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星期三下午没有课,学校在中午十二点钟就放学了。早放学的星期三,为各个社团提供了可以埋头活动的宝贵时间。可是,这是个酷暑难当的日子,太阳火辣辣地照射下来,似乎要把一切都烤成灰烬,光是站在户外,都会感到头晕目眩。
「啊!……新庄1完美表现!日本火腿队连胜,……」多摩川部长坐在校园一角的长凳上看《多摩体育报纸》,简称《多摩体育》。《多摩体育》是一份超一流的体育报纸,刊登著大量的棒球、赛马和摔跤比赛的新闻。
1新庄刚志(Shingo Tsuyoshi)日本棒球球员,1972年01月28日出生于日本长崎县对马市,日本西短大附属高中毕业。2004年至2006年在日本火腿队效力,棒球外野手。
「什么、什么!……『昨天晚上进行的日本火腿队对千叶罗德海洋队的比赛中,新庄刚志在防守回合表现抢眼,第七回合打出一记好球,又为第九回合的困境,带来一道激光——以一记完美的直线送球在本垒打之前。刺杀1了今江,为球队的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另外,他的外野手功勋——补杀数也名列冬季转会期榜首。』——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1指在强迫进垒状态下,野手已经将球传至某个垒球包的守备员,跑垒员却未进垒,则判此跑垒员刺杀出局。
「新庄刚志的能力,果然天下无双啊。」
「不过,他穿衣服的品位还有待提高。」八桥京之介指出日本火腿队王子的不足,「先不说这个,能不能找个凉快一点的地方。」
这个建议提得非常好,这里实在是太热了!
「说得对!……」侦探部部长把报纸揉成一团,匆匆塞进书包,「我们去『龙血树』一边喝冰咖啡,一边再聊天吧。」
于是,我们三个人走在夏日的天空下,朝「龙血树」那里大步前进。
「龙血树」是一家位于鲤之洼学园附近的咖啡店,吃御好烧要去「河马屋」,喝咖啡自然要去「龙血树」了,这是大伙儿的常识。
我们刚刚走出校门,身边就忽然飞快地跑过来,一个黑长直发的小美女。
「喂,怎么了,这不是学生会主席嘛!……这么著急忙慌的,是要去哪里?」八桥京之介赶紧从背后叫住她。
「啊!是你们!……」回过头来的樱井梓表情僵硬,不知道她是庆幸,能够在这里遇上我们,还是觉得糟糕,「不……不……不得了、不得了了啦!……」
她开口就说「不得了」,让人完全摸不著头脑。
八桥京之介似乎被樱井梓的紧张情绪给感染了,立马跟美眉一起疯了起来。
「怎……怎么了?没头没脑的!……畜生!……」他用如今高中生很少用的词句,表达了自己异乎寻常的惊讶之情。
樱井梓终于说出了「不得了」的原因:「龙崎家的叔叔——贤三郎先生死了!」
「什么?!……我操!……」这一回大叫起来的是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你说贤三郎先生……死了?……这是真的吗?……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不会是被人『卡卡』了吧……」
「我就是不知道详细情况,才这么著急的!……」樱井梓蛮横地打断了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连珠炮似的发问,「我刚刚接到芹泽老师的电话,反正先去龙崎家看一看吧。」樱井指著马路对面说,「啊,公交车来了,我先走了。」
樱井梓慌里慌张地冲我们三个人招了招手,便往「鲤之洼学园前」公交车站飞奔而去……
开往北山町的公交车,喷出一股没有完全燃烧所产生的黑烟,从我们面前呼啸驶过。
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眺望著渐行渐远的公交车,表情严肃地说道:「想不到贤三郎先生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真是想不到啊。」
「真是!……想不到……」樱井梓气鼓鼓地狠狠踹了一脚「飞龙馆高中前」公交车站牌,「真是想不到,你们竟然和我坐了同一辆车。」
对!在樱井跟我们挥手告别,前往「鲤挂学园前」公交站跑去后,我们也紧随其后,迅速地乘上了同一辆公交车。这很正常吧,在那种状况下,前辈们不可能目送著樱井梓一个人前往龙崎家,默默无语地两行泪,耳边悠悠响起汽车声。樱井梓没有想到这一点,只能说她太单纯了。
就这样,下午一点钟左右,我们来到了飞龙馆高中前。气温毫不留情地超过了三十度,闷热无比,可恶的骄阳炙烤著大地。从校门口往飞龙馆高中里面一看,国旗台上高高升起的三面旗帜,无精打采地垂在旗杆上,彷佛枯萎的牵牛花。感觉不到一丝风。
「你们跟著我,也不一定进得去龙崎家。」
「不让我们进去也没关系,我们只想瞭解详细情况。」
「对啊,樱井同学赶来,也是想向芹泽老师打听情况的吧?我们的目的也相同。」
樱井梓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轻轻撩起那满头让她骄傲的黑长直发。
「知道了,那你们跟我来吧。」樱井梓悲摧地拍了一下伫立在校门口的侦探部长,「多摩川,你小子还发什么呆啊?……走吧。」说完径自大步向前走去,「龙崎家应该是往这边走吧。」
我们呼唤著樱井梓渐渐远去的背影:「喂,樱井,不是那边,是这边!……」
想不到堂堂的学生会主席也是个路痴,竟然这么没有方向感。
二
我们在酷暑中,艰难地向前跋涉著。总算抵达了龙崎家的豪宅,门口有若干报社记者和摄影记者,说明贤三郎先生,不是自然死亡的,可能是一起案件。
「杀人事件」这四个字,突然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不过,我不再大惊小怪。「贤三郎叔叔死了」——从樱井梓嘴里,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就已经隐约感觉到,这是一起杀人案件了,我觉得自己真有先见之明啊!……
樱井梓远远地打量著龙崎家的宅院,用可移动随身自由寻呼电话方便听筒和芹泽老师取得了联系,随后对我们说:「好了,芹泽老师让你们也进去。」
「可是,从哪里进去呢?」我顾忌那些站在大门口的媒体记者。
「老师会为我们打开后门,那边没有问题。」我们假装成住在附近的高中生,围著龙崎家的豪宅绕了一圈,悄悄地来到后门。虽说是后门,却也十分气派。这里果然没有媒体的记者。
芹泽老师今天的打扮,和星期天在飞龙馆球场看比赛时的一样,紧腿牛仔裤配灰色T恤衫。她打开门,悄声细气地招呼我们进去。
「你们来了,简直是太好了。」老师的表情比我们想像中的要开朗,「这件事情简直太出人意料了,我正想找个人说说话,就算是小猫小狗我也欢迎。」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小猫小狗!……呜!……我们敢情能和宠物享受同样的待遇啦!……哇,泪流满面!……
「贤三郎先生去世了。这是真的吗?」这是樱井梓首先要确认的问题。
「嗯,是真的。」
「从外面站著那么多媒体来看,好像是杀人事件啊。」这是八桥京之介欣喜的问题。
「对,贤三郎先生是被人杀害的。」
「这样的话……」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问了最牵动人心的问题,「和野野口教练事件有关系吗?」
「有关系。」芹泽老师斩钉截铁地断言道。这个回答让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很感到意外。
「有关系?您怎么知道有关系?」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龙崎家背面的大门,芹泽老师打开门,让我们进屋里去。
「先进去吧,详细情况,一边喝茶一边说。」
芹泽老师把我们带到她的房间,这是位于二楼一角,一个光线充足的房间。地板上铺著软绵绵的厚地毯,桌椅等家俱一律是木质的,营造出典雅又不失时尚的气氛。
然而,对于年轻女性来说,这里似乎过于沉闷了。
我扫了一眼室内。
「没有电视吗?」
「我很少看电视。」
「哇,果然是时尚美女啊!……」
八桥京之介则将重点,放在了硕大的书架上。
「这里有好多书啊。」
「我毕竟是个老师嘛,你以为我是蒙圈混饭吃的。」
侦探部部长的视线落在房间一角的某件物体上。
「很漂亮的床啊。」
「啊……不,你不用关注那里。」芹泽老师立即把脸别过去,咂著舌头躲避著学生们的目光。
我却佩服侦探部长的坦率,敢于关注那里。
芹泽老师叫中年女佣安西大婶,为我们准备了红茶,片刻之后,中年女佣就端著五只杯子,和一个水壶进来了。我们五个人围坐在桌子旁边,周身被大吉岭红茶的香醇气味笼罩著,很快就进入了正题。
首先由芹泽老师介绍基本情况。
「贤三郎叔叔的尸体,是在今天早上六点钟被发现的,地点是附近的神社境内。那个神社只有鸟居和祠堂,没有常驻神主,是个不起眼的地方。发现尸体的是住在附近的一位老人家,他每天早上六点钟左右,都会去这间神社散步。今天他也和往常一样,六点钟来到了神社,却一眼就看到,有人倒在祠堂后面,背上还插了一把刀。这位老人家当时大吃一惊,赶紧打110电话报了警。附近的巡警第一时间,赶过去确认了死者,发现是贤三郎叔叔。与此同时,龙崎家的人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找不到贤三郎叔叔的人了,真知子阿姨和桥元先生,担心得坐立不安。当接到警察的通报后,真知子阿姨和桥元先生立即风急火燎地赶往了现场。」
「老师没有去现场吗?」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不可思议地问道。
「我今天早上十点,才出差回来,所以,还没有来得及去现场。」
「死者千真万确是贤三郎先生吗?」
「嗯,真知子阿姨确认了,错不了。」
「死因是什么?」
「背后被刀刺中。」芹泽老师把茶杯端到嘴边,「对了,作为凶器的刀很有特徵,听说刀柄是方形的,上面有精美的镶银装饰,还有一个很大的护手,是把十分罕见的刀噢。准确来说,应该叫做短刀或者短剑,不过警察管它叫刀。」
「感觉像艺术品。」
「对,虽然实际价值可能不高。」
「说不定这把刀,还是龙崎家的宝贝呢?」
「警察也怀疑过,但是,凶器不是龙崎家的,龙崎家里没有人对刀剑感兴趣。」
「原来如此……这真的是杀人事件吗?不会是自杀吧?」
「这不可能,自己没办法刺进自己的背部。」
「如果是杀人事件……龙崎先生是几点钟被杀的?」
「我也不知道详细的时间。」老师缓缓地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口红茶,「大概是昨天晚上。听说昨天晚上,祖师谷警部请真知子阿姨、桥元先生和吉野小姐协助,做了一个什么试验,当时警部也想请贤三郎叔叔参加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怎么都联系不上他。所以可以认为,当时贤三郎叔叔,就处在无法接听可移动随身自由寻呼电话方便听筒的状况。啊,这些不过是我的推测啦。」
「嗯,这件事我们也知道,因为我们也在场。」部长说。
「呃,是吗?……」芹泽老师杏眼圆睁,不可思议地瞄著大家伙儿,「想不到你们真行啊!……」
「哪里,哪里!……」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难能可贵地表现出少见的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优良作风,「对了,下面是最关键的问题。」侦探部长注视著芹泽老师问,「贤三郎先生在神社境内被杀的案件,和野野口教练在球场后方的屏障内被杀的案件,真的有关联吗?」
「当然有关联!……」芹泽老师再度不假思索地回答。
「您为什么能如此胸有成竹地断言呢?难道……」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两眼激动地射向芹泽老师胸部,那挺拔的双峰诱惑著他,总想深入一探究竟——果然是「胸」有够成熟啊!
「实际上……」芹泽老师慎重地开了口,彷佛要泄露什么重大机密,「贤三郎先生的尸体旁边,也放著不同寻常的东西——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不同寻常的东西?还在尸体旁边?……
「呃,那个,莫非是……」侦探部长小心翼翼地问,「和棒球有关的东西吗?」
芹泽老师平静地点点头:「是垒包、手套和球。」
三
「什么?这……这不是跟上次的事情,简直一模一样吗?」樱井梓惊恐万状地惨叫起来。她嘴里说的「上次」,当然是指野野口教练被杀的事件。
然而,芹泽老师冷静地摇头否认:「不,樱井同学,可不是和上次一模一样噢。上次是本垒垒球包和接球手戴的合指手套,手套里塞著一个硬球;但是,这次现场是有四方形的普通垒球包,和一垒球手戴的合指手套,手套里塞著一个硬球。和上次略有不同。」
硬球塞在合指手套里——这一点相同,不过,垒球包和合指手套的种类不同。
芹泽老师慢慢地啜了一口红茶,确认了一遍所有人的反应之后,继续说道:「虽然有一些不同,但是,棒球用具放在尸体旁边这一点,和野野口教练命案简直如出一辙,所以,不得不认为:野野口教练事件和贤三郎叔叔事件有关联。对吧,多摩川?……」
「确实,只能认为有关联。」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眉头紧锁,「这是连环杀人案吗?」
「是吧!……」芹泽老师平静地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道,「可以称之为『棒球连环杀人案』吧。」
「另外……」这次提问的不是侦探部长而是我,「这次发现的垒球包,也是从鲤之洼学园偷来的吗?」
「警察应该正在调查这一点呢。不过,对比上次和这次的状况,认为是被盗垒球包中的一个,似乎更为妥当吧。」
「也就是说,从我们学校偷走四个垒球包的窃贼,又连续杀害了野野口教练和贤三郎先生,用垒球包当成自己的名片,依次放在了尸体旁边……是这么一回事儿吧?」
「还有棒球手套和球。」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心思缜密地又补充了一句。
「对,除了垒球包,还有棒球手套和球……啊!……」我的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一个朴素的问题,「凶手没有放球棒。一般情况下,说到棒球用具,首先想到的就是球棒吧?」
「有道理。」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立刻对我说的话,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兴趣,「仔细一想,确实匪夷所思啊,『棒球连环杀人案』里,却没有看见球棒。凶手如果想把杀人行为,和棒球联系起来,用球棒打死对方,不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吗?可是,凶手对球棒丝毫不感兴趣,甚至都没放到尸体旁边。」
「这一点也许很重要。」芹泽老师也兴致勃勃地探出身子说,「这说明:凶手不是随随便便地,就把几个棒球用具,放在尸体旁边的,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故意忽略了球棒。反过来考虑,把垒球包、手套和球放在旁边,也有相应的理由。」
「真是的!……这个莫名其妙的杀人凶手。」坐在我对面的樱井梓,已经对看不见的凶手愤恨不巳。
「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吸引世人的注意吗,还是在向谁传递信息?……可是,棒球和杀人有什么关系呢?简直让人一头雾水。」
「算了、算了,别激动。」芹泽老师劝解完学生会主席之后,忽然注意到八桥京之介,「咦?怎么了?」
八桥京之介对芹泽老师的问题充耳不闻,抱著双臂、眉头紧锁,似乎在苦思冥想。
「喂喂喂,怎么了,八桥?肚子痛吗?」
听到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的问话,八桥京之介冷不防地抬起头。
「对!……喂,《多摩体育》在哪里呢?」
「什么?《多摩体育》?」
「刚才你看的那份体育报纸,在哪里?扔掉了吗?」
「没有扔啊,我好像把它揉成一团,塞进书包里了……」
「是这个书包吗?」八桥京之介立马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扑向放在房间角落的侦探部长的书包,从书包口袋里抽出报纸,用双手展开,「新庄……新庄……」
「怎么了、怎么了,新庄怎么了?」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走到同伴身边,诧异地问,「难道凶手是新庄……」
「不是!和新庄没有关系!……」八桥京之介的视线,落在了那篇新闻报道上,「刚才你读这一段的时候,我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可又好像没有……」
我从他身后探出头,也争看著报纸。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到底有没有?!」
「有了!……」八桥京之介举起手里的报纸,几乎贴在脸上,突然狂叫起来,「就是这个!……」
「哪、哪个?」
面对企图抢夺报纸的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八桥京之介表现出了优雅地大将风度。
「别慌嘛,你难道等不及了吗?」
他转过身来,面对著坐在桌边的芹泽老师和樱井梓,她们莫名其妙地看著三个男生。
「到底怎么了?突然打开体育报纸。」樱井梓一脸狐疑地问。
八桥京之介回答了樱井梓的问题。
「刚才主席你问『棒球和杀人有什么关系呢』,能解开这个谜题的钥匙,就在这里。这里有一篇有关昨天,参加日本火腿队比赛的新庄选手的报道。我来读一下,你们仔细听一听:『又为第九回合的困境,带来一道激光——以一记完美的直线送球,在本垒打之前,刺杀了今江,为球队的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另外,他的外野手功勋——补杀数也名列冬季转会期榜首。』喂,怎么样?」
「凶手用了激光束?」
「樱井!……」芹泽老师指出了学生会主席的错误,「这个世界上,有用激光束杀人的凶手吗?……浑蛋!……」
更准确的说法是——没有被激光束杀死的死者。总之,樱井梓的发言不值一提。
然而,我也不认为这篇报道里,有能够解开事件之谜的关键,这不过是体育报纸上常见的一段报道。
这时,芹泽老师说出一个词语,声音虽小却掷地有声。
「原来是『HOSATU』啊。」
八桥京之介默默地点了点头。
「对,『HOSATU』就是解开本次事件之谜的关键。」
「什么『HOSATU』啊,怎么了?」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呆若木鸡,随后,眼看著他严肃起来,「啊啊啊,原来是『HOSATU』啊!……」
发现大家谈论的话题,竟然超越了自己的知识范围,樱井梓不满地撅起嘴。
「什么啊,一口一个『HOSATU』,『HOSATU』是什么冷梗?它到底和杀人事件,有什么关系?『HOSATU』到底是什么鬼?」
樱井梓似乎根本没有理解这个单词,才提出这么个最最基础的问题。不过,学生会主席不知道也无可厚非,在棒球用语中,「HOSATU」算是个生僻的单词。
那么,在这里……
「就让我来解释一下吧。」我主动请缨担任解说员,「『HOSATU』汉字写成捕手的『捕』,加上杀人的『杀』,意思就是外野手成功传球给本垒,使得跑垒员出局。这篇报道上写的新庄选手的漂亮送球,就是『捕杀』——『HOSATU』。」
「吧噗……」八桥京之介嘴巴里,立刻发出了益智节目里,选手回答错误时的蜂鸣声,「解释得不对,小通。」
「咦,不对吗?我很有把握呢。」
「小通说的是很常见的误解。首先,『HOSATU』中的『HO』,不是写做捕手的『捕』,而是补助或者候补的『补』,再加一个杀字,也就是『补杀』。所以,『补杀』的意思,不是指在外场后方屏障内的外野手,使跑垒员出局的送球。要正确解释『补杀』,必须先理解『刺杀』这个单词。『刺杀』是什么意思呢?」
「这还用说。」樱井梓抢答,「『剌杀』就是用刀具刺中对方杀人。」
「樱井同学,你的解释太直白了。」芹泽老师慌忙指出学生的错误,「樱井梓说的是犯罪行为,八桥京之介说的可是棒球用语。」
「呃,原来是这样啊……」樱井梓被喷了一头雾水,「可我们不是在聊,有关杀人事件的话题吗?」
「先不要著急,且听我继续说下去!……」八桥京之介宽慰著樱井梓,「我来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一个球,飕地一下飞到游击手面前,游击手抓住这个球后,飕地一下传到一垒,一垒手成功接到这个传球,导致跑垒员出局,这是最普通的情况。在这个回合里,最终让跑垒员出局的一垒手,会被记录『刺杀』一次;而传球的游击手,就要被记录『补杀』一次。同样,在左外野手给接球手传球,『触杀』跑垒员的情况下,接球员也会被记录『刺杀』一次,传球的左外野手则要被记录『补杀』一次。简单来说,『刺杀』和『补杀』的关系,就是这么个样子得啦。你明白了吗,小通?」
「哟,我以前都不知道呢。原来『补杀』这个词,不仅用于外野手啊?」我哦兴致勃勃地拍手笑道。
「难怪你会搞错。一般来说,『补杀』只会出现在对外野手的评价中,『赤星1的补杀次数,位列转会期第一』,『一朗2每年的补杀记录,有两位数之多』,『广岛队外野手实力薄弱,造成补杀记录偏少』……等等。从普遍意义上来说,『补杀』确实和外野手密不可分,就像报纸上写的那样,『补杀』就是外野手的功勋。」
1赤星宪广(Norihiro Akahoshi,1976-)阪神老虎队的前任外野手,2009年退役。
2铃木一朗(Jchiro Suzuki,1973-)目前效力于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纽约洋基队的外野手。
「『补杀』次数多的外野手,才是优秀的外野手,『补杀』跑垒员是外野手最大的亮点……啊,这样啊!」棒球用语终于在我脑子里和杀人事件联系起来了,「那么,野野口教练的死状,莫非就是——『补杀』?!……」
「没错啦!……」八桥京之介两手一拍,缓缓地点了点头,「野野口教练的尸体,躺在外场后方的屏障内,也就是中外野,旁边放著一个本垒垒球包和接球手合指手套,手套里塞著一个球,这不就是『接球员接到传球后,野野口教练还未跑回本垒,被触杀』的意思吗?」
「有可能!……」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日本棒球把『出局』翻译成了『死』,比如『二死满垒』1、『盗垒死』……等等。还有把跑垒员出局写成『杀死』的情况,在我们国家也很常见。」
1指两人出局,同时三个垒上都有人的情况。这样的话,只会出现两种结果:一是攻击方得分,此局结束;另一个是防守方,至少要打出安打,成功守住本局。接近「你死我活」的状况。
「确实。也就是说,在这起事件中,凶手用刀切断野野口教练的喉咙,在现实中杀死了他,与此同时,又在尸体旁边,摆放棒球道具,表示『死=出局』。」
「原来如此。」芹泽老师捂著肚子,胃疼一般呻吟著说道,「换句话说,凶手『补杀』了野野口教练。」
四
一瞬间,室内鸦雀无声……
樱井梓似乎难以忍受令人窒息的沉默,故意大大咧咧地说:「您说什……什么?老师也把他们的话当真了?……你怎么了,老师?—您的智力没退化吧?……」说完又向前辈们,投去了冷冰冰的目光,「蠢货,你们给我适可而止吧!不可能有这么荒谬的事情,你们看太多的推理小说了!」
「哎呀,可是……」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被学生会主席樱井梓的女王气势,顿时压倒了下去。
「不,我认为这种联想很有道理。」想不到声援我们的是芹泽老师,「刚才赤阪误把『补杀』说成了『捕杀』,八桥兄弟说,这是才疏学浅的棒球迷,经常犯的错误,所以,我就突然想到,凶手或许正是个才疏学浅的棒球迷。」
「什么意思?」我问。
「就是说,凶手犯了和赤阪相同的错误,他一心以为,『补杀』这个棒球用语的意思是『捕』住对方,然后再『杀』死他——汉字写做『捕杀』。于是,他就用绳子绑住野野口教练的身体,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捕』住了野野口教练并『杀』死了他——也就是『捕杀』了野野口教练。他是不是在打这个算盘呢?」
「原来如此!……」我点头钦佩道,错不了,凶手肯定和我一样,是个才疏学浅的棒球迷,「看来我们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请等一下,老师!……」樱井梓怒气冲冲地说,「野野口教练被人捕捉、杀死,是现实中发生的事情;另一方面,用本垒垒球包和合指手套,表现出棒球里的『补杀』,这不过是牵强附会的装饰吧?……也就是说,这是假装出来的吧?」
「对,是装饰,是假装出来的。」芹泽有夕子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么,为什么要用假装出来的棒球场景,来装饰现实中发生的事件呢?我不理解。凶手是想打棒球,还是想杀人呢?」
「这个嘛,这当然要问凶手才知道……」
「你在说什么啊,老师!……」樱井梓贴近了芹泽老师的脸,坚定地说,「凶手当然是想杀人啦,所以,他才杀了野野口教练,目的是杀人!……有必要特意和棒球扯在一起吗?根本解释不通!……」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这个资深推理迷,立即反驳了咆哮不止的樱井梓。
「不,没什么奇怪的,这正是推理世界中,非常常见的『比喻杀人』。」
「比喻杀人!……」樱井惊恐地用手摀住嘴,「比喻杀人,这个我听说过。好像是阿加莎·克里斯蒂在无人岛上,按照童谣歌词,杀死了十个人后,失踪了的那个著名的真实事件!……」
「很遗憾,你说错了……」
「不要亵渎女王……」
两位前辈完全不知道,无神论的樱井梓究竟在说什么。顺便提一下,樱井混淆的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爱的失踪事件》和《无人生还》,前者是后来被翻拍成电影的真实事件,后者则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笔下「比喻杀人」的代表作品。
「算了。」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回过神来,继续佩侃而谈,「不错,『比喻杀人』又被叫做『童谣杀人』,但是,『比喻杀人』决不仅限于『童谣杀人』这一种模式,还有很多利用童谣以外的东西,进行『比喻杀人』的案例。横沟正史的《狱门岛》是芭蕉写的俳句,《犬神家族》是三种家传宝贝1,袿川哲也的《紫丁香庄园杀人案》是扑克牌……而这次的事件,凶手利用棒球进行比喻杀人。」
1《狱门岛》和《犬神家族》既是日本推理小说家横沟正史创作的推理小说,也是市川昆导演在20世纪70年代末指导制作的卖座侦探电影。
「原来是这样啊!……确实,刚才也说了,棒球用语里有『刺』、『杀』、『死』等耸人听闻的单词,相当适合进行比喻杀人。凶手就是注意到这一点,才精心设计出这样的杀人场景吧。」
「哦,我明白了,但是,我还是不能接受。算了,暂且这样吧。」樱井梓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这样的话,昨天的事件,又要如何解释呢?贤三郎叔叔的被杀,也是『比喻杀人』吗?」
「应该是的。贤三郎先生的尸体旁边也有垒球包一一不是本垒垒球包,而是普通的四方垒球包,还有一垒球手的手套,里面塞著一个球。另一个不能忽视的是,用作凶器的那把精雕细琢的『类似短剑的刀。有没有切合这一场景的棒球用语呢?」
侦探部长当机立断,似乎认为根本没必要考虑。
「是『刺杀』啊,真是太简单了。」
「我赞成。贤三郎先生的尸体旁边,摆著四方垒球包和一垒手戴的手套,这样的话,可以认为,垒球包也是一垒。手套里还有球,我认为这意味著『贤三郎先生在一垒手面前出局』,也就是说被『刺杀』了。」
「唔,『捕杀』和外野手密不可分,同样的,『刺杀』和一垒手密不可分。在棒球比赛中,『刺杀』次数最多的,应该是一垒手吧。」
「原来如此,怪不得是四方垒球包、一垒手手套和球。」芹泽老师点头叹息道,「而且,贤三郎叔叔是被刺中背后身亡的。」
也就是「刺杀」。
「啊,原来是这样啊!……」我终于明白了凶手的意图,「凶手使用精雕细琢的刀,并把它留在现场,就是为了强调『刺杀』之意的故意之举啊。」
「对,贤三郎先生被『刺杀』了。」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胸有成竹地说出结论,「错不了。凶手果然把现实中的杀人事件,比拟成了棒球比赛。虽然有一些出入问题,但是,凶手确实先『补杀』了野野口教练,随后又『刺杀』了贤三郎先生。真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家伙,脑子有问题。」
「说得对!……」我不禁毛骨悚然。「比喻杀人」原本只存在于侦探小说的故事里,现在却被人带到了现实世界中。而且,他选用的还不是童谣,不是俳句,也不是歌曲,偏偏是棒球,这等于是与全国三千万棒球迷为敌,我难以想像,这起事件会如何发展下去。
一瞬间,我的脑海里,涌起了这个念头。紧接著,我打了一个寒战,因为在一定程度上,事情会如何发展,是能够想像出来的。
「等……等一下。如果凶手是利用棒球,进行连续比喻杀人,那么,接下去还会发生案件吧?因为,我们学校被偷走了四个垒球包啊!……」
「言之有理。」芹泽老师的脸上乌云密布,「迄今为止的事件,巳经用了两个垒球包,凶手手里还剩下两个,也就是说,还会发生两起杀人事件。」
樱井梓也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问两位前辈:「如果果真如此,还有怎样的杀人手法呢?『补杀』、『刺杀』这两次,凶手都在利用含有『杀』字的术语,进行犯罪活动。那么,棒球里还有什么带『杀』字的术语?」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和八桥京之介各自托著腮帮子,若有所思,然后同时抬起头,面面相觑。
「有!……正好也符合这次事件。」
「嗯,垒球包的数量也吻合。」
「什么?是什么?……」樱井梓激动不已,迫不及待地寻求著答案。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和八桥掷地有声地回答:「是『双杀』。」
「也叫『重杀』。意思相同。」
「『双杀』、『重杀』,也就是『double play』的意思?这么说来……」
眼看著樱井梓的表情,迅速变得严肃起来,语气也更尖锐。
「不可能吧!……也就是说,下次会同时有两个人被杀!……」
五
事态紧急。如果我们推理出的「棒球比喻杀人」,真的是事实的话,那么,接下来就可能,还有两名受害者。
「把这件事情,立即告诉祖师谷警部比较好吧。」提出这个建议的是芹泽老师。
等待警察去发现「棒球比喻杀人」这个真相,恐怕新的受害者早就出现了。尽管祖师谷警部视我们为天敌,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忘掉恩怨,以广阔的胸襟包容一切,袒诚告诉他事实,才是明智之举。
「祖师谷警部他们来了吗?」我问。
「这个嘛,我不知道。」芹泽老师的回答的模棱两可,「我出去看一下吧。」
芹泽有夕子老师留下我们,独自走出房间,片刻之后,回到房间的她,露出放心的笑容。
「刑警他们正在真知子阿姨的房间里。好了,我们去吧。」
芹泽老师急不可待,我们却反应迟钝。并不是害怕警察,问题在于真知子夫人。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揉著下巴,为难地说:「说实话,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真知子夫人。」
八桥京之介也小声地说著「是啊」,接著问芹泽老师:「这样好吗,老师?……先生刚刚去世,我们可以去打扰她吗?」
「嘿,心思很细腻啊,不像你们嘛。」芹泽老师揶揄了两句,「不用担心,真知子阿姨不会因为亲人去世,就方寸大乱、委靡不振的。听说今天早上,在现场确认贤三郎叔叔的尸体时,她也很冷静地,回答了刑警的问题。」
「真知子阿姨是个很坚强的人。」樱井梓由衷地赞叹著说,「要是一般人,会深受打击、卧床不起,那都不足为奇。」
「嗯,真知子阿姨不是那种人。她现在最盼望的,就是早日逮捕杀害丈夫的凶手,为这次的事件画上休止符,所以我认为,应该把你们的推理也告诉她。」
最终,在老师的怂恿下,我们走出了房间。芹泽老师走在最后面,她告诉我们:「真知子阿姨的房间,就在一楼尽头,正好是这幢房子里面,距离我的房间最远的一间——哎呀。」
老师正准备关门的时候,她房间里的电话响了,不是可移动随身自由寻呼电话方便听筒,而是固定电话。
「是谁呢……」芹泽老师好奇地扬起一只手,对走廊里的我们致歉,「不好意思,你们等我一下。」说完,她又急匆匆地回到了室内。我们被扔在走廊上,无所事事。
突然,楼下传来「咚」的一声,站在走廊上的我们,顿时面面相觑。
「呃,怎么回事儿,刚才的声音?」八桥京之介不紧不慢地说,「地震吗?」
「不是地震。」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也显得镇定自若,「是从老师房间传出来的吗?」
「不是,是从楼下传来的。」我轻轻踏了一下走廊的地板。
「好像有什么很重的东西倒了。」樱井梓笑著说。
说话之间,芹泽老师已经打完电话,走出了房间。
「让你们久等了,不好意思。好了,走吧。」芹泽老师往楼梯走去。
龙崎家的内部楼梯,位于整栋房子的正中间,走廊以楼梯为中心,分别向左右两边延伸出去,排列整齐的房门,全部集中在同一侧。不愧是学校经营者的住宅,比起个人住宅,「龙崎豪宅」更像旧式的木结构校舍。
「对了!……」芹泽老师似乎刚刚反应过来,一边慢慢地走下楼梯,一边随口问道,「刚才是不是有不寻常的声音?……好像『咚』的一声。」
「有,『咚』的一声。」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不以为意地随口回答,「是不是从老师房间的正下方传来的啊?」
「嗯,我觉得是。」
「老师房间的正下方……是谁的房间?」樱井梓好奇地问。
「是女佣吉野小姐的房间。那是什么声音呢?」
「是不是什么东西倒了?」
听到我这样说,老师立刻反问:「什么东西倒了——比如说……什么?」
「呃,是什么……这个嘛。」
「或许是……」刚才一直没有发言的八桥京之介,这时候突然开口了,「人倒在地上的声音。」
「人?!……」樱井梓惊叫起来,「不会吧,人倒下去会有那么响吗?」
「哎呀呀。」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也拥护八桥京之介的意见,「人倒地的声音很大呢,成年男性的体重,可有六十公斤以上哦。」
芹泽老师忧站在一楼的走廊里,心忡忡地看著我们。
「虽然我认为不可能,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吉野小姐的房间去看一下。」
芹泽老师一路小跑,走到走廊尽头,在一扇门前停住,那里应该就是吉野小姐的房间。
芹泽老师敲了几次门,因为隔得很远,我们听不清是否有人应答。只见老师打开房门,走了进去,随即……
「啊啊啊啊啊!……」芹泽老师突然尖叫著从房间里面,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似乎惊吓过度了,匍匐在走廊上的她,拚命地呼唤著我们,「不……不得了!你们……,快……快过来!……」
我们面面相觑,一齐飞奔过去,跑到那扇房门前,迫不及待地打开门直冲进去。
房间里的装饰,和芹泽老师的房间很相似,地板上铺著厚重的地毯,周围都是成套的木质家俱,甚至连冰冷的气氛都很相似。然而,有一点明显的不同,原本靠近入口的地方,有一个木制的大书架,此时这个书架,彷佛刚刚遭遇了七级强震,整个儿倒在了地板上。
原来刚才发出巨响的是这个书架。什么啊,是这样啊。我们很快就弄明白了。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令人震惊的场景,进入了我们的视野。
「哇!……」刚刚看到的一瞬间,彷佛有一种错觉,以为书架长了手脚,而且是女性的手脚,「这、这到底……」
我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书架当然不可能长出手脚,是一位女性倒在书架下方。准确地说,她是被书架撞倒的。
「别光顾著喊,快把这个移开!……」芹泽老师指著压在女人身上的书架,「快!快一点!……」
「好!……」八桥京之介立即命令我,「喂,小通,你去搬那边!……」
我按照前辈的吩咐,走到书架的另外一边,看到一个一人高的衣帽架也倒了,是书架倒地的时候,一齐撞倒的吗?我先把碍手碍脚的衣帽架,随手推到一边,才从侧面搬起书架。
我和八桥京之介分别从两侧用力,看上去像是很重的书架,居然很轻松地就被抬起来了。主要是因为书架倒地的时候,上面的书基本都掉到地板上了,书架变得空空荡荡。这书架看起来很高级,其实就是合成木板拼起来的便宜货,没有什么份量。
我们把空荡荡、轻飘飘的书架竖到墙边。
出现在书架下面的,是身穿白色女式衬衫、米色长裤、身材高大的女性。她头朝墙,以「大」字型趴在地板上,身边散落著一堆书本。
「吉野小姐!……」芹泽老师悲痛地呼唤著她的名字。
「没有砸到她吧!……」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走近被掩埋在书堆里的吉野小姐,忽然僵住了,「哇」的一声,「背、背上有一把刀!……」
仔细一看,吉野小姐的背上——准确地说,是靠近肩膀的部位——确实露出了一截刀柄。四方形的刀柄上刻著花纹,硕大的护手,让人联想到短剑,和芹泽老师刚刚提到的,夺去贤三郎先生性命的凶器很像。
伤口附近的衣服被血浸透了,滴落下来的血,在地毯上描绘出红色的地图,眼看著面积逐渐扩大。这个血淋淋的场景,说明她刚刚遇刺。
「什么?……什么?……」
「怎么了?」
听到骚动赶过来的桥元省五郎,和另外一位女佣安西大婶,正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口向里打探。
随即,走廊里传来祖师谷警部熟悉的声音。
「喂……」
「什……什么……什么?……出什么事了?……喂,让开!……」
祖师谷警部粗暴地推开了像赶庙会一般,聚集在门口的人群,走进房间,看到眼前的景象后,顿时大惊失色。
「喂喂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这个人怎么……」
「警部!……」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别发呆了!警部,快打110报警!……」
「知……知道了!」祖师谷警部手忙脚乱地,扑向桌子上的电话机,拿起听筒放到耳边,正要准备按键,突然他扔下听筒,大叫一声,「喂,搞什么飞机!……畜生,为什么……为什么要拨打110,我不就是警察吗!……你们统统都给我让开!……」
「在这之前,警部!……」换八桥京之介命令祖师谷警部了,「快打119!刀没有刺中要害,还能救活!……」
「这……这个……早说嘛!」
祖师谷警部再次扑向电话,拿起听筒,拨打了119。稍后赶来的乌山刑警迅速跑到吉野小姐身边,做了应急处理。
「咦?……」芹泽老师忽然走到窗边,「窗户开著。」
窗户确实开著,我们冲进房间的时候,窗户就大大得敞开著,宛如通道。
「凶手会不会从窗户逃跑了?」
「这个嘛……有可能噢。」
听到老师这样说,我不由得把视线转向窗外,当然,没有在院子里,发现逃亡中的凶手。
我再次把视线移回室内,四处张望著,仔细观察著被刺的吉野小姐周围,很快我就发现了目标。
那些东西就在距离吉野小姐倒下的身体,不到一米的地板上。我看到这些东西,我丝毫不感到意外。
「有一个棒球垒球包。」我面无表情地,指著地上的四方垒球包喊著。
「嗯,还有手套和球。」
八桥京之介指著垒球包旁边的手套,以及里面的球。
「呃,这边还有一个垒球包。」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指著另一个四方垒球包。这个东西看上去颇出人意料。
六
祖师谷警部打过119之后,没过多久,救护车就抵达了龙崎家里。背部重伤的吉野小姐被救护人员抬出房间,立即送上了救护车。吉野小姐一直昏迷不醒,没有说一句话。
吉野小姐被抬出去以后,警察开始现场取证。我们作为第一发现人,接受了两位刑警的询问,似乎终于正式成为事件的相关人员了。
在龙崎家的客厅里,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配合肢体动作,活灵活现地重述了一遍,事发当时的情况。听著多摩川部长晦涩难懂又拖沓冗长的演讲,祖师谷警部明显不胜其烦,但是,良好的品格让他仍然坚持听到了最后。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说完后,轮到八桥京之介提问了。
「警部,吉野小姐被救活了吗?如果她没有死,不就等于这次的事件解决了吗?……只要等她恢复意识,直接问她是被谁袭击的,那不就可以了吗?」
「没这么顺利。」祖师谷警部闷闷不乐地板起脸来,「你们也看见了,被害人吉野礼子的后脑勺,有被人用重物击打的伤口,也就是说,吉野礼子是在没有看见凶手的情况下,被人从后面突然袭击,因此失去了意识。然后,凶手把她拖到书架前,在她的背上刺了一刀,再推倒书架……这就是全部过程。因此,就算吉野礼子恢复意识,也解决不了事件。事件仍然是一团迷雾。」
我们到现在才知道,女佣吉野小姐的全名是吉野礼子。
我问了一个在现场,就一直疑惑不解的问题:「凶手为什么要把书架推倒,压在吉野小姐身上?」
「这个嘛,也是个谜。凶手并不是打算压死她……哎呀,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个!……」
祖师谷警部愁眉苦脸地盯著桌子上,凶手留在现场的物品。
「球垒、手套和球。」
「三种神器啊。」乌山刑警的视线也落在桌上。
「说相同确实相同,说不同又有微妙的不同。」祖师谷警部心中的困惑溢于言表。
「这次有两个四方垒球包,手套是普通的手套——是一垒手和接球手以外的,普通的球员使用的手套,还有硬球。放置的方式也和以前不同,书架两侧一边一个垒球包……啊?!……你们没有擅自移动垒球包的位置吧?」
「怎么可能?……」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夸张地挥了挥双手,「这两个垒球包,原本就位于书架两侧,是凶手这样放置的,我们没有碰过。」
为慎重起见,八桥京之介又提出了一个问题:「垒球包果然还是从我们学校的球场上,偷走的吗?」
乌山刑警对这一点进行了说明:「关于这两个垒球包的来源,我们还在确认中,不过我认为是这样的,毫无疑问。另外,今天早上,在贤三郎先生尸体旁边发现的垒球包,是鲤之洼学园的,这一点已经确认过了。」
「这个当然。」祖师谷警部不屑一顾地说完,看著我们,「这样一来,失窃的四个垒球包,全部都出现了。野野口教练、龙崎贤三郎,还有吉野礼子,凶手在三处现场,各自放了四个垒球包。可是我想不通,凶手为什么要做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行为?」
祖师谷警部一筹莫展。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笑呵呵地坐在椅子上,打量著警部的苦相,煞有介事地开口了。
「不,警部。凶手的意图很明显,你不明白吗?」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故意停顿了很长时间,才揭开谜底,「这一连串事件是『棒球比喻杀人』啊!……」
「棒球……比喻杀人?……呜……这是什么鬼?」
「就是模仿棒球的杀人事件。举例来说,野野口教练的死是『补杀』——尽管有一点误解,龙崎贤三郎先生的死是『刺杀』。我来说得详细一点儿吧。」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得意扬扬地解释了一遍「棒球比喻杀人」的含义,内容和我们刚才在芹泽老师房间里,讨论的简直一模一样。部长把众人讨论的成果占为己有,口若悬河地进行了阐述。
不过,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的言论,似乎还是有一定的说服力的,看得出来,最初半信半疑的祖师谷警部,逐渐听进去了侦探部长所说的话,乌山刑警也在洗耳恭听。
「原……原来如此。我同意野野口教练和龙崎贤三郎先生这两起杀人事件,被比喻为棒球用语的观点。但是,我来问你,这次吉野礼子的事件,你要怎么解释?也是棒球用语的比喻吗?」
「当然!……」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用力地点了点头,吸引著众人的注意力,「根据我们的预想,『补杀』、『刺杀』之后,应该就是『双杀』,也就是同时有两个人被杀。」
「你说什么?……」祖师谷警部睁大了眼睛,「你想说这次的被害者,不仅有吉野礼子一人?」
「嗯,除了吉野礼子,凶手肯定还在另外一个地方,杀了另外一个人。或者,就在我们说话的现在,凶手正在某处杀人。」
「不会吧!……」乌山刑警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你说这是『双杀』,可是吉野礼子并没有死啊,被救活了。」部长却无动于衷。
「凶手也有失手的时候,这次是所谓的『双杀失败』,棒球场上也时有发生。」
「棒球场上时有发生,可是没听说过,杀人事件中出现『双杀失败』的。」
「什么?……棒球和杀人事件都会有失误,对吧,八桥?」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突然向值得信任的伙伴求救,八桥京之介却为难地摇了摇头。
「这件事,好像是我们判断错误了。」
「判断错误?……」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的脸上,瞬间阴云密布,「哪里错了?」
八桥京之介凝视著桌子上的棒球道具,说道:「我们猜想,凶手会继续选一个含有『杀』字的棒球术语,实施下一次杀人,那么,含有『杀』字的棒球术语还有什么呢?考虑到这一步没有错。可是,当时最先浮现在我们脑海的是『双杀』,这里解释就错了。吉野小姐的被害现场,怎么看都不像在比喻『双杀』。换句话说,我们选错了棒球术语。」
「那会是什么呢?……带『杀』字的棒球术语,除了『补杀』、『剌杀』之外,能想到的就只有『双杀』了……啊,不对,等一下。」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忽然心头一动,郑重其事地说,「——这样说起来,吉野小姐被压在书架下面,也就是被害者夹在地板和书架之间!」
「对,而且两个垒球包,分别放在书架的两侧,还有,凶器是一把精致的刀,这跟杀害贤三郎先生的凶器一致。通过这些道具,所表现出的场景是什么呢?……分明是『吉野小姐被夹在二垒与三垒之间,刺杀出局』,相对应的棒球术语是什么呢……小通?」
八桥京之介激动地说著,突然转身面向我问。我激情四溢地回答:「夹……杀!……」
跑垒员从一个垒球包,往下一个垒球包跑动的过程中,既来不及上垒,又无法回垒的情况下,被守备员触碰,导致出局,这种防守行为叫做「run down play」,或者称作「夹杀」,这种情况在棒球比赛中时有发生。
「因此,凶手在刺伤吉野小姐之后,还要故意推倒书架。」
「唔,原来不是『双杀』,而是『夹杀』啊。」
「不错。仔细一想,第三起事件如果是『双杀』的话,作为『棒球比喻连续杀人』,就显得有点不自然了。因为在棒球比赛里,『杀』是出局的意思。凶手『补杀』了野野口教练,第一次出局;接著,他又『刺杀』了贤三郎先生,这是第二次出局;如果接下来『双杀』了吉野小姐和另外一个人,就造成了四次出局。可是棒球比赛里,不可能有四次出局。从这一点来说,第三次的『杀』,应该不是『双杀』,是『夹杀』才对。」
乌山千岁刑警目瞪口呆地听著我们的对话,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
「按照八桥京之介的说法,凶手实施了『补杀』、『刺杀』和『夹杀』这三次『杀』——也就是完成了三次出局。那么,连环杀人案到此就结束了吗?」
「不,千岁小姐,还没有完成三次出局,因为凶手的『夹杀』失败了。吉野小姐设法躲过了野手的攻击,还活在垒上。现在的状况,若用棒球术语打比方的话,是『二人出局.二垒有人』。」
「啊,对啊,言之有理。」乌山刑警接受了八桥京之介的反驳,转过身来对祖师谷警部说,「这样的话,凶手可能会再次企图杀害吉野礼子,警部。」
「有可能,我派警官去医院保护她。」
祖师谷警部离开房间,下达完传召部下的命令后,再次回到室内,拍著自己的脸给自己鼓劲。
「这样一来,凶手就不能对吉野礼子下手了,暂时无暇顾及第三次出局,下面就是我们的机会了!……嘿嘿嘿,等著瞧吧,让你为所欲为这么久,接下来可不行了!……」
乌山刑警不可思议地,看著意气风发的祖师谷警部。
「警部,看起来你很有信心啊,方便的话,能告诉我根据吗?……你有逮捕凶手的计谋吗?」
「计谋?……呀,我没有……」祖师谷警部嘴上这么说,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乌山小姐,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吗?『棒球比赛从二出局开始』!……哼,等著瞧,我们国分寺警察署,会全力发起强有力的反攻!……」
喂,祖师谷大藏,你的势在必得,实在缺乏根据。
七
「龙崎贤三郎死了。」今天中午,我们从樱井梓的嘴里,得知了这个爆炸性的新闻,后来我们设法潜入龙崎家,成功地从芹泽老师那里,获得了相关情报,继而目睹吉野女佣被杀未遂案。
这实在是一个慌乱的下午,似乎整整一天,都是在这幢宅子里度过的。我们在傍晚时分得到了解放。
「我想和真知子阿姨谈一谈。」樱井梓以这个为理由,留在了龙崎家里。昨天,祖师谷警部的试验结束以后,她也没有和我们一起回去,是对我们心存戒备,还是真的想和真知子夫人说话呢?
最终,我们三个男生踏上了归途。
芹泽老师送我们到后门,温柔地说:「路上小心噢。」随即,她又以教师的身份警告我们,「你们不要再插手这次的事件了。啊,逃亡的凶手,可能还躲在附近,千万不要撞上。」
这个老师真的是在为我们担心吗?
我们走出后门。白天只在大门口有狗仔队,现在连后门都被包围了。这起事件,到底会被如何报道呢?回家后马上看电视!……
我们虽然处在事件的漩涡中,却还没有看过有关贤三郎先生被杀、和吉野礼子被杀未遂案的相关报道,或是电视新闻。
我们沿著龙崎家四周的围墙前行。龙崎家的豪宅占地面积很大,走来走去还是只能看见围墙。
「部长,问一个基本的问题可以吗?」我边走边开口,「也许是我的水平有限,我不太理解『比喻杀人』。为什么这个世上,会存在『比喻杀人』这种不靠谱的行为呢?把杀人事件设计成某样东西,这有什么意义呢?」
「比喻杀人的意义?」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夸张地反问,似乎对我到现在,还不明白这一点,感到异常不满。」这还用说?!……把尸体设计成某种东西,目的就是勾起读者的兴趣,把读者带入非同寻常的文学世界。」
「喂,这是推理作家的目的吧。」我当即纠正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的误解,「不是这个,我说的是凶手的目的。没有目的,就没必要特意把杀人事件,设计成复杂的模仿童谣、俳句或者棒球的犯罪吧?」
「啊,你说得对。可是,这要看凶手的想法,我们不是凶手,绞尽脑汁也无济于事。」
「是啊!……」走在身边的前辈点头赞同,「『比喻杀人』一般是因为凶手对某样东西的偏执。所以这次的事件,无疑是因为凶手心里,对棒球有很深的执念,从而引发了『棒球比喻杀人』的迷雾。」
「那么,凶手是和棒球有关的人吧?与棒球有关的纠纷,或许就是杀人的动机。」
「或许吧,不过,也可以反过来考虑。凶手和棒球毫不相干,也对它没有兴趣,只是想通过把杀人现场,和棒球硬扯在一起,给搜查人员造成一种印象,以为这次的事件和棒球有关——因此,这也有可能是一种伪装。」
「原来如此,确实有这个可能啊。」我点了点头,「那么,这次的事件,到底是哪一种呢?」
「不知道,考虑这一点无济于事。」八桥京之介摇头晃脑地说,「『比喻杀人』只对凶手有重要的意义,这个意义是侦探无论如何,也推理不出来的,最好的办法是不要想得太深,重要的是,不要被不合情理的比喻,耍得团团转。」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频频点头,赞同八桥前辈的真知灼见。
「比喻的目的,只能以后问凶手,没准真相是老一套的『为了扰乱搜查』呢。总之,我们应该考虑的不是这一点。现在凶手没有垒球包了,连续杀人结束。重点是接下来,我们要以什么形式接近真凶……咦?」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忽然停住脚步,正视前方——只见龙崎家的大门前,新闻记者排成了长队。
「怎么了,谁在那里?」
「啊,一个有意思的家伙。」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若无其事地朝大门慢慢走去,我和八桥京之介紧随其后。不知道多摩川流司部长嘴里说的「有意思的家伙」是指的谁。
大门前混乱不堪,突然,原以为全是记者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个头发颜色不同的人,一个身穿夏日制服、体格高大的高中学生,手里拿著一个硕大的体育包。
「哟!……」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朝对方举起一只手。
「啊!……」男学生看见了多摩川流司,突然如脱缰野马,飞奔而去。
「喂!……」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也迅速出击,「不要跑,土山!……」
仓皇出逃的男生是鲤之洼学园的棒球部队长土山博之助。
「傻瓜——土山。」八桥京之介跟在土山博之助队长和多摩川流司部长的后面,嘴里念念有词,「拎著那么大的包,怎么可能跑得掉?」
前辈的预言,马上就变成了现实。本来脚力更胜一筹的土山博之助,果然因为手里的行李,而在这场追赶游戏中,完败于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
侦探部长一逮住土山博之助,就激烈地质问他:「畜生,你这个家伙……为什么要逃?」
「没、没有啊……」土山博之助倒在地上强词夺理,「是你追我,我才跑的。」
「你跑了,我才追的。」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把棒球部队长土山博之助的脸,拽到自己的眼前,「好像不对劲啊,土山,你这小子是不是对我们隐瞒了什么?……哈哈——上次你也很古怪,我开玩笑说『你是凶手』,你小子居然当真了,吓得全身发抖。你是不是真的和这次事件有关啊?」
「没关系,我也没隐瞒什么。」
「真的?你是不是心里有鬼啊?」
「不要胡说八道。我心里没有鬼,因为我不是凶手。」
「那么……」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亲昵地把手搭在棒球部长土山博之助的肩膀上,模仿著有经验的刑警说道,「你就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吧,也能轻松一些。」
土山博之助把脸扭向一边:「哼,我没什么好说的。」标准的罪犯式应答。
「是吗?……明白了,那就没办法啊。」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立即做出了撒手不管的姿态,对我下达了命令,「小通,和警察联系一下,不要叫乌山刑警,叫祖师谷刑警来。土山这个家伙,绝对隐瞒了重大情报,很可能就是凶手……你就这样告诉祖师谷警部!……」
「是!……」我立即掏出了可移动随身自由寻呼电话方便听筒。
「哇,等一下!……」土山博之助飞速冲上来,一把按住了我的可移动随身自由寻呼电话方便听筒,「我说!……我说,我说!……」
八
我们一边喝著从自动售货机上,买来的罐装咖啡,一边坐在路边的栏杆上,听土山博之助「交代」自己的小九九。
「其实,野野口教练被杀的那天晚上,我就在飞龙馆球场。」土山博之助终于吐露了自己的小秘密,「时间是晚上九点钟左右。」
正喝著罐装咖啡的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闻听此话,顿时悚然一惊,一口把正喝的咖啡喷射出来,在天地之间幻出一片美丽的褐色喷雾。我们「哇呀!」一声,惊悚得四散奔溃。
「也就是案件发生的时间。那个时候,你在那里做什么?」
「只是在进行普通的锻炼。」土山博之助认真地回答道,「我家就在土山町,离飞龙馆球场不远。飞龙馆球场建成以后,我有时候会去那里跑步。球场四周的散步道,很适合做长跑训练。」
「可是,你擅自闯进去,这有些不好吧……」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严肃而认真地批评了土山博之助,似乎他已经把自己昨天的行为,早就拋在了后脑勺外,「那里是飞龙馆高中的地盘,鲤之洼学园的棒球部队员去训练,别人会觉得奇怪吧?就好像养乐多队的选手,晚上偷偷跑去『读卖球场』训练一样。」
「哎呀,这个……确实如此。」听到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恰如其分的比喻,土山博之助顿时心悦诚服地低下了头,「我也这样认为,所以,野野口教练的尸体被发现以后,我没有出面说明,因为感觉自己做了亏心事,就没有讲出事实。我当时想『反正和事件没有关系』。可是,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尸体旁边的垒球包。正是我们的球场上失窃的。后来又听说。死亡推定时间是九点前后,正好和我在球场附近的时间吻合。野野口教练被杀的同时,身为棒球部队长的我。竟然也在同一地点……别人会相信,这只是偶然的巧合吗?」
「不,肯定不相信。」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然后对八桥京之介下达命令,「喂,八桥兄弟,赶快打电话给警察,这件事我们处理不了,告诉祖师谷警部,发现了重要嫌疑犯。」
「好!……」八桥京之介前辈马上掏出了可移动随身自由寻呼电话方便听筒。
「不要哇!……」土山博之助带著哭腔冲上来,一把按住了八桥京之介的可移动随身自由寻呼电话方便听筒,「你看吧,就是这样,果然会变成这样!……所以,这些话,我不想对任何人说,警察听到这些话,肯定也会怀疑我的,还会去问队员们:『最近教练和你们队长的关系怎么样?』队员们则会配合警察的问话,提供虚假的证词,说:『队长好像不满意教练的指挥。』结果……」
「嘿,虚假证词啊。」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也立即掏出了自己的可移动随身自由寻呼电话方便听筒,迅速拨打了一个号码,「啊……喂喂,是棒球部的山崎吗?……我是侦探部的多摩川,问你一个问题。最近教练和你们队长的关系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山崎是这样回答的:「队长好像不满意教练的指挥……喂,怎么了,多摩川?」
「没什么,没问题。那我就挂了啊。」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挂断了自己的可移动随身自由寻呼电话方便听筒,瞪著土山博之助,「这不是事实吗?你说谎!……」
「啊,是事实!……」土山博之助终于「坦白」了自己心里的疙瘩,「对,我确实不满意教练的指挥,我们是棒球部,又不是好朋友一块玩,谁不对教练的指挥有意见?每个人都有大大小小的怨言。可是,我绝不会因此去杀他,野野口教练被杀,跟我没有关系!……」
土山博之助说得口沬横飞,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慑于他的气势,终于还是退让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要真的生气,谁也没有当真认为,土山博之助就是凶手,你放心吧。把你知道的情况,如实地告诉我们就行了。」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喝了一口咖啡,随即换了一个话题。
「星期六晚上九点左右,你在现场附近,看到龙崎家的人了吧?」
「龙崎家的人……就是飞龙馆理事那几个人吗?……啊,我看见了,不过只看到了一眼。」
「在哪里看见的?」
「三垒那侧的入口附近。我在散步道上跑步,随便看了一眼旁边,发现理事长龙崎先生在入口那里。」
八桥京之介的脸上,顿时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啊?!……什么?……理事长?」
「在三垒那侧?……」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也摸不著头脑,「这可怪了……」
两位前辈面面相觑。
「不,我认为没有什么奇怪的。」我向棒球队长土山博之助打了个招呼,「给我们一点时间。」
我把两位前辈,带到自动售货机后面,简单开展作战会议。三个人头碰头地,小声回顾了一遍当时的状况。
「你们不明白吗?贤三郎先生本来和真知子夫人、女佣吉野小姐一起,在一垒边,后来他穿过内野,来到三垒这边,和芹泽老师、秘书桥元说了几句话,所以,看到贤三郎先生在三垒一侧,丝毫不足为奇。对吧?」
「是啊,也就是说,碰巧路过的土山博之助,看到了当时在三垒一侧的贤三郎先生。」
作战会议结束了。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再次回到土山博之助的身边问话。
「我想……你看见理事长的时候,三垒旁边还有别人吧。」
「啊,有。我看不清楚那是谁,不过,确实有一个人。」
两位前辈又因这句话大做文章。
「一个人?!……只有一个人吗?!」
「不是有两个人吗?」
「你们激动什么?……」土山博之助无法领会这个问题的重要性,愕然地回答,「嗯,三垒一侧有理事长,还有另外一个人。」
「是谁?……」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激动地追问他。
「我怎么知道?……那时候光线很暗,我当时看不清楚,反正是我不认识的人。」
「不是芹泽老师吗?」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直接发问。
「什么?芹泽老师?……我们学校的世界史老师?不是,不是她,我看见的是一个男人。」
「男人?!……」八桥京之介彷佛吞下了一只死苍蝇,「是桥元省五郎吗?」
「谁啊,这个桥元什么的?」
土山博之助不过是棒球部队长,不可能知道龙崎家里,每位成员的长相和名字。
「喂,你们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和八桥京之介,对棒球部长土山博之助的问话置之不理,两人凑在一起秘密商谈。
「也就是说,在三垒一侧的……」
「只有贤三郎先生和桥元省五郎……」
土山博之助怫然不悦地看著小声交谈的两个人。
「喂,你们在窃窃私语些什么啊?」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和八桥京之介闻声,连忙停止秘密会谈。
「哎呀,什么也没有说,你不要介意了啦。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只是我们之间的事……」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连忙打著马虎眼,一边迅速转移话题,「对了,你还看见谁了?一垒那侧应该也有人。」
「这个我不知道,我没有去一垒那边。」
「你不是绕球场一周吗?」
「平时是要跑五、六圈,可是,星期六晚上刚开始跑,就碰上了飞龙馆的理事长,我怕被发现后挨骂,就赶紧照原路返回,离开了球场。在球场只逗留了很短暂的时间,没有看见可疑人物,也没有看见野野口教练。总之,我和这起事件没有关系,所以,什么也没说……」土山博之助喃喃地说著情况,突然面色一变,「喂,多摩川,我说的这些情况,对这次的事件来说重要吗?」
事到如今,土山博之助才感到不安,忐忑地发问著。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讨好般地点了点头,说道:「有几点很重要,但是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对你不利的。好了,我们有点事情,先告辞了。」
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自说自话地,蛮横结束了和土山博之助的对话,把喝完的空咖啡罐,随手扔进了自动售货机旁边的垃圾箱。
土山博之助糊里糊涂地说了句「再见」,就抱著硕大的包走了。我目送著土山的背影,问多摩川流司部长:「你说『有点事』是什么事?不会是去『河马屋』吃刨冰吧?」
「当然不是!……」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大声呵斥我,挺直脊背,眺望远方,「我要让事件水落石出。」
八桥京之介指著昏暗的道路尽头,说道:「我们再去一次龙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