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旅馆后,便在米蕾波可的房间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交谈。
眼前有一本从卡隆处得到的书籍。相对于有些兴奋的米蕾波可,马特阿拉斯特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抑郁寡欢。他默默不语地一面注视图画书,一面抽着烟斗。
「这个童话故事和神溺教团有什么关联呢?」
米蕾波可等着他回答。然而马特阿拉斯特却不发一语,米蕾波可只好自己接着继续讲:
「我认为神溺软团信徒的『书』不会出土,就是拉斯哥尔=奥塞罗搞的鬼。」
「嗯。」
马特阿拉斯特回答得有气无力。
「如果真是如此,这个名为拉斯哥尔=奥塞罗的人可以说是近似神溺教团中心部位的人物。这样也能解释他们冒着危险夺取『书』的理由。」
「好像钓到意想不到的大猎物啰。」
为什么马特阿拉斯特一脸闷闷不乐呢?明明可以逼近神溺教团的中心部位了。
「不能让那个铁锈女抢先一步,一定要在她之前先找到帕妮的『书』。」
「嗯。」
马特阿拉斯特的声音依旧闷闷不乐。
「马特阿拉斯特先生,你怎么了吗?」
「没什么。」
他笑着如此回答,他很难得地笑得非常勉强。
「好吧……」
马特阿拉斯特站起身。
「敌人也在寻找帕妮=帕鲁曼达的『书』,目前看来能成为拉斯哥尔=奥塞罗线索的事物就只有帕妮的『书』而已,我们就以找到这本『书』为优先吧。」
「好的。」
「我们兵分两路。妳从现有资料以及认识她的人调查帕妮=帕鲁曼达,我就跟着基斯寻找帕妮=帕鲁曼达的『书』。」
虽然是个有些消极的作战方式,不过米蕾波可并没有提出异议。
马特阿拉斯特便站直身子。
「你已经准备要出发了吗?」
「没错,妳明天再行动,要记得小心那个铁锈女。」
说完这句话后,马特阿拉斯特便离开房间。
米蕾波可留在旅馆,虽然马特阿拉斯特说明天再行动,不过米蕾波可实在没心情入睡。
她一面浏览卡隆给她的图画书,一面独自思索。拉斯哥尔=奥塞罗究竟是谁?
米蕾波可闭上双眼,行使魔法权利。
(洛萝缇。)
思考所传达的对象是身在邦特拉图书馆的洛萝缇,考虑两地的时差,这个时间她应该还在邦特拉图书馆里。
(是米蕾波可学姊吗?)
(洛萝缇,妳现在有空吗?)
(我正打算回去……)
米蕾波可心想时间正巧,虽然对自己放假中还使唤学妹这件事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这时候只好请洛萝缇忍耐一下。
(我有事要麻烦妳,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好的。)
这时候会毫不迟疑地答应对方,正式洛萝缇的优点也是缺点。
(拜托妳去阅读海萨的『书』)
(……好的,我了解了。)
海萨的『书』放在图书馆的代理馆长办公室中,而且应该处于相当严密的警备下,不过只是看一看的话,应该也不会特别不妥。
(我先向代理馆长请求许可,请等一下。)
洛萝缇送来的思考就此中断,她大概正在与哈缪丝交涉请她让自己看『书』。
(已经得到许可了,我要看啰。)
(我知道了,等一下。)
米蕾波可集中意识,让自己能够共同拥有洛萝缇读过『书』后的记忆。
(……好了,洛萝缇,妳可以看了。)
米蕾波可确认两人之间的思考连系比平常还要强烈后便如此回答。
(要阅读哪个部分呢?)
(阅读调查拉斯哥尔=奥塞罗的时候。)
洛萝缇感到海萨的『书』的记忆流进脑中,米蕾波可则是开始读取那些记忆。
在调查拉斯哥尔=奥塞罗时,海萨并非只有询问帕妮=帕鲁曼达一个人,他也见过各式各样的人。
大多数的人都只是从别人身上听到拉斯哥尔的传闻而已,然而洛萝缇和米蕾波可却逐渐发现不同情况的人。
「拉斯哥尔=奥塞罗?」
一名年轻的新闻记者如此回问。
「嗯,我听过这件事情,是听谁说的……有点忘记啰。」
年轻的新闻记者很冷淡地说道,可是他却稍微歪着头开始思索。
「只不过,我很在意一件事。」
「一件事?」
「你看看这个。」
新闻记者让海萨观看一张新闻报导。
『紧急逮捕连续抢劫银行的强盗集团。』
「就是我制造得以成功逮捕强盗集团的机会。我在采访矿山的时候,碰巧发现这个事件的被害人之一的『书』。」
新闻记者露出笑容。
「也因此让我的声名大噪,说不定就是拉斯哥尔=奥塞罗的引导呢。」
洛萝缇一边读『书』一边询问米蕾波可:
(米蕾波可学姊,这有什么意义吗?)
(对不起,麻烦妳继续看下去。)
一名青年的面前放着一本『书』,他正在静静地倒着啤酒。
「这是一位旧识女性的『书』。」
青年开口说道。
「我不知道她竟然喜欢我,因为一直没见面,我还以为她已经忘记我了。」
「你是在哪里得到这本『书』的呢?」
「有位『书』商对我说这是你认识的人,然后就把『书』卖给我。」
「……那位『书』商在哪里?」
「被你们武装司书逮捕后就不卖『书』了。」
「原来如此。」
「虽然我不知道拉斯哥尔=奥塞罗是不是真的存在,不过那位『书』商对我而言就是拉斯哥尔=奥塞罗。」
一位老婆婆正在说话。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某天一早醒来之后,这本『书』就在家里了。」
老婆婆说完后。便拿出一本『书』让海萨过目。
「这是我儿子的『书』他很久以前就离开家里……然后就变成这样回来了。」
老婆婆不禁潸然泪下。
「他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就算变成这个样子,他还是回到我的身边。」
老婆婆一边交出『书』一边说道:
「真抱歉。我知道『书』一定要收藏在图书馆里,我也想过送去图书馆很多次,不过实在非常舍不得……」
老婆婆再度低头哭泣,海萨则是收下『书』
「……当时是放在家里的哪个地方呢?」
「放在家里的信箱里。对方放在信封里送过来的。」
海萨查看信封,发现送件人地址是托亚托矿山,而并未署名寄出者的名字。
(可以了,谢谢妳,洛萝缇。)
听到米蕾波可这么说后,洛萝缇便离开『书』的世界。
(米蕾波可学姊正在寻找拉斯哥尔=奥塞罗吧?)
洛萝缇很担心地传送思考给米蕾波可。
(……嗯,没错。)
(他果然和神溺教团有关系吗?)
(我正在调查,还没办法做出判断。)
(这样啊……)
洛萝缇正在思考事情的模样也一并传送到米蕾波可的脑中。
(不过,总觉得拉斯哥尔=奥塞罗看起来是个好人呢!)
(是吗?)
(他把『书』送给婆婆跟那个男生,都是在做好事情呢!)
(『书』应该要收藏在图书馆喔。)
(啊……对不起。)
对洛萝缇既可爱又不知所措的思考,米蕾波可不禁噗嗤一笑。
于是米蕾波可切断思考。
「好人啊……」
米蕾波可轻声说道,拉斯哥尔=奥塞罗的事真是叫人纳闷。
与海萨见过面的人们所说的事。
以及从卡隆身上听到的有关拉斯哥尔=奥塞罗的传说。
洛萝缇那句「看起来是个好人」的发言的确切中要点。米蕾波可心想:如果他是神溺教团的一员的话,就无法解释这些事迹。
果然最重要的还是帕妮的『书』,以及拉斯哥尔=奥塞罗的真面目。
米蕾波可并不觉得那个铁锈女如此重要。她的实力和米蕾波可大概不相上下,或许米蕾波可稍微比较不利,对马特阿拉斯特而言应该是个不成问题的对手。
她忽然想起先前的战斗。
「……没有杀过人……吗?」
铁锈女一眼就看穿这个事实,而且还嘲笑自己。
那又如何?米蕾波可拥有后方支持型的能力,不到战斗的最前线是理所当然的事。只要该杀人的时候到来,自己一定能够下手杀人,一定不会有所迟疑。
就算如此,米蕾波可还是从铁锈女身上感到一种类似挫败的感觉。
前阵子米蕾波可和艾恩立凯谈过话,他原本是神溺教团的肉块,却是个取代『怪物』札托身体的男人,现在则是协助司书对付教团的人物。
米蕾波可有点迟疑是否该与艾恩立凯讲话,因为米蕾波可以前曾经命令洛萝缇杀死他。
可是,艾恩立凯却表明自己没放在心上。
「在那个时候是理所当然的判断。」
因此米蕾波可感到有些如释重负。
「我也是这么认为,以结果论来说,洛萝缇的判断是正确的。」
「没错。」
艾恩立凯用既黯淡又冷酷的目光看着米蕾波可。
实际上,她对洛萝缇的判断是否正确一事感到非常不安。
「不过,我很尊敬洛萝缇。」
「咦?」
「那个家伙不会过问是对是错,她只会做出自己想做的事。
她和我不一样,大概和妳也不一样。」
「身为武装司书,那是错误的行动。」
「我想也是。」
米蕾波可只和艾恩立凯交谈过这一次。
话说回来,米蕾波可那时候也从洛萝缇身上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虽然认为自己没有错,但是那股挫败感到底是什么呢?
从铁锈女身上感到的挫败感,与从洛萝缇身上感到的挫败感相当类似。
这种心情究竟是什么呢?
米蕾波可就在思考这件事的同时缓缓沉入梦乡。
「马特阿拉斯特开始行动,米蕾波可则是休息……」
阿尔梅正在监视两人所居住的旅馆,她看到米蕾波可的房间熄灭灯火,而马特阿拉斯特则是刚刚走出大门。
阿尔梅想要干脆趁现在杀死米蕾波可。
不过,她判断这个举动很没有效率。
目前自己与武装司书,还有神溺教团正在形成三角争夺战。神溺教团虽然还没展开行动,不过总有一天会袭击阿尔梅和武装司书。
对力量最薄弱的阿尔梅而言,这个状况正合她意。
阿尔梅的杀意虽然相当高涨,但是她的思考总是保持冷静。
「先寻找帕妮的『书』吧。」
阿尔梅便翻身跳向夜晚的城镇。
之后几天,一段平稳的时光造访弗尔贝克。基斯家发生的虐杀事件并没有成为新闻头条,似乎是基斯对此事施加压力才得以平息。
米蕾波可和马特阿拉斯特在城镇里四处奔波,马特阿拉斯特负责彻底调查『书』的所在处,米蕾波可则是努力追踪帕妮的足迹。
他们时常一边互相连络,一边进行调查。
铁锈女之后再也没有袭击过他们,两人的调查便住令人感到诡异的沉默中持续进行。
这天夜晚,两人于旅馆会合。
「找到帕妮的『书』了吗?」
马特阿拉斯特则是摇了摇头。
「连线索都找不到。」
这很正常。在她涉嫌和神溺教团有所牵连之前就已经展开搜索『书』的调查,当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
「真的在这个城镇里吗?」
「只能找找看了,先别管这个,妳那边怎么样?」
米蕾波可思考片刻后回答:
「我得到几位关系人的证言,遗憾的是找不到帕妮和神溺教团之间有关联的证据,不过倒是发现几个很可疑的地方。」
「怎么说?」
「据说帕妮=帕鲁曼达的名气好像是捏造出来的。」
「这还真是有趣。」
马特阿拉斯特探出身子如此说道。
「帕妮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只是个没有名气的平凡演员。认识当时的她的关系人表示不曾听过有人称赞她的演技。可是经过某个时期后,评价却突然完全改变。」
「会不会是大器晚成?」
「表面上是这样,可是也有人表示事实并非如此,四处都可以听到她没有才华只空有技术、整体来说是个三流女演员的说法。
都是赞誉和批评的声浪,我对她并不熟悉,所以不是非常清楚,然而对她的褒贬却是两极化到令人难以置信。
而且我也得到好几个只要一批评她的演技、就会有人对批评者施加压力的证言,马特阿拉斯特先生应该也说过帕妮的演技不怎么样吧?」
「……的确说过。」
「虽然我没有经过确认,不过也有人表示一直讲帕妮坏话的人都会遭到杀害,而且也发生好几次可能成为劲敌的女演员们都突然辞掉工作,或是被替换下来的情况。」
「……妳觉得呢?」
「我有个对帕妮真面目的推测。」
「说来听听。」
「我认为帕妮应该是隶属于神溺教团的人,在她活跃的背后则有神溺教团在暗中活动。」
米蕾波可继续说道:
「帕妮是神溺教团的干部,我认为她应该就是被称为真人的其中一位。」
至今已经查明神溺教团里存有数个阶级。
最低的阶级是肉块,例如托亚托矿山的爆弹、被『怪物』吃掉的战士、摩卡尼亚事件中被洗脑为蕾娜丝=弗鲁路的女性等等,都是一群等着被利用并且拥有人类外表的家畜。
从艾恩立凯口中得知在肉块之上的基层人员称为拟人,目前武装司书已经确认的人物之中有摩卡尼亚事件的温凯尼和洛可罗,以及在岛上饲养艾恩立凯、名叫伯拉摩特的操步能力者等人,常笑魔女丝柔和『怪物』札托恐怕也是属于这个阶级。
位置高于拟人的就是称为真人的人物,目前得以确认的真人只有希葛尔=克鲁凯撒和刚邦杰尔=古洛夫两人而已。
为所欲为——这条神溺教团的唯一教义只适用于称为真人的人身上,其它人都会成为替真人工作的棋子。
「随己所欲为所欲为——这就是神溺教团的教义,也是被称为真人的人物们行动的原理。
帕妮渴望成为巨星演员,所以她成为神溺教团的一员,然后暗中动手脚和卑鄙的手段迅速爬上巨星的地位。」
马特阿拉斯特思考片刻后回答:
「虽然还只能算是猜测而已,不过妳的猜测一向都很准。」
米蕾波可得到他的赞同后,不禁松了一口气。
「可是帕妮却被杀死,这大概也是神溺教团搞的鬼吧。」
「她被杀死的理由说不定和拉斯哥尔=奥塞罗也有关联。」
「有可能。」
对话就在这里结束。这些谈话内容都只是猜测之词,现在尚未找到帕妮的『书』,也无法了解更多的事情。
「话说回来。我还是不了解神溺教团这个组织。」
米蕾波可望着窗外说道:
「为所欲为……就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个教义非常理所当然,这个世上的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欲望而活。」
她注视窗外夜晚的灯火,以及在灯光下生存的形形色色的人们。
「想要像帕妮一样成为巨星演员的人,在这城镇里应该多到数不清吧?在世上也有很多像希葛尔想要金钱的人;我们武装司书也像刚邦杰尔一样渴望力量。」
「……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普通人在不违反法律和正义的条件下达成欲望,神溺教团则是为了达成欲望而做坏事。」
「可是,在世上也有许多做坏事以达成欲望的人。」
米蕾波可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基斯那张肥胖的脸。
「如果没有那些服从真人的部下,希葛尔只是普通的罪犯,刚邦杰尔就是没有任何力量的老人,帕妮则是没有名气的演员。
因为有那些跟随他们的拟人和肉块的力量,才让他们成为武装司书的宿敌。」
「……也对。」
「拟人为什么会对真人奉献心力呢?全部的人部唯唯诺诺地服从真人,有时连生命都不惜舍弃。
我不认为希葛尔或刚邦杰尔拥有此种天生的领导能力。
拟人究竟拥有什么想法才会投身于神溺教团呢?」
「别在意啦,我们无权插嘴别人相信的事。」
「说得也是。」
自己似乎讲了些无聊的事,因此米蕾波可改变话题。
「话说回来,那个铁锈女怎么了呢?」
「好像还在这个城镇里面。有好几个目击到她的人,她甚至还到前阵子妳拜访的卡隆家露脸喔。」
米蕾波可非常讶异。
「他没事吧?」
「如果他被杀害的话,现在应该会更加人心惶惶吧?她好像只问一些有关拉斯哥尔的事就回去了。」
「她为什么要到卡降先生的家呢?」
「应该是侦查敌情吧?大概正在刺探我们调查到什么地步了。」
那个女的为了隐瞒拉斯哥尔的事,恐怕也在寻找帕妮=帕鲁曼达的『书』
「要不要先抓住那个女的呢?」
「我也一起寻找她的踪影,不过实在不太顺利,连人影都没有发现。」
「找不到?」
「她应该拥有侦查敌人方面的能力,似乎只要察觉到我接近之后就会逃跑。」
「是和代理馆长相似的能力吗……」
「说不定是相同的能力,触觉丝既不是难以学会、也不是稀奇的能力。」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我接下来还会继续找她,妳要注意身边,因为不知道那个铁锈女会从哪里发动攻击。」
「好的。」
应该可以结束关于帕妮=帕鲁曼达的调查了,明天就和马特阿拉斯特一起开始寻找帕妮的『书』吧!米蕾波在睡前一边喝着红茶,一边考虑这件事。
虽然对于帕妮的事已经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不过谜团还是很多。
尤其是有关拉斯哥尔=奥塞罗的真面目,可说是一无所知。
送『书』给克里欧的男人、运送人们的『书』的人物以及自古流传下来的神秘传说。
到底是善还是恶?是敌人还是伙伴?
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阿尔梅打消跟踪米蕾波可等人的念头,现在她正在某间公寓的房间里翻箱倒柜。
帕妮曾经是神溺教团的一员,阿尔梅分析她的『书』不可能在普通人手上,应该是在教团的信徒手上。
她在杀光拟人之后,一一将他们的藏匿处仔细大肆搜寻,就连墙壁里和床底下部找遍了。
可是,她依然没有找到帕妮=帕鲁曼达的『书』。
「为什么……应该已经找过这个城镇里的拟人所有住处了……」
阿尔梅不禁陷入沉思,还有自己不知道的拟人在这座城镇里吗?
还是帕妮的『书』这件事本身就是谣言呢?
就算如此,她也无法离开这座城镇,因为除了帕妮的『书』以外,她没有其它和拉斯哥尔=奥塞罗有关的线索。
轻抚置于胸口的希葛尔照片之后,阿尔梅再度站起身。
「这个城镇也改变不少呢……」
阿尔梅一边望着街道一边喃喃自语,她觉得弗尔贝克变得比自己印象中还要浮华而且丑陋。
这座城镇令她感触良多,因为这里是阿尔梅和希葛尔相遇的地方。
只要待在这里,她就一定会回想起自己和希葛尔相遇,并且得到全新生活方式的那天。
阿尔梅天生讨厌一件事物。
那就是有人怜悯她。
在小型建筑物杂乱并列的沿海工业区的角落里,阿尔梅在一个不停漏雨的橱窗屋檐下拉着小提琴。没有人停下脚步,只有走过的行人不时将零钱投入帽子里。
那个时候的阿尔梅以拉小提琴维持生计,她从某个城镇漂泊到另一个城镇,依靠赚取微薄零钱维生。她自懂事以来就握着小提琴,她不知道其它生活方式,而且她觉得自己大概也不可能会知道。
那一天下着雨,在街道上的行人很少,停下脚步的人更少。
一名女性停下脚步,她没有聆听阿尔梅的小提琴演奏,就直接将钞票丢入帽中。
「妳连听都没听,为什么要给这么多呢?」
阿尔梅询问那位女性。
「没关系,毕竟妳还这么年轻就这么辛苦。」
「……还好。」
「妳就收下吧,我只要看到像妳这样的小孩子,就会觉得难以自容。」
阿尔梅在女子离去之后,就将钞票扔掉。
她讨厌有人怜悯自己。怜悯别人就是轻视别人,所以她无法原谅有人轻视自己。
经过一阵子后,又有一名男子停下脚步。
高价的穿着不输给刚刚那名女子,并且是一位脸孔端正且长发披肩的男子。阿尔梅拉着小提琴,心想他一定和刚刚那个女的是同一种人,琴音则因为焦虑而开始失常。
拉完一首曲子后,他仍然没有看向阿尔梅,阿尔梅心想不想听的话就早点滚。就在她想要演奏别的曲子时,一台漆黑的车子停在男子面前。
「好慢。」
男子如此说道。
「非常抱歉。希葛尔大人。」
什么嘛……只是在等车子……就在她灰心之余,对方丢下一张钞票到帽子里。
接着,男子第一次以正眼看着阿尔梅。
「我还会过来听。」
阿尔梅在车子离去后,仍旧呆愣在原地。
「妳回来啦?」
一回到家里,父亲就轻轻地对她这么说。
「因为是下雨天。」
阿尔梅如此回答父亲。
「妳要好好珍惜在雨中听妳演奏的客人。」
「……喔。」
阿尔梅的父母都和她一样都是街头艺人,他们带着阿尔梅游走世界各地,靠街头表演谋生。
「还是不行,最近的客人全都跑去大型剧场,而且用收音机就可以听音乐。我们完全无计可施。」
父亲正在对母亲发牢骚。
一家人早已对街头表演死心,他们本来打算当剧场的聘用艺人,可是在弗尔贝克里没有剧场肯雇用他们,以自学演奏音乐的家庭在这座城镇只会被众人视若无睹,只有那些受过正规音乐教育的人可以在这座城镇里演奏。
「只能离开这里到乡下绕绕了。」
「可是,这样我们一辈子部只是流浪艺人。」
「没办法,没有人肯雇用我们,我们在这个城镇连过活的钱都赚不到。」
阿尔梅只是默默地听着双亲的话。
离开都市就会永远失去让大型剧场或乐团雇用自己的机会,天天靠街头丧演赚钱的生活将会持续终生。
幼小的心灵里冒出一股无法忍受的心情,这是一辈子都要过这种生活的闭塞感。
阿尔梅钻进被窝里,她忽然听到父母正在谈论自己的事情。
「这样会让那孩子尝尽辛苦。如果她不是我们的孩子的话……」
「别讲这个。没办法。」
阿尔梅对这些话非常生气,就算怜悯自己的是父母,她还是很讨厌。
别轻视我!别可怜我!
即使对方是父母,我也绝不允许这种事!
一阵子之后,阿尔梅再次与那位男子相遇,她记得他的名字好像叫做希葛尔,那天的天空还是一片阴霾,有时闪电还在云朵里发出轰隆巨响,客人比雨天时还要少,帽子里则是空空如也。
那名男子静静地听着她的小提琴演奏。
「为什么不去音乐厅呢?那里明明有许多比我更厉害的人。」
阿尔梅演奏结束后,就对男子这么说。
「他们的演奏真是不堪入耳,只是夸大地互相竞争无聊到极点的技术。」
他说出一句很不可思议的话。
「有什么不好的?」
「他们的曲子没办法打动我的心。」
希葛尔继续说道:
「妳的小提琴充满焦虑和愤怒,如果我会拉小提琴的话,说不定就会演奏出像妳这种音色。」
语毕,希葛尔便将钞票丢进帽内。
在这瞬间,一名少年从旁边现身抢走那张钞票。
为什么不帮我阻止他呢?阿尔梅用抗议的目光瞪着希葛尔。
「妳有什么不满?」
「我以为你会帮我追他……」
「我去追?妳不要说傻话了,应该是妳自己要去追的。」
虽然你这么说,自己根本不可能追上对方而抓住他,就算抓得到,他也会对自己使用暴力。
「妳就是这样才不行……不只是妳,是这个世上大部分的人都无可救药。」
希葛尔说完后,便将一把小手枪放进帽子里。
「你们正在等待某人将幸福送给自己,这样是得不到任何东西的。」
阿尔梅缓缓地放下小提琴,接着用手拿起那把手枪。
「就是这样,用自己的手掌握。」
阿尔梅对两件事很惊讶。
手枪比自己所想的还要重上许多。
以及自己竟然能够毫不迟疑地握住手枪。
之后,阿尔梅前去寻找那名少年,希葛尔则是从身后提供建议。
「往这里,这种家伙大概都会逃向复杂的地方。」
阿尔梅随着希葛尔的话一直走着,双手中的手枪相当沉重。
「他们应该有集合地点,这一带有没有人烟稀少的空地?」
阿尔梅点了点头,并且迈步走向那里。
「正中目标。」
正如希葛尔所说,空地上有两名少年。
「正好。只有两个人的话,靠妳一个人也可以收拾他们。」
追到这里后,阿尔梅突然感到相当害怕。拿着枪就代表要杀死对方,杀人应该是到目前为止与自己无缘的行为,而现在自己正要执行这个动作。
是恶魔带自己过来的吗?不对,我是以自己的意志来到这里的。
阿尔梅缓缓地走向少年们。
「枪要用双手拿。」
希葛尔说道:
「瞄准腹部,用妳的视线将目标物和枪口上的准心瞄成一直线。」
阿尔梅照他说的步骤瞄准目标,接着慢慢迈出步伐,她瞄准小巷子里的少年们,少年们认为那一定是虚张声势而一笑置之。
「开枪。」
第一个人被打中腹部,想要逃跑的第二个人则被打中头部,两人都轻易地一枪毙命。希葛尔捡起少年们身上的钞票亲手交给阿尔梅,这笔金钱对他而言就如同路边小石头般没有价值,不过他亲手交给阿尔梅时的表情看起来非常高兴。
「恭喜,这是妳第一次自己掌握的东西。」
阿尔梅望着皱巴巴的钞票。
「心情如何?」
「……不怎么样。」
「为什么?」
希葛尔如此回问。真的没什么,阿尔梅不敢相信这是自己所做的事,她不觉得今天的自己是昨日延续而来的自己。
然而她不只感到害怕,她感到有某种情感从胸中一涌而上。
只要杀死对方,就不会有人怜悯自己,为了不让人轻视自己,这说不定真的是个好方法。
「……妳害怕吗?」
阿尔梅点了点头。
「任何人一开始都是这样,可是妳马上就会了解。」
希葛尔抚摸阿尔梅的头。
「妳是正确的,现在的妳才是正确的。」
她从前发的缝隙间往上看着希葛尔的脸,他的面容如同拯救在河里溺水的小狗一般爽朗。
阿尔梅仍然继续拉着小提琴,因为她只知道这个和希葛尔见面的方法。
希葛尔似乎只在没有听众时才会过来,所以阿尔梅在听众变多后就会马上停止演奏,人们也对这个奇妙的少女街头艺人视若无睹,陆续通过她的面前。
一阵时日之后,希葛尔出现在不同于阿尔梅所预想的地方。
「快躲起来!」
某天早晨,她被母亲的这句话吵醒,母亲急忙把睡眼惺忪的阿尔梅推进橱柜深处。
「待在这里喔!怎么会发生这么恐怖的事呢!」
母亲就像保护阿尔梅似地站在橱柜前面,阿尔梅稍微打开橱柜的门向外窥探,发现大门口有几名一身黑夜服的男子。一看就知道这些人都过着不正经的生活,父亲则是一边背脊发抖一边应付他们。虽然听不到声音,不过他们似乎正在争论。
「是黑社会的人……要躲好,别发出声音。」
母亲的话却没有传到她的耳里。一名男子站在这群人的最后面,自己不可能看错,那是希葛尔,于是阿尔梅毫不迟疑地从橱柜里走出来,母亲则是发出惨叫声。
「阿尔梅,原来妳在那里,妳在躲猫猫吗?」
希葛尔笑着对她如此说道,他轻轻地将手绕到走近身边的阿尔梅背后。
「我们走吧。」
希葛尔露出笑容,然后带着阿尔梅走到外面。
阿尔梅离开家门之际忽然转身,看到快要哭出来的父亲以及怕得不敢走出家门的母亲。她心想自己说不定是最后一次看到他们了,虽然她想要讲些离别的话,不过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什么。
载着阿尔梅的车子开向某处,希葛尔没有说明打算带她到哪里去,阿尔梅则是默默不语地坐在后座的希葛尔旁边。
她对希葛尔说:
「为什么要带我出来呢?」
他看起来不像是拥有诱拐小孩这类奇怪兴趣的男人。
「嗯……因为妳有可取之处。」
希葛尔一边点燃雪茄,一边对她这么说。、
「我有什么可取之处呢?」
希葛尔笑了笑,却没有回答问题。
「问妳一个很唐突的问题,妳曾经去过邦特拉图书馆吗?」
真的很唐突,这个话题和目前为止的事情完全没有关系。
「没有。」
「妳想去吗?」
阿尔梅稍微歪着头回答:
「还好。」
希葛尔便莞尔一笑。
「如果妳刚刚回答『想』我就要请妳变成尸体回家了。」
虽然腔调听起来既开朗又滑稽,不过他应该不是开玩笑,可是自己却不觉得难以置信和恐惧。
「邦特拉图书馆实在是个无聊至极的地方。妳看看窗外。」
人群在她的眼前流逝而去,以往阿尔梅都只是望着人潮离去,但是现在却换成她从人潮之中离去。
「你从这里可以看到的人,他们的『书』几乎全都会保存在图书馆里。
可是阿尔梅,妳觉得他们的『书』有留下来的价值吗?不管哪一本『书』,都在没人阅读的情况下埋没在图书馆里,留着这种东西要做什么?」
就算希葛尔这么说,她也不明白含意,她只觉得世界本来就是这样运作。
「不管是武装司书还是邦特拉图书馆部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妳不觉得该留下来的只有那些有价值的『书』吗?」
经他这么一说,或许真的是这样,所以阿尔梅点了点头。
「我觉得是这样没错。」
「这样就对了,阿尔梅,如果再多一点像妳这样的人,世界应该也会变得更加完美。」
希葛尔好像很满意阿尔梅的回答,他温柔地将手绕到阿尔梅肩上继续讲:
「那么……妳觉得有价值的『书』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
「就是渡过有意义人生之人的『书』、渡过正确人生之人的『书』还有渡过幸福人生之人的『书』就像我这样。妳说对不对?」
冷静思考的话,这是非常自我中心的思考方式,然而阿尔梅也认同这种想法。希葛尔的声调里既没有欺瞒也没有骄傲,因为他的声音简直就像述说「今天的天空真漂亮」一样。
「妳真懂事。
如果是妳,一定可以理解这个世上只有我是最为崇高的这个事实,理解那些了解我并且只为我奉献心力的人才是最崇高的。
妳应该了解吧?阿尔梅,妳应该了解这点才对。」
阿尔梅无法马上回答。她注视在窗外流逝而去的人群片刻。胸中突然燃起一种快感,这是轻视别人的快感。这个世上唯有希葛尔一人最为尊贵,这个世上只有阿尔梅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每一个在眼前流逝而去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只有阿尔梅知道。
「我了解。」
在胸中点燃的快感让阿尔梅如此说出口,希葛尔便满足地露出笑容。
「接下来,也差不多是可以自我介绍的时候了。
我的名字叫希葛尔=克鲁西泽,是神溺教团的一员,也是在这个世上过着最有价值人生的人。」
「神溺教团?」
「没错,就是神溺教团,里面是一群侍奉世上唯一真神的人们。
我代表神溺教团,迎接妳成为我们的伙伴。」
此时阿尔梅留意到一件事。不知何时车子已经接近城镇的出口,继续开下去就会离开城镇。只要离开城镇,恐怕就再也无法回来。
「妳在意家人吗?」
希葛尔询问不自觉转头的阿尔梅。
「妳想下车吗?」
阿尔梅很清楚现在正是做出决定的时刻。要跟着希葛尔呢?还是在这里下车呢?这是无法重来的二择。
阿尔梅明确地摇了摇头。
「不,小的不下车。」
阿尔梅一边注视逐渐远去的城镇一边张大嘴巴,她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就自然地使用敬语。
「请问……所谓的真神是什么呢?」
她在希葛尔的谈话中发现奇怪的地方,这个世上应该只有三位神。
『书』的管理者——过去神邦特拉目前正封印在图书馆深处。
统治人世的现代神奥伦托拉现在应该沉眠于充满青铜的托伊大山中。
制定人类未来的托伊托扯在乐园时代结束时便离开人世。
世界上应该只有这三位神,真神是里面的哪一位呢?
阿尔梅一说完,希葛尔就坚决地否定她的疑问。
「真是个无聊的疑问,他们只不过是管理者而已。人们虽然尊敬他们,事实上他们不是崇高的象征,只是为了维持世界的零件而已。」
「那么,真神又是什么呢?」
「我们的神是掌管一切幸福的象征,他不存在于这个既肮脏又不完整的世上,他位在名为天国的世界顶点,追求完美幸福的人物就是神。」
「天国又是什么呢?」
这是个陌生的字眼。
「收藏渡过有价值人生之人的『书』的场所就是天国。」
「不是图书馆吗?」
「对,不是图书馆,在图书馆的都是没有价值的『书』,在天国的才是有价值的『书』。」
「……」
竟然有这种地方,自己从来没听说过。全部的『书』都会收藏在图书馆——这就像太阳从东方升起一样,已经成为世界的绝对真理了。
「好了,我就在邻镇下车吧。」
「……咦?」
话题应该还没结束,阿尔梅还想继续发问。
「我很忙。说实话,我刚好要到邻镇,所以才顺便过来接妳,无论我怎么安排,和妳见而的时间都只有现在而已。」
「那么忙还来聆听我的小提琴演奏?」
「没错。看到妳的时候,我才想要得到妳,虽然只是个小小的邂逅,不过对妳而言,这应该已经成为妳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辉煌的瞬间。」
「希葛尔大人,已经到了。」
司机打开门后,希葛尔便走下车,他指示司机带着阿尔梅到某个地方。
「再见,希葛尔大人。」
「再会,阿尔梅。」
两人只说出短暂的离别话语。
车子再度发动,司机在路途中对自己说道:
「妳也想去天国吗?」
我不太清楚。
「我也是。我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留恋,只有前往天国才是我的人生。」
阿尔梅仍然一无所知,不管是神溺教团、叫做天国的地方抑或是希葛尔这个人。驱使阿尔梅行动的原动力,就只是她和希葛尔相遇后想和他一起行动的想法而已。
可是,这件事却深远到足以让她舍弃以前所得到的一切事物。回想起阿尔梅的人生,打从一开始就是可以轻易舍弃的人生。
以前的自己一无所有,没关系,因为接下来自己会开始慢慢亲手掌握。
阿尔梅被带到一个距离弗尔贝克相当遥远的小村镇旅馆里。
一名自称是乐园管理者的男人出面款待阿尔梅,虽然看得到他的身影,却无法在脑中留下记忆,是位以前从未见过的奇妙男子。
「我已经收到希葛尔的连络。本来想要加入我们的伙伴必须接受测验,不过既然有希葛尔的保证,应该就不需要了。」
乐园管理者高兴地如此说着。
「妳会什么?」
「我会拉小提琴。」
「……原来如此。」
乐园管理者看来有点头痛,阿尔梅不知道对方是否对自己失望而感到非常不安。
「算了。妳还年轻又健康强壮,接下来只要进行魔术审议,一定会成为一名强力的战士。
为了能够前往天国,请妳为教团尽心尽力。」
「……请问天国是什么呢?」
乐园管理者看来有些败兴。
「妳什么不知道就来到这里?」
「对不起。」
「不用道歉,没关系。我接下来会说明。」
语毕,乐园管理者便从桌子里拿出某样东西。
「就算妳问一百遍也不了解的事物,只要触摸这个一次就会了解,妳就阅读看看吧。」
放在桌上的是一本『书』的缺页。
「这是一本活在约一千五百年前的魔法师的『书』,他拥有非常稀奇的能力,是唯一成功看到死者才能够前往的天国的人物。」
阿尔梅伸出手,指尖随即碰到『书』的缺页。
这名男子拥有能够跨越生死界线的能力,他能活着将自身灵魂变成『书』,就是为了前往天国。他为什么要前往天国?要怎么前往天国呢?缺页里并没有记载这些事。
男子的『书』进入天国。
「……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到应该已经死亡的自己正在观看东西,而且他也正在感觉周围的风景以及位于远方一个非常庞大的物体。
他首先看见一片巨大的沙漠,男子一边将脚埋在沙漠里一边行走。虽然不清楚自己行走的理由,但是他不得不继续行走,他知道在前方有一个非常美妙的东西,这不是借口,他只是单纯感觉到前方有那个东西而已。
突然下起一阵雨,男子一边淋着雨一边轻声自语。
「……是雨,这是灵魂之雨。」
男子沐浴在其中,他在这场雨中得到至今未曾感受过的喜悦——爱人的喜悦、被爱的喜悦、得到东西的喜悦以及掌握在手中的喜悦。
他一面嗅着美丽花草的香味,一面俯视雄伟的云海;一边骑马征服各国,一边心情舒畅地过着平稳的日子。他的心灵感觉到崇高圣人的灵魂,也因邪恶的喜悦而内心跃动不已;他的身体一面疼爱美丽的美女、一面因为心爱的男人拥抱自己而发出感动的颤抖。
男子在灵魂之雨的拍打中感觉到世界上所有的幸福。
雨终于停歇,男子再次迈步而出。
男子发现这是由人的灵魂所形成的沙漠,来到天国的人类会像这样成为沙石,他也留意到刚刚的雨也是由人的灵魂所形成,原来是幸福从沙漠中蒸发化为大雨倾盆而下。
「没错,就是真人。」
倾盆而下的雨是真人们的幸福,他正在再度体验真人们到目前为止所尝过的幸幅。
男子想要沐浴在更多的幸福里,可是他的能力已经接近极限,男子的灵魂便离开天国回到现世。
最后男子看到位于天国中的巨大物体,他看到天国,也看到那尊伟大的象征。
「神啊!」
男子不禁大叫。
『书』的内容就在这里结束。
「这就是……天国。」
阿尔梅轻声自语。她不禁汗流满面,心脏则是如万马奔腾。
「如何?就算只是在刚刚看过的『书』中,应该也超过妳以前所感受过的一切幸福吧?如果能够前往天国,就能永远体验此种无上的幸福。
妳了解天国是什么了吗?」
「……好厉害。」
「我们神溺教团信徒的『书』将会收藏在天国,而不是在邦特拉图书馆,我们为了守护天国并且前往天国而战。」
乐园管理者一面收起『书』一面继续说明:
「妳看到的灵魂之雨是聚集人类幸福的雨水。
从收藏于天国的死者们的『书』里抽出幸福,并且化为雨水降下,在天国的人们都能够沐浴那场雨而体验到无上的幸福。
天国借着聚集幸福之人的『书』,将会成为更加美妙的地方。天神渴望如此。而我们也以此事为目标。」
阿尔梅满脸通红地点了点头。
「我们一定要将幸福之人的『书』送往天国,然而运送只有些许幸福的人到人天国毫无意义。
因此我们创造出幸福之人,选出应当度过幸福生活的人,接着尽力让被选中的人过得更加幸福,这就是神溺教团的使命。」
「……所以希葛尔大人就是被选中的人吧?」
「妳的领悟能力相当不错。」
乐园管理者用食指指着阿尔梅。
「我们称呼希葛尔此种被选上的人为真人。
挑选成为真人的条件是欲望的大小以及纯粹的程度。欲望越大越纯粹,达成时的喜悦也会跟着越大。
希葛尔的欲望既强烈又纯粹,只要能够达成他的欲望再将他送往天国,天国应该就会成为更加美妙的地方。」
乐园管理者继续述说:
「像我或妳这种没有纯粹欲望的人无法成为真人,所以我们要奉献自己的心力让真人能够更加幸福,我们这种人就叫做拟人。
而对真人和教团贡献功绩的拟人将会赐予奖励,允许他前往天国。
真人因为天神而存在,拟人则是为了真人而活,天神以及侍奉天神的我们都是为了在天国体验世上一切的幸福而奉献心力。」
乐园管理者看着阿尔梅的眼睛说道:
「妳想成为我们的伙伴吗?」
阿尔梅毫不迟疑地回答:「想」。
这一定是只有进入教团才会知道的喜悦,这是接触到崇高的人物并且可以为他奉献心力的喜悦。
为了希葛尔以及天国,我要用这副身躯帮助他,如果还在继续拉小提琴,自己大概一辈子都无法知道这些事。
于是,阿尔梅向不在此地的希葛尔宣誓效忠。
阿尔梅前往一座孤岛,据说那里有神溺软团的训练设施。虽然不能和希葛尔见面让她有些寂寞,不过如果帮不上他的忙,就没有待在他身旁的价值,所以一定要学会魔法成为战士才行。
船里有一位和阿尔梅同辈的男孩子,他是一名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正经的少年,名字叫温凯尼。
「妳为什么会加入神溺教团?」
温凯尼对阿尔梅如此间道。
「为了侍奉希葛尔大人,你呢?」
温凯尼苦恼片刻便回答:
「因为妈妈加入教团……我是顺便的。」
「你认识希葛尔大人吗?」
「听过名字。」
阿尔梅对温凯尼述说希葛尔是个多么棒的人,温凯尼则是一脸冷漠地听若阿尔悔的话、
「虽然我才刚加入教团,不太清楚里面的状况,不过我觉得像妳这样的人很少见。」
「什么意思?」
「去了就知道。」
被集中在远海孤岛的阿尔梅等人持续忍耐严格的训练,大喊吃不消而放弃的人就会被舍弃,出现死者或是罹患精神病都是家常便饭。
阿尔梅等人的士气却异常高涨,大家都为了前往天国而拼上性命。
在此种生活之中,阿尔梅渐渐留意到温凯尼说过的话的意思。
「大家都没有尊敬真人的心情。」
阿尔梅在训练的空档对温凯尼如此说道,两人此时已经成为朋友了。
「嗯,没错。」
「大家都只想着自己要前往天国,而把真人当成让自己前往天国的道具。」
「是啊,大家的目的部是为了私欲,这就是拟人。」
阿尔梅轻蔑同伴们的作为,认为他们是一群愚蠢的家伙。
「真是讨厌……简直就是猪,只是一直贪图名为幸福的饲料而已。」
「这就是神溺教团。」
「你也一样吗?」
「我是顺其自然加入教团的,无处可去也无事可仿,我只是做好我自己的工作而已。」
虽然温凯尼思虑深远又一本正经,不过阿尔梅也讨厌他一副好像什么都懂的口气。
「妳也一样吧?阿尔梅?」
「我不一样,我和希葛尔大人紧紧连系在一起,只有我不一样。」
「只有自己不一样」是阿尔梅的口头禅。
经过一段期间后,一架飞机飞到孤岛上,拟人们开始吵吵闹闹,温凯尼则是前来呼唤在房间休息的阿尔梅。
「阿尔梅,希葛尔大人来访了,他在叫妳。」
真人几乎不会探访孤岛,而且居然是真人之中最受瞩目的希葛尔,因此同伴们的视线部集中在阿尔梅身上。
「好久不见,阿尔梅。」
阿尔梅满脸通红地面向希葛尔,明明自己有很多话想对他说,真的见到面时却反而说不出话。当阿尔梅努力想要表达而无法成声时,希葛尔只是笑了笑,表示自己很清楚她想表达的意思。
「听说妳好像得到很有趣的能力。」
「咦?」
「和我们的宿敌哈缪丝=悔瑟塔相同的能力吗……呵呵,好像帮得上忙呢。」
围在远处眺望这里的拟人们发出一阵喧嚣,很多人部想在希葛尔麾下工作,刚刚那句话等于是宣告阿尔梅得到「希葛尔的亲信」的地位。
阿尔梅以嗤之以鼻的态度环顾四周。有什么好吵的?这是当然的。
她露出阴郁深沉的表情,让人无法将她和刚刚面向希葛尔时的表情书上等号。阿尔梅拥有注视希葛尔的纯朴少女表情与看不起周围的傲慢表情,这两种表情部是阿尔梅真正的面貌。
「妳交到朋友了吗?」
「有个朋友叫做温凯尼。」
「为什么和他成为朋友呢?」
阿尔梅稍做思考,两人只有聊天谈话的交情而已,不过她觉得平凡的答案会让希葛尔失望,要怎么回答才会让希葛尔高舆呢?
「因为他可以利用。」
「好答案。」
希葛尔露出笑容,阿尔梅不禁在心中欢呼。
「其它人呢?」
阿尔梅继续思考会让他高兴的回答。
「看起来都是些愚蠢的猪,我觉得都是些不能当朋友的人。」
「妳说得没错,他们就是猪,妳果然跟我想象中一模一样。」
希葛尔询问各式各样的事,阿尔梅则是一边思考如何响应希葛尔的期待一边回答。
最后,她逐渐能够自然而然地说出让希葛尔高兴的回答,她也习惯于思考如何让希葛尔高兴。
阿尔梅也清楚这种思考方式称为邪恶,可是只要希葛尔感到高兴。邪恶就是正确无误的想法。
这个世上只有我和希葛尔大人是正确的,其它人全都是猪,阿尔梅一面和希葛尔交谈,顺再度对这件事深信不疑。
之后希葛尔想要听阿尔梅拉小提琴,阿尔梅相当困惑,因为她已经好一阵子没有练习小提琴了。
就算不知所措,她仍然拼命地拉小提琴,希葛尔则是静静地聆听。
「……真是优美的音色,比刚开始遇到时还要好上很多,和我预料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
「因为这是残酷的音色。」
阿尔梅终于理解,这个人不是聆听小提琴的琴音,而是听取阿尔梅的心灵之声,他以卓越的耳朵听出阿尔梅已成长为一名残酷的少女。
「早点成为独当一面的战士,这样我就能随时倾听妳的小提琴了。」
阿尔梅非常高兴,因为希葛尔正在等待自己。
之后,温凯尼对她说道:
「希葛尔大人好像是借着赚钱获得快乐。」
「没错,就是这样。」
「……说真的,我不太喜欢他,我总觉得『金钱就是全部的幸福』的想法有点不太对劲。」
「你真是个愚蠢的笨蛋,温凯尼,你完全不了解。」
阿尔梅则是以此话嘲笑池。
成长得既强悍又残虐的阿尔梅离开训练设施,她前往的场所当然是希葛尔的麾下。
希葛尔早已君临于黑社会的顶点,不只是黑社会,他的影响力甚至遍及财经界与政治界。
希葛尔的资产已经富可敌国,大家都认为再这样继续十年的话,也许还会超过以前的常笑魔女。
即使如此,希葛尔还是不满足,他只要一想到新的赚钱方法就会命令手下实行。
毒品、赌博、抢夺、榨取。
希葛尔下达的所有非人道作为的命令,阿尔梅都兴高采烈地一一完成。
这座城镇实际上处于希葛尔的控制下,居民沉沦在毒品里,甚至连应该要取缔希葛尔的保安官、管理保安官的政治家以及官僚部遭到希葛尔操纵。
这是个产业与商业都荒废殆尽而静谧无声的城镇。只要侧耳倾听,就可以很舒服地听到枪声和小孩子的哭泣声。
阿尔梅在这座城镇里叫住一名男子。
「你要去哪里?」
这名被叫住的男子转过身来。希葛尔的部下并不只有阿尔梅一个人,这名男子是希葛尔的秘书兼参谋,也是另一位亲信。
「……我要离开这里,我已经无法跟随希葛尔大人了。」
「哦?为什么?」
阿尔梅一面将手搭在剑柄上一面询问。
「我已经无法跟随希葛尔大人。
阿尔梅,妳看看这个城镇。已经搞得太过火了,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武装司书很有可能会出动,国家或现代管理代理官还有办法解决,一旦武装司书出面就没救了。」
「那又怎样?」
「而且我不了解希葛尔大人的想法,我认为那个人喜欢看别人痛苦胜过赚钱这件事,那个人的愿望真的是赚钱吗?
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因为你是垃圾,所以你才不了解。」
如此说着,阿尔梅便拔出剑。
「因为你不了解希葛尔大人崇高的心情。」
阿尔梅说完之后,便将剑柄打向男子腹部,男子立刻吐出鲜血和呕吐物而倒在地上。
「你没有身为拟人的价值,肉块比较适合你。」
她连络神溺教团总部告知此地增加一名肉块,被绑起来的男子会被教团用阿葛克司之水夺走记忆,成为一只活着的家畜。
跑腿的男子从总部赶来,取回肉块的人就是她以前的朋友温凯尼。
「嗨,没用的家伙。」
阿尔梅对许久不见的朋友如此打招呼,希葛尔则是很高兴地看着这一幕。
「为什么这个男的会变成肉块?」
「因为这个家伙无法理解希葛尔大人的理想。」
阿尔梅一边讲,一边踢向被绑起来的男子,男子发出呻吟声,温凯尼则是皱着眉头看着她的举动。
「阿尔梅,虽然我对自己的无知很羞愧,不过我还是要问原因,因为我也不了解希葛尔大人的理想。」
「跟没用的家伙说明这件事真是浪费时间。」
希葛尔一边喝酒,一边开口插嘴说道:
「阿尔梅。不管是不是没用的家伙,他还是妳的朋友吧?妳就说明给他听吧。」
「属下了解,希葛尔大人。」
接着阿尔梅便一脚踩着男子,开始述说希葛尔的理想。
「这个男的……不,世上的全部垃圾都误会一件事。
他们误以为幸福需要分享,误以为这个世上的任何人都能够得到幸福,你也是这样想吧?」
「我不否定。」
「你们都错了。世界上的幸福只有一定的量,世上的人们就有如互相争夺所剩无几的派饼一样争夺这个世上的幸福,世界上的垃圾却不知道这件事。
幸福应当由崇高的人独占,垃圾不能拥有幸福。」
这段话的字字句句部是以前希葛尔对阿尔梅说过的话,现在说话的不是阿尔梅,而是坐在后面的希葛尔藉由阿尔梅的嘴巴述说。
「……所以你们才陷他人于不幸吗?」
「温凯尼,你从以前就是个蛮懂事明理的男人呢!」
阿尔梅踩着男子的脚更加用力。
「你说得没错。只要有人陷于不幸,某个人就会因此而得到幸福;只要希葛尔大人以外的人全都陷于不幸,那时希葛尔大人就可以达到完美无缺的幸福之境。」
温凯尼将感情藏在胸中,一直注视着阿尔梅。
「阿尔梅,妳变了……」
他如此喃喃自语。
「不,妳还是一如往常。」
阿尔梅对温凯尼嗤之以鼻,并且将脚底的男子踢向他的身边,温凯尼则是抱着那名男子的身体。
「我还想问一件事。」
「什么事?」
「你们有办法将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都陷于不幸吗?不只是国家,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你们还必须打败武装司书。」
「真是个好问题,温凯尼。」
开口的不足阿尔梅,而是希葛尔。
「当然有方法,而且是打败我们的宿敌哈缪丝=梅瑟塔的方法。」
希葛尔的手上有一本『书』的小缺页,虽然温凯尼不知道『书』中的人物,不过阿尔梅当然知道。
那是常笑魔女——丝柔=布亚克尼休的『书』的缺页。
待温凯尼离去后,阿尔梅和希葛尔互相交谈,阿尔梅靠在希葛尔的身旁并且轻轻地依偎在他身上。
「只有妳了解我的理想,其它人都不了解。」
希葛尔对她这么说道。
「已经不需要这座城镇了吧。」
阿尔梅如此说道。
「已经快到丝柔预言的时刻了,差不多该开始正式进行准备了。」
「还需要什么吗?肉块和病原体也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还不够,还缺少可以杀死哈缪丝的战力。」
「使用刚邦杰尔的『怪物』应该就足够了吧?」
「阿尔梅,难道妳不想看看那个傲慢的女人五体投地的样子吗?」
「原来如此,希葛尔大人所言甚是。」
希葛尔说完之后,又拿出另一本『书』的缺页。
「昨天拉斯哥尔=奥塞罗送来这本『书』里面记载着丝柔藏匿常笑魔刀的位置。」
不用希葛尔多加赘言,阿尔梅也知道取得这把武器是自己的工作。
「阿尔梅,时间差不多了,肉块们要爆炸啰。」
希葛尔一边说着,一边指着窗外。
他们正在进行确认人类爆弹的威力和性能的实验,两人从窗户边看到城镇各处都发生爆炸。从阿尔梅等人的所在处观看,就如同灰色花朵在城镇里盛开的样子。
「希葛尔大人……」
阿尔梅轻声地说道,她朝着充满死者和伤者的城镇迈步而出。
「属下非常幸福,身为一个拟人可以这么幸福吗?」
就算这份情感既邪恶又扭曲且病态,不过也只能称为爱吧……
丝柔将自己的武器藏在就连阿尔梅也要用尽全力才能抵达的山中。
常笑魔刀修罗幕飞——它的性格在追忆战器中被认为是最为狰狞且残暴,它很高兴地将蜘蛛脚缠上让自己吸取新血的阿尔梅。
回到根据地的阿尔梅让希葛尔观看这把武器。
在阿尔梅不在的这段时间内,希葛尔依旧顺利地进行准备。用来扰乱视听的爆弹、在托亚托矿山撒下龙骸咳的步骤、掌握武装司书动向的情报网——杀死哈缪丝的准备陆续完成。
「请让属下使用那把魔刀吧。」
阿尔梅如此说道,希葛尔本身也是拥有一定程度的高手,但还是阿尔梅比较强。为了不让希葛尔曝露于危险当中,让阿尔梅独自单挑哈缪丝应该是最佳的选择。
可是,希葛尔却摇了摇头。
「不,这是我的东西。」
「那么,请让属下帮助您吧。」
「帮助?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了。」
阿尔梅从他的声音中感到些许不安,这和平常不一样。
「那么,属下该怎么做呢?」
「滚得远远的就好。」
「……咦?」
阿尔梅不禁反问希葛尔。希葛尔正在看着自己,他露出以前看着温凯尼和亲信时的视线,那是看着阿尔梅以外的人时的侮蔑视线。
希葛尔没有理由对自己投以这种视线,因为阿尔梅应该是唯一理解希葛尔的人。
「请问……为什么……?」
「啰唆,我叫妳滚!」
阿尔梅不肯罢休,然而希葛尔已经完全不看向阿尔梅。
「唉!为什么每个人部不了解我的理想呢!」
他将葡萄酒瓶丢向地板,接着吐出口水。
「真是个没救的垃圾,为什么我会将这种笨蛋放在身边?什么理解我的人,别自大了!光看都觉得不快!」
之后,希葛尔连续痛骂好几个小时,端正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持续扭曲。
阿尔梅忍耐到令人觉得可怜,就算希葛尔再怎么痛骂自己,她也不敢考虑反抗他的举动。
她一直在心中自问:为什么?
由于乐园管理者的意思,阿尔梅并没有落到变成肉块的下场。
阿尔梅在离开希葛尔麾下后仍然一直烦恼。
为什么希葛尔会舍弃自己?自己到底缺少什么呢?
「妳还在仰慕希葛尔吗?」
再次相会的温凯尼如此询问自己。
「当然。」
阿尔梅回答他。
「我之前也说过,我真的不喜欢这个人,我认为那个人没有身为人该有的心。」
「那又怎样?」
「我认为妳应该忘掉那个人。」
阿尔梅则是带着憎恨的眼神瞪着温凯尼。
「你懂什么!希葛尔大人是个崇高的人物。只有我了解这件事。」
「只有妳这么认为而已。」
「……你才不懂。」
阿尔梅气得咬牙切齿,她好想杀死这个男人。
「我很担心妳太过死心眼,不像其它拟人一样依算私欲行动。
总觉得妳会因为太过仰慕希葛尔,而闹出无法挽回的事。」
「……」
阿尔梅答不上话。
「就算妳继续追逐希葛尔大人的脚步,到后来一定是毫无所获。」
「……不可能。」
温凯尼将目光从阿尔梅身上移开后低下头。
「唉,用说的还是没用。
我们都太过热中于某件事物到有些愚蠢的地步。
我们完全合不来却还能当朋友,大概就是因为那种过于狂热的心态吧?」
之后希葛尔死亡,阿尔梅开始着手复仇,她欺骗温凯尼并且背叛神溺教团,甚至挑战武装司书。
如同温凯尼所说,她只能以过于愚蠢的狂热心态做为武器。
事后阿尔梅心想:
说不定温凯尼早就了解阿尔梅的企图,或许就在知情的情况下协助阿尔梅。
事到如今已经是无法明了的事情,而且现在也无须再行回顾。
马特阿拉斯特离去之后,房间里响起一阵敲门声,米蕾波可便抬起脸。
「请进。」
服务生走进房间,手里拿着一封小小的信。
「这是某位人士送来的。」
「是谁?」
「这位人士并没有报上姓名。」
米蕾波可真想请服务生多多注意防范安全方面的事,敌人可是连炸弹或病原菌这类东西都会用上的对手。
米蕾波可收下信封并且抚摸外面,只感觉到纸张的触感,于是她下定决心打开它。
里面放有两张老旧的纸张,上面用脏到几乎无法辨别的字写出以下的字句:
『我错了,萨奇说不定已经死掉,欧鲁特正在做什么呢?凡追寻拉斯哥尔者必死,不论武装司书还是神溺教团都没有例外。』
另一张纸则是附在这张便条纸上,这张纸很新。
『这是帕妮=帕鲁曼达的遗书。』
米蕾波可立刻冲出房间,抓住正准备下楼的服务生。
「是谁送来这封信的?」
「是一位年近六十岁的男性。」
「他还在旅馆里吗?」
「不,他已经离开了。」
米蕾波可立刻从窗户俯视下方,她从走在大马路上的稀疏人影中发现一名快步离去的男子。她压着裙襬纵身一跳,落地的冲击让她的双脚产生一阵麻痹感。
「请等一下!」
她对正准备离去的男子出声。男子瞬间停下脚步后又马上快步逃跑,米蕾波可立刻追上前去。看对方奔跑的背影应该是个普通人,所以她马上就追到对方的面前。
米蕾波可挡在逃跑的男子面前,米蕾波可认识那名男子,他叫姆多力,是那位和帕妮事件有关的保安官。
「那是什么东西呢?」
姆多力将目光从米蕾波可身上移开,他想要寻找逃脱的机会,却似乎因为找不到而放弃,他只好用很细小的声音对米蕾波可说道:
「那是帕妮=帕鲁曼达的遗书,是我很久以前找到的。」
「你一直藏到现在吗?」
姆多力点头表示同意,米蕾波可又走近一步。
「请你回答藏到现在的理由,以及现在拿出来的理由。」
米蕾波可一边讲,一边靠近他的身边。
「……饶过我吧,我不想被杀死。」
「什么?」
「遗书里应该有写吧?凡追寻拉斯哥尔者必死,我不想变得跟帕妮一样,所以我才藏起来。
因为妳来到这个城镇,所以我想以后全部交给妳处理就好。」
「你相信追查拉斯哥尔=奥塞罗的人都会死吗?」
「因为真的是这样,里面也这样写着。」
米蕾波可不禁叹了一口气。
「姆多力先生,那是一场误会,追寻拉斯哥尔=奥塞罗的人怎么可能都会死呢?」
「……可是……」
「你应该认识卡隆这个人吧?至少他还活着,而艮我和你也都还活着。」
「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而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杀死。」
姆多力顽固地摇摇头,米蕾波可只好放弃说服他。
「……拜托妳,别再管我了,都和我没关系。」
「好吧,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姆多力缩着身子离开这里。最后他转身对米蕾波可说:
「妳应该也很强吧?毕竟是武装司书,不过妳只要碰到他就会知道,妳和那天的家伙完全不能相比,那家伙的次元真的差太多了。」
「他」是指谁?米蕾波可认为就算开口询问,姆多力应该也不会回答。
目送姆多力离开后,米蕾波可便回到旅馆再次阅读那份遗书。
『我错了,萨奇说不定已经死掉,欧鲁特正在做什么呢?凡追寻拉斯哥尔行必死,不论武装司书还是神溺教团都没有例外。』
这两位叫做萨奇和欧鲁特的人是她的同伴吗?晚点再调查看看。
「凡追寻拉斯哥尔者必死,不论武装司书还是神溺教团都没有例外……」
真奇怪的写法。对神溺教团而言,拉斯哥尔=奥塞罗也是机密吗?
就算如此,怎么可能会没有例外。
实际上并非毫无例外吧?自己选活着,而且马特阿拉斯特也还活着,而卡隆和姆多力也都还活着。那个铁锈女似乎的确是以我们为目标,不过也只有这样而已,这和没有例外这句话相差甚远。
「……」
然而米蕾波可很在意这句话,真的是这样吗?
米蕾波可开始思考有关以前曾经追逐拉斯哥尔的人。
首先是海萨,他是死在代理馆长手上,不过这应该和拉斯哥尔=奥塞罗没有关系。
其它武装司书如何呢?于是米蕾波可传送思考给马特阿拉斯特。
(马特阿拉斯特先生,是谁继海萨之后接手调查拉斯哥尔=奥塞罗的呢?)
马特阿拉斯特思考片刻后回答。
(主要是伊蕾伊雅阿姨和飞奇。)
飞奇在摩卡尼亚事件时已经死亡,伊蕾伊雅则是在战斗结束后仍然保持时间静止的状态,前阵子甚至在彷佛成为雕像的她面前放置一个『已经打倒摩卡尼亚』的立牌。
还有摩卡尼亚,以结果而言,说不定他也可以算是追寻拉斯哥尔的人。
米蕾波可感到自己不禁汗流浃背。
不只武装司书。还有神溺教团的温凯尼和洛可罗,也可以将他们当成追寻拉斯哥尔=奥塞罗而身亡。
还有帕妮=帕鲁曼达。
不管是谁都已经殒命,就如同「凡追寻拉斯哥尔者必死」这句话一样。
反而活着的人还比较少。
「……这只是偶然。」
米蕾波可发出声音喃喃自语,他们的死因本来就没有因果关系。
海萨是因为渎职才遭到处决。
飞奇是因为自己的失误才死亡,摩卡尼亚则是输给代理馆长。
再说伊蕾伊雅也还活着,不久后应该就会复活。
身为武装司书,就理应打倒温凯尼和洛可罗两人。
如果一切都在拉斯哥尔的掌握之中,假设是他在背地里操纵让一切都导向死亡……
「不可能。」
任何人都办不到这种事,他根本不可能引导海萨渎职或者让飞奇轻视摩卡尼亚而发生失误。
能够办到这种事的只有操纵一切命运的天神……不,应该是天神之上的人物。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一切都是偶然。
此时,身后突然发出一道声响。
「!」
米蕾波可站起来转向身后,原来只是风吹动窗户的声音而已。
这时候马特阿拉斯特正伫立于夜晚的城镇里,他站在城镇里最高的大楼屋顶上,西装衣襬随着大楼的风阵阵摇摆,而视线朝向整座城镇,他在入夜也未曾消失的人潮中寻找一个人。
他正在寻找铁锈女。
米蕾波可暂时应该还查不出拉斯哥尔=奥塞罗的真面目,不过不知道她接下来会怎么行动,绝对不能让她知道拉斯哥尔=奥塞罗的真面目,知道拉斯哥尔=奥塞罗真面目的只有自己和哈缪丝就够了。
马特阿拉斯特拔出枪,将左手作为枪托摆好架势,有个人很像铁锈女,不过是别人。
「……那个铁锈女居然搞些多余的事。」
最初马特阿拉斯特原本只打算把米蕾波可赶出这座城镇,让她跟卡隆见面也是为了使她认为拉斯哥尔=奥塞罗不过只是一个传说,原先预定让米蕾波可回去之后再由自己处理。
铁锈女却打乱预定的计划。
她的行动让状况变得很复杂,一定要让她早点消失才行。
一直凝神专注的眼睛有些朦胧不清,马特阿拉斯特感到相当疲惫,平时他就算熬夜一星期或十天也不会累,然而只有这次不一样。
这时候,他终于发现铁锈女的踪迹。
她独自走在离这栋大楼很远的地方。
真是太幸运了,马特阿拉斯特所待的场所似乎在她的探索范围之外。
距离大约九百公尺,她的探索范围大概只有周围五百公尺而已。
于是,马特阿拉斯特架好枪。
他并非使用狙击枪而是手枪,并且以肉眼瞄准。
这是一般人肯定无法命中的距离,就算是使用魔术的枪手也几乎不可能打中,可是马特阿拉斯特不一样。
他使用预知能力寻找两秒后命中的瞬间,预知到能够命中的瞬间再射击即可,就算可能性极小,只要预知能够命中就一定会打中。
他靠着预知能力看见命中的影像,马特阿拉斯特在当成枪托的左手以及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加重力道。
然而,马特阿拉斯特同时也预知到当自己开枪的瞬间,就会有子弹从后头飞来。
他在射击的同时将手枪朝向身后,按照理论击发两发子弹,他并没有预知连续击中身后敌人的时机,这只是为了吓阻对方的射击。
马特阿拉斯特没有确认身后的敌人,而是直接看向铁锈女。
没有命中,铁锈女没有看向后方就一溜烟地逃走。
要打倒身后敌人还是追向铁锈女呢?当然是追向铁锈女,这次让她逃掉就没有机会了。
马特阿拉斯特不管身后的敌人,便往大楼屋顶一蹴跳向夜空。
阿尔梅持续逃跑。真是太大意了,居然只注意触觉丝的范围内。却没有留意范围外的部分。
第一发会落空几乎是奇迹。第二发绝对挡不下来。
为了逃离马特阿拉斯特的视野,阿尔梅进入复杂的小巷子低身奔跑。只要进入马特阿拉斯特的视野一秒就会失去性命。
「可恶!」
马特阿拉斯特进入触觉丝的范围内,他正在缩短距离。只能先躲起来再行逃跑,于是阿尔梅藏身于垃圾场的一个角落里。
「……混帐。」
照现况来看,自己完全束手无策……不,自己本来就没有打倒马特阿拉斯特的方法。
马特阿拉斯特停下脚步,似乎正在寻找从视野里消失的阿尔梅,阿尔梅一边祈祷能躲过一劫。一边躲在垃圾场里。
马特阿拉斯特持续搜寻,此时一只瘦弱的狗出现在阿尔梅身处的垃圾场,牠看到阿尔梅后便发出低吼声。
阿尔梅在心中要牠快滚,如果牠朝自己吼叫的话,就俞被马特阿拉斯特听到。阿尔梅拔出剑并且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挥动剑身。狗也随着一声小小的惨叫声毙命。
在这瞬间,马特阿拉斯特突然开始奔跑。他早就听见声响。而阿尔梅只能拼命逃跑。
然而……
「站住。」
敌人的速度远远快于自己,马特阿拉斯特一跃便落在阿尔梅的前进方向上。
「妳是谁?神溺教团的人应该不可能会调查拉斯哥尔。」
马特阿拉斯特一面将枪口瞄准阿尔梅的额头,一面问她。
「你知道拉斯哥尔吗?」
子弹突然飞向阿尔梅的脚下。
「妳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她努力思考打倒马特阿拉斯特的方法,可是却完全无计可施。不管什么方法,马特阿拉斯特都会在行动前事先预知,真是恐怖的战力差距。
别放弃!早就知道战力差距很悬殊。快想!快想想逃出此地的方法!
「妳居然会挑起一场相当鲁莽的战斗,战斗前应该要再多用点脑袋。」
他的气息突然改变,似乎打算放弃问出情报,不等回答就杀死我。
此时,阿尔梅在马特阿拉斯特的身后感觉到人的气息。
「他说得没错,阿尔梅。」
马特阿拉斯特的表情立刻改变,阿尔梅则是靠触觉丝发现他在口中小声惊呼糟糕。
「勇敢是妳的美德,不过鲁莽却是妳的缺点。」
站在马特阿拉斯特身后的男子缓缓地靠近他的背后,阿尔梅认识这位男子,她不可能不知道。
「接下来,现在变成前后夹击的状况,你要怎么办呢?马特阿拉斯特?」
「你打算在我对阿尔梅开枪的瞬间发动攻击吧?」
「没错,就算是你,在攻击的瞬间也会露出破绽。」
马特阿拉斯特没有转身,他也没有移动朝向阿尔梅的枪口。
「阿尔梅,趁这个机会快逃,应该早就有逃跑的机会了。」
那名男子如此说道。
「……」
阿尔梅逐步后退,马特阿拉斯特则是没有动静。他只要对自己开枪的话,身后的男子就会在射击时产生的空隙发动攻击,因此她一离开马特阿拉斯特的视线就马上奋力逃跑。
阿尔梅一边逃跑,一边轻声自语: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乐园管理者?」
目送阿尔梅离开的马特阿拉斯特转向身后。
「马特阿拉斯特,你好像很辛苦。」
身后的男子……乐园管理者对他说道。
「让阿尔梅逃走,米蕾波可则是渐渐地深入追查,这应该就叫做束手无策吧?」
「……我不否定。」
「别再逞强了,将拉斯哥尔的真面目告诉米蕾波可吧?」
马特阿拉斯特将枪口朝向乐园管理者。
「别说傻话,我不可能这么做。」
马特阿拉斯特一边瞪着男子一边回答。他确定眼前的确有一名男子,可是无法得知此外的情报。年龄几岁?长相如何?穿着何种服装?不管是哪样都无从得知,明明就在眼前而已。
「这是什么能力?」
马特阿拉斯特如此询问。男子没有发动攻击。也没有预知到自己将受到攻击,男子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
「这是操纵他人认知功能的能力,可以自由自在地操纵别人如何判断自己。我让他人对我的认识只局限在一个男人,因此就变成现在你所看到的状态。」
男子干脆地道出自己的能力,意思是就算说出来也没问题吗?
「也就是说,人不一定真的在那里。」
「你说得没错,完全正确。」
马特阿拉斯特一边握紧手枪,一边预知两秒后的状况。他知道自己无法杀死对方,就算朝对方射击,子弹也会穿过男子身体飞向后方。
「虽然听过你的传言。不过还这是第一次见面,哈缪丝人还好吗?」
「托你的福,每天看起来都很快乐,只有这点大致上还是得感谢你,乐园管理者。」
于是,马特阿拉斯特在手指上加重力道。
阿尔梅持续奔跑一段时间。完全摆脱他了吗?马特阿拉斯特没有在触觉丝察觉的范围内,阿尔梅便让疲惫万分的身体躺在道路上。
身体许久无法动弹,她在原地停留约三十分钟后,她感觉到有人影逐渐接近,之前明明周围应该都没有半个人,这名男子却突然出现。
「阿尔梅,妳还好吧?」
阿尔梅则是回问:
「乐园管理者,马特阿拉斯特怎么了?」
「天晓得。」
乐园管理者耸了耸肩。该不会这名男子已经独自打倒对方了吧?由于无法看出表情,所以根本无从判断。
「你到底打算怎么样?」
「我打算救妳一命。妳是个少见的人才,妳应该很清楚教团现在很缺乏人才吧?」
阿尔梅不禁露出苦笑。
「你有健忘症吗?我可是背叛者,你忘记我对神溺教团做过什么事吗?」
乐园管理者则是将手靠在下巴。
「妳做过什么事呢?」
「……我杀光所有的拟人。」
「已经不需要他们了,帮我处理掉他们反而让我心情舒畅不少。」
「我欺骗温凯尼想要抢走『书』。」
「小事一桩。」
阿尔梅下意识地握紧剑柄。
「武装司书想要查出拉斯哥尔=奥塞罗也是因为我。」
「不用担心。米蕾波可根本无法查出拉斯哥尔的真面目。」
「还有,我也在追查拉斯哥尔!这应该是背叛教团的行为!」
乐园管理者便发出低沉的笑声。
「妳也不可能查出拉斯哥尔的真面目。」
阿尔梅顿时哑口无言,难道自己的行动对这名男子而言部只是微不足道的事吗?
「不过,就算将这些事情全部加起来,应该也不足以构成让我活下来的理由!我已经不再与教团为伍,为什么让我活下来!」
乐园管理者用很温柔的声音说道:
「因为妳很可怜。」
「你说什么!」
「狼和小猫战斗的话,应该会觉得小猫很可怜吧?如果那只小猫相信自己可以获胜,那就会更加让人觉得可怜。」
在刚刚的战斗之后,阿尔梅无法否定这件事。
「……不准可怜我。」
即使如此,阿尔梅也无法原谅别人怜悯自己。她的自尊心受到一阵激烈的刺痛感。
「不可能。妳追逐愚蠢的理想并且挑战没有胜算的战斗,妳的举动既鲁莽又愚蠢,真是可怜到不行。」
「吵死了!别同情我!」
「没错,就是那道拒绝同情的身影可怜到不行。」
乐园管理者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去,阿尔梅因为愤恨而全身颤抖,却也只能目送他离开。
乐园管理者说自己很鲁莽。
从旁人眼中看来的确应该如此,那又怎么样!
鲁莽也无所谓,我不需要伙伴,我会把他人的理解丢给狗吃。
我要继续战斗,我要继续憎恨、杀人以及嘲笑你们。
我不会让任何人怜悯我,我要继续杀人证明给你们看。
这时候,马特阿拉斯特已回到米蕾波可身边,米蕾波可留意到他的样子有点奇怪,好像正在烦恼事情。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没什么事。」
马特阿拉斯特将目光从米蕾波可身上移开,米蕾波可认为他好像有不能说出来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