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并不刺眼。
「不可思议。」
沐浴在照射入口大厅的朝阳里,翠鸟摸摸干巴巴的皮肤。在彻夜不眠的眼睛里,蓝天象是上了一层滤镜。整体显得昏黄,没有光辉。翠鸟有点怀疑究竟是天空真的很混沌,还是接收景色的眼睛污浊了呢?
然而在头疼的干扰下,无法得出明确的回答。
惋惜地回过头,对于已经关上门的巢鸭房间仍有眷恋。
「被删掉了,好过分啊。」
宣告一天破关却失败的结果,超过二十小时的翠鸟的奋斗记录被抹煞了。基本上从不碰电玩的翠鸟,似乎不太能理解存档的概念,当巢鸭告诉他,不存档就关掉电源的话将无法接续玩下去时,翠鸟大大地感到失落。巢鸭则一副很乐、很不怀好意的模样,令人印象深刻。
结果,昨天一整晚究竟在干什么?只得到了睡眠不足与疲劳感,什么成就感也没有、
「如果一开始没选那只蜥蜴的话……选择龟或种子……」
被蜥蜴骗了。翠鸟在阳光潵落处不断后悔。
今天巢鸭要去参加文化祭,翠鸟正在等她换衣服。
「平时我都会在工作前好好维持身体状况,参看来我也该退休了吗?」
边用手指按摩眼洼,翠鸟自我嘲笑。虽说他也并不真心看待这次的工作。因为他觉得巢鸭凉这名少女并没有什么被守护的必要性。不管在实力面上还是心情面上,都是如此。
换好衣服的集鸭冲出房间,走下楼梯。跟在黑白棋会场时一样,她背着大大的背包。脚上穿着很可爱的鞋子。但她毎次踩着楼梯,总会发出波喀波喀的声音。看样子鞋嫌太大了点,不合尺寸。
翠鸟这时想起在废弃大楼的时候,她跑步时好像也是发出这种声音。
说不定是让自己看起来很可爱,让对手松懈的手段。翠鸟推测,她平时衣服裸裸露部份过多也可能基于这种理由,但又觉得很可能仅是单纯基于兴趣。
「走吧, 我猜白羊等等也会来喔。」
「……她要来啊?」
在熬夜一整晚累垮的时候,白羊是最不想碰见的对手。翠良垂下肩膀,更消沉了。
「只不过你真的想去吗?石龙子不会来吧?」
昨晚听巢鸭说了蛞蝓的事。不知何种原因她开始在章鱼烧店打工了。巢鸭明知道这件事,却还是要去文化祭,翠鸟不由得苦笑。
换做是白鹭,不管有任何理由也不会主动接近危险;不只不想接近,还会全力排除万难。
巢鸭大概是觉得有趣,所以放着蛞蝓不管。如果是白鹭在相同立场,恐怕早就叫翠鸟将她解决了。所以她才会拚命地搜找出雉间光吧。
「嗯~但是也有可能会来啊。」
「哇~好让人有所猜想的话啊~」
翠鸟也开始习惯巢鸭了,也跟着语气平板地说。
「话说回来,我去文化祭做什么?只要保护你别被蛞蝓攻击就好?」
虽然他猜想自己更可能被命令「带将笑容去蛞蝓那里买章鱼烧」。
「这种事才不重要呢。」
巢鸭轻松地否定了,俨然对于蛞蝓的事压根儿不放在心上。
没说出「蛞蝓是谁?」已经该偷笑了。
巢鸭向佣人们说了声「车子」后,看着翠鸟。
带着假装善良国中生外貌的微笑,下达此一命令:
「我要你当个幕后黑手,帮忙石龙子同学成为说谎的王者。」
「好,我会直接去学校……对,没问题。我有人带路。是」
在窗边联络完毕后,结束通话,蛞蝓回头向成实做确认。
成实在房间角落抱膝坐着,盯着蛞蝓看,头发没绑辫子。
「你知道离学校最近的公车站牌在哪里吗?」
「不知道耶」
蛞蝓皱了皱眉头,停顿了一会,眼神游移一番后,又提出别的条件。
「那如果是最近的车站的话,你知道吗?」
「车站的话知道。但我只会从我认识的路去学校,可能会绕远路喔。」
「嗯,那就好,太好了。」
看来能不必迟到就抵达学校了 ,感到放心的蛞蝓将电话收起。成实对她吐嘈:
「这种事不是应该在挂电话前先做确认的吗?」
「是没错。」
被吐嘈很理所当然的事,蛞蝓不好意思地摸摸耳垂。蛞蝓在潜意识里,总想表现出做事很精明干练的样子,想被人认为很有能力。
也许看穿了这点,成实很含蓄地露出笑容。
「原来Mai Mai姊是那种乍看之下很像滴水不漏,其实却破绽百出,反而因此很有魅力的类型吗?」
「不管破绽或魅力都没有啦。」
她讲这句不是在反驳也不是谦虚,而是认真的,没想到却更引来大笑。
「好吧,我们走啰,搭公车到车站后就麻烦你带路了。」
「慢…慢着,可是你说要杀…杀死耶,把仓科?先生?」
成实抱着膝盖,缩着身子,抬起眼睛窥探蛞蝓的反应。蛞蝓突然转而露出和蔼可亲的笑脸,从原本的臭脸转换过来的速度过快,反让成实吓到。
「别这样嘛,那当然是开玩笑的呀。」
甚至连声音都注重可爱,演出有如小猫撒娇般的声音,使得成实退避三舍。
「咦~骗…骗人的吧。你现在是在骗人吧?」
「你看我,真的像这么恐怖的女人吗?」
「看得出来看得出来。」成实猛点头,点了好几次后,又随即订正:「啊,看……看不出来。」
蛞蝓自始至终微笑着,突然放弃继续演戏,恢复原来的臭脸。
「我才因为看起来不凶而伤脑筋呢,脸看起来凶狠比较方便啊。」
声音也变得冷漠、缺乏情感,捏着自己的软嫩脸颊喃喃抱怨。
「如果没机会我就不杀了。好好工作完……再搜寻个一下就结束。」
蛞蝓并不期待巢鸭会来,但她相信凡事皆有万一 ,想趁休息时间寻找巢鸭。看到的话,这次一定要冷静杀死她——蛞蝓在心中如此发誓。
「所以麻烦你带我去吧,毕竟也得去工作啊。」
「我…我知道了。」
成实也没打算反抗到底,没什么迷惘地站广起来。她昨晚没睡好,气色不佳,原本就很苍白的皮肤,显得更明暗分明了。
「……抱歉。」
蛞蝓对成实道歉,立刻又像要回避回望的成实视线似地补充说明:
「我只是觉得这么说比较好。」
「什么意思?」
「因为我带你来,才害你碰上讨厌的事。」
烦恼该说「讨厌的事」还是「恐怖的事」,最后选了先想到的词。
成实理解了蛞蝓道歉的意义,感到困惑地摇摇头。
「可是如果我一个人在家,或许就被那个叫隼的人绑架了啊。」
被带走的话,或许就能跟姊姊见面了——差点脱口而出,但还是自我克制了。
「虽然我无法对你……感谢,但我想……你并不算有错,加油。」
成实摆出手势为她打气,蛞蝓不知该怎么反应,困惑地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这种事用不着加油啦。」
硬挤出来的,只有这句话。
来到走廊,按下电梯按钮后,蛞蝓思考的是刺客的事。
蛞蝓以为昨天碰上的杀手蜻蜓会在夜半再度来袭而提高警觉等候,却没有现身。只不过就算来了,堂堂正正与他对决也绝对赢不了,说真的,蛞蝓宁可他不来。
「但是,终究还是会找上门来吧。」
蛞蝓以自己会这么做当成前提,预测同行的行动。
进人电梯后,两人分开,各靠在左右的墙壁上。门关上,降到一楼大厅的期间,成实边玩弄裙子的皱摺,向蛞蝓问道:
「请问,你真的不知道……姊姊现在在哪儿吗?」
「你想见你姊姊?不是说很讨厌?」
不直接回答,故意反问成实难以回答的问题。如同蛞蝓的期待,成实为之语塞,痛苦地低头。还以为她会就此沉默下去,没想到她又缓缓动起了嘴唇:
「呃,^我也知道就算见面……也很别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顶多只会用『嗯嗯……那就再见吧……』之类的含糊方式道别。但是……」
「……但是?」
蛞蝓催促她继续讲下去。成实用几乎听不见的程度的声音喃喃诉说,最后夸张地把头发搔的一团乱。得到的结论是虚弱地笑了。
「我也不知道。跟如何与Mal Mai姊来往一样,是个谜啊。」
又是知道又是不知遒,真是个好忙的家伙啊——蛞蝓对成实不安定的言行感到很受不了,觉得无法理解,但还是以自己的方式给予建议。
「就说『不知道』不就好了?」
「……对姊姊吗?」
「我的意思是,不知道想不想见的话,就先见个面,对对方说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见她就好了。这么一来,对方就会告诉你她的心情,不是吗?这样就能确认对方是否想见自己。接着,如果对方也想见自己的话,你的心情也会变得很想见她;对方说不想见的话,也是同理。与其把头发乱搔一通也想不出答案,还不如配合对方的心情,这样不是很好吗?虽然我也不太清楚。」
说到一半感到混乱起来,连自己也不知道在讲什么,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完了。最后说出「我也不清楚」这个句话来掩饰害羞后,离开抵达一搂的电梯。
成实一时之间无法理解蛞蝓有如绕口令般的建议,拚命在脑中整理而忘了迈出步伐,与蛞蝓距离愈来愈远。蛞蝓不管她,继续加快脚步,离开公寓。
成实小跑步追了上来,
「仔细一想,只说了很简单的事嘛!」
「抱歉喔,.我就是单纯。」
其实蛞蝓也已想不起自己说了些什么,所以并不确定这是否正确。
也许是喜欢她单纯的个性吧,成实开始并肩走在蛞蝓身边。心中虽仍无摆脱「蛞蝓很可怕」的感觉,她还是努力跟上蛞蝓脚步。
不知为何,这对姊妹都很喜欢蛞蝓。
对于这种无法抗拒也无法挥刀的情况,蛞蝓叹了口气,说:
「……我果然是个三流杀手。」
不高兴地承认此一事实,蛞蝓放慢脚步了。
「一看就知道了吧?我有一半血统来自外国耶。」
海龟撩起金色长发,如此主张。她或许想炫耀,但现在长期没有整理,满头蓬松乱发,干巴巴的,稍微弯折好像就会跟小树枝一样断掉。
「你不是说你很擅长将棋?棋子上面也写了一大堆汉字吧?」
「我才看不懂那些鬼画符呢,我都用英语来称呼。」
『英语?那我问你,桂马叫什么?」
「Kei Horse。」
「你真的是外国人吗?」
直译过头了,超怀疑她是不是谎报资历。
自称铃木画给我们的地图想必亲切到家地写着哪里有什么路标、该在什么地方转弯之类的说明,但他的字画实在太清逸流丽,仿佛草书体一般完全看不懂。海龟也马上就竖起白旗投降。我们只好凭着简易的图画找路。
「就算有把路画出来,只靠图很难确定该在哪里转角拐弯啊。」
笔记本里面写了满满的文字,与图之间没有缝隙,让人感到生理性不舒服。
「但是已经来到意外很近的地方了,看来我的归巢本能还不赖嘛。」
「大致很近的下一个是意外很近吗?这个真难比较。」
「放心吧,你马上就知道了 。好,冲啦——!」
经过上述对话后,太阳一升起我们立刻出发,结果仍是大大地迷路了。
我不认为巢鸭会一大早就去上学,在上学时间前抵达巢鸭府邸比较确实。可惜我的预定与计画从来没有顺利过。
「喔喔,我认识这条路。太好了,从这里肯定能抵达了!」
每次都是计画半吊子地成功,我才会变成这样。我的运势虽不佳,狗屎运却一向很强。
行经几条穿梭在林间的羊肠小路,总算来到了大道时,我看到了似曾相识的景色。与夏天一样,家电行前展示着大型电视,但机种及厂商已有所改变。电视现在还没开电源,黑色的萤幕上倒映出两人共乘的机车上有个仿佛木乃伊的家伙。至少强过白鹭那张蠢脸吧?
家电行右边有一条勉强能容纳一台机车经过的小巷子。硬是用低速穿越这里,就来到另一条大道。这次上方没有血液泼洒下来了。那是谁的血,如今我已经大致猜到;而在那里碰见翠鸟的理由,我也已经理解。
早知道那时就老实听从他的忠告,直接回家去。
住院时,我曾经哭着后悔过这件事。
但是不管怎样的过去,也都是我。心情上很像把呕吐物吞回去,也只能默默接受。
碰上了红灯,我半眯着眼,朝斑马线处望去,并没有见到大奶妹跟花粉头的踪影。在他们本人面前将两个称呼说出口的话,或许会被打个半死吧。
「结果这张地图没什么用嘛。」
看着已经失去作用的笔记用纸,海龟将之拧成一团。
「对了,虽然我没想太多就跟你来到这里……」
「嗯?」
「万一那个叫巢鸭的人不肯收留我的话,该怎么办?」
「不可能啦,应该不至于……呃,该怎么办呢?」
那家伙的任性没有绝对,最好先思考最糟的状况。
「去我家……啊,这么说来,玄关不知道怎么了?早知道就先要求仓科康一帮我修理好。」
双亲很少回家,很有可能还是维持原状,但邻居向来和我们这家子宗教狂保持距离,应该不至于引起大家骚动吧。而且家里的陷阱也都用掉了,不合适躲避追杀,因此,结论只有一个。
「到时候再考虑吧,」
「你真不可靠耶,」
究竟对普通国中生抱了多大期待啊……?呃~真想成为被大众说:「你哪里算是普通国中生啊!」的家伙,但很遗憾地,现在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国中生啊。想变得特别,真是很困难啊。
一边烦恼,一边躲避路上的其他学生,继续骑机车。又骑了一会儿,越过一座大桥后,往右转,见到某栋建筑物。海龟指着映入眼底的那栋白色建筑说/
「那栋就是吗,后面的医院还比较雄伟呢,」
「前方那栋比较不起眼的建筑师我上的国中。应该说,是以前上的国中。」
从大道转向经过学校前的道路。正确而言,如果不走这条道路,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去巢鸭家。因此就算我不怎么想,但还是得瞻仰一下久违了好几个月的学校模样。唔哇,久久一看,才发现这栋校舍还真的很老旧耶,墙壁上到处是污垢。相隔一点时间,在熟悉感消逝后,觉得很新鲜地对建筑物的脏污重新评价。
「……喔唷,不妙。」
在即将转过学校角落前,我跳车下来,改推着机车走。海龟也跟着下车,窥探了我的脸后,松了口气说:「你突然停车,还以为又要呕吐了。」
「骑机车,两人共乘,又没带安全帽,被老师看到肯定被训一顿啊。」
「你老是在奇怪地地方依循常识耶。」
「我自认为平时也是个有常识的人啦,而且我现在也没穿制服。」
外套放在大楼里了,现在身上只有短袖衬衫,而且不管季节是什么,我通常都只穿一条短裤,所以简直就像回归到小学时代。我搓揉鸡皮疙瘩冒个不停的上臂,对着飕飕的强风叹口气。
「责编呢这么吵?不过,学校本来就是这么热闹啊。」
海龟挺起腰杆窥探校园里面。我受到影响也跟着看,并竖起耳朵。的确很热闹,早上没有体育课,操场上却有很多穿制服的学生在闲晃,也有很多装饰的很奇怪的摊贩……简直像祭典嘛。嗯?祭典?
「对了,今天是文化祭啊,不知道巢鸭有没有来。」
如果是平常上课期间,这个时间应该还没到,但换做是这种学校活动……敢接更不会出现了。去年的文化祭她有来吗?我一个人在没有摊贩的校舍背后默默地修炼,并不清楚。成实几年应该也是跟着社团参加活动吧,这么说来们不知道那家伙还好吗?
「人好多好恐怖啊。真讨厌啊,人来。」
一边担心成实,连我自己也担心起来,不小心露出真心话,海龟冰冷的视线扎的我很痛。
「呃,好像又有什么东西涌上来了。」
「振作一点啊,男主角。」
「其实应该说女主角才对、」
捂着嘴巴笑了吗。不管如何,我不是当主角的料。
「我们进去逛逛,去找看看巢鸭在不在好了……顺便确认成实的安危也好。」
「我也可以进去吗?我是校外人士耶,」
「记得学生家属也能参加,你就当我的姐姐吧。」
「姐姐……?喂,老弟,去帮我买章鱼烧,五分钟以内买回来,用冲刺的喔。」
下格突然变得很除暴,还踢我的屁股。
「想这种感觉?」
想当姐姐,要更有包容力、更端庄一点才行……也就是说,成实的姐姐就是我理想类型。白羊小姐也不错。终于白鹭那种就算了,滚吧。我们七嘴八舌地边走边聊,来到正门。如果是我推机动车的话,百分百会被骂,所以跟海龟换手,来到正门附近时,碰到同班同学。虽然跟他没交谈过几次,那位同学一看到我的脸就吓了一跳。这么说来,真的我的伤势的,只有来探过病的巢鸭跟成实,第一次见到这幅模样,不吓到也很难。幸好那位男同学的视线被隔壁的海龟所吸引,分散了对我的注意力,这样很好。
「要不要先去保健室?现在不能把手指拉长,会引起大骚动。」
她轻柔地拿起了我的手。异能的效果消失,恢复原本长度的食指由于被扭转过,皮肤上四出都迸裂,长满了血斑模样。
「说的也是,可以的话不真的能不能换只新的咧。」
已经破破烂烂了,连疼痛的感觉也变得模糊,存在感很稀薄。在停车场里随便找个地方停下,见到蓝色车子旁边有张绿色的传单。去年是水蓝色的,我猜大概是文化祭的节目表。海龟蹲下,将之捡起。「嗯~?」手指抵在下巴上,打开折叠的传单阅读。随即露出明显的惊愕表情,整个人愣住。
「怎么了……」
「…我说,你该不会是个运气很糟糕的人吧?」
带着不可思议的僵硬笑容望着绿色传单,海龟问了我莫名其妙的问题。
「恩~只是今年算特别遭吧。脸收了重伤,失去右眼,手指也全部掉过。」
我客观地评价今年的自己。除此之外整个人瘦了一圈,胃部老是不舒服,养成了呕吐习惯,顺便还在家里茧居了三个月,连能不能上高中都有问题。还有就是,巢鸭好可怕。
「那么,这个一定是你害的。」
说完,海龟拉着传单两边,整个摊开给我看。
粗糙的印刷与栗色填满了我的视野,在纸张上漂移视野联机了海龟所言之意义。在欢欣愉快的文化祭节目表上,竟然印刷着仓科康一的名字。
「呼哈呜和呼呼呼。」
「呵哈呼呼呼?」
「和呵呼呼咦。」
「和呼呼。」
两人一边大口啃着从摊贩买来的巨大苹果糖葫芦所做的对话,四周都没有人能够理解,似乎在讨论苹果糖葫芦的味道,但当事人们的想法是否能相通倒也很让人怀疑。石龙子与海龟抵达学校的那一刻,巢鸭凉与翠鸟正在逛着我看见的摊位。他们在操场上摆的摊贩前绕来绕去,助于到田径社经营的苹果糖葫芦摊贩,于是便享受了一番特大苹果糖葫芦的滋味。翠鸟照列穿了那件白袍子,不仅如此,还赤脚在泥土上,因而受到周围「这家伙是谁啊?」的视线。本人对此不仅不会不舒服,甚至还有点快感。他本来就是为了受到众人注目才做这种打扮的。翠鸟以巢鸭哥哥的身份进来学校。但不管谁看来,两人都一点也不像。
「呼呼咦呼呵呵呼呼咦」
「呃,就别再继续这样讲话了。」翠鸟将糖葫芦从嘴巴里抽出,眼望着巢鸭背后。那里有着校舍与体育馆,仓科康一的个人演讲会在体育馆里举办。
「仓科康一还没来吧?」
「嗯,时间还早。」
巢鸭也停止添糖葫芦。不久,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伸手指向某处。
「是蚯蚓爷爷耶。」
「啥?」
擦擦眼睛的翠鸟表情变了,蚯蚓绝不是边添着糖葫芦、一脸呆相所能对付的对手。他露出锐利眼神,朝向巢鸭指示的方向。在那里的确有个像是在摊贩中找人、穿着作务衣的老人。
「嗨~老爷爷~」
「……叫他干嘛。」
差点想把悠哉挥手呼唤老人过了的巢鸭的手排掉。蚯蚓立刻发现了巢鸭,一瞬眼露出凶光地瞪视她身边的翠鸟,随即又恢复成和蔼老翁的表情,来到两人身边。
「还真的来喔……」翠鸟手贴着额头,仰头朝向天空。
「嗨,大小姐早啊。喔喔,在你身边的不是翠鸟吗?」
走了过了的蚯蚓装出现在才发现翠鸟的样子,翠鸟不得已也回应。
「在这么健全的地方见面,可真稀奇啊。」
「哎,的确如此……」
「爷爷在干嘛?仓科康一呢?」
巢鸭插嘴。对翠鸟而言算是解围,松了口气。
「他还没来。我以发现可疑就先排除的借口先来会场。」
「是喔。」
明明是自己先问,却做出不感兴趣的反应。
「办得还顺利吗?」
果然拜托他办了什么事吧?————翠鸟摆出臭脸,交互观察巢鸭与蚯蚓。蚯蚓似乎想起了什么,哈哈大笑,耸了耸肩。
「不知道,还没见到成果。」
「是吗,真遗憾。」
「关于这件事,我另外有话跟你说。还有,这是你交代的。」
蚯蚓将数位相机从衣服里取出,交给巢鸭。巢鸭心情好极地收下。里面肯定没装什么正当的照片———看着巢鸭璀璨的笑容,翠鸟如此猜想。
「好吧,接下来我们一起去喝茶嘛。」
巢鸭天真地提出建议。翠鸟与蚯蚓互视了一眼,同时说出:「不好不好。」两人都发自内心不想呆在对方视线所及范围了。但是巢鸭彻底无视于现场微妙的气氛,「对了~」拿出手机,从电话簿中选了个号码,愉快地将修饰过头的手机放在耳朵旁。
「…你在吧」?对,学校,过来。」
几乎没有停顿,一口气单方面说完之后挂断电话,接着喜孜孜地对翠鸟报告:
「她很还不高兴的语气说:『我马上过来。』」
「嗯,我大概猜到是谁会来了。」
翠鸟又仰望着天。蚯蚓也「嗯~」理解了状况,脸色凝重。过了不久,白羊来到现场了,一如翠鸟的猜想。白羊顶着一张简直像在生吃一条苦瓜的苦闷表情走了过来。她的和服模样显得跟翠鸟一样受到瞩目,但由于举止端庄,容貌秀丽,朝着她的视线大多带着好感。见到巢鸭身边那两人,白羊展示出不怎么友好的态度。只有蚯蚓打量了白羊的全身,「出落得更漂亮了哪。」感慨地望着她。
「呀呵~」
巢鸭对白羊打招呼,「大小姐您早。」白羊在形式上问好。
「您要随便呼叫我来是没关系,但您应该知道,我现在并不算数大小姐的跟班吧。」
「不然这个给你,当做呼叫的报酬。」
「……谢谢。」
白羊满脸不悦地收下了巢鸭舔过的苹果糖葫芦。任谁都看得出她是因为早就讨厌了单调的甜味才给的。翠鸟,白羊,蚯蚓齐聚一堂买个带着微妙的表情呆然而立。呼唤三个人过来的元凶则在四处张望,寻找能坐下谈话的地方。
背后是墙壁,抬头正面则是剑道场。道场与体育馆之间是学生用的停车场,停满了大量的脚踏车。不管哪一辆都贴着学校发行的贴纸,令蛞蝓感到怀念。自己在学生时期也将贴纸贴得满满都是。每想起这件事,另一个记忆也跟着苏醒。
是第一次杀人后,一个人清理尸体的记忆。
「……………………………」
光是意识到这里是巢鸭的学校,就令蛞蝓眉间刻上皱纹,与章鱼烧女会和前,蛞蝓也大致寻找过,但没能发行巢鸭的身影。
「喂喂,手别停啊。」
被章鱼烧女责骂,蛞蝓低头致歉。现在已到摊贩摆在停车场附近,忙着准备开店。除了章鱼烧以外,铁板上还炒着酱汁炒面,想靠炒面香喷喷的气味引诱来客。但目前仍未有客人前来光顾。
「没人经过耶。」
「放心,我已经先立好看板了。」
女孩指着。建筑物的转角竖着一块色彩绚丽的看板。写着「好吃章鱼烧在此」,附带箭头,强力的自我主张,随便竖立这种东西,倘若被教师看见,应该会被命令收掉吧?蛞蝓猜想比起客人,教师们恐怕会更早到来。
「我好歹也是专业的,怎么可以输给那些小鬼头煮的食物。」
盯着左侧隐约可见的操场,女孩大叫。再墙壁的遮蔽下无法看到整座操场,只见到黄色装饰的摊贩。摊贩看板上写着「田径苹果糖葫芦」。田径社的「社」漏掉了,仿佛成了种类的介绍。
蛞蝓负责煎章鱼烧,灵巧的一一翻动,等一整排的份量制作完成,表情微妙地用手擦了一下围裙角落。借来的围裙套在衣服上面,但本人觉得并不适合。似乎是章鱼烧店的角色,胸部中央印刷着刚煮好的鲜红章鱼。章鱼脸旁被硬画上了个对话框,喊着:「好烫!」而且章鱼还笑眯眯的,怎么看都不搭调。
「对了,成实呢?她没跟你一起来吗?」
「在门口分开了。」
跟成实在正门处分开了。理由是待在蛞蝓身边反而比仓科康一更危险。倘若发现了巢鸭,肯定会发展成与上次相同的状况吧。蛞蝓进入学校时感到心中油然升起的愤怒,自知根本不可能冷静下来,便放弃了。
道别时,蛞蝓向表情不安的成实拜托一件事。
『不要跟别人说我会杀人。』
『咦,现…现在才提这个吗?』
『忘了说了。』
『……呃,不过,跟Mai Mai姊在一起似乎比较安全……』
『今天应该不会有人绑架你了,放心吧。』
『这…这就表示你果然还收要把仓科先生……』
『再见,有空的话要来买章鱼烧喔。』
「你们回去之后还有碰上坏蛋袭击吗?虽然看你好像没事……」
「恩,完全没有。」
蛞蝓淡然说谎,总不能说明公寓里的居民都全灭了吧?
「比起这个,关于休息时间……」
蛞蝓抢在露出马脚前先改变话题。女孩点头,同意了蛞蝓刚才的事先申请。
「我知道啦,你想在那个什么演讲会或演唱会的时候休息嘛?」
「是的。」
「你对那个叫什么彦一的家伙有兴趣吗?」
「我想去跟他要签名。」
胡诌着违心之论,蛞蝓想象即将到来的瞬间,露出狞笑。
「……嗯?」
听见吵闹声,蛞蝓抬头,以为是第一个客人来了,但结果并非如此。
从体育馆的背后,面向围墙的地方有张见过的脸孔与另一张没见过的脸孔啪哒啪哒地跑了过来。仿佛吓软了腿,维持半弯腰的姿势,好像在躲避着什么。是石龙子与海龟。蛞蝓的手一瞬停了下来。
两人好像是从正门方向逃过来,贴在墙壁上隐藏身体,窥探了好几次来的方向后,当场无力地瘫倒。一边大口喘着气,石龙子与海龟开始争论起来。
「他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我哪知道啊!坏孩子,坏孩子!你的运气烂透了!」
海龟啪啪地敲打石龙子的头,石龙子伸出手来阻挡,凄惨的是食指却与海龟的拳头接触到,石龙子立刻发出惨叫。
「啊嘎——!」
「啊,抱歉。」
海龟放下拳头,关心石龙子的伤势。石龙子连续「啊嘎啊嘎」地大叫,转移对疼痛的注意力。听见他的叫声,章鱼烧女孩有所反应。
翻动炒面的手停了下来,女孩抬起头。
「喔——!这不是石龙子吗?居然还带女人穿便服上学,真服了你耶,太有干劲了吧。」
见到女孩亲密的态度,蛞蝓眯细了眼。石龙子也立刻发现对方。
「咦,大姊……!咦!咦!咦!」
石龙子见到摊位里另一张脸的瞬间跳了起来。身体向后仰,后头撞上墙壁,又抱着头。
「那家伙怎么了,太爽了是吧?我知道了,跟女朋友约会所以爽翻天了?」
不清楚状况的女孩打趣地望着石龙子慌张的模样。
「你认识那名少年吗?」
「他是住在我家附近的小鬼啦。他还小的时候,我经常帮他洗澡喔。」
「喔……」
「他明明挺辛苦的,却很开朗,个性算是很坚强吧。」
「辛苦?」
「他家的情况……算了,不提这些。石龙子~给我过来!」
女孩招手,抱着头的石龙子摇晃站起,大叫。
「我可以逃吗!」
「你想被我追吗!」
这是什么对话嘛——!在一旁听着的蛞蝓觉得很受不了。
放弃逃跑的石龙子与海龟一起走向摊子。他虽然表面上卑躬屈膝地笑着,但眼神明显在警戒蛞蝓,一副「为什么会在这里」的意外表情。
「今…今天真是风和日丽……」
说完社交辞令般的打招呼后,又以快听不见的喃喃自语叨叨絮絮地说个不停。
由他嘴唇的动作看来,似乎在嘟囔:「语气真的背透了,真心这么觉得。」
「你那啥鬼招呼嘛,又不是町内会会长在致词。喂,介绍一下你隔壁的女生啊。」
女孩努起下巴指了指海龟。石龙子脸部僵硬地伸出手指,说:「这位是……」
声音也变得怪腔怪调的。
「龟…龟田……不对,是龟子小姐。算我的亲戚这样。」
「我是龟子·嘟嘟利·耿鬼。」
海龟即兴想了个假名,她隔壁的石龙子反而像是最感到讶异的一个。
海龟此时才注意到蛞蝓的手,眼睛盯着摇晃的袖子瞧。
「怎么觉得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因为家父来自异国啊。」
「啊,果然是有外国血统吗?难怪头发跟眼睛看起来很自然。」
女孩对海龟的容貌表示羡慕。海龟自己似乎也挺得意的,含蓄地笑了。
「这位是Mai Mai。」
女孩愉快地介绍蛞蝓,蛞蝓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而感到困惑。
「Mai Mai?」
「这是个好名字对吧?姓什么我忘记了,名字是Mai Mai喔。」
「不不,才不是这样。」
什么时候变成本名了——?无视于蛞蝓的抗议,能拆拍拍蛞蝓肩膀说:
「他是我们的新人,怎样,很可爱吧?」
被问到的石龙子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在烦恼如果说错话可能没命。
「外…外表的确很美丽。」
话中有话的夸奖方式。蛞蝓觉得很有趣,举起拿锥子的手吓唬,石龙子退后一步。
「看到店里有可爱的美眉,就想装阔对吧?好啦,你就买两盒嘛,这是本店的Mai Mai亲手刚煎好的喔。」
女孩开始招揽生意了,露出营业用的笑容推销,石龙子连忙摇着手。
「我没带钱啦。」
「人家也是个穷鬼。」
海龟也一起摇着手表示彻底拒绝。女孩不加掩饰地咂咂嘴。
「没钱还来逛文化祭,来玩个屁喔?」
「那是因为这位嘟嘟利·耿鬼小姐说要来……」
「究竟是谁啊……」
对于这个很明显的假名,蛞蝓小声吐槽。章鱼烧女孩咂完嘴,又恢复笑容。
「帮他包一份吧,钱不用收了。」
指示完后,女孩对着石龙子与蛞蝓两边说:
「就当成是给小弟的大放送,反正最近也很少看到他。」
「我知道了。」
将刚煎好的章鱼烧八个,放在事先准备好的船型小碟里,包进盒子用橡皮筋捆好后,加上卫生筷用袋子装起来。虽然只有左手,蛞蝓俐落地完成这项工作,爱理不睬地将包好的章鱼烧递给石龙子。
「谢…谢谢。」
石龙子诚惶诚恐地收下章鱼烧。侧眼看着这一幕,女孩敲了蛞蝓的头。
石龙子的脸色大变,变成又细又长的呐喊表情。
「就算他没付钱也还是客人,对客人这种态度是不行的。亲和力姑且不论,真诚最重要。」
「对不起。」
蛞蝓老实地道歉,石龙子讶异地望着她乖巧的态度。
「喂,石龙子。」
「怎…怎样?」
「加油啊。」
女孩收起开玩笑的表情,诚挚地说。石龙子也打直驼着的背脊,点点头。
「章鱼烧多谢啦,我会好好享用。」
「谢谢。」
海龟也跟着石龙子道谢,接着若无其事地拉扯石龙子的袖子。
「知道啦。」石龙子小声回答后,从正面望着蛞蝓。
「对了,你认识猪狩友梨乃吧?」
蛞蝓眼神闪动,回看了石龙子一眼作为回答。
「知道知道~是女优吧?AV女优。」
没想到女孩率先愉快地抢答。石龙子受到干扰,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没想到你也听过。」
「当然,她奶子超~大~的咧。记得你好像很喜欢看她的片子嘛?」
「不,呃……这个不重要啦。总之你先跟我过来一下。」
石龙子离开摊位,向蛞蝓招手。似乎不想被其他人插嘴。
「喂喂,带着女朋友还向别的女生招手喔?石龙子会不会太青春期了点?」
女孩扭身转头,想征求别人同意。蛞蝓点点头,离开车子,走向石龙子。受到他提及的猪狩友梨乃之名所吸引。
「关于刚才的话题,我是认识她没错,怎么了?」
「她要我传话,麻衣小姐是指你吧?」
「是我没错。」
一一否认只会增加麻烦,蛞蝓干脆承认了。一方面也是因为还在在工作中,想早点结束对话。
「她要我转告你,她暂时很平安。」
「喔,是吗。」
仿佛早就准备好这么说似地,毫不迟疑,缺乏感情的问答。
「只有这样?」
「嗯。」
「喔。比起这个,巢鸭来到这里了吗?」
石龙子一脸困惑,不知该如何回答。不久,他摇摇头说:
「我也在找她,只不过就算我先找到了,也不会告诉你的。」
「喔,是吗。」
再度表现出冷漠反应后,蛞蝓离开石龙子身边,回到摊位。石龙子与海龟则直接往剑道场背后的人烟稀少处离去。
「那两个家伙想干什么?去搞不当异性交往吗?」
女孩疑惑地说。蛞蝓眼神没有朝向两人,只默默地翻动铁板上的章鱼烧。
但是她的眼中已经看不到章鱼烧。
满脑子想的是猪狩友梨乃的事。
她这次没有厚着脸皮拜托:「请你救救我吧。」反而让蛞蝓感到难以释怀。
啊~吓死我了!啊~吓死我了!啊~头好痛!
撞到墙壁时,星星在眼前迸出来,现在头部跟胸部都很痛,胃也缩成一团。
「怎么又趴到了,又要吐了喔?拜托别这样好吗?人家正在吃东西耶。」
海龟边大快朵颐着章鱼烧,边看着我的脸说。我一边反驳:「好歹比吃御好烧的时候呕吐好吧?」酸溜溜的滋味冲上喉咙,又赶紧吞了回去。
「是杀手啊,那个独臂大姊。」
以四脚趴地的姿势告诉海龟。海龟将筷子啪叽啪叽一开一闭。
「而且相当不妙,她的头脑坏掉了。」
「是吗?我看你的言行更不妙。」
这女人真的不知道讲话要留情面吗?她的话很可能装傻说:「人家是外国人所以不知道」吧。自称外国人可真方便。
「这个章鱼烧很好吃耶,而且有加了炸面糊,合格。」
「哈,那就好。看来那个女人的天职是做章鱼烧吧。」
「你不吃吗?」
「吃了也只会吐出来……不,我要吃,毕竟是大姊的一番好意。」
用手指捏起一颗章鱼烧放进嘴里。酱汁的香气让我脸颊绷紧。
比起昨天那个某某Mate的丸子味道好太多了。啊啊,这就是人情味吧。
「啊,我想到一件好事。你说刚才那个女人是杀手,那应该很强吧?」
「至少肯定比我们强。」
是否拥有超能力就不知道了。
「既然如此,委托那个人保护我们,你看怎样?」
「我们连买章鱼烧的钱都没有耶,别说傻话了。」
「你可以跟那个老爷爷的时候一样,暗示你的背后有金主啊。」
「不行,绝对不行。」
想在那个人面前提出巢鸭的民资,就等着喉咙被割开吧。
「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嘛?以为逃离仓科的魔掌,结果他却亲自登场。」
「喂喂,不要什么事都依靠我啊。」
海龟一副「你凭什么讲这句话!」的表情,捏了一把我的脸颊。
「由节目表看起来已经快到了,我们是不是该逃了?」
「……巢鸭应该已经来这里了。」
「咦?」
「因为有那个杀手在,所以反而会来。那家伙是这种人。」
所以我要留在这里,继续找巢鸭。不让刚才那个女人更早找到不行。
知道了我的打算,海龟眯细眼睛。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此道别吧。」
海龟嚼着最后一颗章鱼烧,站起来。结果几乎全部是这家伙吃掉的。
「我要逃去外面,不能再被抓了。」
「有地方去吗?」
「当然没有啊。」
海龟不假思索地回答,大大地挥了挥手,直接就要大步迈出时,我叮咛似地说:
「我说……那件事,请你再考虑一下。」
「哪件事?」
大概是因为讲过很多事情,她一时没想到。
「就是我要你当我同伴的事啊,总有一天我必须战斗。」
也许又被当成国中生的妄想了。
海龟以试探的眼神窥视我的眼睛。我没做多想地将眼睛变成绿色的。
我的眼珠子现在应该变成跟海龟的翡翠般碧绿略不相同的绿色。
「……如果到时候联络得到我的话,我们再说吧。」
说完,海龟挥挥举到脸旁边的手,朝学校角落走去了。
「啊……真的不会来喔。」
我呆呆地目送她。真的走了吗?真伤脑筋,我讨厌一个人。
觉得孤单一人很寂寞,我马上朝有人的地方走去。小心别穿过章鱼烧店面前,走向校舍与正门的方向。但是走着走着,心情变得相反起来。
愈来愈觉得有人的地方很可怕。
明明是熟悉的学校,孤独地走的话脚步却很沉重。令人不安,景色也扭曲起来。
两侧的喧嚣与盯着我的视线很可怕。宛如身处客场的感觉很强烈,快眩晕了。
「……咦?」
通过体育馆,朝往正门时,我发现了捧着两个铝合金手提箱,驼背走路的任务。是昨天碰到的铃木。他忐忑不安地在同一个地方绕来绕去。昨晚受他关照过,装作不知情地离开似乎也不太好,我出声呼唤:
「你怎么会来这里啊?」
省去招呼,直接拍了他肩膀询问。铃木吓了一跳,夸张地回过头来,反复地盯着我的脸瞧。对铃木而言,他才想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吧。
「我在找人。听说她人在这里。」
「是喔……用校内广播呼叫看看怎样?」
我倒觉得他更像走失的人咧。铃木一副「原来还有这招!」的佩服表情。
「那…那就这么做吧。」
铃木点头致谢,快步走进校舍方向。不知道他是否能好好说明啊?不禁鸡婆地替他担心起来。但更令人在意的是他为什么会来文化祭?
「那个杀手、铃木和巢鸭……成实、仓科康一,还有猪狩友梨乃……总觉得……」
国中三年级。比起学校活动的回忆,今年更应该是专注在念书与考试的一年。
本应该平淡结束的文化祭,这下子似乎会变得相当麻烦了。
坐在校园前面设置于校舍旁边的休息用桌椅上的四人组,相较于其他来客,更显得大不相同。在被教师同学当成不良少女敬而远之的巢鸭身边,有一名白袍少年。他不只眼里布满血丝,黑眼圈也很严重;坐在巢鸭对面的浴衣打扮少女则闭上眼睛,用耳机盖住耳朵;在她身边的则有一名作务衣老人盘腿而坐,正在抠脚底。
在这集团当中,哪个人的打扮比较格格不入已显得难以判断。当中的少年开口:
「重新向您问好。好久不见了,蚯蚓老翁,真令人高兴您还很健朗。」
「哈哈哈,你也是。另外,老翁是多余的。」
当然有必要啊,死老头——在笑脸背后,翠鸟将呼之欲出的话语硬吞回去,喝着白羊从外面的贩卖机买给每一个人的宝矿力,有意无意地观察对面两人。
从对面也明显感受到这种打量对手的视线射来。不小心眼神交会时,彼此又露出自然的微笑做掩饰。对翠鸟而言,没有比这个更疲累的茶会了。
白羊睁开眼睛,取下耳机后,心想:「如果蛞蝓发现了我们一行人的话,和平的文化祭景象也将告终吧。」手指梳弄侧边头发,望着校园。
「你一个人吗?那个麻烦女呢?」
翠鸟问白羊。他所谓的麻烦女当然是指白鹭。
「正在玩弄昨天抓到的雉间光。她呀,只算是个小恶女吧。」
白羊将心中评为「超级大恶女」的人物放入视野之中回答。这个超级大恶女怕弄断有点长的指甲,迟迟无法拉开拉环。
很快地,她放弃自己打开,闷不吭声地递给白羊。白羊也一样默默地拉开拉环后还回去。看着两人的一来一往,蚯蚓露出和善笑脸说:
「她还是个孩子,拿到期待已久的玩具,当然会玩到厌烦为止哪。」
相当了解白鹭为人的翠鸟笑了。「我也一样喔。」巢鸭也跟着笑了。
「这么说来,那个什么某某之友会的人们呢?」
「已经处理结束了。除了仓科康一与部分人士以外,昨天之中已经全灭。只不过是一口气全部处理掉的,所以没有人向仓科康一报告,他很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要不是这样,就不会悠哉地还来这里了吧。」
「哇——整栋楼的人一口气解决吗?还好我先离开,不然也很危险啰——」
蚯蚓以平板的语气和缓地表示惊讶。「原来如此。」翠鸟托着腮帮子说。
「对了,一样是跟那栋大楼有关的事。那位叫石龙子的少年,在逃离时提出了个交换条件,说是要介绍有钱人给我,要我背叛仓科康一。」
「喔喔~石龙子同学主动依靠我了吗~嘻嘻嘻~」
巢鸭很难得地露出牙齿笑了,一边搔搔头。非常新鲜的反应。
「既然受人引介,也算是有缘,能否在原本的费用上再追加一点……」
蚯蚓试着要求两倍报酬。巢鸭只「嗯,嗯。」漫不经心地点头。
另一方面,置身于隔壁的金钱问题以外的白羊同情起石龙子少年。那名少年会来依靠巢鸭,利用她的名字,就表示真的被逼到没有其他可用筹码的窘迫状况;而且,肯定还在脑中经历了一番痛苦的天人交战吧。
报酬的事不知是解决了还是被搪塞掉了,巢鸭问白羊:
「白羊还做了其他工作吗?」
「恩,还做了一些类似善后处理的事情。」
看了坐在隔壁的蚯蚓一眼,不明确说出内容。蚯蚓特地对她露出微笑说:
「你也长大了哪,白羊。最后见到你们的时候,巢鸭大小姐还很小,而你也是。我忘了你那时几岁,总之比现在更幼小得多。哎,老头子急事情总是很含糊,抱歉啊。」
「我记得是八年前,那是您在我眼里显得更巨大了点。」
白羊的回答中隐含了双重意义。蚯蚓察觉她的含义,笑着装傻。
「长大了哪。」
「可是胸部一点也没有长大的唷。」
巢鸭欣喜地插嘴,打乱了气氛。
翠鸟咬着下唇忍耐笑意,却因此表情变得很怪,由正面看起来在忍笑的事情一目了然。白羊面无表情地望着巢鸭,并非对她提胸部大小的事感到生气,而是对她抱着「也许说了这种话她会感到受伤吧?」想法的发言不爽。但巢鸭看穿了白羊愤怒的理由,更是一脸心情极好地微笑着。
为了要缓和这种空气,蚯蚓站了起来,望着三人的脸。
「我看去买点东西好了,像是小吃之类的。」
「章鱼烧很好吃喔。」
巢鸭发言,明显期待着章鱼烧一哇哦的事情的样子。翠鸟跟白羊立刻察觉她的意图,只有蚯蚓悠哉地「章鱼烧吗?不错啊。」表示赞同。
「对面的两位应该都没有跟蛞蝓见过面吧?」
「蛞蝓?」
蚯蚓歪头反问。由名字听来可以理解是同行,但似乎没听过这号人物。
白羊也跟着轻轻举手。
「我跟她见过面了。昨天一起喝过茶……」
最后语焉不详。巢鸭不停地大量白羊,也模仿她举手说:
「我也不行~」
「早知道了。」翠鸟与白羊同时开口回应。
「那么就我去买吧,只要注意那个叫蛞蝓的就好吗?」
「不不~什么也不需要注意喔、」
无法理解她的发言有何意义,蚯蚓含糊地笑了。想白羊问过章鱼烧摊贩的所在地后,带着钱包离去。
作者目送蚯蚓离去后,翠鸟总算松了一口气,问道:
「我们坐在同一桌喝茶有什么理由吗?」
「我只是在想,或许很好玩~」
巢鸭只回答了这句话。动机似乎真的只有如此,没说别的 。
但白羊察觉了她的其他意图。并不确定有多少个,但至少能够说中一个,那就是:她想保护自己。
巢鸭对蛞蝓没兴趣,繁殖却不然。巢鸭很清楚这点,才会又唤来蚯蚓与白羊当做护卫。
换句话说,在蛞蝓的影响下,这三名杀手才会齐聚一堂。
业界之中几乎不为人所知的杀手影响了最顶级的三大杀手的形成,白羊觉得这个事实很有意思。
巢鸭双肘靠在桌子上,十指交扣,将下巴放在上面,摆出挑衅的微笑。
「呐,白羊,我跟白鹭小姐,你觉得在哪边工作比较好?」
仿佛在试探白羊似地询问。考虑到不管回答哪个巢鸭都会高兴,不管回答哪个在这次工作中结束后都得回巢鸭家里,白羊以缺乏抑扬顿挫的语气回答:
「当然是大小姐的家里。」
不回答「大小姐身边」是白羊小小的坚持。
「嗯嗯,这样就好。」
巢鸭仿佛要摸摸她的头似地朝着白羊伸手,白羊完全不想理她。
「只不过爸爸随便决定真伤脑筋啊。明明白羊不是爸爸的,是我的呀。」
巢鸭宛如小孩子一般鼓着腮帮子,大口喝着宝矿力排遣气氛的心情。
白羊似乎也是巢鸭中意的「玩具」之一。
侧眼望着她气鼓鼓的模样,翠鸟耸耸肩,对白羊报以同情。
「咱们两个今后依然会很辛苦吧。」
「唉,真的。」
自然而然地举起宝矿力。
白羊与翠鸟各自以无精打采的眼神互看一眼,干杯。
「求求你,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以后都会赚钱还给你的。」
对于从来没有被人非开玩笑而是真心下跪请求的蛞蝓来说,该怎么处理眼前实践着这件事的少女,着实令她感到困惑;不仅如此,刚才章鱼烧女孩刚告诫过她对待客人要真诚,害得她甚至深深地思考起「何谓真诚」这个问题呢。
「连女生也对Mai Mai迷得神魂颠倒吗?好厉害啊~」
一边讲炒好的炒面装进盒子里,女孩调侃她。
一个人回到摊位的海龟缠住蛞蝓,期望的事情只有一件。
「请你守护我。」
「要我怎么守护你嘛?我只是个这家店的打工人员啊。」
蛞蝓含糊地装傻,但海龟并没有这样就打退堂鼓。
「刚才那个男生跟我说过你的事了。」
「……那小鬼,没想到他嘴巴这么大。」
早知道就让他永远保持缄默——蛞蝓眼神变得凶恶、
「普立兹迪分斯,摩尔摩尔!」
Please defens more more
「你真的是外国人吗?」
蛞蝓发出跟石龙子同样的疑问。海龟原本大大地比手画脚,想要辩驳,但在转头的同时似乎见到了什么,脸色大变。
「咕耶!」
海龟发出与可爱的脸庞极不相、仿佛喉咙被压扁的惨叫,绕道车背后,强行冲进车内。她抓住蛞蝓围裙一角,缩着身子说:
「拜托让我躲一下,有人在追我。」
「最近好多这种情况耶~」
女孩想起了两天前成实的事情说。蛞蝓也暗暗同意。
不知道为什么,一堆人都在依赖蛞蝓。蛞蝓瞥了一眼右半身,自嘲:「明明一看就知道不可靠。」
由对面来了一个身穿作务衣的老人。不同于上次一看就知道有问题的二人组,是一名表情和蔼可亲的老翁,因此完全搞不清楚海龟惧怕的理由。
「我说你呀,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
女孩特意不低头望海龟地询问。海龟激烈地摇头,回答:
「完全相反,明明我什么也没做,他们却想把我抓走。」
「唔,跟上次的情况一样吗。前提是她没有说谎的话。」
由于使出突然,没什么可供判断的证据,所以女孩也难以决定该怎么办。
「总之我们先佯装不知,如果对方有问到,我们再将她交出去好了。」
「不要把我交出去啦~别过来别过来别发现我……」
海龟不停默念。蛞蝓踢了她一脚,要她放开围裙,但没有效果。
于是老人——蚯蚓来到章鱼烧店钱,看了摊位一眼,表情和善地点餐。
「来个一份……不,两份章鱼烧吧。」
「谢谢,我们的口味分成酱油跟酱汁两种喔。」
「那就个来一份吧。」
「感谢惠顾~」
那还不管态度或声音都改成甜美可亲的营业用版,瞥了一眼蛞蝓,催促她打招呼。
「感谢惠顾。」
蛞蝓意识到真诚待客的道理,点了个头。虽然声音很僵硬,蚯蚓老人笑了。
「你们的店员真可爱呢,只不过……」
蚯蚓瞧了蛞蝓右边袖子一眼,蛞蝓心想:「又来了吗?」
及时已经习惯了视线,仍旧令她很不愉快。
「看起来不太像国中生啊。」
「咦~我们都只有国一耶。」
女孩脸不红气不喘地谎报年龄,并用手肘戳了一下喃喃说着:「太勉强了吧……」的蛞蝓的侧腹。
「要附几双筷子呢?」
「请给我四双。」
蛞蝓将四双筷子放进袋子里,同样在心中想着要真诚,隔着铁板交给蚯蚓。「谢谢」蚯蚓收下,并将两人份的金额交给她。但是因为蛞蝓左手拿着东西,没办法同时收钱。
蚯蚓发现自己的疏忽后,向蛞蝓道歉。
「真是抱歉,」
「……不会」
在一旁的女孩伸手收下金钱。令蛞蝓有种小小的挫折感。
离开时,蚯蚓在点头的同时顺便观察一下蛞蝓,但由于仅有一瞬,蛞蝓并没有发现这件事。等抬头时,蚯蚓眯上双眼,若无其事地离去。
确认蚯蚓已经离得很远了,女孩低头看海龟。
「喂,那个老爷爷离开了喔。」
「真的吗?」
海龟的声音在颤抖。女孩注意到她的反应,「恩~」望了蛞蝓的脸。
「她似乎是真的在害怕,应该可以信任吧。」
「……喔。」
总觉得若是相信的话,自己就得做点事情,因此蛞蝓的态度很冷漠。
「话又说回来,石龙子到哪儿了?」
「分开了,他说要去找别人。」
「什么~又是女人吗?那家伙怎么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变得很风流啊?」
大概是去找巢鸭了吧。既然石龙子如此热心找人,说不定掌握到什么线索,确定巢鸭会来学校。如果真是如此,蛞蝓就没空继续理会背后的少女了。
『这里是校内广播……』
设置在校舍外的喇叭,开始破音连连播放起来。
「……啊。」
但听见了接下来的内容,蛞蝓夸张地猛然抬起头来。
「Mai Mai?」
蛞蝓无防备地抬起下巴,仰头向半空,望着架设于某处的喇叭。
『呃~是叫蛞蝓小姐吗?蛞蝓小姐,您的朋友在等您,听到广播后请立刻来到广播室。重复一遍,蛞蝓小姐……』
即便是听见校内广播提及「蛞蝓」这名字,翠鸟等三人也没什么反应。表面上装做忽视,继续喝着宝矿力。等广播停止后,彼此互看一眼。
「那是啥啊?」
翠鸟愉快地说,白羊做出回应。
「我想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怎样怎样?」
巢鸭探出上半身,似乎嗅到某种有趣事情的味道,眼神发亮。
「听过一名叫做『蜻蜓』的杀手吗?」
「不知道。」
「我认识。是个头发很漂亮的孩子。」
不知不觉回来的蚯蚓,仿佛要覆盖过翠鸟的否定般肯定掉了。
「久等了,我买章鱼烧回来了。」
蚯蚓将章鱼烧放到桌上,坐上空位。巢鸭愉快地打开袋子与盒子。
取出的章鱼烧哪个是酱油,哪个是酱汁口味,乍看之下无法辨别。
边用筷子夹起靠近自己的章鱼烧,蚯蚓问巢鸭。
「那个失去右手的女孩子就是蛞蝓吗?」
「对,就是她。她在找我吗?」
「这我就不知了。几乎没说到话。」
边说边享用章鱼烧。吃到的是酱油口味。
「然后刚才讲到的蜻蜓嘛?」
「是的,您见过他吗?」
白羊似乎被章鱼烧烫到舌头,边用手扇着嘴边回答。
「在这行久了就会有机会碰上啊。唔,蜻蜓跟现在的广播有关吗?我还以为是你们搞的鬼。」
「我对蛞蝓又没认真到想闹着他玩。」
巢鸭露出笑容否定,并用筷子夹起蛞蝓制作的章鱼烧。
白羊心中对于她笑容里的扭曲心态感到很受不了,向众人补充说明:
「昨天,蜻蜓为了取蛞蝓的性命而展开袭击了。因为星期六的闹场事件,蛞蝓惹到了许多人。原本是想追杀大小姐,却转而变成被追杀的立场。」
「喔喔,竟然发生过这种事。」
「是喔。」
蚯蚓与巢鸭各自做出不同反应,之后就没有人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
「该告诉我们了吧?」
在这个话题之中没说半句话的翠鸟用筷子的前端代替手指,指向巢鸭。
「什么事?」
「这次,你委托蚯蚓老翁什么事?你的意图是什么?」
无视于一旁抗议:「『老翁』是多余的!」的蚯蚓,巢鸭放下筷子。
连白羊也注目之中,巢鸭一如既往地以天真的语气叙述目的。
「我只是请他帮忙石龙子同学修炼啊。」
「修炼?」
蹦出了这个不常听到、没什么关联性的词语,翠鸟不由得复诵了一次。
「在危机的状况下,新力量不是会突然觉醒吗?我想石龙子同学应该也喜欢这种状况,所以我请老爷爷让他遭到恰到好处的危机了。」
「……嘎…嘎啊?」
听到她愚蠢至极的话语,翠鸟感到哑口无言,巢鸭毫不在意地看着蚯蚓笑了。
「对吧?」
「对啊。」
蚯蚓也像是配合孙子一样很配合地回答了。
坐在他身边的白羊露出一副「这家伙又来了……」快昏倒的模样。
「但是石龙子同学仍然完全没有变强呢。」
「我制造了很多状况给他,可惜他头脑虽灵光,却太弱了。」
蚯蚓直率地评论石龙子,巢鸭欣喜地「嗯嗯。」点头。
白羊随意习惯了巢鸭绝对不会老实帮助人的性格,但还是皱着眉头,噤扣不语;翠鸟则看着巢鸭嘟哝:「原来『诅咒』是长得这幅模样……」
「不不,我想还用不着太早否定。我的异能也是在陷入危机时突然觉醒的,说不定那是我原本就具有的能力,只不过在情急之下突然意识到了就会使用了。因此,说不定那名少年哪天也能领悟自己原本具有的能力……的话就好了。唔唔……」
蚯蚓为之语塞,说到一半失去了自信。
就这样,仿佛算准了对话停滞的实际,电话响起了。「抱歉。」蚯蚓从作务衣中取出手机接听,两三句对话后挂上电话。
「仓科康一似乎已经到了。他要我看守跟他一起来的女孩,别让她跑了。应该是在讲那个女孩子吧。」
说完,蚯蚓准备起身,却被巢鸭叫住。
「用不着做那件事了,我这边还没结束。白羊也先别走喔。」
巢鸭也唤住正准备快步离开的白羊。
在最顶级杀手三人组的面前,巢鸭一丝胆怯也没有地发号施令。
「我要让石龙子同学多努力一点,请大家帮忙他吧。」
蛞蝓是什么?是那个黏糊糊的生物嘛?但是呼叫那个做什么?
刚刚的广播大概是自称铃木拜托的。由名字感觉推测起来,蛞蝓多半是与杀手有关的人物。铃木找杀手要做什么?
虽然与他接触的时间不长,但由光明正大地呼叫对方这点来看,的确让人觉得很合乎他的风格。在不同意义下,也许那个人跟巢鸭一样也是没想太多的人吧。
虽然跟我没有关系,但为了今后能规避危机,我想最好去看看「蛞蝓」是个什么样的家伙。我做出此一判断后,跑到能看见通往校舍入口的地方躲起来。
具体而言,是躲在树丛里,与环境同化。倘若穿着连帽外套,好歹能将显眼的棕色头发遮住,也能防止皮肤直接被树枝刺到,但现在说这些也来不及了。过一阵子去买衣服好了。
于是我玩起躲猫猫,由数从背后明显看得到我,怎么看都想是个形迹可疑的家伙。但正面、侧面的遮蔽性倒是颇为良好。我不确定蛞蝓会从何处过来,但树丛背后的校舍今天并没有开放,应该没关系。
「……呜嘎。」
在我等待的人物现身前,不希望碰上的而家伙却出现了。
幸好我这时跟狗仔队一样躲藏在树丛背后。
跟我前往会场时搭乘的相同车牌号码的车子从正门进来。
仓科康一终于在校园中现身了。
可能呼叫蛞蝓的人物有三个:蜻蜓、猪狩友梨乃,以及巢鸭。
当中有两名对象就算呼叫也只会让蛞蝓感到麻烦。
「………………………………………」
且剩下的那一个怎样想也不可能呼叫她。也就是说,这个呼叫肯定是个大麻烦。
「Mai Mai?喂~Mai Mai~」
章鱼烧女孩在蛞蝓眼前挥挥手。
蛞蝓猛然觉醒,总而言之,「对不起」先道歉再说。
「你在发什么呆啊?老师恍神的话,小心我摸你胸部喔。」
「请不要这样做……啊,对了,休息时间似乎到了。」
「咦~会不会太早啊?」
「抱歉,我先离开一下。下午以后我都会一直在这里。」
用休息时间当做借口,不让女孩发现广播呼叫的「蛞蝓」就是自己。
蛞蝓打算去会会呼叫者。万一对方是蜻蜓,继续留在章鱼烧店可能会造成摊子与女孩危险。同样都要牺牲的话,比起有恩于自己的人,不如牺牲无关的人,蛞蝓下了此一决定,费了一番功夫地脱下围裙,悄悄拿走调理台上的小瓶子带在身上后,离开摊贩车。
「等等,我该怎么办呢?」
蛞蝓此时才想起海龟的存在,刚刚注意力集中在广播上,忘记了。
「抱歉,这孩子就随便你处置了。」
「嗯。」
女孩落落大方地点头。蛞蝓所谓的随便,是指随便用个理由将她撵走,但不知道她的想法是否正确地传达了。甩开苦苦纠缠的海龟,蛞蝓朝往校舍方向,确认衣服里藏匿的小刀位置之后,在脑中切换心态。
路上问了女学生广播室的位置后,走到校舍。发现路上行经的体育馆变得很热闹,蛞蝓眯细眼睛,想:「仓科康一也该抵达了吧?」如果要暗杀仓科康一,最适合的时机是个人演讲会刚结束之后。前提是那时蛞蝓还活着。
「总之得将眼前的工作一一处理掉……态度要真诚。」
于内心反刍章鱼烧女孩教导的工作态度,蛞蝓从女学生指示的入口进入校舍。考虑到等等会发生的事,蛞蝓并没有换室内鞋,直接走上走廊。在播放室前有教职员室,怕被教师见到而挨骂,她快步穿过。
由于仍是上午,走廊上并没有开灯,略显昏暗,配合寂静的四周,更增冷冽。
蛞蝓愈接近播放室,愈是警戒,她不在乎被看见地拔出小刀,身体贴在墙壁上,窥视播放室的入口。
播放室里有个学校的学生坐在椅子上,但双手无力地下垂,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应该还没有死,而是昏倒了。
会做这种事的人,只有用广播呼叫蛞蝓的家伙。
蛞蝓立即回头,同时趁势看也不看地挥出小刀。
用诱饵吸引注意力再进行偷袭是基本中的基本,蜻蜓当然也遵守这个铁则。由背后悄悄接近的蜻蜓挥出攻击与蛞蝓的小刀交锋。
但因腕力差距过大,蜻蜓的攻击一瞬就占了上风。蛞蝓的小刀一起呗卷入,铝合金手提箱描绘出纵向轨迹,朝头部进逼而来。蛞蝓背部喷冒出冷汗。
以相同接触的部分为轴心,蛞蝓把身体弯成『く』字形,勉强将手肘扭曲成极端的角度,千钧一发地躲过那一击。铝合金手提箱想要削皮似地划过蛞蝓的身体,敲在走廊的地板上。
受到冲击,蛞蝓激烈地在走廊上翻滚,与蜻蜓保持距离。
手肘剧烈疼痛,但不将之表现出来,蛞蝓架起小刀进行牵制。
「你还是……来了。我不杀你……不行。像你这种人……一定要……」
蛞蝓并不与他对话,她的信条就是工作中紧闭嘴巴。
判断正面交战非常不利,蛞蝓跑上附近的楼梯。蜻蜓也当然不放过她,跟着登上楼梯。蛞蝓也有想过爬上最上层楼在跳下突击的方法,但怎么想都只有被迎击后结束的未来。
上了二楼后,离开楼梯,在走廊上全力奔跑,蜻蜓也不断追逐。蜻蜓的速度很快,与蛞蝓间的距离逐渐拉近。
蜻蜓挥动的铝合金手提箱,扫到蛞蝓的背后。感觉继续直线逃亡很危险的蛞蝓打开走廊的玻璃窗,抓住窗框的瞬间,反作用力使受伤的手激烈发疼,差点惨叫出来,但蛞蝓咬牙忍耐住了。她大口喘着气,拖着身体,完全不确认底下有有什么就朝窗外跃出。
头上随即传来铝合金手提箱与墙壁剧烈冲击的轰响。蛞蝓用脚着地,不管冲击带来的麻痹感又立刻拔腿就跑。此时。此时,她突然听见附近有道拼命敲东西的巨大声响,紧急停下脚步。
蛞蝓瞪着该处,与另一道事先激烈地交错了。
一辆格格不入的高级房车停在国中停车场里,猪狩友梨乃就在后座拼命敲着车门。一见到她,蛞蝓瞬间下了判断,改变奔跑方向,朝车后座直线而去。
在四周悠闲行走的学生们对于看到突然由二楼跳下的蛞蝓,包含她残缺的右手,无不惊讶地睁大眼睛,但蛞蝓并没那个闲情逸致在乎周遭的注视。
猪狩友梨乃被车内的其他人压制住身体,但她甩开他们,一心一意想到打开车门。蛞蝓停止用小刀挖窗户,车门猛然打开了。
即使仍被后面的男人抓住身体,猪狩友梨乃露出亦哭亦笑的表情迎接蛞蝓。
「麻衣小姐。」
蛞蝓咬着牙,无视猪狩友梨乃地刺出小刀。小刀穿过猪狩友梨乃的脸蛋,正确地贯穿了背后抓住她的监视者的喉咙。由于男人的身体为了抓住猪狩友梨乃,中心原本就很向后倾,周遭的人们无法透视车窗见到男人被杀的景象,也因此蛞蝓下手才这么毫不留情。
就算没有受伤,小刀划过脸庞的空间时,猪狩友梨乃笑脸也还是跟着僵住。
「你下手依然毫不留情啊。」
「拿着!」
蛞蝓边主义背后,递出从章鱼烧店偷带出来的小瓶子。
「什么?」
总之先交出去再说,蛞蝓没空在口头上说明。
她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个必要。
正因为猪狩友梨乃是能读心的人,所以才将之托付给她。
「是!」
理解了她的用意,猪狩友梨乃轻快地回答,蛞蝓也下意识地以笑容回应。接着马上离开车子,等着同时举起铝合金手提箱准备敲打车子的蜻蜓的模样。
蜻蜓混浊的眼睛捕捉着离开车内的蛞蝓。
蛞蝓毫不犹豫地转身,朝后方奔跑。
早知道我就听从海龟的意见先逃跑再说,我现在后悔了。
仓科康一被教师们带进体育馆后不久,那个独臂的女杀手来了,我才知道原来她就是蛞蝓。但接下来不知为何,她却突然从二楼的走廊跳下来。蛞蝓将窗户整个打开,看也没看底下就跳了下来,着地后,似乎发现仓科康一的车子里有什么,在里面引发一阵骚动后,立刻又跳出车外。
在这一连串行动之间,第二个人从走廊跳下来了,是铃木。他追着那女人,两人跑向剑道场,在场所有目击者均茫然地望着这一幕。
「铃木在追那女人……吗?喔,喔,喔?」
从被打得凹凹凸凸的车子后座力,猪狩友梨乃跳了出来,手中抓着类似小瓶子的东西,追着那两人离去。我相信车中一定有人监视她,那家伙却没有制止,多半已经被杀了吧,就在那女人进车子的几秒间。这太恐怖了,我不敢去确认。真不知仓科康一该算时机很糟还是运气很好啊。
「唔,糟糕,不走不行了。」
不能继续观察下去了,趁着那个大闹一场的女人去剑道场的时候,就是找到巢鸭的绝佳时机。呃,这时我才想到我也可以用学校广播呼叫巢鸭啊。为什么建议别人如此,自己却想不到呢?对自己的愚蠢感到丢脸。
不仅如此,愚蠢的代价很华丽地到来了。
「咕耶!」
我发出仿佛喉咙被捏碎的惨叫。从正面走向我的人影是清水老爷子,我一看到他立刻想逃,但当我转向右手边,翠鸟正好穿过校舍走廊走来,而从正门方向来的则是白羊小姐。喂喂,慢着慢着。
这群人明显是冲着我而来嘛。而且这三个人是怎样?怎么都皮笑肉不笑啊?
不管从哪个方位我都逃不了,正确而言是,我也不想逃向他们。
有清水老人的方向不用说,翠鸟跟白羊小姐也无法完全信任。真的要选的话应该是白羊小姐吧,但我也绝对不会忘记倘若投向她那边,很可能会被直接送往巢鸭的可能性。我敢断定,被送往巢鸭身边就等于打入地牢吧。
逐渐逼近的三人,果然把我团团围住,形成三角形地包围着我。如果我是个杀手的话,早就吓得连眼泪也缩回去,只能祈祷上天堂了。
「哎呀哈哈,真偶然啊——」
「真的,这类机缘真该好好珍惜呢——」
「人啊,活久了总会碰到这类妙事呢——」
这三个人全都和善地谈笑起来,虽说只有表面上如此。
「各位的语气为啥那么平淡啊?」
三个人只露出超级爽朗的笑容,什么也不说。好可怕。笑容爽朗是好事,但表情都一模一样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三胞胎吗?
「啊,对了——其实我有个好消息要通知你。」
白羊小姐明显嫌麻烦地开口,并且虚应故事地击掌一下。不,倒不如说,只是用手指碰到而已,连拍都没拍。
「让我们为你的人生增添点戏剧性吧——顺便问,什么攻击对冰冻性有效?」
「嘎?咦?呃……火焰吗?」
「好吧,少年,你就当成上了贼船,由我们帮助你出道吧。」
「咦?等等,现在是怎样?出道是什么意思?」
你们的工作才不是这个吗?
我在过度蛮横的事态发展背后,似乎见到了某种巨大的丝线在操控。
翠鸟,白羊,清水老爷子三人抓着我的手,仿佛在说:「别想开溜喔。」
要我跟这些人玩笼中鸟(注:日本儿童游戏,一人当鬼,蒙眼蹲下,其他人围住他,边唱歌边绕圈,若猜中正后方是谁就换人当鬼),打死我也不要啊。
蛞蝓往位于正面的剑道场全力奔驰。已经快喘不过气来,用「痛苦总比死掉好」来鼓舞自己。一瞬瞥了一眼位于体育馆与剑道场中间的停车场后,抓住道场的门。但是没有开放的道场大门理所当然上了锁。
轻拉一下,发现难以拉动的瞬间,蛞蝓有种不妙的预感,立刻回头。
如同她的预感,蜻蜓已然赶到。但是蛞蝓仍留在当场,等蜻蜓挥下铝合金手提箱的瞬间,仿佛要坐下似地蹲下,闪避了攻击。
背后的道场大门受到蜻蜓的攻击,就如同在公寓时用蛮力开门一样,轻易地被击碎了。虽然一切都在蛞蝓的预料当中,但蜻蜓的破坏力还是让蛞蝓胆寒,若是正面承受的话很可能被劈成两半了。
「喂~~~~!是谁在吵闹~~!在搞什么啊~~!」
听到轰隆的声音,章鱼烧女孩大声喊叫,从摊位上探出头来,斥责蜻蜓的野蛮举止。被她压低的嗓音所震吓,胆小鬼蜻蜓竟然拔腿就跑了。但他也不可能就此放过蛞蝓,而是绕过道场,从不显眼的地方进入。但是光是如此,就让蛞蝓争取到时间。
得救了。对着再次成为而男人的章鱼烧女孩,蛞蝓在心中默默诉说感谢。
没敬礼就踏入道场的蛞蝓发现了墙壁高处有伸手无法触及的大型换气窗,在一旁有着用来开闭窗户的旋柄。她抓着旋柄拼命转动,所有窗户一齐打开了。开放速度缓慢得令人心焦,但在蜻蜓到来的短暂片刻,蛞蝓将一切灌注在这个行动之上。打开到一半时,蜻蜓从另一侧入口进入道场。看见破坏直接从外连接的门闯入的蜻蜓,蛞蝓的手马上放开旋柄。蜻蜓虽注意到旋柄,但无法理解有何意义,立刻判断把注意力集中在蛞蝓跟她的小刀上更重要。
蛞蝓与蜻蜓的距离第三次拉近。但蛞蝓并不主动攻击。由过去结果判断起来,即使出招也会被架开。技术与纯粹的体能差异过于巨大,凭着幸运也无法弥补。面对这种绝望感,蛞蝓不由得笑了。
另一方面,蜻蜓则一步步走近,来到手能触及蛞蝓的范围的瞬间,毫不客气地举起铝合金手提箱,摆出攻击架势。攻击的轨迹虽单纯,但因为蛞蝓无法格挡他的攻击,只能回避。蜻蜓就是在等她做出回避行动。
压低身子,于回避的同时进行反击是蛞蝓特有的回避动作,但在蜻蜓面前早已展露过三次,他仿佛早已看惯似的急速反应。见到蜻蜓的动作,蛞蝓仿佛一头浸入冰水,阵阵冷颤侵袭背脊,但她已来不及改变动作。
蜻蜓挥起右变铝合金手提箱敲击左边,修正轨道。犹如弹珠般摊开,前进方向改变的铝合金手提箱由肩膀斜斜砍下。
无法完全避开攻击的蛞蝓身体正面被铝合金手提箱直接击中。仅仅如此,几乎将蛞蝓的全身部位意识夺走,轻轻松松地被击飞了。
仿佛地板上隐藏了弹簧垫般,蛞蝓在地上弹跳了一下。
弹跳之后,蛞蝓的头部与背部剧烈地撞上墙壁,这才总算停了下来。蛞蝓忍耐着内部有东西涌升的感觉,可惜只是徒劳,混合了血与胃液的呕吐物夸张地从口中喷出,宛如身体被挖开大洞的失丧感使得她意识好几次都快失去了。
皮肤也连同衣服一起被撕裂,甚至感觉出血。
肺部的空气被挤出,感到猛烈的呼吸困难,蛞蝓咳嗽个不停。不幸中的大幸是,反倒因为咳嗽才不至于昏厥过去。背靠在墙壁上,两脚伸直瘫倒的蛞蝓以失去神采的双眼茫然抬头看天花板。
接着,在眼前焦距不准的态度下,蛞蝓张开原本紧闭的嘴唇:
「呐……有件事我想问你。」
蜻蜓虽警戒,但还是倾听蛞蝓想说什么。蛞蝓确认他没有打算立刻攻击,接着说:
「从昨天起,你似乎有什么话很想对我说嘛,在杀死我前先说吧,不然我也没法回答你。跟尸体说话也没什么意思,不是吗?」
蛞蝓没有停顿地说着,却心不在焉,给人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的印象。
但由于蜻蜓的性格使然,并没有察觉这个事实。他开口回应:
「为……为什么能这么……简单地对人……挥出刀子呢?明明……很危险,会杀死……别人。」
蜻蜓口沫横飞地向蛞蝓抗议。如果是平时的蛞蝓,应该会对他自以为是的主张表示愤怒吧,但现在的她只能嗫嗫嚅嚅地微张着嘴。见到她的模样,蜻蜓又走近了一步,将囤积的不满向蛞蝓倾诉。
「不论是生物……还是人,都不是为了死去……才活着。杀死他们……的人,不能……原谅。杀人者……都该死。我就是……为了杀死……杀人者,才会成为……杀人者。」
「………………………………………」
「但是……我错了。不管……如何,都不该……杀死……别人。」
蛞蝓的嘴唇微微地动着,但没有出声,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
只不过她细微的嘴唇动作成了吸引蜻蜓拉近距离地主因。蛞蝓刻意表现出让人听不清楚说话声,却好像在反驳什么的模样。
「就跟超市的……食物……是一样的。在杀人者的……眼里,人跟螃蟹……都一样。即使或者,存活在……哪里。但还是……吃掉。为了吃而买……用金钱的力量。什么也不……喂食,就丢进那里……放着不管,全部……混为一谈……是不对的…」
后半讲得很激动,完全失去了条理,压根儿没打算要让人听懂。蜻蜓擤擤鼻子,百感交集地说出充满后悔的一句话。
「其实……我谁也不想……杀啊……」
蜻蜓花卉总带着哭音,痛切地如此主张。
「……我说啊。」
一直默默地听着的蛞蝓似乎听不下去了,开口回应。
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倾听,蛞蝓冷笑。
「你是白痴吗?」
宛如取回意识般,蛞蝓的眼睛里闪现了光芒。
态势仍旧相同,但打直了腰杆,挺起了胸膛。
仿佛想仅凭话语抗拒蜻蜓似地大声地说:
「你说你其实谁也不想杀?那你干嘛动手?真的讨厌的话,为什么不拼上性命反抗!办不到的话,你永远只是个杀人者。你将永远不可能赎罪,也没有资格辩解!」
每一句喊叫,都让蛞蝓的眼睛溢出泪水。摔到的地方光呼吸就很痛,但是蛞蝓拼命地吸气,吐气,否定蜻蜓价值观的一切。
「我从来都不否定!不否定我的行为、我的杀意!不论过去还是未来,都是如此,都是如此!我会继续杀着人而活下去!只要能杀死巢鸭,我谁都肯杀!这样的我跟你一样,只是个杀人者!不管装出多么善良的面孔,你依然连一只待人宰割的螃蟹也不如!」
蛞蝓像是要挑衅般激烈地惹蜻蜓发火。蜻蜓脸颊潮红,手臂颤抖,完全就像是「怒火中烧」所形容的样貌。他举起铝合金手提箱,嘴角也微微颤抖。似乎在奢侈地思考该怎么反驳,该怎么击溃,该怎么杀死蛞蝓一般。
但是,就在这个瞬间。
突然有黑色液体落在蜻蜓身上。
由空中突然泼洒下来,彻底出乎蜻蜓的意料之外。蜻蜓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也没有带来痛觉,就像火热的脑袋被浇了一桶冷水,愣愣地发出「咦?」的疑惑,但很快地就被有如燎原烈火似的混乱所掩盖。
液体的来源是窗户。就是蛞蝓拼命地转动的那个窗户。事先打开盖子的小瓶子从那个窗户的空隙中掉落,内容物全部泼洒出来。这些黑色液体全都洒在蜻蜓脸上。是蛞蝓交给猪狩友梨乃的那个瓶子。
无声无息地,正在对于蛞蝓的主张感到气愤的倾听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黑色液体刺痛了眼,蜻蜓发出凄厉的惨叫。
喊叫成了反击的信号,蛞蝓跳起。
全身的伤口喷冒出血液,带有温度的物体由体内泄出的感觉使得蛞蝓起鸡皮疙瘩,但还是咬紧牙关忍耐。受到强烈一击的身体成了重担,动作比平时更迟钝,像是用脚拖着上半身的感觉一样,沉重而难受。
眼睛一时看不清的蜻蜓立刻做出反应,开始犹如陀螺一般旋转起来。他将铝合金手提箱横向挥起,试图使蛞蝓无法接近,争取等酱油流掉、能睁开眼睛的时间,同时也是考虑到蛞蝓不可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贸然冲入时的反击策略。
他的猜想命中了,蛞蝓果然一直线冲了过来,就这样进到回转范围内的话,蛞蝓的肩膀到头部将被痛击,等着被击飞罢了。
但是……
倏地一沉。
由左臂为起点,蛞蝓以不可能的角度,如俯冲般沉了下来,钻进铝合金手提箱正下方,闪过了蜻蜓的攻击。就想闪避打者挥棒的魔球一般,以不可思议的轨道,面对在眼前急驱的银色手提箱也毫不畏惧,在倒地的前一刻,看准了回转的缺口,挥出左手的小刀。
犹如跃上龙门的鲤鱼,刀刃撕裂了蜻蜓的喉咙到下巴的部分。
睁不开眼的蜻蜓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只能在黑暗之中品尝到访的剧痛与恐怖。
蛞蝓爬起身,更不顾一切地刺向蜻蜓的侧腹,并将刀子在体内扭转。
将蜻蜓的内脏乱捅一通后,拔出小刀,抓着头发压制他,把脸在地板上使之变成无法使用铝合金手提箱的姿势后,用小刀刺入脖子。这些行动结束后,蛞蝓才总算用尽力气倒下。
来不及保护身体,下巴狠狠地撞上地板的蛞蝓确认了蜻蜓的死亡,对此一成果露出笑容。
「即使是单向通行的心电感应,也能发挥效果吗……」
即使是没事先讨论策略,也能配合状况传送指示。
蛞蝓刚才在说话中也仍然不断在心中呼叫。
对着能够读取心声的对象,传送自己在现场发现的奇袭方法。
颤颤巍巍地,蛞蝓爬起身来。不仅喘不过气来,视野也变得模糊。
「这就是奇袭Sauce Bean(注:于日清食品1990年代初期的广告系列中登场的超人「UFO仮面ヤキソバン」的必杀技之一)……哇,好怀念啊。好怀念,真是太让人怀念了。」
蛞蝓表情变得亦哭亦笑,但在捡起掉在地上的小瓶子时,喃喃地说:「不对。」
「这不是酱汁,而是酱油瓶子吗?好吧,是酱油光线。」
抱歉,我说错了——蛞蝓更正名称,向尸体道歉。
「还有,我也浪费了食物,关于这点我深深反省,真抱歉。」
但在口舌未干之际,又转而骂起蜻蜓来。
「哪有笨蛋会在生死之战中毫无意义地开口啊?」
杀人者只应该跟尸体说话才对吧。
正当蛞蝓痛骂时,手机响了。不是自己的手机,而是蜻蜓的。蛞蝓将尸体翻转过来,拉出在衣服内侧震动的电话并接听。
「喂喂?」
『咦咦?声音怎么变娘了……当然不可能有这种事!你是小蛞蝓吗?』
「没错。」
将小刀柄放在脚边,刀刃插入尸体之中,蛞蝓冷漠地回答。
打电话来的人是替蛞蝓仲介工作的男人。
『也就是说,那家伙反而被你杀了吗?不会吧,你啥时变那么强啦?』
「谁知道,是他自己像个笨蛋一样疏忽大意了。」
『那就没办法啦~那家伙真的是笨蛋嘛、』
男人愉快地大声笑了。蛞蝓等待那么热吗停止大笑的期间,好几次都差点失去意识昏倒;每次都被男人笑声唤醒,觉得很不愉快。
「我姑且问一下吧,委托杀我的案子有多少件了?」
『喔?原来你对自己干了啥还算有自觉啊。』
「是有一点。」
『你也太兴奋了吧?听说你在某个会场大闹一场,现在一堆被你害得受伤的有钱人们排队等着报复你耶,委托杀死小蛞蝓的案子已经塞爆啰。』
早就猜到是这么回事了。蛞蝓不由得又懊悔起没能在那个会场杀害巢鸭的事。
明明只是想杀巢鸭而已,却惹来一身麻烦。
『只不过啊,连我手下的蜻蜓也被杀了,这类委托只好交给其他人啰。唉唉~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啊。那家伙好歹算我的手下当中最强的啊。话又说回来,一想到今后再也用不着照顾他,这倒也不赖……喂喂?你在听我说吗?让我抱怨一下嘛~』
几秒间昏了过去的蛞蝓睁开眼睛,就这样躺着,抬头望道场的天花板与打开的窗户,喃喃地开口:
「原来如此,的确很高。」
要登上那个窗户,应该费了不少力气吧。再跟蜻蜓说话拖延时间的时候,蛞蝓等得很焦急,现在能理解理由了。想象着气喘吁吁地想尽办法爬上墙壁的猪狩友梨乃模样,蛞蝓不禁感到愉快起来。
以摸找响个不停的闹钟一般的手势捡起手机,贴上耳际。电话另一头的男人突然讲起无关的小事。
『我前阵子参加了遗迹观光旅行团。就是那个当今人类的始祖住过的大楼群(注:出自作者刊载于官网的小说《アイで空が落ちてくる》。《蜥蜴王》的世界不同于作者的其他作品,是为平行世界,二千七百年前曾毁于海啸)。我真的去了喔,但是没什么可看的,真是烂透了。只有一堆猫住在里面,可是我讨厌那种动物。而且供餐也很糟,最重要的是那边几乎没有年轻女孩。』
「……喔,是吗?听说那里变成猫族乐园了。」
『总算有回应了。你怎啦?被变成尸体的蜻蜓从背后偷袭了?』
「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单纯昏倒而已。」
与浑身浴血的蜻蜓并肩躺着,蛞蝓表情和平地回答。她想起身,但左手拿着手机,并不容易。
『喂喂,你没事吧?啊,你没事我才伤脑筋咧,哇哈哈哈。』
「可以不要笑那么大声吗?耳朵很痛。」
『如果你能就这样死掉的话,也算是达成委托了。怎样?死得了吗 ?』
「别说傻话了。」
在亲手把巢鸭大卸八块,砍得碎烂之前,蛞蝓怎能死呢?
充满憎恨的决心赋予蛞蝓活力,将手机压在地板爬起,在摇摇晃晃中站起来。比臼齿更后面的部位在还没咬紧牙关前先溢出鲜血了。
黏黏滑滑的,舌头尝到铁锈味。
『哎呀呀,真有精神。这倒也好,我会趁现在替小蛞蝓祈祝冥福。』
「嘎?别随便杀了我啊,不管对手是谁,我都会让他尝到苦果。」
蛞蝓虚张声势,但只换来冷笑。
『别傻了,这次只是个单纯很强的家伙,所以你还有可趁之机。等到超能力者出马的话,小蛞蝓怎样也无可奈何,瞬间就会被解决啦。』
「………………………………………」
『普通杀手跟拥有超能力的家伙啊,根本像是不同品种咧,就跟车子与飞机的差别一样大。就算车子当作交通工具来说很方便,跟飞机就是比不赢啊。」
「我知道。但是过去说过这种话的家伙还不是死了?」
蛞蝓回想着青蛙的脸,同时死去的蛇的脸也浮现在一旁。
就算是超能力者,也没有人能逃离死亡。
就算是巢鸭,也必然如此。
「总之啊,就请你放弃吧。就算我超~爱你的,这回也没办法救你啦。~」
男子一轻浮的谎言作结,结束通话。将手机摔到地上后,蛞蝓抬起头。
想前进,及时没有座位目的地之处,也仍然抗拒此一事实似的迈出步伐。
但是脚步立刻无法站稳,连护住身子也没办法地摔倒了。
有人抱住了蛞蝓差点跌倒的身体。
反射地动手想推开对方以保持距离,但却先被抚摸了头发。
「辛苦你了,麻衣小姐。」
是曾经听过的声音,蛞蝓的受自然放下了。
本来想抗议被用本名称呼的是,但现在的蛞蝓已没有半点力气。
——算了,随便啦,我现在只想睡觉。
无力抵抗的蛞蝓闭上眼睛,大气难以说是安稳的鼾声。
「哇噗,这……这是什么噗。」
先是被抹上湿湿滑滑的物体,现在又被什么涂上白粉,恶,跑进嘴巴里了。
「显示化妆用的百分。你的情况,皮肤弄白一点会比较好。」
充当化妆师(?)的白羊小姐将白粉涂在我的脸上。一讲话就会吞进白粉,所以我闭上嘴,任凭她处置。脸变白了,脑袋瓜子好像也随之空白了。
翠鸟平时戴的假发,不知为何从白鹭身上经由白羊借给我用。
「接下来还要收录台词,我要加快速度了喔。」
「……是。」
我同意了这三人带来的「好消息」
之所以他们会构思、提议这么盛大的计划给我,背后必定有巢鸭存在。
她有什么想法,为何会派这三个人来,我并不清楚。
……。但是。
我想起猪狩友梨乃说的话。
我欠缺的是追求理想的勇气。
不屈服于任何人的勇气,通常诞生于害怕一切的恐惧感。
至少,我就经常处于深不见底的恐惧的漩涡中。
所以说,我不就有必要从中寻找出勇气吗?
就算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会威胁到别人的日常生活。
我们擅自借用了文化祭中不被使用的教室座位准备室。主要是帮我化妆与戏服等等,类似上电视的准备。
崔念跟清水老爷子在离我们有点距离的地方聊了起来。看来这两人互相认识。我对清水老爷子仍有些怀恨在心,很想揍他一拳,但我绝对办不到,所以就干脆放弃了,复仇的对象局限于白鹭就好。
「我们三个人互相合作的情况,这大概是第一次,同时也是最后一次吧。」
「多半是吧。听说杀手就职后的平均寿命是三年,恐怕下一次发生前就都挂了。我们已经算很长寿了。」
这群家伙的短命程度简直就像仓鼠嘛。的确没错,我碰见的杀手几乎都死光了。
还活着的只有这三人以及那个Mai Mai而已。
「流程我懂了,但打扮怎么办?就这样直接上场的话,印象太薄弱了。」
翠鸟看着我,对我的服装提出意见,他说的没错,直接穿这样是糟了点,这只不过是我平时的便服嘛。
「我认为这种场合穿和服应该不错。」
白羊彻底基于自己的兴趣提议,马上遭到翠鸟驳斥。
「不能穿和服,大家会以为登场的是演歌歌手啦。」
「没错没错,这种时候当然要像我这样的打扮最好,活动自如。」
「作务衣更不行啦——不行啦——」
这次换白羊小姐否定了清水老爷子。据说这个老爷子的别名是「蚯蚓」。我问他为什么叫蚯蚓,理由竟然是「跟清水听起来比较像」,什么跟什么嘛。
「看来只剩我的打扮能用了,白色果然最赞了,真的。」
为什么我的选择只有模仿他们?这群人是想让我当杀手二号在杀手业界出道嘛?他们也太融入文化祭气氛了吧。
之后这群人又罗里吧嗦地推荐自己的衣服,我缩成一团地静静等待。
反复将握着拳头的左手放到脚上好几次,让快疯狂的心情冷静下来。
不管别人多么帮忙我。
不管巢鸭在背后有什么策谋。
从正面接受结果的人,是我。
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的主角,是我。
鹿川成实悄悄地走进体育馆,被出入口的景象吓到。
「喔哇,这群大人是怎么回事?」
体育馆的出入口挤满了怎么看也不像是学校教职员或学生的大人们。人多到连脱鞋子都有困难。也无法插队,成实只好乖乖排队。
仓科康一的个人演讲会即将开始。担心蛞蝓会有所行动,成实带着愈怕愈想看的心情来到这里。就算没有任何理由,学校也要求全体同学集合听演讲,成实并不打算敲掉。
来体育馆前,成实在停车场碰见巢鸭,巢鸭正好要打车离开。
「鸭仔不听那个叫仓科的家伙的演讲吗?」
「我还有点事,再见咯~」
巢鸭照样自由奔放地离开了,令成实觉得有点羡慕。
她看起来好像什么烦恼也没有。
无意义地排了很久,终于可以进馆内脱鞋了。入口处有学生帮忙在分发塑胶袋,成实结果袋子,把脱下的鞋子放进去后,进入体育馆。看到体育馆内部,成实再次惊讶了。
门口挤满的大人不过是冰山一角。数量完全比全校学生更多的大人们像沙丁鱼罐头般,吧体育馆挤得水泄不通。练准备给学生家属用的折叠椅的数量也全然不够,站着听讲的大人沿着墙壁排排站的情况令人毛骨悚然。
在馆内的热气当中,也充满了跟微寒的室外大不相同的粘滞感。
法相同社团的朋友,成实混进当中。在随便排队等候的期间,时针滴答滴答不断走着。
没有发生事情的症候。
蛞蝓别说是现身,连个鬼影子也没看见。
开场白平安无事地结束,仓科康一现身了。对着太过兴奋、吵得差点让人耳膜破裂的大人们,已平稳的笑容回应的那名中年男子,确实长着一副变色龙模样。
仓科康一登上讲台。成实也忙着左顾右盼,但什么也没发现。
但是……。然而……。
正当仓科康一缓缓的环顾在场所有人员,准备开口发出第一声的瞬间。
「别被他骗了……」
就想要打断仓科康一的声音似的,犹如联谊一般的另一道声音迅速地传遍整座会场。
但奇怪的是,拿到年轻的声音警示来自每个人的「内侧」
此一超乎常识的声音使得包括仓科康一的所有人瞬间停了下来。
很快地,坐在后方作为的人们发现了来访者的存在。
如同波浪一般,包括欠费的作为的人们都一一回头注目。
荥阳仓科的大人们觉得诧异,学校教职员也怀疑自己的眼睛。
不知不觉间出现在最后发,由正面对着讲台的纯白少年的模样,遮蔽了包括成实在内的所有人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