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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放学后再推理 雾之峰凉的顶楼密室

那是残夏色调浓厚的九月,一个星期五的放学后。在卷起沙尘的强风中,鲤之洼学园的运动场上,不动的四号樱井正赌上棒球社的威信,面临挑战。他走进打击区的表情有些紧张。这时一手戴着手套,从投手丘上居高临下的,是一个穿着短袖衬衫配上迷你裙,一身夏天服装的美少女。就是我,雾之峰凉。右投本格派的女高中生。最喜欢的一句话是「一球入魂。懦弱是最大的敌人」。我并非隶属于棒球社,而是侦探社。

侦探社是做什么的?这点请让我暂时割爱不说,总之,这是一场棒球社四号选手和侦探社女生的棒球对决。所以,胜负一目了然是吗?出人意表的并非如此,现在是两好三坏的绝佳胜负点。四号樱井苦战的原因,似乎是太过注意我抬起脚的投球姿势。那一瞬间,他的视线总是游移不定,真有趣。但是,面临最后一球,就连他,表情也认真起来,打算一决胜负。万一他被三振,一定会被他的队友围殴。这是他想极力避免的情况。

认真分胜负最好,我也要拿出我的独门决胜球。

「可是,这种球路,握法似乎很难……」当我正苦恼地在手套中研究复杂的握法时,制服口袋突然传来手机的来电答铃。「唉呦,这种时间,到底是谁打来——」

我一边抱怨一边接手机。对方是同年级的高林奈绪子。「喂——」打击区的樱井看到我在投手丘上接手机,挥舞着金属球棒猛烈抗议:「喂喂,你这家伙,雾之峰!到底想不想打啊!给我认真一点!」

「怎么了,小奈绪,这种时间打来」

「嗯?这种时间?哪种时间!?现在就是平常放学后的时间啊。」这么说也没错啦,想当然耳,她不知道我现在正站在投手丘上面对决胜关头。「我找到一家好吃的章鱼烧,想说要不要一起去吃,怎么,凉,你好像很忙——?」

「不不,怎么会!一点都不忙!我再一球就结束了!我会结束他!」

「再一球!?凉,你在干嘛?」小奈绪并未追问下去。「算了,没事。那我在后门等你喔。」

结束通话后,我顿时充满斗志,盯着樱井看。这一球定要把他三振,然后我就可以和小奈绪一起在胜利的章鱼烧里头酩酊大醉(?)。我一边在脑中描绘着理想的放学后景象,边用指尖抓起手套中的硬球。照电视的棒球解说员说的话,应该是这样握吧——

我有样学样地握好球,大大高举双手准备投出第六球。我用力踏出高抬的脚,奋力挥动黄金右腕。被投出的球画出一条平缓的抛物线,往本垒板上飞去。四号樱井一副「太好了,绝佳好球!」的样子斗志高昂地挥动球棒。可是,这时球仿佛被强风压到般,呈现不安定的轨道,从他球棒下面钻过,收纳进捕手手套。胜负揭晓。他用球棒敲击地面,我拍拍手,跑下投手丘。

「怎么样,樱井君!看到了吧,刚才那球!弹指球喔,是弹指球!」

「骗人,哪有什么弹指球!不过是慢速曲球!」

「是弹指球,你懂不懂啊。弹指球在强风下变化特别大——嗯,算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先走了。」

「喂,你这家伙,别赢了就想走,我们再比一次!」

哎呀哎呀,看来鲤之洼学园的败犬不会叫「汪」,而是叫「我们再比一次」的样子。我任由他在我背后远吠,迅速离开运动场。我离开后,四号樱井会被围殴呢?还是会被倒吊起来?不知道。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和小奈绪去吃章鱼烧。

我快步往后门走去。所谓的后门,当然就是学校的后门。要去学校的后门,从第二校舍侧边穿过去最近。顺带一提,第二校舍是一栋有普通科教室和图书馆等的三层建筑。跟本馆比起来,就像是别馆般的存在,是一栋较小的建筑。

在前往第二校舍的途中,我发现一个长发女性的背影。白色衬衫配上深蓝色的细褶裙,这身装扮好像在哪看过。我跑过去,恣意地拍她肩膀。

「——荣子老师,你要回去了?」

忽然被叫住的她,背部颤动一下,回头看。

「什么嘛,是雾之峰同学啊!真是的,吓我一跳——」

眨着一双大眼的她就是野田荣子老师。说是老师,其实她并非一般的老师。她现在还是大学教育学院在籍的现役大学生,也就是教育实习生,担任科目是国文。老师年轻又漂亮,在男生之间造成一股旋风,在女生之间也颇受好评。

「哇,老师记得我的名字耶。我才上过老师的课没几次。」

「因、因为,你的名字很稀奇,雾之峰凉。而且我老家是卖电器的。」

因为和冷气机名字一样,所以很好记是吗,她的意思应该是这样。如果是男生说的话,我老早一脚把他踢飞,但这次是荣子老师,就特别原谅她吧。况且,老师的屁股也踢不得。

「对了,雾之峰同学,这么晚才回去啊,已经快四点半了,社团活动吗?」

「呃,应该算是社团活动啦……」和棒球社决胜负这件事,我总觉得不好意思说出口。我立刻改变话题,「荣子老师也从后门回去吗?跟我一样,我和朋友约在后门等,一起走吧。」

我随便把话题混过去,和她并肩走在一起。我们沿着第二校舍的侧边,也就是校舍的侧面墙壁前进。在那里有一大块的泥土地,上头覆盖着山毛榉的枝叶。当我们穿过那里时,事件突然从天而降。不,这不是比喻,也不是超现实的表现,而是真的有东西从天上掉下来。

刚开始,我听到荣子老师「啊」地发出不知是惨叫还是倒抽一口气的声音,我把视线转向她,看看发生什么事。荣子老师快步往前两三步。下一个瞬间,我感觉头上好像有东西。好像是阵风吹得山毛榉的枝叶沙沙作响。猛然抬头,忽然有一个物体飞入眼界。那是个有手有脚的黑影。是一个人。危险——

但是,现在没有时间大叫。从上空坠落的那人,猛烈地扑在我眼前的荣子老师身上,老师的身体一瞬间被压倒在地。就像是密尔·马斯卡拉斯对着太过大意、背对自己的巨无霸鹤田,从摔角场上最上面的那条绳索施展必杀技飞天扑杀一样——这个比喻听起来看似过分夸张,但任何人在现场看到这光景必定震撼不已。

「!」短暂的错愕后,「啊啊啊啊!老师!」

我终于大叫出声,跑向互相叠在地上的两个女生旁边。被压在下面的是荣子老师。上面那人是穿着制服的女生。女生旁边的地面上,躺着一本学生记事本,应该是她的。我试着将女生瘫软的身体从荣子老师身上翻转下来。我看到女生手上手表的时针刚好指着四点半。然后,我将耳朵贴在两人胸部上,确认安危。没事,荣子老师和制服女生都还有气息。正当我一颗心暂时放下时,这才发现制服女生的脸很熟悉。

「加藤同学——」

是隔壁班的加藤美奈。可是为什么她要自杀——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后,我冷静地摇摇头。不,等一下,不一定是自杀。

的确有案例是跳楼自杀者害得路上不相干的人被卷入危险。这次荣子老师的状况看起来很像是这样,所以我才那么早下定论,可是并没有根据显示加藤同学一定是自杀。她很有可能是被别人推落。

我猛然抬头看校舍侧面的墙壁。那面墙没有窗户。是一片平整的水泥墙壁。离着稍远的地方有紧急楼梯,和通往各楼的紧急出口。假设加藤同学是被人推落,从现场来看,除了顶楼之外没有别的地方。所以,凶手还在顶楼?不,现在最要紧的是叫救护车——

我一面在意顶楼的情况,一面拿出手机。这时,我感觉背后有人跑过来。

「怎么了,凉?发生什么事了——」

是小奈绪。原本在后门等的她可能听到我大叫所以跑过来。看到她出现,我顺水推舟地将我的手机塞给她。

「抱歉了,小奈绪,你快叫救护车!我想确认一件事——」

「欸欸,等一下,凉——什么跟什么啊!?喂,什么救护车——」

「一一九啦。」

「我知道啦,我不是说这个,我还没叫过救护车嘛——」

我往前冲听着背后小奈绪传来的抱怨声。水泥制的紧急楼梯。只要爬上这个楼梯,就到顶楼了。我任由豪迈的足音发响,一口气跑上楼梯。

在二楼和三楼之间的平台,我发现一个男学生。他蹲在那玩掌上型游戏机,看起来全神贯注,玩得正兴起。因为他耳机的音量太大声,所以没立刻发现附近发生的骚动吧。我看他白衬衫上的校章颜色,确认他还是一年级的菜鸟后,上前拔掉他的耳机。

「欸,我有事问你。」

「哇,什、什么事啦,这么突然。」那个男生吓一跳,站起来。「——你这家伙是谁啊。」

「这家伙?!我可是二年级的耶。」我刻意抬出学姐架子,迳自问他问题。「对了,你有看到刚才谁经过这里吗?」

「什么?在讲什么啊你?没人经过啊,怎么可能有人经过。」

「对不起喔,我听不太清楚,刚才一年级的对二年级的说什么?」

我故意将手放在耳朵旁边,斜眼看他,做出请你再说一遍的姿势。顺便用我的皮鞋尖端用力踩住他运动鞋前端,这时这个一年级菜鸟多少知道我这个学姐的可怕,背脊伸直一改说话态度。

「是、是的,没有人通过这里!」

「对对,这才对嘛。——对了,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待在这里的?」

「大概十分钟前。是的,这十分钟我一直待在这里。」

「是喔,可以跟你借个时间说话吗?你叫什么名字?」

一年级菜鸟叫土屋一彦。我招招手叫土屋过来、过来,然后爬上楼梯到顶楼。态度完全顺从的土屋把头一侧,跟在我后面。

「顶楼都没有人,因为没有人到顶楼来。」

的确如他所说,第二校舍的顶楼是禁止进入的。虽然这个紧急楼梯可以通往顶楼,可是楼梯和顶楼还隔着一扇门,平常都是上锁的。

虽说如此,顶楼没有盖屋顶,只要有心爬过铁制的格子门,就连女生都能轻而易举爬过去。其实,翘课偷偷跑到顶楼,找个日照佳的地方,听着小型收音机放的抒情歌,一边抽烟,像这种会出现在歌词里面的不良学生也确实存在。所以不能否定顶楼有人的可能性。只不过——

「对吧,学姐,这里没有人。」

土屋站在紧急楼梯最上一阶,隔着格子门环视顶楼的情形,手指着说。

「……不,还不一定。」

话刚说完,我就大胆地爬上格子门,正大光明地入侵顶楼。

「欸欸,等一下,这样好吗?」土屋惊讶地跟在我后面。

在开阔的顶楼,可疑人物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藏身。那就是座落在顶楼最边边的水塔。我为了确认水塔的后面,绕了它周围一圈。可是,没有人。顶楼除了我们两个外,没有别人。

我这时不知该说松了一口气,或是该说沮丧,心情相当暧昧。但我不放弃地看看四周有无其他可疑之处,唯一发现到的,是围着顶楼四周的护栏旁边有一个像是女学生用的书包。

「这一定是加藤同学的书包——所以说,她果然是从这里坠落到地面。」

我将身子探出护栏往下看。可是护栏离建筑物的边缘退了五十公分,无法直接看到下面的情况。可是我可以看到山毛榉的枝叶前端,所以可以确定她是从这里掉下去。

「顶楼没有任何人……书包在这里……这么说,果然是……」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一边对到现在还一头雾水的土屋说明刚才发生的悲剧,一边离开顶楼。走下紧急楼梯时,我顺便确认各楼层的紧急出口。从一楼到三楼,三扇门全都从里面上锁,看不出来凶手从这些出口逃走的迹象。这也太完美了。

换句话说,这个顶楼是密室状态。

「什么!你是说密室杀人!?」

「如果有人推落加藤同学的话,确实是一起变形的密室杀人事件。可是,我觉得应该不是,看起来只是普通的自杀。」

正确说应该是自杀未遂。等到加藤同学恢复意识,就能从她口中获得真相,轮不到侦探出马。

「这样啊,这么说来,最无辜的人就是被卷入其中的教育实习生……」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笛鸣声盖过他的喃喃自语。看来小奈绪已平安达成初次打一一九的任务。我和土屋一起回到现场。在那里,除了小奈绪还有一个新人物。

戴着厚重眼镜,侧脸看来一本正经。还穿不惯新西装的这个男人,是八木广明老师。他是和野田荣子老师来自同一所大学的教育实习老师,任教课目好像是化学。他应该也是听到骚动后赶来的。

「没事吧,野田小姐,振作一点。救护车快来了。」

他拼命地鼓励着同为实习伙伴的荣子老师,但老师已经昏过去了,应该听不到吧。

「啊,凉!你跑到哪里去了。」小奈绪动作慌张,向我招手。「你看,加藤同学好像快醒来了!」

比起被压在下面的荣子老师,压在别人身上的加藤同学似乎受伤较轻。在大家关注之下,加藤同学「嗯」地一声,微微张开眼睛。然后眼神无主地游移着。「咦……我……怎么了……」

「你自杀失败了。」

旁边的一年级笨蛋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小奈绪哑口无言。我用手刀在他延髓附近敲了一下,强迫他闭嘴。可是他那粗神经到极点的发言,却引导加藤说出意外的言词:

「自杀……不,我没有自杀啊……我怎么可能自杀……」

终于,救护车和警车先后到达学校。还留在学校的学生立刻赶来凑热闹,现场一阵骚动。加藤美奈同学和昏厥的野田荣子老师一同被抬进救护车,途到医院。

担任搜查行动的,是国分寺署的祖师之谷大藏警部,和乌山千岁刑警。这两人被合称为「私铁沿线二人组」,实际上,是不怎么灵光的中年警部和年轻美人刑警的落差组合。

这二人组和我在过去的事件已打过照面。

两人查明事件的概况时,立刻先从我开始问起。理所当然,因为我是最先看到事件发生的人。之后,几个刑警向小奈绪和土屋问话,最后才问到八木老师。八木老师先说明自己是野田老师的实习同伴,然后继续说下去:

「我和野田小姐不久前才在化学准备室聊天,聊的都是一些对学生的印象啦,实习的辛苦等等闲聊的话题。聊到一个段落,她就离开房间,没想到她后来会遭遇这种意外——」

「原来如此啊。」祖师之谷警部同情地点点头,若无其事地问道:「对了,顺便问一下,你们两人在化学准备室时大概是几点钟?」

「下午四点左右。」

正确来说,荣子老师在三点五十分时来到准备室,走出去是四点二十分左右,八木先生如此回答。

「也就是说,野田老师和八木老师分开十分钟后,就被卷入学生的自杀事件。」

祖师之谷警部轻松脱口出「自杀」一词,千岁小姐马上回应:

「据恢复意识的加藤美奈说她不是自杀。她该不会是被谁推下去的吧。」

没错没错,我大大点头。可是,中年警部指着我说:

「可是根据她的确认,顶楼根本就是密室状态。假设有凶手推落加藤美奈,那个凶手也无处可逃。那么,凶手又是怎么在顶楼消失不见的?」

「说的没错,这真的很奇怪。」我忍不住向前踏出一步。

此时,祖师之谷警部像是嘲笑我般,张着大口说:

「哈哈,笨蛋,没什么奇怪的,答案很简单,加藤美奈子说谎。不相信?这是常有的事。有意自杀的人从建筑物顶楼跳下来,将好端端走在建筑物下方的人卷入。这时,没死掉的自杀者唯恐事态严重,会马上撒谎说:『我不是自杀!是有人推我下楼!』之类的。这次的案例刚好吻合这种情况。」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刑警先生。」发出赞叹声的是八木老师。「的确,如果这样想的话,也没什么奇怪之处。」

「咦,是吗?恢复意识的瞬间有办法立刻说谎吗?」

我表现出不满后,小奈绪立刻支援我:

「对呀,刚醒来的加藤同学,连自己为什么压在荣子老师身上都无法理解。」

「没错,说谎必须要有思考的时间。加藤美奈说的或许是事实。」

千岁小姐对我的意见表示一定程度的理解。比起充满现实感,相对缺乏想象力的祖师之谷警部,这个年轻美人大姐姐的思考似乎柔软多了。

「可是,如果加藤美奈并非自杀,最后又得回到最初的疑问——凶手如何从顶楼消失不见?」

「哈哈哈,乌山刑警,人不会那么简单就消失的。还是说,凶手会和千面人一样,抓着广告气球消失在天空中吗?真是荒唐。」

不用祖师之谷警部说,现在不流行这种方式。这时,土屋提出一个较实际的手段。

「那从顶楼垂绳下来呢?只要对攀岩有经验的人,我想并不难。」

鲤之洼学园应该有对登山有兴趣的学生。正当我以为有一线希望时,千岁小姐冷静地否定:

「的确,使用绳索可以不用经过紧急楼梯逃走。但是,很可惜,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凶手不可能预先得知土屋会坐在紧急楼梯玩游戏机,也不晓得雾之峰同学在事件发生后会立即出现在顶楼。而且,凶手手上会先准备好逃走用的绳子吗?怎么想都不合理。」

原来如此,这位女刑警真聪明。我不想输她,开始找寻其他的可能性。这时,现场高高耸立的一棵树开始在我眼前出现不同的意义。

「欸,他不能利用这棵山毛榉吗?凶手被逼得走投无路时,十之八九会从顶楼跳到那棵树上,然后再沿着树枝树干爬到地上——」

「不行啦,凉。」从旁插入的,是小奈绪。「如果他从这棵树上下来,我就在下面耶,我不可能没看到他就在我旁边,对吧,八木老师。」

「嗯,没错,我赶到现场时,这里就只有躺在地上的两个人和高林同学。其他谁也没看见。」

「是吗,所以不可能——」居然犯下简单的错误,我搔搔头。

如果有人从树干爬下来,一定会被小奈绪或八木老师发现。反过来说,只要这两个人还在,凶手就无法从树上下来。此时,土屋发挥他意外丰富的想象力说:

「那么,该不会凶手现在还待在树上吧?」

怎么可能,我们这么一边这么想,一边抬头看现场的山毛榉,警部用怜悯的眼光看着我们。

「喂喂,你们以为凶手是无尾熊啊。什么十之八九会跳到树上,我看是十之八九不可能。」

确实如祖师之谷警部所说,这个发想太过突兀。我放弃山毛榉,寻找别的可能。但是,我已经想不出其他方法了。顶楼是开阔的开放空间,想从那里逃出来,方法意外地少。

我试着转换根本想法。

「说不定,凶手一开始就不在顶楼。顶楼只有加藤同学,凶手在稍远的别处——有没有这可能,千岁小姐?」

「可是,凶手要怎么让加藤美奈坠落到地面?」

「不知道,可能用什么飞行道具吧……用镜子反射太阳光之类的……」

「然后,顶楼的加藤美奈失去平衡,越过护栏掉下去是吧。这个想法很有意思,但也未免太不实际了。顶楼的护栏高度大概到成人的胸部喔。不管她再怎么失去平衡,也不可能不小心越过护栏坠落。这也意味着她意外坠楼的可能性很低。所以,加藤美奈会坠落到地面,除了考虑有人把她推下去以外,不会有其他可能。」

「果然是自杀。」

祖师之谷警部毅然决然贯彻自杀说。而且,我无法想出推翻警部的自杀说的理论。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终于,我将盘据在心中的疑问说出口:

「加藤同学为什么会从荣子老师头上坠落呢?」

「什么、怎么突然问这个——」中年刑警眨眨眼。「那只是巧合吧,没有什么理由。」

「可是,那也太精准、太巧了吧。嗯,该怎么说,感觉上就像是故意瞄准……」

对于我那过于暧昧的意见,千岁小姐仍认真回答我:

「会不会因为你目击加藤美奈的身体从正上方瞬间坠落在野田荣子身上,所以才有这种感觉。还是说,这也在凶手的计算范围内?可是,这和刚才绳子的想法一样,可以用同样的理由否定。凶手应该不可能猜得到野田荣子四点半刚好会经过这里。——是不是这样,八木老师。」

忽然被叫到名字的八木老师冷静地推推眼镜边缘。

「没错,只要我和野田老师再多聊一些,她就不可能在四点半时通过这里。我觉得她应该是偶然被卷进这起事件中。」

祖师之谷警部听到八木老师的话后,满意地点头,草草下结论:

「总之,加藤美奈是自杀未遂。野田荣子运气不好而无端被卷入其中!」

隔天是星期六,学校放假。早上,我拉着小奈绪和我一起去加藤美奈住的医院。主要目的是假借探病之名,实为收集情报。

我们打开病房的门,往里里头一探,穿着运动服躺在床上的加藤同学看到我们有些讶异。她气色很好,表情开朗,至少看不出是昨天才自杀失败的女生。

「嗨,加藤同学,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吗?是吗,那太好了。没什么啦,昨天我很担心你,真的真的,所以今天特地来看看你。这束花给你。」

我把探病用的玫瑰递给发楞的她后,问道:「对了,我想问你一件事。昨天的事件,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是自杀?还是意外?还是杀人——」

「欸,凉,不要逼问得这么紧啦!」一旁的小奈绪制止失控的我。「既然来探病,就要有探病的样子,不要露出的你侦探本性啦!」

加藤同学听到我们的对话,露出理解的笑容。

「没关系啦,刚才我也被刑警他们问了一大堆这些问题。可是,抱歉,我无法清楚给你们答案,因为我的记忆很模糊——」

「什么,你的意思是,你记不得昨天的事?」

加藤同学盯着手上的花束,缓缓点头回应我。

「嗯,我当然不是自杀,我从来没想过要死,这点可以肯定。不过,我不清楚我是几时从顶楼坠落的。我完全没有坠楼前后的记忆。所以很抱歉,连受到雾之峰同学和高林同学照顾的事我都没印象——」

「是喔,你都不记得了。那怎么办呢?这样好了,你先把那束玫瑰花还我吧。」

「你怎么说这么小家子气的话!」小奈绪往我伸向花束的手啪地打了一下。「没关系,加藤同学,花你拿去。这不能怪你,头部受到撞击都会暂时失去记忆,这是常有的事。」

「嗯,医生也是这么说。可是,虽然我没记忆,却多少知道一点事。」

「真的啊,什么什么?」我的好奇心被挑起,挨近她床边。

「其实,我制服的口袋中有一封信。刑警把它拿走了,所以我记不得一字一句,但信的内容大概是说『放学后四点到第二校舍的顶楼来』。」

「喔,是谁下的战书!?」

「才不是什么战书啦!」加藤同学瞪我一眼,然后双手交叉胸前,像是作梦般,失神地望着天花板。「才不是那样,是足球社的仓桥学长约我出来的信。」

足球社的仓桥学长是在学弟妹之间拥有超高人气的型男前锋。

「可是,很可惜,那封信好像是假的。据说仓桥学长根本不知道有那封信,警方调查也发现笔迹不符。」

「所以说,有人假冒仓桥学长写信叫加藤同学到顶楼啰。」

「看起来应该是如此。这么说来,我有印象我回家的时候在鞋柜中看到信纸,所以下午四点的时候人应该在顶楼,因为我很守时。可是之后的事就不清楚了。」

「喔,原来是这样。加藤同学从顶楼坠落的时间好像是下午四点半。中间有三十分钟的空白,问题就在于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

仿佛回应我喃喃自语似的,小奈绪开口道:

「不是仓桥学长而是某个人躲在顶楼某处——例如,躲在水塔后面——加藤同学出现后,他再从背后突袭,将加藤同学撞下顶楼。应该是这样吧。」

「如果是这样,那我坠楼的时间就会是刚过下午四点没多久吧。可是,我坠楼的时间是四点半耶。」

「嗯,没错」我点头。「也就是说,加藤同学和某个人在顶楼见面讲了三十分钟的话。就是那个,呃,该怎么说,男女之间的那种……」

「纠缠不清的事!?」

「对对!纠缠不清的事!」我伸出一根指头,仿佛要将小奈绪的话串起来一样。「然后他们谈到后来,已经一团乱,再谈不下去了,女生不断闹别扭,之后,对方那个男生终于受不了,天啊,我受不了你了!然后把加藤同学从顶楼推落。——是不是这样啊,加藤同学?」

「你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吧。」加藤同学撇嘴,手指着出口。「我到底和谁纠缠不清啊,请不要随便想象好吗,让人很不舒服。」

加藤同学心情会不好也是理所当然。我们对于她记忆暧昧的地方,似乎过分膨胀想象力了。为了获得解开顶楼密室谜题的线索我才假装来探病,现在看来时候也差不多了。「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我以此开头,放手问了一个危险的问题。

「加藤同学有没有想到谁会恨到想杀死你,有没有?」

「没——」

她的表情立刻变得很僵硬,抱着花束的双手微微颤动。看来状况和预料的一样危险。察觉情况不妙的我们互相使眼色给对方,一步步退到门口。

「想你个头啦!」加藤同学的叫骂声连同玫瑰花束一起飞过来。

我们迅速逃离加藤同学的病房,在白色走廊上的长椅坐下。我盯着被丢回来的玫瑰花束,发出后悔的叹息声。

「结果,惹加藤同学生气了。早知如此,我就买一束便宜的人造花……」

「你就是有这种想法才会惹她生气。」小奈绪一副「懂吗?」的样子看着我。「对了,加藤同学虽然这么生气,其实恨她的人应该不少。我和加藤同学念同一所国中,那时候她人很坏。」

「真的吗!」听到这段意外的话,我吃了一惊。「是喔,加藤同学在国中的时候是大姐头喔……」

外表看不出来啊,我一个人喃喃自语,旁边的友人一屁股跌到地上。

「喂,你到底活在什么时代啊!?坏女人=大姐头,这是八〇年代的感觉吧。」

好像是。最近走在路上都没被大姐头勒索。

「我说的是,加藤同学是会霸凌别人的人。当时她在戏剧社红极一时,因此对学妹非常严苛,听说很多女生都被她弄哭过。其中甚至还有人因此退社,或不敢来上课。加藤同学上高中以后收敛很多,可是一定还有人对过去的事怀恨在心,特别是低年级的。」

「是喔,顺便问一下,被欺负的人当中,也有男生吗?」

「男生!?不知道,一般来说女生欺负的对象都是女生吧——你想说什么?」

「和这次事件相关的人之中,低年级的就只有土屋吧。如果他是凶手的话,密室问题就解决了。刚好可以套用上去,我是这么想啦。」

「套用上去?这样土屋不就被当成凶手了吗,他一定很困扰——啊,这么晚了。」

小奈绪的视线落在手表,慌张起身。

「不好意思,我接下来有事要先走,希望你不会介意。」

「喔,没关系啊,我完全不介意——顺便问一下,你要去哪里?」

「和网球社的村上学长约会,拜了!」

「……」我呆呆地看着像逃跑般离去的小奈绪的背影,小声地喃喃道:「可恶,高林奈绪子这家伙,我一定会好好介意给你看!」

但是,在医院的走廊上诅咒朋友也无济于事。回去睡午觉吧,我从长椅起身,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呼唤我的名字。

「咦,这不是雾之峰同学吗?你是来探病的吧,老师的病房在这边喔。」

我一看,白色走廊的另一头,穿着长裤套装的乌山千岁刑警轻轻对我挥挥手。我心头一惊,马上理解状况。她说的老师,一定是指野田荣子老师。她也在这间医院。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将被加藤同学丢回来的玫瑰花束捧在胸前,满面笑容地跑向千岁小姐身边。

「是啊,我是来看荣子老师的,你看,我还带一束玫瑰花来——」

「是是,我看得出来——可是,这束玫瑰好像有点凋零耶?」

「……」那是因为被用过了,没办法。就算凋零了,玫瑰还是玫瑰。「你不觉得很漂亮吗!?别说这个了,荣子老师的病情怎么样?」

千岁小姐遗憾地摇摇头,把我带到一间病房。在单人房的床上,头上包着绷带的荣子老师闭目安静地躺在床上。她的睡脸看来仿佛已死去,千岁小姐看着她,小声说道:

「她还没恢复意识。大概是头部受到强烈撞击。不过还好没有性命危险。好像有几处骨折,但都不严重。我想只要她恢复意识,就能很快地恢复元气。」

「是喔,希望她早点恢复意识。」我独自喃喃的同时,在房间里东张西望。「老师的家人都没来耶。」

「嗯,野田小姐没有家属。几年前,她的双亲因为交通意外死亡。她好像还有个妹妹,不过听说那个妹妹也在今年春天自杀了——」

「自杀!?该不会是跳楼自杀之类的。」

「这个嘛——」千岁小姐话说一半,忽然觉得话说太多,立刻闭口。「这是被害者的隐私,我只能说到这里。」

被这么一说,我就放弃继续追问荣子老师的私生活。换句话说,荣子老师现在是孤苦无依。顺带一提,病房是学校替她准备的,算是给无端受累的教育实习生一种补偿。

我将玫瑰花插入空花瓶中,摆在窗边。病房看起来比较有朝气了。接着,我站在窗边,向千岁小姐吐露昨天我没说出口的小疑问。

「坠楼事件发生之前,荣子老师有叫了一声。她『啊』地小叫了一声。我一直在想,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小叫一声!?该不会是她发现加藤同学要从顶楼掉下来,才『啊』地叫出声?」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可是仔细想想,时机点不对。荣子老师『啊』地叫出声后,还往前走了两三步,这才被压倒。」

「野田小姐叫出声后,到加藤同学坠落之间,有一小段时间是吧。可是,如果那个叫声不是因为她发现有人坠落,那是为了什么而叫?」

「不知道——该不会是老师在现场看到什么了吧。既然『啊』地叫出声,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总觉得她啊得很暧昧,那天现场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东西吗?」

千岁小姐皱眉回想昨天现场的状况。我也试着回溯记忆,若说现场有掉落什么东西的话,我大概只能想到加藤同学的学生记事本。

「算了,等野田小姐恢复意识后我再跟她确认。虽然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叫了一声——」

没错,暂时性的记忆障碍。就像加藤同学丧失案发前后的记忆一样,荣子老师的记忆也可能暧昧模糊。如果她不记得,那么问了也是白问。当我正在想这些事情时——

千岁小姐忽然发出「啊!」的一声惊叹。我转头问道:「怎么了?」这时,床上的荣子老师张着水汪汪地大眼,看起来不只是恢复意识,她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般坐起身。包覆着绷带的肩膀看起来似乎很痛,但她却完全不觉得痛。我又惊又喜地跑到她床边。

「哇!老师,你醒了!」

「发生什么事了……我……」荣子老师眼神迷濛地环视病房。「雾之峰同学……这里是哪里?」

「是医院,医院!老师,你不知道吗?」

「没用的,雾之峰同学,她被送进来时一直停留在昏迷状态,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

听到我和千岁小姐的快速交谈,荣子老师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

「……为什么我会在医院……为什么我会躺在床上……」

「你被牵连进一桩事件中了。不记得了吗?坠楼事件——」

即使听完千岁小姐的话,荣子老师依旧是满脑子问号。

「……你,到底是谁?」

「喔,对不起,我是国分寺署的刑警,我叫乌山。」

「国分寺署的……刑警……啊啊!」一道忽然理解某事的理性光芒,终于附在她的眼眸中。「所以,你是来调查事件的……」

「是的,没错。太好了,看来你还记得昨天的事。就是从顶楼有女学生坠落的事件……」

「什么……女生坠楼……那,我……」

「你当时在现场,还记得吗?」

「现场!?我在现场……什么!」

一瞬间,荣梓老师的脸上浮现颤抖不已的恐惧表情。因为回想到被坠楼的女学生压倒在地的恐怖感吗?可是,看起来不像。荣子老师激动摇头,睁着大眼,用抖动的嘴巴说出:

「不对,这不对!我绝不可能在现场。我那时候在化学准备室和八木在一起。你们去问八木。绝对不会错!」

「……什么!?」

我不由得和千岁小姐对看,因为我无法理解荣子老师说的意思。千岁小姐也露出诧异的表情,将手放在额头上思索。

病房被微妙的沉默包围。千岁小姐像念咒一样,重复念着荣子老师的话:

「那时候,在化学准备室和八木……那时候,那时候……」

然后女刑警第一次露出将荣子老师当作嫌犯的锐利眼神盯着她,静静询问:

「野田荣子小姐,你说的『那时候』,是几点?」

不久后,我坐在医院中庭的长椅上。我的前方有好几个警官快步出入这栋医院。祖师之谷警部也有来。事件急转直下,朝着解决的方向进行。我完全搞不懂。

那名女刑警来到中庭向我说明事情原委时,已经过了中午。看来刑警也有午餐时间。还是说事件总算告一段落,所以他们可以先去吃饭呢?千岁小姐坐在我旁边,一手拿着三明治,问我:「想从哪里开始听?」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结果,『那时候』是几点?」

「喔,那个啊。」千岁小姐坐在长椅上长腿交叉,开始说明:

「回想一下刚才在病房的谈话。我问野田荣子关于昨天下午四点半发生的坠楼事件。因为她四点半的时候在现场被坠楼的加藤美奈冲撞,昏了过去。可是她忽然劈头就说:『不对,我那时候在化学准备室和八木在一起。』很奇怪对吧。」

「嗯,这句话太突然了。事实明明是老师在现场发生意外。」

「对呀,不过她说的这些话,我们昨天就听过了。和她同是教育实习生的八木广明说的证言。『我和野田老师在化学准备室聊天』,关于这点,两人的证言一致。根据八木广明的证言,他们两人在化学准备室聊天时是『下午四点左右』。换句话说,我说的是下午四点半的坠落事件,野田荣子却回我下午四点的事。为什么她会误会?」

「不知道……为什么?」

「答案很简单。对野田荣子来说,『那时候』是下午四点。」

「?」我愣了一下,不懂意思。「坠楼事件是在下午四点半发生的耶。」

「对雾之峰同学和我来说,确实如此。可是对野田荣子来说,似乎并不是这样。她记忆中的坠楼事件是下午四点发生。那为什么我们深信不疑坠楼事件是下午四点半发生,但却只有她记成了下午四点呢?因为加藤美奈从顶楼坠落的真正时间是下午四点吗?莫非野田荣子就是把加藤美奈推下顶楼的真正凶手——这就是我推理的出发点。」

「……」

凶手是野田荣子老师。这是某种程度猜想得到的结论,可是我依旧不明白,侧着头,仿佛一切都不真实。

「呃,所以到底是怎么样,荣子老师应该是被卷入坠楼事件的被害者不是吗?」

「但是,这次的情况是,被认为是被害者的她其实就是凶手。」

「可是,加藤同学从荣子老师的头上坠落,这对老师来说不正是最好的证据吗?证明她不是凶手。加藤同学坠落的时候,老师不在顶楼,而是站在地面上,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了。」

「是啊,直到刚才,其实我从未把野田荣子看作事件的嫌犯。可是,这份确信却是错误的根源。因为,从顶楼被推落的被害者坠落在真正凶手的头上,这种奇迹仍可能发生。」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我皱眉头。千岁小姐耐心地对我说明:

「我们顺着事件发生的经过来看。首先,昨天放学后,凶手用假信把加藤美奈引到第二校舍的顶楼。而加藤美奈来到顶楼的时候,凶手已预先躲在水塔后面。然后,凶手偷偷来到加藤美奈的背后,一口气把她的身体推落到护栏外面。——你觉得这是几点的事?」

「下午四点半,对吧?」我不安地回答。

「嗯,看来你还不明白。」千岁小姐一副伤脑筋的样子,用手指搔着太阳穴。「那个,雾之峰同学,其实这是下午四点发生的喔。」

「可是,坠楼是在下午四点半发生的耶,加藤同学的身体压倒荣子老师后,我立刻看了手表,所以错不了。」

「嗯,我知道。加藤美奈的身体到达地面的时间是四点半没错。可是,她从顶楼坠落的时候是四点。这样你懂吗?」

「我不懂。」我断然摇头。「为什么从顶楼掉落到地面需要花三十分钟?我从没听过也没看过这么奇怪的坠楼事件。」

「的确,我也不认为加藤美奈会花三十分钟从空中慢慢坠落下来。所以,一定是她的身体在这三十分钟卡在某个地方。就在顶楼到地面之间。」

「什么!顶楼到地面之间——该不会是!?」

我开始回想事件现场,第二校舍附近的状况。一片无窗的墙壁平整光滑,完全没有可以吊住人的地方。可是,在那里有一棵很大株的山毛榉,枝叶茂密。也就是说——

「该不会,加藤同学卡在树枝上?」

「就是这样。」千岁小姐莞尔一笑。「但是那时候加藤美奈头撞到树枝,早巳昏过去,所以什么都记不得了。」

「……」

我对这意外的事实惊愕不已。加藤同学从顶楼被推落后,并没有立刻坠落到地面,而是挂在树上,三十分钟后才坠落下来。

「凶手——荣子老师没有发现吗?自己推下楼的对象被卡在树枝上。」

「当然没发现,从顶楼又看不到地面,山毛榉的树枝也只能看到顶端的部分。野田荣子无法亲眼确认自己所推落的被害者掉到哪里去。可是,对她来说,比起确认被害者的安危,更重要的是先逃离现场。所以她赶紧跑下救生楼梯,离开第二校舍。她相信坠落到地面的加藤美奈一定会被别人发现。」

「可是却没有人发现加藤美奈的尸体。」

「对,加藤美奈正昏迷并卡在树枝上,所以没被发现也是理所当然。可是,这对不知情的野田荣子来说非常不可思议。行凶过后将近三十分钟,没有任何人发出骚动,也听不到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心神不宁的她下定决心要去看看现场的状况。途中,她偶而碰见了雾之峰同学,对吧。」

我从老师背后拍她肩膀,当时她惊吓的表情我现在印象还很深刻。

「野田荣子打算在雾之峰同学面前开始演起『偶然发现尸体大吃一惊的教育实习生』这个角色。这样看起来比较自然吧。不知情的雾之峰同学和野田荣子一起往第二校舍侧边前进。这时,她忽然叫了一声『啊』——一

「对,所以那应该不是荣子老师发现什么而叫出声——」

「对,刚好相反,她叫出声是因为她看不见应该在那里的尸体。是惊讶的叫声。但是,地面上并非什么都没有。虽然没有尸体,可是她发现一个小东西。就是加藤美奈的学生记事本。野田荣子忍不住跑向那本记事本。可是,你觉得那本记事本为什么会掉在那里呢?」

「因为加藤同学被卡在树枝上,所以记事本是从她胸前口袋滑落的吧。」

「应该是这样没错。或者反过来说,从记事本掉落的地方,正上方应该可以看到加藤美奈卡在树枝上。」

「没错,啊,这么说——」

我脑中描绘着这幅光景,不由得弹指。干岁小姐微微点头。

「对,野田荣子受到加藤美奈的学生记事本引导,不知不觉来到她的正下方。这时,不知该说幸或不幸,一阵强风吹来,山毛榉的树枝摇晃。——昨天风很强对吧?」

「对,弹指球下坠得很漂亮。」

「弹指?什么意思?算了,不重要,总之,现场吹起强风。好不容易卡在树枝上的加藤美奈失去平衡,然后第二次坠落。加藤美奈的身体掉到野田荣子上面,把她的身体压倒在地上。就像瞄准了一样。」

「……」

原来是这么回事。荣子老师和加藤同学的冲突并非单纯的偶然。两人必定是凶手和被害者的关系才能发生这种事。这时我才确定这名女刑警所言不假。确实如她所说,从顶楼被推落的被害者在真正凶手的头上坠落,这种奇迹仍可能发生。

接着,千岁小姐总算对于这次事件最大的谜题——就是我恣意想象的那个谜题,说出答案。

「说到这里,雾之峰同学你所提出的顶楼密室的谜题几乎等于被解开了。下午四点半,你看到加藤美奈坠落,然后立刻跑到顶楼找寻凶手的踪影。可是,没有人在那里。这是理所当然的。实际上,罪行已经在三十分钟前结束,所以顶楼一个人也没有。这样可以接受吗?雾之峰同学。」

的确,顶楼密室的谜题完全被解开了。可以接受。可是,怎么回事?有种徒劳感和屈辱感。结果,执着于顶楼密室谜题的我,只是一个人在原地打转而已。

千岁小姐像是安慰我一样,用力地拍拍我的肩。

「雾之峰同学亲眼目睹现场状况,所以推理才会离真相愈来愈远。任谁看到那时的状况,一定会贸然断定加藤美奈是从顶楼坠落。有听说过女高中生从校舍的顶楼跳下来,但很少人听过有女高中生会从树上掉下来。」

这位刑警看穿这很少人听过的现象,我觉得很了不起。

凶手已经很明显,顶楼密室的谜题也已经解开。剩下就是动机的问题。关于这点,千岁小姐开头先说:「现在还是只想象的阶段。」接着说:

「我有跟你说过,野田荣子的妹妹在今年春天自杀了对吧。如你想象的,她是跳楼自杀。如果她还活着的话,现在已经是高中一年级了。可是,那个妹妹念中学念到后来却不去上学。这件事和野田荣子对加藤美奈的杀意似乎有些关联。那两人念同一所中学吧。」

恐怕这个见解是正确的。我有一股冲动想把小奈绪听来的传闻告诉眼前这位女刑警,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些话最好还是由野田荣子老师的口中直接说出来比较好。

那么,现在所有谜底都已经揭晓了吧。我不断反刍事件,检查还有无缺漏。然后,我发现我们有一个意外的重大遗漏。

「奇怪!?等一下。千岁小姐,顶楼的犯罪时刻是下午四点对吧。这样的话,昨天八木老师的证言,说什么来着?下午四点他在化学准备室和荣子老师聊天,这个证言呢?」

「喔,那个啊。当然是野田荣子和八木广明捏造出来的证言。两人事先讲好所作出的粗糙假不在场证明。换句话说,八木广明是这次事件的共犯。现在调查员应该已经去找他了。」

「你、你说什么!」我忍不住破音说道。「这、这两个人在交往吗!」

「什么嘛,你惊讶的点在这里啊!?」她像是叫我冷静下来似的拍拍我的肩膀。「八木广明协助她的理由还必须经由调查才知道。当然这两个人正在交往的可能性不能说没有啦。——先别说这个,你不觉得这整件事很讽刺吗?」

「讽刺!?为什么?」

「因为,如你所说,野田荣子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被害者坠落的时候,她刚好在正下方,这是完全让人想不着、难以推翻的不在场证明。」

「喔,原来如此,所以这两人捏造的假不在场证明完全没用!」

「不仅没用,而且还是多余的。我们呢,则多亏了这个假不在场证明帮忙。」

「帮忙?为什么这么说?」

「你在回想一下刚才在病房的对话。说到坠落事件的时候,我问野田荣子:『你当时在现场,还记得吗?』当时你有看到她忽然浮现恐惧的表情,对吧。」

「嗯,看到了,对耶,那表示什么?」

那时,荣子老师到底为什么感到恐惧?千岁小姐解开这最后的谜题。

「我想那是因为我们对『现场』的解读不同。我把野田荣子当成被卷入坠落事件的被害者,所以把『现场』这个词当成坠落事件中被害者的现场,也就是地上的意思。可是,对于这个凶手来说,她把现场理解成顶楼的意思。换句话说,她把『你当时在现场,还记得吗?』转换意思听成『你下午四点在顶楼』。如何?只有真正的凶手会被这句话吓到吧。」

「嗯,确实如此!」

下午四点的顶楼。那确实是犯罪时刻和犯罪现场。

「荣子老师大概错以为自己被刑警怀疑,正在接受不在场证明的调查吧。」

「大概是这样吧。所以她才会吓到,并反射性地将记忆中的假不在场证明说出口:『那时候,我和八木在化学准备室。』她明明已经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没有人怀疑她!」

千岁小姐结束解谜,两手一摊,做出「如何?」的动作。

「嗯,原来如此——」

我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真凶在睡着的时候,已经守住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却在醒来的时候说出粗糙的假不在场证明,自掘坟墓。

原来如此,这真是件讽刺的事件。我只能叹息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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