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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战斗司书与世界之力 第六章 爱的尽头

露鲁塔抵达剧院的瞬间,终章猛兽们都停下了动作。牠们的职责是不让露鲁塔来到妮妞所在地,以及杀死米蕾波可,但这两个任务都结束了。不论是哪一项任务都来不及了。

同时,武装司书们也停下了战斗。既然终章猛兽没有动作,那就没有他们的事。不管是身在外面世界的武装司书,还是留在假想内脏里的沃肯和摩卡尼亚等,都无法肋露鲁塔一臂之力,因为能够击破妮妞的,就只有在露鲁塔手上绽放光芒的小刀而已。

「结束了……?」

终章猛兽突然停下动作,马特阿拉斯特抱着米蕾波可喃喃自语。

邦特拉图书馆突然恢复宁静。以威容著称的图书馆被破坏得不见昔日风采,到处都发生了零星火灾;几乎所有的武装司书都倒在地上,不分死活。

「尤莉……还剩……多少人?」

尤奇佐纳也用尽力量,蹲在地面上。

「几乎全员都无法战斗,到最后大家都是靠气势在支撑而已。活着的约四分之三;艾恩立凯的雷击也令几个人受到牵连。

幸好一般市民的避难已经完成,所以我想当地应该没有受到损害。」

「……我、我没关系,妳快去帮其它人。」

他发出急促的呼吸声,尤莉明白这是致命的征兆,虽然很犹豫,但她还是依尤奇佐纳所言前去治疗其它人。还有力气站起来的人也纷纷展开行动。

「……结束、了吗?」

邦伯从横躺在地面的鲸鱼嘴里爬了出来。

「我们的工作大概是结束了。」

马特阿拉斯特回答他,并轻柔地让米蕾波可躺了下来。

「米蕾波可还在奋斗,终章猛兽也还没有消失,代表露鲁塔那边还没解决。」环视四周,尽是停下动作的终章猛兽。想必牠们再次动起来之时,便是世界末日了吧。

「……配角真可悲呢。之前那时候不也是这样?」

所谓的之前,是指上次与神溺教团的决战。那时候武装司书也是一直处于守势,为那场战役画下句点的,是艾恩立凯与洛萝缇。

「在最后的最后,我们武装司书都好像是配角。」

「没那回事,我们做得很好,接下来就只能等待结果了。」

马特阿拉斯特没有讲「等待世界获救」,因为没有人知道谁会获胜。但不管结果如何,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此事即将落幕;武装司书既漫长又悠久的故事,再不久就要画上句点了。

停止动作的树林城开了一个洞口,沃肯在里头静待了断的时刻。

「沃肯……赢了吗?」

沃肯怀里的哈缪丝说话了。她连视力都已经丧失,可以想见触觉丝也无法维持下去了。

「啊……是啊,赢了,世界得救了。」

沃肯一说完,哈缪丝就笑了。

「真不会、说谎……你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输给我。」

沃肯望着怀里的哈缪丝脸庞,脑海里浮现自己被杀的情景。

「喂……你、不报仇吗?」

「哈缪丝?」

「已经可以了,你就、随你的意思行动吧……动手讨伐船上所有人的敌人,以及你自己的敌人吧。」

守护世界的战斗结束了,沃肯已经自由了,他没有理由犹豫要不要报仇。然而沃肯的脑海里,却浮现自己知道哈缪丝的背叛之前,两人还是伙伴时的回忆。

憎恨是有,却提不起杀意。

「……真是好孩子呢,你这……小笨蛋。」

哈缪丝说道,就像察觉了沃肯内心的想法。

「我一路下来……可是杀了很多人呢。

我不需要原谅,不要人家的同情。杀了我,沃肯。」

「哈缪丝,我……」

「不然的话……我可要就这样子死去了哦。」

沃肯发现自己手中的躯体正逐渐崩解。

「我的葬身之地,才不会是某个人的怀里。」

哈缪丝正在寻求被杀,这想法传到了沃肯心中。

所以沃肯决定就这样温柔地拥着哈缪丝,送她最后一程。

(这孩子在做什么啊。)

哈缪丝在沃肯怀里心想。

这样子太奇怪了吧?我应该会死在某人手中才对。第一次是露鲁塔,第二次是沃肯。我早已领悟自己的命运了。

「喂,沃肯……别这样,要是你这么做……」

哈缪丝的手抬了起来,抚过沃肯脸颊。

「我、可是会死得很幸福哦。」

沃肯不知有什么好笑的,但他笑了出来。

「是吗?那就给我幸福地死去。」

哈缪丝暗想:真糟糕,这究竟是怎么了?她感到非常头痛。

这种死法哈缪丝连想都没想过,因为她一心想着自己总有一天会死在某人手里。

真没想到最后居然会是在某个人的怀里,真没想到那个人居然会是宿敌沃肯。

「有点……伤脑筋呢……拜托、别这样。你要我、该怎么办才好?该怎么死去才好……?」

「妳不知道吗?那我告诉妳。

妳就想着以前到现在遇见的每一个人,再慢慢闭上眼睛。」

哈缪丝照沃肯所说,陆续回想起各个伙伴。伽克莉和马奇亚,还有马特阿拉斯特、米蕾波可、伊蕾伊雅、洛萝缇这些武装司书伙伴。脑海里不断忆起的人,并不是那些曾经互相厮杀的脸孔,而是曾经相视一笑的容颜。

「真奇怪耶,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接着,她缓缓闭上眼睛。

「谢谢大家。」

这句话成了她临终之语。哈缪丝生为道具、活为人类的临终之语。

哈缪丝在沃肯怀里化为沙不断崩落。这次是真正的死亡。她的宿敌确实看到她脸上的微笑。

「……露鲁塔,你要拯救世界啊。」

沃肯拾起头,将目光朝向树林城洞口另一端的露鲁塔和妮妞。世界是否会得救,哈缪丝的奋斗是否会得到回报,全系在露鲁塔身上。

已经没有他能做的事了,就只能看着一切发展。

因为他们的故事,只能由他们自己去画下句点。

妮妞站在舞台中央,露鲁塔站在观众席上,两人以世界命运为赌注,安静无声地瞪着对方。

树林城不再有黑针刺出,终章猛兽也不再产生。妮妞竖起食指朝上一指。

露鲁塔很清楚她准备要做什么。是刚刚看过的因果抹消攻击之一·诗结。当那根食指对准露鲁塔这边时,露鲁塔就会无条件死亡。

露鲁塔明白所有一切都停下来的理由了,妮妞将一切都赌在这一击上。

『……露鲁塔,我、不会输。』

妮妞开口了。

露鲁塔没有回答,而是左脚轻轻一踱。会动,可以跑,多亏洛萝缇扶了自己一把,身体状况稍微恢复了。

『……我不可以输给你。』

露鲁塔没有回答。他紧握克里欧的小刀,静静地注视着妮妞。

两人没有动,或者说都不敢动。隔在两人间的距离只有五公尺,而这距离永远都缩短不了。

『……露鲁塔,你、为什么要战斗?』

妮妞接着说了。

『……这个世界上,也是有一些幸福的。而这点我也承认。

……可是,就算这样,世界还是非毁灭不可。这世上有纷争、有憎恨、有悲伤。永远都不会改变。

世界上有许多人认为……要是没出生在世上就好了,就像那一天的我一样;就像过去的你一样。

……我无法原谅这件事。』

「……」

充满决意与斗志的一番话,里面饱含的某个情绪传到了露鲁塔心中。

妮妞在害怕,她怕自己会输,怕自己无法毁灭世界。

自己正在让她感到害怕,这个事实令露鲁塔心头一痛。

『……所以我要毁灭。毁灭世界,让世界重生,创造出一个没有悲伤、没有痛苦,也没有纷争和歧视的世界。重生后的新世界有多么美好,你应该也很清楚才对。

……保护世界是错的,但克里欧、武装司书他们,还有世界各地的人们都不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们才想要消灭我。大家都不明白真正重要的事,正要走上一条错误的道路。』

露鲁塔无法否认。

『……为何要战斗?因为人家都保护你?因为大家都支持你?

……那种事根本不成理由,大家只是将我误认为邪恶而已。我是对的,而你根本没有任何正义可言。』

露鲁塔无法回答她。妮妞所说的正义,靠语是无法推翻的。

『……但为何你还可以战斗?

……你不断将人们的幸福践踏在地,而现在也正在做同样的事。为何你可以这么做?』

「我……」

妮妞的这番话,令露鲁塔一阵动摇。

事到如今自己还在迷惘什么?要甩开这想法是很简单的事,可是对露鲁塔而言,眼前的对手是他生涯里唯一心爱的女孩。

露鲁塔很清楚,她绝对不是为了自己才想毁灭世界。是因为她深信毁灭世界是对的,所以才要去实行。

那份心意有如切身之痛传了过来。就连现在,她也和以前没两样,只祈求人们的幸福。她也是一名救世主,不,恐怕只有她才是真正的救世主。因为露鲁塔是为了私欲,而打算消灭救世主的邪恶存在。

『……退下,露鲁塔,要是你还留有那么一点是非对错之心的话。』

露鲁塔差点就将目光从妮妞身上移开,要是移开就结束了,想必那根食指会立刻指向露鲁塔,因果抹消能力马上就会杀死露鲁塔。妮妞绝对不会犹豫。

「妮妞,我……」

迷惘不断侵蚀露鲁塔的心。蕴含在克里欧小刀里的世界之力,真的会让妮妞得到幸福吗?真的能够粉碎毁灭意志吗?小刀抵达妮妞之后,她会怎样?她会不会也随着毁灭意志一同消失?

自己不是为了消灭她而来的,是为了让她幸福而来的。

究竟什么才是她的幸福?爱她究竟要怎么做?

面对最后的对决,露鲁塔心中掠过一个最根本的疑问。

(……露鲁塔,别犹豫。)

从小刀传来说话的声音。是克里欧的声音吗?还是说,那是蕴藏在里面的世界之力在说话?就连这句话都无法消弭露鲁塔的迷惘。

「妮妞,也许妳是对的。」

可是露鲁塔的动作和那句话背道而驰,再次用力紧握住小刀。

「不过我要前进,就算这是错的,我也不后退。」

『……为何?』

妮妞一阵颤抖。

「不管是我的迷惘、我的犹豫,我都会概括承受。我不知这是对是错,但我只能做我自己。」

『……你是打从心底这么认为?』

「对,打从心底。我就是我。」

只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不论现在或过去,唯有一件事不曾改变。

我不希望妳说最好毁灭一切,我不希望妳说要是没有出生在这世上就好。我想要让妮妞幸福——不论何时,露鲁塔始终只有这个想法。

露鲁塔笑了,同时也哭了。

妮妞的食指微微一动,露鲁塔右脚施力。

「能够遇见妳……真是太好了。」

这就是宣告决斗开始的一句话。

露鲁塔纵身一跃,手中紧握小刀。

妮妞手指一动,指尖从天划下。

两人的距离在剎那间缩短了。自乐园时代终焉起,至今日此时为止,两人之间绝不会缩短的距离,在此刻即将化为零。

两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相撞在一起。

妮妞的手指,抵住了露鲁塔心脏。

克里欧的小刀,碰到了妮妞胸口。就只有前端那短短的一厘米刺在了胸口上。

沉默笼罩两人,接着,那不过数秒、却好似永恒漫长的沉默过去了。

『……露鲁塔。』

妮妞开口了,露鲁塔什么也没回答。

『……露鲁塔!』

妮妞大叫一声。下一刻,小刀绽放出一道特别强烈的堇色光芒。

「……成功了。」

露鲁塔开口了。他还活着,那双眼眸正注视着妮妞。

妮妞的石头食指上产生了一道小裂痕,裂痕在转眼间就扩散至全身上下。小刀抵达了目标,世界之力在露鲁塔死前注入妮妞体内。

绽放开来的董色光芒,渐渐将妮妞笼罩进去。

「收下吧,这是我能够给妳的,最后的一切。」

不断绽放的光芒笼罩了两人,最后淹没了两人的身影。

世界之力从小刀注入妮妞心中。这不是物理力量,而是意志本源。

世界各地的人们那颗想要保护世界的心,认为不可以毁灭世界的心,与妮妞的毁灭意志互相冲突。

如果是每个人零散的心,相信妮妞早已轻易回避、压制了吧。可是冲撞妮妞的,是世界各地所有人们的意志。

一名母亲正在祈求幼子能够安然成长;一名父亲正在祈求孩子安然成长,妻子幸福快乐;一个孩子正在祈求疼爱自己的父母亲能够平安无事。

一名男子在祈求恋人能够幸福快乐;一名女子也正在祈求恋人能够幸福快乐。

某位政治家正在祈求国民能够和平生活;一位军人正在祈求同袍能够安全无事。

一位艺术家正在祈求有人能够理解自己的作品;理解作品的人则祈求艺术家能够创作出下个作品。

一位孤独之人心中想着某个至今仍无法相逢的人;另一位孤独之人心中则想着某个早已不存在的人。

每个人想要保护这世界的理由,不断传到妮妞心里。

某个人为了某人,想要保护这个世界。

毁灭才是对的,我要让乐园重现在这世界上!即使妮妞想要保有这个意志,世界之力还是不断否定她的心。

为何?因为那个乐园只会在所有人消灭后才会诞生;因为就算有好几亿人会得到幸福,目前这世上那唯一一人也不会幸福。

妮妞那想要让所有人类幸福的愿望,和世界那想要让一个人幸福的愿望,两者互相冲突,而胜利的天秆渐渐倾向了世界的愿望。

只要所有人类无一例外,全都得到幸福就行了。这是所有人心中都会存在的根本愿望。

然而不知不觉间,这根本的愿望渐渐地丧失,磨耗、毁损。重重压在身心上的现实以及自己的无力,不断破坏了愿望的本质。

失去本源的愿望后所留下来的,是希望让少许私自己有关之人幸福的心。

这就是注入妮妞体内的世界之力;否定终章的露鲁塔之力;误导露鲁塔的灾祸之力;令露鲁塔重新站起的希望之力。

不在乐园,只存在于这世界的力量。

这不可思议的力量——称之为爱。

毁灭意志粉碎,奥伦托拉奠定的毁灭不断遭到否定。

「你们看!」

路易克大叫一声,他正在邦特拉图书馆里救助伙伴。

但就算他没叫这一声,所有人也会马上知道。因为停下动作一直不动的终章猛兽群渐渐消失了。

黑色大军宛如一阵幻影般渐渐稀薄,一只接一只地不断消灭。

武装司书发出阵阵欢呼声,连倒在地上的人都站了起来。

邦伯摇晃着巨大的身躯来回奔跑,尤奇佐纳则像是紧绷的神经断掉般失去意识。在这当中,唯有马特阿拉斯特一人没有离开米蕾波可身旁。

「……结束了吗?米蕾波。」

米蕾波可微微张开眼睛,呻吟一声,头发逐渐从堇色恢复成原本的金色。

「……结束了。不过……」

「不过?」

米蕾波可双手按着眼睛,脸上浮出悲痛之色。

「不过……」

留在假想内脏里的沃肯也见证了结束的那一刻,不论是剩下的终章猛兽,还是包围他的诀别树林城,全都消失不见了。

「赢了……哈缪丝。我们赢了。」

沃肯开口这么说,同时,假想内脏也天摇地动了起来。

一看背后,沙漠也产生了异变,四处都开了一个大洞,沙子则不断流入洞里。简直就像是整个地底崩塌陷落,而所有一切都被吸入黑暗当中。

不知何时,摩卡尼亚已来到身旁。

「……毁灭之刻,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摩卡尼亚喃喃自语,沃肯心中也想着同样的事——假想内脏本身正要崩溃瓦解。

「但……」

摩卡尼亚将目光瞥向剧院中央,轻声地说:

「他……会怎样?」

露鲁塔还站在那里。

「妮妞……」

克里欧的小刀离开了露鲁塔的手,失去堇色光芒的小刀掉落在剧院舞台上,不断滚落到某处去。小刀彷佛想说自己是两人的第三者似地消失在远方。

「……妮妞。」

笼罩两人的堇色光芒缓缓消失了,只留下不断龟裂的石像,以及露鲁塔。

「求求妳……」

露鲁塔喃喃自语,细碎的破片不断从妮妞身上散去。

「妳一定、要幸福,妳一定要、再次、回到、我身边……」

他的眼里没有映出其它事物,不论是终章猛兽的消灭。还是假想内脏的崩坏。他眼里除了妮妞以外,什么都容不下。

为了她,露鲁塔走到了这一步;就只为了她,露鲁塔走到了这一步。做得到的事全都做过了,连不可能办得到的事都办到了。

——所以,请妳不要就这样子消失,不要让我只看到结局。

露鲁塔拥抱着妮妞。他极尽温柔地轻拥着妮妞,以免她的身体崩塌、以免她的身体毁坏。

石像——碎裂了。

如此一来便结束了,无力感和丧失感允斥在妮妞心中。

不可以,真是不敢置信!但就算心里这么想,她还是无法阻止崩坏。

为什么我会败给他?就算她努力思考,还是得不出答案。

此时,妮妞听到了某人的声音。

「……因为妳知道了,比幸福更重要的事物。」

谁?妮妞思考。这声音确实很耳熟,但她想不起来。

「……不是乐园也没关系,不幸福也无所谓。不论有多么悲伤,只要怀有一股意念就能跨越过去;就能够怀着那股意念活下去。

……因为妳知道了那股意念的存在。」

是谁在说话?妮妞专心聆听心中的声音。

「……所以,他们才能够奋斗下去、取得胜利。不论是克里欧、哈缪丝、伽克莉,还是露鲁塔,大家都是怀着这股意念才挺身而出。我也该走了,虽然这样子对妳很抱歉。」

此时妮妞发现对她说话的声音真正面目了,那是妮妞她自己。

同时她也察觉到了,现在的自己并不是妮妞,是未来管理者奥伦托拉。

「……要是没有出生在这世上就好了。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就和你合为一体了。

……可是,我已经不这么觉得了。」

原本合而为一的妮妞与奥伦托拉分离开来。失去了妮妞,奥伦托拉便无法行使能力。

请等一下,妮妞!妳为何要走?妳要去哪里?

妮妞转身面对和自己说话的奥伦托拉。

「……那孩子在哭,和一千九百二十七年前那一天一样在哭。

……只要那孩子在哭,我就非去不可。」

妮妞一笑,向奥伦托拉告别。

「……光是为了这件事,我就可以庆幸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

妮妞和未来管理者奥伦托拉,一分为二。

石像粉碎四散后,露鲁塔在怀里感觉到一股暖流,是她那柔软、纤细的触感。

「……呜、呜呜!」

露鲁塔说不出话来,泪水令他看不见眼前事物,但他感觉得到怀里的妮妞。

「……让你久等了。」

妮妞将手环绕至露鲁塔背后。露鲁塔则泪流满面地摇了摇头——妳不用在意。在稍纵即逝的一瞬间,露鲁塔以无声之声说出这句话。

「妮妞,对不起,我把妳……把妳……」

他泣不成声。露鲁塔曾因阿葛克司之水失去记忆、长久以来饱受煎熬,彼此相互残杀了两次……他想要为许许多多的事道歉,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要紧,全都过去了。」

短短两句话,两人便已原谅彼此、互相体谅。不论是那诸多的过错、赌上世界命运的两次死斗,还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漫长岁月。都因为这两句话而云淡风轻了。所谓「打从心底相爱」,相信就是指这么一回事吧。

接着,没有任何话语。两人只是温柔地、彷佛很怕伤害到对方似地一直站在原地,相拥在一起。因为不管是什么话,一旦说出口,都会变成是在欺骗对方。

假想内脏的沙漠开始晃动,天空失色,逐渐暗了下来。

露鲁塔世界的终结之刻来临了。

剩下的两名武装司书——沃肯和摩卡尼亚同时将手掌贴在胸前。两人在沉默当中表达了敬意与祝福,就算无法了解所有状况,他们也明白此时此刻是多么的美好。

不论过程如何,不论露鲁塔一路以来的所作所为如何,两人都认为唯有此时此刻,是应当要予以赞扬的。

假想内脏不断崩解,两人的身影也逐渐崩落至虚无当中。

邦持拉图书馆里,终章猛兽消失无踪,落泪天球烟消云散,黑云也被风吹散现出一片晴空万里。浮在半空中的露鲁塔形影,也终于要崩坏了。石头身体分崩离析,静静地纷飞落下。

刚刚还在高声欢呼的众武装司书脸上,突然不见欢喜的神情。他们以严肃的模样注视着不断崩坏的露鲁塔形影。

武装司书们亲身体会到,纵使露鲁塔是个敌人、是个邪恶的存在,他仍旧是一个这世上不会再出现第二次的巨大存在。此时此刻,是一个人即使活上千年之久,也无法见证的伟大瞬间。

「再见了,露鲁塔。还有,妮妞。」

马特阿拉斯特喃喃自语。此时,他忽然发现夕阳不知何时已遍照大地,缓缓落下的露鲁塔身体,微微地染上了一层昏红。

武装司书们听到了某人的声音。不,这是声音吗?那是不带空气振动的传达,没有用声带也没有用乐器的旋律。虽然从未听过,但这确实是一首歌。

「……她在唱歌。」

尤莉轻声说出这句话。所有人以这句话为终不再开口,她的歌声令所有人听得入神。

不断崩坏的假想内脏中央,有两个人位于剧院之中。这是露鲁塔亲手为不知何时何日才会醒来的妮妞建造的剧院。

相拥在一起的两人离开对方的身体,在舞台上坐了下来。他们依偎在一起,手与手轻碰在一块儿,肩并着肩相互扶持。

妮妞在唱歌,露鲁塔则闭上双眼,侧耳倾听。

那是安详之歌,但,不是她过去的歌。

妮妞肯定了一切,不论是悲伤或是痛苦,她全都接纳了下来,并肯定了活着的一切。

过去,她曾经期盼过,想要唱一首全新的歌,想要献给世界上的人们一首全新的歌;想要以自己的歌,让世界上的人们获得幸福。这个愿望如今终于达成了,一千九百二十七年的岁月,以及露鲁塔所带来的世界之力,让她唱出了一首全新的歌。

假想内脏持续崩坏,沙子纷纷坠落至虚无当中,天空也失去颜色,留下来的只有一间剧院。

逐渐消逝的两人并没有依依不舍。这究竟是因为他们已活得太久?还是因为在成功相会的此时此刻,已不需其它事物了?

剧院以及两人,都渐渐消失在虚无当中。妮妞的歌声直到她完全消失之前,都不断萦绕在所有人心中。

露鲁塔=库沙库纳消灭了,邦特拉图书馆又再次笼罩在奇异的沉默当中。

冬天的傍晚微风和徐,昏红的夕阳仿佛没发牛过任何事般,倾洒在武装司书和邦特拉图书馆之上。所有人全都不发一语,注视着露鲁塔消失后的巨针之上。

东方的太空染上一层青蓝色,微微可以望见繁星。至今不知跑哪去的候鸟,划过天际鸣叫了一声。

一九二七年一月十二日。

夕阳与群星,为邦特拉图书馆最漫长的一日画上了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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