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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Ⅶ 向日葵。

从时刻来看已经接近黄昏,但雨后的天空尚未失去光亮。

从湿润的地面散发的泥土香与草香,闻起来令人舒畅。

从来没想过警笛的声音听起来会如此令人高兴。

虽然警笛已经停止,只有旋转灯还静静地向四周投射红光,但在听见穿过蝉鸣而来的第一声警笛时,须藤裕纪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差一点就冲了出去。

警察车停在体育馆前的圆形广场,警官们忙碌地往来车辆之间,彼此交换对话。比起警官本身的职业权威,这种单纯证明大量人类存在的杂音更让裕纪感到安心。

就连身穿西装的刑警露出有些傲慢的态度,也丝毫不在意。

「确认一下,报警的人是你没错吧?没有其他的学生和职员吗?」

「现在……没有。」

「你说通缉犯田代贤吾来到这里,他人呢?」

「死了。」

放在长椅旁的那堆行动电话,就是田代的东西。

警官们的动作更加匆忙,有人把盖着毛毯的担架从体育馆出入口抬出来。

一个年轻警官追过那些人跑到长椅旁,先对裕纪点头致意,然后向便衣警官敬礼:

「找到了,是嫌犯没错。已确认死亡。」

「凶器呢?」

「也找到手枪。应该是先前警官伤害事件时使用的那把。」

「知道了。辛苦你了。」

「不会。另外还发现一具遗体,性别是女性,是个小孩。因为头部遭到切断而且遍寻不着,要查出身份有点困难。此外还有一件奇怪的事……」

警官停顿了一下,脱下制帽搔头开口:

「没有出血的情形,遗体死亡至今至少有一年以上……不,可能已经过了数十年……可是脚底却还沾着这片校园的泥土,身穿的衣服上还采集到血液。」

「是旧的血迹吧。」

「不,很明显是这几天才沾上的,而且不是本人的血液,当然也不是田代的。」

「原来如此……」

「还有一件事。」

或许是发现拥有长期职务经验的上司因为这起离奇的事件露出疲倦的表情,警官用有些过意不去的语气补充:

「遗体全身上下发现多得数不清的损伤,其中大部分都有修理的痕迹。」

「修理?」

「是的,那不能称为治疗,活生生的人类身体不可能用那种方法……」

「不是说死了数十年吗?尸体应该经过切割与缝补吧。」

「……尸体不会走路,脚也不会沾到泥土。」

便衣警官没有对这句听起来像是在挑语病的话表示不悦,原因或许是对方认真的眼神。他默默地耸肩,继续听取接下来的报告。

交换几句问答之后,前来报告的警官再次敬礼,转身跑步离开。另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官接着过来报告:

「在校园内的路上发现男性的遗体。由于头部的损伤很严重,而且身上没有制服,所以无法断定……不过很有可能是派出所的警官。」

「学生宿舍那边呢?」

「是的,发现两具遇害的遗体,分别是男性和女性。两者应该都是学生。」

「这样啊。」

年老刑警骨节嶙峋的手轻抚下巴。

接连不断的报告让他的表情有点不胜负荷。

「还请调查一下教会还有旧馆的地下室,应该还有其他尸体。」

有些退缩的刑警看着从旁插嘴的裕纪:

「能请你解释一下事情经过吗?」

「是。」

但是裕纪的话没有被采信。

被要求暂时等候的裕纪来到警车的后座,顶着警官给他的毛巾,双手撑着下巴坐下,感觉身体疲倦到了极点。

车内的冷气有点太冷,正当裕纪打算打开车窗时,外头似乎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传来用手指敲窗户的声音。

抬头一看,裕纪顿时为之愕然。

一名黑发少女隔着车窗望向车内。

桃红色的双唇张开,洁白的牙齿展露出笑意,那是变形有如鲨鱼的牙齿。

湿润的眼睛是红色的,而且并非因为眼睛反射警车的旋转灯发出的光线。

「为什么……」

裕纪说不出话来。她应该已经死了,教会前面散落粉碎的尸块,那是曾经构成小鸟游真子这名少女的碎肉。

难道所谓不死身的怪物,真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死吗——

大脑和身体彻底失去气力,什么事也做不了。

是受不了裕纪现在的模样,真子露出苦笑,双手手掌紧贴车窗玻璃,然后向下用力。

车窗缓缓下降,带着暖意的外界空气从玻璃与车顶之间的空隙流进车内。

「你好。」

「你是来杀我的吗?」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纤细的双手左右挥动,看来像是冬季制服的深蓝色水手服散发防虫剂和除湿剂的气味。脖子不知为何裹着一条鲜红色的围巾。

「我换完衣服之后发现你不见了,所以到处找你。」

「大小姐,请加快动作。趁警察还没回来之前。」

「好——」

出声催促真子的人,是名身穿女仆服的娇小少女。右肩背着有向日葵图案的包包,右手拿着成人用的黑伞。

裕纪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那家伙……」

「是的,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我想不用杀你也没关系……反正被偷的东西也已经拿回来,这次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真子有些害羞地抓抓脸颊,裕纪哑然凝视她的笑容。

「你难道……」

「不可以。」

细长的食指轻轻封住裕纪的嘴巴。

「请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是条件。如果你说出去……」

往下移动的手指在青年的喉咙画出横线。

像是用冰雪雕刻的脸上没有笑意,长长睫毛下的冰冷眼神透出红光,直直射进裕纪的双眼之中。

然后真子的脸孔毫无防备地放松:

「我们约好啰。」

用生前从未有过的柔和表情如此提醒,真子的脸离开窗户。

最后轻轻鞠躬,真子转身与侍女一起渐渐远去。

当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行道树的另一头,裕纪把背深深靠着座椅。

不过敲窗户的声音再次响起,裕纪立刻跳了起来。

「抱歉久等了。请用这个。」

或许是因为裕纪的表情太过吓人,年轻警官有些笨拙地道歉,同时从打开一半的窗户递来罐装咖啡。

「谢谢。」

「热的比较好吗?」

「不……这个就好。」

「这么说来刚才那两名女孩子是谁?要说是来看热闹的,这附近好像没有民家吧。」

用双手感受罐装咖啡的冰冷,裕纪的眼光刻意避开戴着眼镜的警官,同时有意无意地望向后照镜,心中担心她的身影会不会再次出现在镜子里。

「她是小鸟游修一郎讲师的妹妹……真子小姐。」

「她要去哪里?」

「谁知道。她家好像在欧洲,大概是要回去吧?」

「那、那可不行,虽然还没成年,至少也要做个笔录。」

警宫慌张地四处张望,发现到处都看不到一身黑的少女身影,于是跑着穿过封锁线。

目送着一本正经地避开草地,沿着步道越跑越远的警官,裕纪拉开易开罐,把咖啡送到嘴边。

这时他才想起,自己已经接近一昼夜没有吃东西了。

暮蝉的合唱从行道树上响起。

夏日的白天很长,天空仍是一片明亮,但是山峦的轮廓已呈现橘红色。

阳光在步道的石砖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样都行,一切都照大小姐的意思,不过首先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座校园。」

「是呀,要是被警察发现就麻烦了。」

欧芙洛希妮不停用手指拨弄浏海,漆黑色的毛发对她来说十分稀奇。

看着大小姐的样子,艾玛皱起眉头。

「怎么了?」

「没事,请别在意。只是觉得那张脸很讨厌。」

「……那我怎么可能不在意。」

「非常抱歉。不过那是曾经想杀死我的女孩的脸,光是看到这张脸我就生气。」

「可、可是没办法呀,谁叫我的脸又坏掉了……」

之所以在盛夏围着不合时宜的围巾,是为了隐藏脖子的接合痕迹。长袖水手服是她们在学生宿舍里寻找真子的衣服时,不知为何从东浩的房间里找到的。用来遮挡手臂上的缝合痕迹可以说是刚刚好。

「也罢,这的确是巧妙的伪装,而且也可以省下不少修缮的时间。」

为了隐蔽行踪,两人离开林荫步道,选择穿过林木之间。

「离开这里之后我们该去哪里才好?要去法国或德国好像得跨海才行吧?」

「这个时代的航空器似乎很发达,去那些地方应该不难,只是我们有个问题。」

「什么?」

「我们现在没有凑齐旅费的经济能力。」

「……没有钱啊。」

「虽然已经把学生宿舍里的现金都拿走,可是我对这个国家的货币基准还没有太多概念,所以还不知道这个金额能做什么。」

看样子未来的路似乎充满不安。

「总之先回家里或许比较好。」

「我们现在不就在烦恼没有钱可以回家吗?而且仔细想想,就算我们回了欧洲,房子应该也已经不在了……」

「我说的是在这个国家的家,真子大小姐。」

也就是小鸟游家。

「太、太乱来了吧。」

「不,这是非常合理的选择。根据保险证的记载,小鸟游真子是由哥哥修一郎扶养,那对兄妹住在一起生活。父母已经离婚,父亲过世了,母亲居住在海外,没有比这更好的条件。」

「可是就这样擅自住进别人的房子里……」

「所以说现在已经不是别人的房子了。」

大胆的提案让欧芙洛希妮忍不住叹气,背着向日葵包包的身影在她的斜前方漫步。

终于又回到原有主人肩上的包包如今破烂不堪,艾玛虽然很不高兴,但是没有把它丢掉。这对重视合理性的她来说是件奇妙的事。

「呐,那个包包很重要吗?」

「是的。」

「为什么?」

「您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

「忘记就算了。」

「什么嘛,这样我会很在意的。」

看着前方的艾玛快步踏过草丛前进。

「这是大小姐给我的。那是一七七九年四月二十日下午六点过后的事,那天是——」

想起来了。

「你的一岁生日呢。」

「是的。」

包包是由商店的工匠制作,但是包包上的向日葵是欧芙洛希妮亲手缝上的。

「原来如此……为什么我会忘了这件事呢?对不起。」

「不必在意。不只是记忆力,我对大小姐的脑袋从来不抱有过度的期待。」

「……你生气了?」

「没有。」

虽然只看了一眼,不过艾玛的侧脸似乎露出笑容。

「我只是觉得如果只有大小姐孤身一人实在让人放心不下。以后还是得靠聪明而且记忆力没问题的我帮忙才行。」

「嗯。拜托你了。」

「好重。」

从后方抱住侍女的头,把下巴放在她的头顶,紫色的头发传来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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