她一个问题。
「藤川美佐是什么时候遇害的?」
「喔,原来是这件事呀。」
千岁小姐低声地告诉我:
「法医说她的尸体,已经是死后过了整整两天的状态了呢。这代表着什么意思,你应该了解吧,赤坂同学?」
「整整两天!也就是说……」
根本不用再扳手指一个个计算了。
藤川美佐是和田所健二同一晚遇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