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呀,昨天久违地骑自行车出来啊」
班会前的教室中回响着嘈杂的说话声。
我如往常一样来到学校。毫无顾虑地坐在座位上,听着周围的对话。
就像是昨天夜里的事根本没有发生一样。
「然后去便利店的时候爆胎了」
「爆胎前还滑倒了吧。你是在雪地上骑的吗」
「最近不是没怎么下雪嘛,所以啊」
我后面的两个男生你一句我一句地交谈着。
「爆胎麻烦死了。也懒得跑一趟修理店」
「确实。而且店还远」
为什么这种对话都能吸引走我的注意力。
明明自己不再对话中,不知为何还是流入了我的耳中。
「一不留意就压到钉子上了」
我迅速抬头。后面的人依然继续交谈着。
「对对,我也经常看到学校周围有钉子掉在地上」
「就是啊,太危险了。正常来说怎么会有钉子掉在这里」
「好像后辈说过连学校里都看到过」
「太危险了。踩到的话肯定会受伤吧」
不安的内容扼住了我的呼吸。然后又听到了更强烈的声音。
「我说啊,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撒在地上的啊?」
“……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不知为何,夕纪昨天发给我的消息又在我脑中浮现。我抬头回顾四周,夕纪不在教室里。是休息了吗,话说我今天早上也没和她一起过来。
「有什么目的啊,散的到处都是」
我就这样继续听着身后的交谈。
「这就是所谓的愉快犯吧」
「啊,我小时候遇到过。到处散钉子」
我身体凝固。压抑着内心等待他们接下去的谈话
「我听说花卷市内,接连发生过车祸啊」
「哇,可怕。犯人怎么了?」
「听说是被抓了……」
「快看,是春告久」
他们的交谈就这样中断了。我把目光从窗户移开。
看到春告久刚好走了进来。手臂抱着书,应该是刚从图书馆回来。她将书和包一起放了下来。看来她来到学校后直接去的图书馆。
「我说啊,那个传闻,是真的吗」
背后的男生又开始小声嘀咕着。
「明明看着这么不起眼」
「这你就不懂了吧,毕竟连茜屋都能毫不在意地断然拒绝」
「但她真是会把事情做到那种地步的人吗」
最重要地方就这样一笔带过了,真让人火大。
但男生的语气并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只是充满了好奇。
而且我就这样插进去否定他们也太蠢了。可能反而会让传闻迅速扩大。一种有刺痛却触碰不到的感觉。
焦躁是我坐立不安。深呼吸也依然无法摆脱这种烦躁感。
前排座位的春告久听不到这里的对话。她打开包,准备把教科书和笔记本放进抽屉里。但是却没放进去。
春告久把手伸进抽屉中。下个瞬间。
哗!
一阵声音在教室里响起,传来无数金属掉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我迅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嘈杂声消失了,学生们也一齐看向春告久。
「什……」
春告久吃惊地看着椅子和地板。钉子散落地到处都是。
崭新的银色钉子。没有任何使用痕迹的崭新的锐利钉子。
「那是什么」「为什么有钉子」「为什么在春告久的抽屉中」
教室各处也议论纷纷。
后面的男生也惊讶地在讨论着什么。
春告久盯着地板,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要伸手又把手收回放在胸前。周围的嘈杂声也逐渐变大。
「春告久」
我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并叫她的名字,她转过身抬头看着我。
平时那冷静精致的脸蛋上,笼罩着不安的氛围。
「远峰谷,这个是」
没的事,我点头示意,然后弯下腰开始收拾钉子。
春告久也在我旁边蹲下,小声说道。
「你准备怎么办」
「和学校反映」
「没问题吗」
春告久看了我一眼问道。我也开始担心起我所隐藏的事情。
我微微摇头,用平静的声音回答。
「是我的原因。抱歉,春告久」
她的嘴唇紧闭,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早上好。哦,怎么回事」
老师带着悠闲地声音走了进来,察觉到异样的氛围后又停了下来。
班会花了半节课的时间。
然后我和春告久被叫到办公室,把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昨天和今天早上的是全部都如实告知。但是自己公寓旁边看到的事情我没有说。
「怎么说呢,确实在学校里时不时能看到钉子啊」
老师也一脸困扰的挠头。年级主任则皱着眉。
「就算是恶作剧性质也太恶劣了。要通知大家注意一下」
然后老师就和年级主任两人交谈了起来,总算是解放了。
我们从办公室出来,两人一起前往教室。
上课中的学校非常的安静。偶尔会有老师的讲课声从紧闭的教室中漏出来。我们的脚步在这寒冷的空气中回响,听得意外清楚。
谁都没有说话。虽然有种很想交流的氛围,但是因为太过安静反而开不了口。
到了二楼的楼梯平台后我停下了脚步。春告久也敏锐地察觉到并停了下来。
「今天放学后」
我发出声,她微微抬头看着我。
「我给你说明。如果有时间的话,就来咖啡厅吧」
「我知道了」
——她如此回答道,十分的直接了断。
没有多说什么,我们继续登上楼梯。
「不好意思,我们回来了」
我说着打开教室的门。和以往不同的是在我走进教室后,大家一齐把头转向我们。在那些视线中,我察觉到还有夕纪。
(原来你来学校了啊)
我看向她,她则别过眼低头看向桌面。这不像是她的作风。平时表情丰富的她却只是用眼神对我交流。
但现在还在上课中,所以也不好频繁地看来看去。我和春告久像是要打断大家的视线一样快步走向座位,一句话没说地坐了下来。
讲课就这样在这充满不安的氛围中继续开始了。
☆★☆
早上的时间之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了。
放学的班会时,担任老师就早上的事情,告知我们要注意校内和周边,并叮嘱如果看到可疑人物或者行动的话一定要告知校方。
然后今天就这样结束了。
「晴」
在我急忙地做着回家准备的时候,夕纪走了过来。
周围的人也因为老师在班会上说的事情而骚动着,正在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
我看见春告久早已做好准备独自离开了教室。应该是准备早点先去咖啡厅等吧,我的心思也完全跟了过去。
「怎么了,夕纪」
「有时间吗?」
「之后我要去打工」
「很快就完事的」
看到自己青梅竹马这没有精神的样子,我也不好拒绝她。
我们一起来到走廊。还有好几个人看着我们。一幅兴趣满满的视线。
我们在走廊取出各自的外套后,朝着换鞋柜走去。
「什么事」
我跟在夕纪后面问她。她暂时没有回答我,突然抓着我的手腕把我朝某个地方拉去。我看着沉默的夕纪的背影陷入沉思。
夕纪把我拉到一个没有人的校舍一角后停了下来,低着头。
「今天早上的事情」
寒冷的走廊中传来夕纪的声音。
「春告久的座位中……被人放进了钉子」
「嗯」
我用着沉闷的语气回答她,夕纪咬着自己的嘴唇。
「那个」
她犹豫地说着。
「那个……我也,是」
「连夕纪你都,怎么会」
对于我的追问,夕纪面色铁青地咽了口气点了点头。
旁边的窗户在太阳的照射下,在她脸上拉下一条长长的黑影。就像是把她从头到脚分为两半一样。夕阳的光照在地面逐渐减弱。黑色的影子就仿佛要和走廊黑暗的一角同化为一体。
「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钉子」
夕纪用细小的声音问我。我盯着她藏在阴影中的眼睛。
「也不是很久,就在最近」
「应该是一个月之前……吧?」
我瞪大了眼。夕纪缓缓地抬头。
她不在是平时那开朗而又丰富的表情。不管是表情还是眼神都笼罩着一层阴翳。
「我本来,不是很想说的。因为晴,可能会很反感」
夕纪说话变得一顿一顿的。
「你不说的话我怎么知道」
我平静地催促着她。但是夕纪又低下了头。
「…….钉子的事情」
她低着头,发出微弱又颤抖的声音。
她接下来的话也让我更加吃惊。
「是春告久转校后发生的,对吧?」
「——!」
她出乎意料的指摘让我一时难以接受,也无法整理思绪。
某种意义上的正确。但是,她所说的话并没有完全确凿的证据。
「什么,意思」
我终于挤出这么一句话。夕纪此时的位置已经完全处于阴影之中。夕阳洒落在墙壁上,我所能看见的,只有地上的一双室内鞋。
「嗯。去年还没有的」
「果然,啊」
她的语气像是压抑着自己想说的或者是想问的。于是我问她。
「那夕纪是在哪里看到钉子的」
「哪里看到的,与你和春告久一样啊」
夕纪颤抖地回答着。
「抽屉里被放进去了好多,家的玄关门口还被撒了好多。免费邮箱里还全是威胁信息……」
「威胁信……那是什么。什么情况」
「这是我想说的啊。为什么连我都会?太奇怪了吧」
夕纪抱着自己摇着头。
「太怪了啊,晴。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冷静,夕纪」
「为什么连我都会啊?是因为春告久来了,才会这样的吧」
即使光纤昏暗但依然能看出她那惨败的脸色。
「也就是说,春告久自己,也和春告久她的传闻有所关联?」
——春告久的传闻。
我睁大眼睛陷入思考。
我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性。从东京离开但依然牵连到了这片土地上的,恶意。并以这种银色的东西出现在这里……?
「我好害怕,晴」
夕纪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扑倒在我的胸前。
我抱着她的肩膀,沉默地看着昏暗的校舍墙壁。
就像是犯人就隐藏在这黑暗之中一样。
<二>
——濒死的母亲躺在白色的床单上。
“你父亲他在,哪……”
身为孩子的我独自站在床边。
姐姐和祖母去哪里了呢。其他的人又在哪里。
病房之中只有我和濒死的母亲两人,现在又重回宁静。
明明现在是春季。
但是病房中的寒冷让我觉得宛如寒冬。病房中的每一处都散发着寒气,包围着我和母亲。
就像是故意要剥夺母亲最后一丝的生气一样。
“你父亲他,为什么,没有来……?”
她用毫无生机的瞳孔看着我,又重复了一遍。
母亲最开始住院的时候,是在我还在上小学之前。
之后就不断地处于出院和住院的循环中。
忙于工作的父亲,几乎没有看望过母亲,几乎都不回家的父亲只有在母亲暂时出院的时候才会把母亲带回来。
看到她们两人玄关的身影,是十分让我安心的事情。
没事的。已经没事了。分散的家庭又重归一体了。
然而这幸福的时光总是在数日之内转瞬即逝。
“晴……你父亲,在哪里”
衰弱地哀求声,对于还是小孩子的我来说,就像是责备一样鞭打着我。
母亲总是这样,像幼小的孩子寻求着看不到身影的父亲。
但这个愿望,只有在母亲暂时出院的时候才会实现。
“你父亲,他在哪。为什么……没有,来,我身边……”
母亲。你一定知道的吧。
你一定知道父亲他为什么没有来吧。
“晴。把他叫过来。把父亲,叫到,这里……来……”
做不到啊。我做不到。你知道的吧,母亲。
父亲不会来的。因为父亲已经——。
「久等了,春告久」
我走上咖啡书屋「西格奈与西格奈蕾斯」的楼梯并喊道。
站在书架前的春告久回过头,轻轻地点头示意。
「没事,别在意。我在这里看书」
她走向放着杯子的圆桌旁的沙发椅。
她的动作很平静。走路时微微晃动的制服和裙子下摆,坐下时像流水一般自然的动作,非常优雅且具有美感。
我仿佛是在做白日梦一样——虽然现在是傍晚了——我撇开心中的杂念,和她一起入席。
听完夕纪的话后,我和店长打了一通电话。店长告诉我春告久已经来了,并且在二楼的咖啡厅中等待,然后我告诉店长我马上就会赶过去。
「出学校之前,夕纪拉着我说了一些话」
「也是……有关今天的事情吗」
眼镜深处的眼睛从正面看着我。
「真敏锐啊」
我压抑着想要一直看着她那眼神的冲动,直截了当的进入话题。
告诉她夕纪也和我们一样被人给塞了钉子。
还有自己家也被送了钉子的事情。还有威胁邮件。
与事情是从上个月一月发生的。
「送到我那里总共是三次。次数很少。也没造成什么伤害。但也不是偶然的事件。很明显是针对我的」
我在马克杯中冲泡咖啡。但我没有喝,而是继续用着沉重的语气说道。
「但是我不知道是谁干的」
我把手放在膝盖上,在两手间叹了口气。
春告久把装备香草茶的杯子放在桌子上。
「必须先弄清“原因”才行」
「从动机开始思考吗?」
「我知道他的一个动机」
她用那漆黑而又深邃的目光盯着我。
「想要给远峰谷打击吧。但是,为什么是钉子呢」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
春告久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让我无法逃避。
被她看穿了。但她应该没看出具体的原因。然而想要在聪明的她面前隐藏是不可能的。因为她已经被卷了进来。
我做好觉悟然后开口。
「我应该和你说过我双亲已经不在了吧」
春告久点头。她用专注于我的眼神作为她正在听的证明。
「母亲是因为病。但是在不久之前父亲已经去世了。父亲的死因是事故」
「……难道,事故的原因你有什么眉目」
春告久慎重地询问道。我低下头,我咬紧嘴唇犹豫着。
「是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
我终于拼尽全力说了出口。
「当时的花卷市内…….到处都有钉子和图钉散落的恶性事件发生。顺便一提,犯人已经被捕了。不仅仅是散落钉子,这个人还到处戳爆汽车和自行车的轮胎」
这是不堪回首的过去。
这份记忆,光是说着就好像舌头上有着无数的钉子一样。
「父亲因为营业非常忙碌。每天都会开车。事故发生的那一天毫无预兆的下雪了,父亲因为匆忙又没有时间换防滑链。刚好在两天前左右去接暂时出院的母亲的时候取下来了,因为父亲要去补落下的工作所以走得很急」
事故的详情我是后来知道的。从祖母和已经去世的叔母那。
我和姐姐圣只能呆呆地听着。
「急着见客户的父亲的车打滑了,直接冲向了对向车道。然后运气很差地对面刚好有车过来,双方都严重受损。事故非常严重」
每一句话如石头一般僵硬,我勉强吐出一口气。
「对向车辆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女性司机,和父亲两个人都当场死亡了」
我暂时没有说话。沉重的沉默,产生一种处于深海一般的压力。
「事故之后的检证,我也知道了父亲的车的轮胎出了问题」
我打破沉默,继续说着。
「雪地再加上轮胎的破损,让父亲的操作产生了失误」
「……是因为犯人撒的钉子,让你父亲车的轮胎受损的吧」
春告久缓缓地说道。她不是在询问而是在确认。大概吧,我如是回答。
「我可以这么认为吧……因为事故死去的对方女性的家属和关系者,现在正在对远峰谷进行威胁」
「谁知道呢。赔偿责任已尽。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放下了吧」
也因为这个原因,我们在母亲快要去世的时候把房子给卖了。祖母也出售了土地,然后住在了那狭窄而又破旧的公寓中
所以我和圣才会被迫搬到东京的叔母那里。
「如果是被威胁了的话。就算他们在我们回到花卷后立马进行也不奇怪」
「确实。而且他们使用钉子也完全没有什么意义,我是这么觉得」
我微微一惊,然后看着春告久的眼睛。
她两手拿着杯子看着杯底。
「为什么会是钉子,又为什么从一个月前开始……为什么」
春告久一直看着我。
「连我和茜屋都送了啊」
她强烈的眼神宛如要射穿一切。又像是要先拿我开刀一样。
「要伤害我身边的人的方式,来威胁我。夕纪也确实非常害怕」
「如果目标是远峰谷重要的人的话,这个方法确实很有效。但是茜屋身为青梅竹马可以理解,我的话就完全没意义了吧」
非常有效,但我说不出口。
「而且还有其他远峰谷重要的人吧」
「恩……」
「家人之类的」
——圣
文静端庄的姐姐的侧脸在我脑中浮现。
同时出现的还有被子底下发现的装满钉子的袋子。
「我现在的家人,只有和我住在一起的姐姐,和还在住院的祖母」
「送到你家的钉子可以理解为是送给你姐姐的吗」
「不好说」
我无力地摇着头。
「第一次发现是散在公寓前的院子里。可以理解为不特定目标的广泛针对。但第二次就扔到了我玄关的门上。那时候我还在和夕纪发IM信息,姐姐还在当班,所以当时就我一个。等我出去的时候,刚好碰上姐姐……」
说话中断了。在我要追疑似犯人的人时,刚好碰上了回来的姐姐。而且姐姐还在床下藏了大量的钉子。
越是思考我心中的那份不该有的想法越是强烈。
圣威胁我?怎么可能?和我最亲近,一直和我住在一起,比谁都要清楚我的过去和家庭的变哲的都是我姐姐。
「怎么了」
我烦恼着,于是春告久询问我。我很迷茫,非常迷茫,最终还是开口了。
「昨天晚上……我在姐姐床底下藏着的袋子中,发现了大量的钉子」
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犯人是你姐姐?」
我消沉地摇着头。比刚才还要无力。
「某种目的=展开=想要某种结果的动机」
春告久冷静地说着。她的声音让处于混乱的我抬起头。
「威胁远峰谷,然后对方会得到一个期望的展开或者结果」
「期望的,结果」
「目前只是为了能看到远峰谷畏惧的样子?复仇的话也许这也是其中的一个目的。那么你姐姐有做什么事情而引起了别人的报复?」
「没有。应该没有……我是这么觉得」
我否定了。但没有任何自信。
「这一个月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春告久忽然低下了头。
像是要撇开话题一样。又或者说是不想把我逼那么紧。
「难道说跟我转校有关。如果远峰谷周围没发生别的巨大变化的话,我觉得可以这么想吧」
「……夕纪也是这么说的」
呼,春告久抬头。
「这一连串的事情,是不是和春告久自身有关,也和春告久的传闻有关。我则是在……IM上看到了你的传闻」
我慎重地组织语言。现在又轮到春告久完全愣住了。
「实际上昨天我也和你的朋友谈过了。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她把她所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了我。被没有根据的事情中伤,被与事实相反的传闻所逼迫,为了不让家人和朋友被波及还转学到了花卷」
我一字一句,沉重地说着。
既不是处于好奇也不是处于虚伪的善意。只是想证明是真的在担心你。
「即便这些事情真是因为你转校才带来的,但绝对你和本人无关。你只是被卷进来的被害者……因为是我,在接近你」
我暗自下定决心说出了这些话。
「抱歉,春告久。就,到此为止吧」
我不想给春告久添麻烦了。
她为了保护亲近的人从那里离开了,所以我也想保护她。
我只想在她身边。能和她说话我就很开心。但因为我这种不成熟的想法给她带来伤害的话,那还不如由我自己独自去承受恶意。
「什么都别说了……我从今以后,不会在和你扯上关系了。抱歉」
像是要斩断一切似的,如此说道。我别开目光。
春告久没有立刻回答。
此时我仿佛能听到低沉的有节奏的声音。
「昨天,彩花用邮件告诉我了,她和远峰谷交谈过」
我转回目光,吸了一口气。春告久的眼神很温柔,但又带着一丝悲伤。但她的声音却是充满着温暖和真挚。
「她说,有你这样值得信赖的人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
「春告久……」
「对不起。如果要道歉的话,应该是我才对」
「为什么春告久要道歉」
「接近的人,是我才对」
我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思绪和苦恼完全烟消云散。
下一个瞬间,混乱又如爆发般席卷而来。
为什么。明明不愿接近别人的她,为什么会接近我——。
「离开这里之前,请让我确认最后一件事情。是我一开始就产生的疑问」
春告久一转表情,眼神中充满了严肃。
「不能回答的话,也没有关系」
「没事。想问什么」
我回答,她的眼睛也一直盯着我,就像是要贯穿我一样。
心脏不禁作痛。为什么感觉会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盯着我的春告久缓缓地张开嘴唇。
「为什么,远峰谷会惧怕钉子」
她用这么一个疑问刺穿了我。
「我本以为它只是造成你父亲事故的原因。但是如果只是为了让你回忆起事故的话,还有别的办法吧。难道是因为容易携带吗。不,因为钉子本身有着某种意义是吧,远峰谷」
她把短时间内所酝酿的力量,就在下一个瞬间,化为锐利的话语向我刺来。
「你是不是忽视了什么东西」
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成拳。指甲嵌入了我的掌心。
她的言语和眼神的背后,真正想表达的事情,我心里是明白的。
——钉子的意义,最明白的人,就是我。
我们就这样暂时看着对方。
只有墙壁上的古老时钟的声音,在这沉默中回响。
「我回去了。非常感谢你和我交谈了这么多事情」
春告久打破了沉默。看到墙上的时钟已经是晚上六点了。她把香草茶的钱放到桌子上后站了起来。
我没有动。刚才的问题沉重得让我动不了双脚。
「这里也保存着“布多力传记”全集呢」
我抬头看到春告久站在一个书架前。娇小的背影,她的声音可以称得上”静谧”,冷静的深处透露出一丝忧伤。
「我也读完了。前不久」
「欸……」
她回过头。洒落在肩头上的直黑发优美地晃动着。
「听完你朋友的话后我明白了。你为什么,会讨厌这个故事的原因」
「远峰谷……」
「“他”」
他——“圭”。
你所寄托的对向。你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他”对你来说——就是布多力吧」
我如是说道,春告久睁大了眼睛。
我们再次互相看着对方陷入沉默。我不是在询问,而是在确认,就和共享情报一样。春告久闭上眼。把手放在胸前,然后轻轻点头。
「我,一直都」
她就这样闭着眼,小声说道。
「我一直都想要去理解布多力的心情。但是……想要理解的话,除了和他同化之外别无选择」
「这是,什么意思」
「……我回去了。再见」
春告久抓着包和外套就离开了,她把外套就这样挂在手臂上,头也不回地走下楼梯。我呆呆地看着她,突然意识到后我站起来。
「等一下,春告久」
我也把钱和杯子放下后,急忙追了出去。
「谢谢…….欸,远峰谷!?」
我没有理会在一楼吓一跳的店长,冲了出去。只见她的身影在雪路上越走越远。深色的绀色外套在冬风中轻轻飘动。
「嗯?远峰谷?」
正当我准备追上去的时候,有人叫了我的名字。我朝声音来源看去,只见几名同伴同学站在路边上。因为这里离车站很近所以才经过的吧。
「那个是春告久吧」「什么情况什么情况,争风吃醋吵架了吗」
「才不是」
我随便回了一句然后转过头。但是她的背影已经离得非常远了。
天空中飞舞着白雪。一片,两片,三片,随后越来越多。
「啊,久违地又下雪了啊」「天气预报说今晚会下雪」
我的耳边传来同班同学漫不经心的声音。
☆★☆
第二天早晨不出所料地积了雪。
虽然柏油路被稀薄的白雪给覆盖了,但寒冷还能接受。我拉上了外套的拉链,把脸埋在围巾里,然后走出公寓。姐姐圣已经先行上班去了。
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有和圣好好说过话。她也没问我什么,袋子我也像之前一样还原了。不过也有可能被她察觉到了。
我走在比昨天还要难走的雪路上朝学校前进。
「……嗯」
前方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让我停下了脚步。
茶色长发和鲜艳的外套,还有一个整齐的黑发和绀色外套。
(夕纪和,春告久?)
两个人站在道路一边讨论着什么。她们两个人在一起也并不奇怪,毕竟夕纪也经常在教室里找春告久说话。
但是在学校外还是第一次看见。而且那个传闻出来后,虽然可能是我个人的推测,但我感觉夕纪好像和春告久保持距离了。
两个人正在用手机操作什么。
我又想起了春告久和彩花交谈的场景。她们应该是在交换联络方式吧。
「……晴?」
夕纪察觉到我后转过头。春告久点头示意后先行离开了。
简直像是避免和我接触一样。
「你们在说什么」
我走向夕纪,我看着春告久离去的背影询问着。
「她向我要了邮箱地址。说有事情要谈」
「事情?春告久找夕纪?」
「应该是钉子的事情吧」
夕纪不安地回答道。我想也是吧。但是总有种违和感。为什么不是我而是夕纪。是被害者之间的情报交换吗。
在我思考的时候,夕纪犹豫地说。
「你昨天,也和春告久在一起吧」
「又是从哪里听说的。也无所谓了,我心里有数」
「明明都不让我来咖啡厅,为什么春告久就可以」
她说了一句出乎预料的话,我低头盯着夕纪。
「自从春告久转学以来,晴对我越来越冷淡了吧」
「你在什么说什么,夕纪」
「不管我说什么,你也都不会觉察到我的内心,不是吗?」
夕纪挑衅般抬头看着我。
我也立马退了一步。像是要把强烈的感情全部释放一样,夕纪继续说。
「没错吧,根本不想花时间去理解我对吧。根本不在乎我,也不揣摩的我内心,你早已把这种事当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错吧晴」
「才没有觉得理所当然」
「少废话,晴呆子。晴笨蛋。即使春告久没有请求你也会主动去帮助,对我则……够了。我受够了」
「不,我说你啊,别突然自说自话然后又打断话题啊」
我搁着外套抓住夕纪的手腕。
「如果有想说的话,就好好说出来」
「够了。反正只是我的任性而已」
夕纪甩开我的手,然后缓缓地在雪路上离开了。
就在她走出几米距离之间迷茫的时候,夕纪回过头。
「走了,晴」
不要被言语所左右了,我如此思考着的同时,也开始对夕纪所蕴藏的感情逐渐在意。向前行走的她,仿佛我根本就不存在一样朝着目的地前行。
我对着这个青梅竹马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还是太小看她的存在了吧。正如她所说的,像这样一直待在身边,把她对我的在意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并划为和姐姐圣同列。
我内心中对春告久的念想,也让我孕育出了矛盾与欺瞒。在我察觉到后并提出问题前,我们到达了学校。然后就这样混入校门到教室的人流中。
或许,这就是我必须正视的问题。
自己的想法和夕纪对我的想法,这或许就是我必须面对的事情。
与其选择逃避,思考着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不如选择与夕纪坦诚相告,互相交流,互相确认,明明这才是通往解决的道路。
然后几天之后,在某件决定性事件发生前,我迎来了最终的抉择。
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几天——表面上。
时间来到了星期五。星期二开始下的雪也逐渐堆积起来,因为还没来得及除雪,所以地上白茫茫的一片。
我踏着雪前往学校。早晨被噩梦惊醒,所以走地慢悠悠得。是钉子的梦。
数枚锐利的钉子插在我的腿上。然后我用钳子拔出刺在大腿和腿肚上的钉子。因为不想用手直接触碰。
一根又一根,拔掉的钉子落在洁白的地板上发出响声。尖端沾着的血也一点一点地在白色的地板上留下血迹。
最后的一根深深地插在肉的深处。
钉子的形状格外明显,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拔出钉子的地方也不断地流出血液,我不知不觉间就坐在了血泊中——。
(……真是个中二病般的梦啊)
虽然很无语,但给我带来的反感是真实的。
我来到教室已经很迟了。班会都马上要开始了。
一打开门嘈杂的氛围就扑面而来。虽然有个别人看了我一眼,但又马上回到了聊天当中。他们的视线中既没有属于春告久的也没有属于夕纪的。当然她们早已经在位置上了。
春告久的位置是靠窗的前面,而我是靠窗的后面。所以会从旁边经过。但我还是用不那么刻意地程度,和她保持着距离从旁边走过。春告久也没有看我。
在我把包放到桌子上的时候。
「爱花?什么事情」
我转头看去,看到夕纪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那里站着的是在盛冈雪祭遇到的美南爱花。她娇小的身姿夹在滑冰部二年级的女生之间。
「爱花说她有想要确认的事情」
说话的是二年级的女生。美南苍白的脸也缓和了一点。
「班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啊。老师也快来了,等会再说吧」
「很快就好的。如果是真的,让老师知道也好」
夕纪也不再阻拦,然后女生二人把美南推到前面。
「快,爱花。好好确认一下」
「但是,确认……我只是稍微,看到了一眼而已……」
美南畏畏缩缩地。就像是想要立马从这里消失一样。
「你不看一下怎么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所以快点」
女生们催促着。美南一脸要哭地样子向前一步在教室内环视着。我忍着哭意紧咬着嘴唇,然后用颤抖的手指出。
「那个人……很像,我是……这么觉得,只是觉得」
大家的视线一齐集中道所指示的方向。
「散落,钉子的人,的背影……是那个人」
——春告久坐在那里。
现场瞬间骚动起来。大家面面相觑,惊讶地用手捂着嘴,纷纷开始说起悄悄话。我立马站起身,差点把椅子踢倒,然后走到门口。
「美南。什么情况。是真的吗」
「欸,怎么。无关人员就别掺和了啊」
两名女生站在我的面前。美南在后面摇着头抽泣。
我咬紧牙关拼命忍耐着,回头看去,春告久无言地坐在座位上。表情毫无变化得挺直腰杆坐在那看着美南。美南满脸苍白地往后躲了躲。
春告久周围的氛围就像是隔绝了外界的杂音一样静谧。
「喂,班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干什么」
担任老师从站在门口的女生两人身后面探出头来。
「春告久同学」
沉默的夕纪叫着春告久的名字。她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中响起。
「刚才的,是真的?是你……把钉子,散在地上的」
春告久依然保持沉默,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夕纪。
「拜托了,回答我」
夕纪加强了一丝那怯懦的声音。春告久突然站了起来。
平静的氛围衬托着她那优雅的动作。我瞬间就看入迷了,但是接下来的话却一巴掌狠狠的打醒了我。
「我承认」
「春告久同学……?」「春告久!?」
夕纪和我接连发出惊讶的声音。春告久的目光从我们身上掠过转向门口。对着惊讶得说不出话的老师和美南,这么说道。
「一连串的事件,都和我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