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译注:也可解读为‘在你的世界里’,死亡的日文デッド也是男主的名字,后面会再提到)
死者不需要睡眠。
因此也不会做梦。
所以能看见的皆为现实,踏踏实实「活着」的我们不会怀疑眼前发生的一切。
哪怕看到从天上降下了个女孩,也只是淡然地想着「这也是有可能的吧」。所以,就算我醒来的地方不同于失去意识前的场所,我也不会感到太奇怪。
但是,我还是因为不能理解现状而反复将睁开了的眼睛闭上了三次。
「这一切并非大梦一场」,再次睁眼之前,我如此祈愿着。
位于散乱的房间正中,在从杂物中扫出一个圆形的空地上,她就坐在那里。
金色长发拂过舒展的膝盖,迷你裙为股间降下一片倒三角形的黑暗,交叉搭叠于那之上的双手有着活人特有的光泽,伸出的双腿纤细且透露出红润。
「早上好,会说话的僵尸」
毫无疑问,「她」正坐在我的房间里向下看着我。
「……………为什么?」
按理来说,她应该已经安全逃开了呀,在我争取时间的时候,骑着我的摩托。
那又为什么会在我家里——跟我在一起?
「啊啦,不是那个模式呢」
「那个…模式?」
「哈喽——」
她笨拙地在脸旁边摇了摇手。
正当我想举手回应时才意识到,我正处于「只有头」的状态。
「虽不是说竭尽全力,但为捡起你滚来滚去的头还是费了我不小劲的」
一边看着放在旁边的大手提包,她一边这么说道。
「……谢谢你,帮了我」
「你在说什么呢?受到帮助的可是我这边哦,我只是把你脑袋捡了回来而已」
虽嘴上说着没什么,但我清楚要她像捡起路边的石子般地将我的头捡回来绝非易事。
她捡起的可是死者的——曾经袭击过她的僵尸们的同类的脑袋。
「………不觉得恶心吗?」
「………无可奉告」
她「噗」的一下转到了一边。
视线的前方是紧闭着的窗户,透过窗户看到的是世界时钟。
昨天还是弓形的月亮,现在向中心膨胀了一些。
「多久?我失去了意识」
「不清楚喔,大概半天吧」
这么说着,她将视线移回到我身上。
「比起那个,快告诉我」
用一根手指指着我立在地上的脑袋。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目的……啊」
关于这个我应该已经回答了她无数次了。
「我想,你能如你所愿」
「啊啊,真是的,这说法够了!」
她甩了甩头,将脸凑到我跟前。
「实现我的愿望你根本不会得到任何好处!再说了,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会说话或会帮助人类的僵尸!」
四目相对。
蔚蓝色的眼眸中倒映着我青白色的脸。
唇间距离不过十厘米,她叹出的气息掠过我的鼻尖。
心脏在胸腔内不断鼓动着。
「我不需要嘴上的诡辩,给我说出你的真心话啊!」
「真…心话?」
「没错,你留我活命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我的真心话,就是希望能实现她的愿望。
不希望她死去、对人类来说「死」是值得避讳的、希望她能好好地获得幸福,除此以外的理由什么的………
——没有,也没必要。
「…这样、啊」
其实我完全能用别的事情岔开话题。
或者为了保护害怕受挫的自己干脆什么都不说。
但如果因我这份懦弱而带给她不安的话,那还不如直接向她坦白。
「…………因为,我喜欢你」
「…………哈?」
说出口的瞬间,后悔便像潮水般向我涌来。
应该更小心地挑选话语的。
细细挑选、穷尽所有、至少要减轻对我的厌恶啊。
然而抛出了一记告白直球的我,在她面前完全说不出话、脑海里完全无法编织话语,在这种时候大脑短路什么的,最糟糕了。
「…………喜欢我?哪种?」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歪着脑袋。
她似乎不太能理解我话中的含义。
因为过于羞耻,我「咔」地将脸向后掰扭过去。
我的动作似乎将处于沉思的她吓了一跳,「哇!?」地叫出了声。
「………………………」
即使我老实向她传达我的感情,她也绝无微笑着轻轻点头的可能。
人类听到死者的告白后肯定会因害怕胆怯而逃走的。
然后看见她这副姿态的我会心碎一地。
我知道的。
但,那又如何。
没问题,没关系的。
我想让她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想让她实现自己的愿望。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她想知道理由就直接告诉她好了,剩下的都无所谓。
为了她的话受再多的挫折也没关系,我如此决定了。
要是在这里退缩的话,我会没脸见在背后推了我一把的库罗斯的。
所以我转回去,好好的看着她说:
「…………….我…喜欢你,恋爱的那种喜欢…………」
她的表情毫无变化。
我紧闭上眼,做好了准备。
是会带着哭腔发出悲鸣,抑或是对着我飞来一脚。
无论哪种我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是,随即到来的沉默并没有被打破。
感到诧异的我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身前传来了一句:
「………………这样啊」
她小声嘟嚷了一句,颔首微微点头。
「………….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我要生气?」
被她如此反问到。
我说出心中的疑问,用以回答她。
「……那,不觉得恶心吗?」
「没什么,不如说,感觉挺舒畅的」
「诶?」
「所以说,要是这样的话,我就能理解你行动的理由了」
——因为喜欢,决定守护她
——因为喜欢,想要实现她的愿望
原来如此,确实。
我的行动原因,可以用“单纯的‘好感’”概括。
「但是….这也,有可能是谎言」
「那你在说谎吗?」
我摇了摇头。
看见如此,她一直绷紧的嘴角松弛了下来。
「……呼呼っ」
用手轻轻挡住嘴唇小声笑出声的她
宛如一位天使在这片不毛之地上舞蹈着
「你….是在笑吧?」
「当然啦,话说,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人类」
「嗯~那你就是会说话的僵尸。不过这样的话说话很不方便吧」
然后,我终于开始了解起了她
「我叫法伊,你呢?」
「法伊…」
重复着确认了她的名字,我也开始告诉起她关于我的事情。
「我没有,名字」
像库罗斯那样特征明显的死者,可以用绰号的形式来起名。(库罗斯的原名クロス在日语中可表「交叉、交错」之意)也有死者自己随便想个名字。
而除身为死者以外毫无特征的我并没有随便为自己起个名,平时唯一的朋友库罗斯也会用「你」来称呼我,我没有起名字的必要。所以我直到今天为止一直是个无名无姓的死者。
「唔——但那样的话会很不方便吧」
法伊有些困扰地挠了挠耳朵,想到了什么似的双手一拍。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我没有拒绝她的理由。
法伊抱着胳膊,嘴里碎碎念着。
不久
再次「啪」地双手合十。
「——‘Z’!因为僵尸,所以就叫‘泽塔’!」
(日语中「僵尸——ゾンビ」一词为外来语,对应着英语中的Zombie。而「泽塔」为字母Z的发音)
我失望地向地板倒去
其实只要她愿意喊我,名字什么的没什么所谓
但,要是就这么接受她的方案地话,总觉得会因为我说了谎似的而被她忌惮。
所以我烦恼了一会后,在地上左右滚了起来
「怎样,开心吗?」
被她一脸得意地看着,我开始更大幅度地滚起来
「啊——看起来很开心呢,我也觉得这名字很有品味哟」
「我不要」
「诶——为什么啊?」
「我才不是,僵尸」
法伊看上去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是…僵尸?」
「嗯,不是僵尸」
「……………」
「……………」
为了能让法伊明白,我重复道:
「我是,死者。死者,和僵尸不一样」
「哪不一样?」
「死者,是不会死,的存在。僵尸,这种生物是,不存在的」
「外面不一堆吗?」
「僵尸,是一种形式」
「好啰嗦」
「啪唧」的一下,法伊的指背弹到我的额头上
我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弹脑瓜嘣
「什么啊,形式?他们还能变形不成?‘咔嗒’一下那样的」
「与其说变形,倒不如说是变态」
「说的是在胯下对着我胖次说‘好……漂亮’的你吧」
「…………….」
「……好啦好啦,不调戏你了。快,说简单点」
「僵尸,原本都是死者。死者,能变成僵尸。周围没有人类的话,僵尸能变回死者。而前者、死者的相貌会发生变化的过程,就是所谓的‘僵尸化’」
「僵尸化?」
「要是活着的人类或死去的人类的亡骸出现在死者面前的话,死者的相貌就会开始变化,变得难以忍受住不吃‘那些’」
在死者的常识里,认为人体共有四种模式。
活着的——人类
死去的人类——亡骸
不会死的——死者
陷入癫狂的死者——僵尸
有亡骸在死者附近的话,死者会变得垂涎三尺。
但若是内心强烈抗拒,趁早从亡骸附近离开的话,尚且还能克制住那份冲动。
然而,若对象是人类的话,就毫无克制可言。
人类有着浓郁的生命气息,那种气息对死者来说是十分甘美的诱惑。当遇到这种气息时,死者便会陷入癫狂,成为只会吃人的怪物。
我不是僵尸,是死者!
这两者是不一样的!
「……等一下,那,为什么你在我面前不会僵尸化?」
直击痛处,虽然并非我的要害
「………….」
要是我支支吾吾含糊不清的话,紧张感会再次在法伊心中萌发吧
隐瞒起来也不行,会对她造成不安的
「……爱的力量」
「哈?」
我将心中所想如数说出,法伊愣在了原地
「什么东西?」
「就是………」
我想不出解释的话语
「……我也……不太理解」
看到法伊从天而降时,仿佛有些什么在胸中鼓动了起来,曾一度停止跳动的心脏再次雀跃一般。但我还是保持着自我,即使身体与舌头变得有些许僵硬,但我并没有失去理智。
————因为坠入了爱河,所以我没变成僵尸
但这只是我的「希望是这样」,事实如何我并不清楚。正因如此,我根本无法回答法伊的疑问。
要她相信是「爱的力量」也是不可能的,能感受到这种力量的只有我自己。
所以,法伊要不相信的话,我……我该………我该怎么办才好?
「……噗っ」
「噗?」
「噗呼,哈哈哈哈哈哈哈!!」
法伊在由我的收藏包围形成的狭小圆圈中笑得满地打滚。
她隔着罩衫抱着肚子,就这样以惊人的气势笑道:
「这算什么!你是笨蛋吗?」
(插画P73)
「法…法伊?」
「爱的……你说爱的力量!咦嘻嘻嘻嘻,唔哈哈哈哈。」
脚踏得地板啪啪响,也不在乎裙子会不会掀起来,她就这样一直不停的在笑。
虽然我并不奢望她会相信,就一般而言我也不应该被当成傻子啊。
「说说谎倒不会这样….我知道你是认真的……真的…….爱的,力量!」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别再说了!」
虽然我希望法伊能一直开心,但一直被她那么笑心里确实有点不太好受。
明明很喜欢,却很着急。
话说回来,我又爱上了她哪里呢?
她的样子,声音,气质,还是她动不动就要打我这一点?
我不知道,但我喜欢她。这是没办法的。
「哈。笑够了笑够了。」
就像是完成了工作一般叹了口气后,她恢复了原来的姿态。
「如果是爱的力量的话就没办法了呢。那么,如果你进入僵尸化了,非但不会保护我还会将我吃掉吧。」
她说的话使我感到非常意外。
明明笑得那么欢,但法伊似乎没有怀疑我说的话。
「你……相信我?」
「相信相信。相信你是只不会说谎的僵尸。死者的转化什么的,现在也明白了」
有点开心,有点害羞,又有点后悔,心情好复杂。
心中乱哄哄的,像卡着个疙瘩,以至于差点把这点听漏了——
「……保护你?」
「哎,说回来,就是因为你保护了我,我才会把你从那个恐怖的地方捡回来」
法伊双手从断面处将我脑袋捧起。
举到同一视线高度说:
「你的话语中不含半点虚假,虽然难以置信,但你确实是值得信任的死者!」
法伊将眼里充满了震惊的我又举高了一点。
然后,用稍微正式的语调说道
「——再次,请您多多关照。在下次天地归还到来之前,还请您保护好我」
这份请求,与我的愿望重叠在一起。
绝无相交可能的两条平行线,此刻似乎稍微靠近了些许,我如此感觉到。
我和法伊的心,即使只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点,但却毫无疑问地开始互相理解了。
感慨无量
安乐净土
南无阿弥陀佛
……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好?
总之
对她来说我是必要的,仅此,我便再无畏惧。
——即使我的告白并没有回应,我也已经满足了
「………………OK!」
「谢谢!」
我的脑袋被放回地上。
「那果然还是得先起名呢,不喜欢泽塔的话……有了,‘戴德’!因为你是死者。戴德,就这样决定了!」(与前面提到的一样,戴德的原名デッド在日语中有「死亡」的意思)
就这样,我成了名为戴德的死者。
「呐戴德,我啊,还有许多不知道的事噢。关于你的也好,关于地国的也好」
向我搭话的她的眼里,已经对我完全没有恐惧之类的神色了。
与之代替的是,好奇心。
不止于她,恐怕全人类都对我们知之甚少。
「首先最让我惊讶的是,你能和我正常沟通,为什么你能说话?难道也是因为爱的力量吗?」
「那个,别再提了」
爱的力量能使我不会僵尸化,所以其实就用这个理由回答她也没啥问题。
但为了填补人类于死者间的代沟,有必要解释得尽量详细些。
「死者一般…都会说话」
「骗人的吧!?」
「是真的」
像库罗斯那样的,没僵尸化的死者是能够说话的。运动能力也不会太差,虽然存在个体差异,但一般50米的话还是能够在8秒左右跑完的。所以看到有走得慢吞吞的,身体不断摇摆的,并且有着明确前进方向的,那多半是僵尸化了的死者。
「不会说话的,是僵尸」
变成僵尸后,只会发出「啊」跟「呜」两个音。
而去到天狱的死者会在遍地的人类的影响下,无一例外都会变成僵尸,所以人类无法区分死者与僵尸也情有可原。
对于在天狱居住的人类来说,死者就等同于僵尸。
「那也就是说戴德,除你以外的死者其实都——会说话」
「会」
「嗯嗯,原来是这样」
法伊饶有兴趣地点着头,不久又开始在我房间里到处转着四处寻找我的收集品。
「总觉得,你房间就像玩具箱似的呢」
法伊捏起散乱在附近的物品向我寻求着说明
「这本厚厚的书是?」
「《大将、民主政治!》。一部架空的故事」
「这件印在T恤上有大眼睛女孩是?」
「《LOVE·拉多》的美酱」
「那这把危险的手枪呢?」
「胡椒小牛皮手枪。当然,玩具枪来的」
「呐——戴德」
「怎么了」
「莫非你是,宅男?」
我摇摇头
我并不具备如宅男般渊博的知识。(听听,这才是人话)
「这样啊,在天狱里我没有像你这样的熟人,感觉还挺新鲜」
法伊似乎饶有兴致地再次钻回堆积着的收藏品里。
但是突然响起犹如僵尸呻吟声般的声音,她猛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咕噜—————」
那是法伊肚子的声音。
「……对了」
现在才是我的藏品展现作用的时候!
「我有罐头。你吃吧」
这么说着,我也在家中寻找了起来。
「记得,是在这个角落来着的」
终于在墙角下面发现了倒着的水果罐头。
「啵咔」地咬开,推着罐头向法伊回过头去
「嗯——ん,太好吃了!」
法伊已经打开了一袋零食,并像仓鼠一样把自己嘴巴塞到脸都鼓了起来。
「我好喜欢这个!」
把圆锥状的零食插在手指上玩的她,伸出舌头舔了舔粘在嘴唇上的调味粉。
「戴德,这里有的全部东西,原本都是天狱的东西吧」
「这些东西经常会从天上掉下来」
「捡了别人不要的东西呢,跟这里不同,上面许多东西都多到没人要」
跟法伊对地国一无所知一样,我也对天狱一无所知。
就算看再多的书也还是有很多事情不清楚,我还有许多想知道的事情。
「为什么要生产多于需求的东西呢?」
「不清楚呢。可能是因为谁也不知道吧,什么东西,需要多少」
法伊一边嚼着零食一边回答道。
「……因为不需要了,所以就丢弃吗」
应需求生产出的东西也好,为了成为某人干粮而制作的食物也罢,甚至连曾经幸福地活着地人类,一旦不需要了便会遭到舍弃。
而不需要的东西,就会降下到这地国。
「法伊你………….」
在我准备开口时
——「叩」的一下,家门被敲响了。
「………什么东西………?」
向着被吓到双肩缩起的法伊,我说到:
「应该是库罗斯」
「库罗斯?」
「我的朋友,是位非常帅气的死者,和我不一样」
会来我家的,除了库罗斯以外几乎没有。
库罗斯在我沮丧的时候从背后推我一把。
「那之后怎么样了,过程发生了什么」,说不定他是来问我这些的。
「门,没锁」
我放开声音向门的那边回了一句。
回应我的
是再次重重敲响的「叩」的一声。
「………….等等……」
法伊在狭窄的房间里后退了一步。
——面对这种情况的我,多半是犯傻了
被一见钟情的女孩赋予了名字。互相交谈。本想着会一直被讨厌下去的关系开始有了好转。一起打闹。
飘飘乎的脑袋下意识地认为,虽然看起来有点凶,但库罗斯也会是个正常的死者。
仔细想想的话,那种事情明明是不可能的。
“对我来说是特别的库罗斯,对法伊来说也一定是。”
“库罗斯的话没问题的”
当时的我,脑海里充满着这样的想法。
「库罗斯………」
咚——————!
「噫!?」
耳边传来了法伊的声音。
门的外面一直响着有什么在碰撞的声音。
「——奇怪」
库罗斯每次都会用同一节律敲完门后,不等我允许就自顾自进来。
今天却一个劲「咚咚咚」地用力敲门——一直响着就像在用脑袋撞上门般的声音——完全没有像平时一样转门把手的样子。
「……库罗斯……?」
「啪啦啪啦」——木屑落进房间的同时房门也在嘎吱作响。
然后,在第四次响起「敲门」声的同时
「啊——————唔——————」
「嘭!」的一声,房门遭到了破坏,库罗斯的头从豁口中探了进来。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法伊的悲鸣响彻房间。
库罗斯失去焦点的眼睛一遍遍环视着我的房间。
在发现法伊后,眼球立刻僵直了起来。在下一瞬间,
「啊——唔——」
被破坏掉的门与库罗斯一同倒进了房间里面。
插在胸口的一根钢管被当作支柱支撑着库罗斯的身体,使其保持倾斜的姿势而不至于倒在地上。
曾闭合的创口向体内凹陷,从他身体不断向地板滴落着蓝色的血液。
库罗斯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朝前伸出的双手微微耷拉着,迈着飘忽的的步伐向我们这边摇摇晃晃地走来。
「…………怎么会….!」
完全不像是语言的呻吟声
令人毛骨悚然的无重心步伐
像被施加了渴求人类的诅咒般朝我们迫近的姿态
————毫无疑问,这是僵尸化的症状!
「库、库罗斯!」
完全忽视了我的呼喊声,他径直朝法伊伸出手去。
法伊立刻将一旁的玩具手枪奋力扔出。
手枪击中了库罗斯的肩膀,将他一只手打落在地上。
但是,仅仅这样的话
因人类的味道而陷入癫狂的库罗斯,用仅存的一只手便将法伊摁倒在地上。
「呀——!」
「法伊!」
露出紫色的牙龈,库罗斯张开血盆大口向她的脖颈咬去。
在这危急情况,我却只能眼睁睁地干看着
除一个脑袋什么都没有的我什么都做不到
只能像这样边喊着法伊的名字边在地上滚着
「戴德——!」
被骑在身下拼死抵抗的法伊向我投来求助的眼神。
两眼中饱含泪水
「可恶!」
我顺着惯性在地上滚动,向着插在库罗斯体内的铁管奋力撞去。
微微改变重心,法伊勉强抽出身来,库罗斯的牙齿跟地面来了次亲密接触
「你这个——!」
在库罗斯陷入麻痹的一瞬间,法伊对着库罗斯的脸招呼上一拳。
「咔」的一声脆响,库罗斯的头被击飞到了墙边。
为方便吃到法伊,库罗斯的身体优先跑去捡起自己的脑袋
由此产生了一段空白时间
但法伊无法趁机从此逃出
「………戴德、戴德……….戴德!」
法伊的腰软了下去,看来刚才那一拳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坐在收藏品上,喉咙一颤一颤地抽泣着
我在房间里环视,试图找出我能做到地事情
但房间里有的全是被我捡回来的「不需要的东西」,根本没有能成为打开场面的武器的东西
再说了,我根本没有能挥舞武器的身体
「……可恶……….可恶………….!」
咬牙切齿地将视线游离在法伊和库罗斯之间的我,忽然注意到了法伊的大手提包,想起了昨天,我将她留在房间,独自守在门外时的时候
「法伊,那里面放着什么」
「放着什么…….?收录音机」
「收录…音机?」
「每当我沮丧不安时都会听听里面录有的曲子,但现在那种事情怎样都……」
我滚到手提包上面将收录音机取出
继而用下巴按下了‘播放’按钮
「啊——呜——!」
已将脑袋与身体接合上上的库罗斯再次摇摇晃晃地向法伊迫近
法伊也因恐惧而在原地动弹不得
然后就在库罗斯将法伊压到身下时
从收录音机中传出了轻快的旋律,不知作者的曲目开始了
「……………啊——、呜——?」
原本伸向法伊的右手像被拉扯似的伸向了外侧
库罗斯将右手掰回,继续向法伊的身体伸去
然而,双腿却不由自主地迈着太空步从法伊身上起开
库罗斯就这样,犹如跳着滑稽舞蹈般地不断前进、后退
「………发,发生了什么?」
「是歌声噢」
死者会因生命力而僵尸化
僵尸化的死者会无关自身的意志,出于本能地向人类靠近
但生命力的产生并不局限于人类的肉身
收录音机传出的人类歌声、人类演奏的旋律,对库罗斯有更强的吸引力
「啊——呜——,啊————!」
随着16拍的旋律加快,曲子也来到了副歌
库罗斯身体的反复抽动也变得更加激烈
但仅凭争取到的这一点时间并不足以使我两会合
「………这首曲子有很长的间奏」
要是副歌结束,仅靠旋律是无法阻止库罗斯的
「…………戴德……!」
随着最后一丝颤音的结束
库罗斯双手再次耷拉着向前垂去
「………っ」
在这步步紧逼的状况下,我等待着
等待着身体的再次再生
死者失去了身体是能够再生的
但反过来说,「没有失去」就不会再生
只剩一个脑袋的我就是如此,四肢仅仅是掉落是不会再生的
为了再生出四分五裂的躯体,「掉落的部位分解到无法接合的程度」及「从意识中分离」是两大必要条件
我的支离破碎身体在距离数十公里外的荒芜大地上蠕动着
我「仅凭」右脚站起,先将左脚踏个粉碎,再将左手踩烂
同时调动右手捡起铁管,将躯体敲成一滩烂泥
最后将铁管朝空中高高抛去
回旋落下的铁管,将最后的右手右脚粉碎
至此,我失去了身体的所有部位的感觉
剩下的就是,等待它们的再生
首先长出的,是脖子以下的躯干
毫无间隔地,左右脚也相继地长出
「戴德…….!」
我向压着法伊的库罗斯冲去
用紧接着再生的左手将库罗斯摁倒在地
「库罗斯!」
「啊——呜——!」
回应我的只有犹如做噩梦般的低声呻吟
瞳孔涣散,也完全没有能从我下面抽身出去的机敏
「……库罗斯……」
我不想见到这样的库罗斯
库罗斯也一定很讨厌自己的这副模样吧,毕竟一点都不酷
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我要…………好好地……保护法伊!」
保持将其踩在身下的姿势,伸手将插在他体内的铁管拔出
「啊——……………」
明明没有痛觉和意识,我却从库罗斯的声音中听出了些许苦闷
抽出的铁管还滴着库罗斯蓝色的血
「……库罗斯……」
没有回应,现在的他不过是一只僵尸
「对不起……」
我奋力将铁管向着库罗斯砸下
数十回,数百回。直到将他身体砸得破败不堪
「………………….哈…………哈………….」
明明是不知疲倦的身体,为何此刻却喘着粗气
「法伊!」
回过头,法伊正用两手遮着眼睛
是场面太过血腥的缘故吧
但现在也不是能够放松的时候
再过不久库罗斯便会完成再生,到那时我不得不再次重复刚才的行为
总之现在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走吧!」
我向她走近了一步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法伊背过脸去发出悲鸣
这声悲鸣毫无疑问是对我的拒绝
对因再次被恐惧、被讨厌而陷入焦虑的我,法伊声若蚊蝇地说道:
「…………戴德…….衣服…………」
「嗯?」
我再次看向自己地身体
…………全裸
也是呢,脖子以下的部分全是刚长出来的,新生的人类婴儿应该也是这样的
「没时间了!」
「不要不要不要!这样是不行的哟戴德!最差劲了!最讨厌了!」
最差劲最讨厌……….那可不妙啊
我是无所谓,但我不想给她留下这样的回忆
要是她讨厌的话,那我也只能去换衣服,哪怕在这危急关头
「那样的话,帮我换!」
「……….唉?」
「我自己来换得很慢啊!」
撑起衣服,弯曲关节,穿入手脚
挥舞铁管这样步骤单一的动作还暂且能应对,更衣对我僵硬的身体来说的非常费时间的
当下没有那样悠闲的时间
「搞快点!」
我就地躺下将手脚伸出
正好让她来找替换的衣服
虽说这是我家,但要说找东西的话,还是刚在收藏品里翻找了好一阵的她比较擅长吧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并非僵尸,而是她的哼吟声
脸蛋颤动,她似乎在纠结着什么似地愣在原地
「法伊!」
「我、我知道啦!」
法伊毅然决然地抬起头,仅一瞬间便找齐了四角裤、牛仔裤和T恤
「捂住你的胯间!」
我按照她说的用双手覆盖在胯间上
「抬腰!」
「是」
「抬高一点!」
「抬高了」
法伊将脸凑近了我的胯间,顺势将四角裤提上到了我的腰
「下个,牛仔裤!」
「牛仔裤!」
用同样的方式穿上牛仔裤,熟练地拉上拉链扣上了扣子,恍惚间两手已经在我的腰间穿上了皮带
「站起来!」
「起来了!」
两手高举着站稳,法伊微微跳起,将将我的头套进T恤撑开的下摆,轻拍着将我举在衣服外面的手折叠,从下面再次张开穿过了袖子
真是完美的帽子戏法(指连穿三件)
「哟西,走吧!」
「走?去哪?」
「总之不是这!」
我和法伊离开了家
我想着,逃离了库罗斯,应该暂时安全了
但现状远比想象严峻,危机紧接着降临了
「啊——呜——!」「啊——呜——!」「啊——呜——!」「啊——呜——!」
「啊——呜——!」「啊——呜——!」「啊——呜——!」「啊——呜——!」
「啊——呜——!」「啊——呜——!」「啊——呜——!」「啊——呜——!」
「啊——呜——!」「啊——呜——!」「啊——呜——!」「啊——呜——!」
四面八方,将我家围住的是一群又一群的僵尸、僵尸以及僵尸
再者广袤的地国,平时几乎不会遇到其他的死者
但是现在的数量,少说有20只
她散发的生命力,看来已经传播到了很远的地方了
在永夜世界里蠢动的亡者群,简直就像曾经看过的关于僵尸危机的故事
「怎么会……….!?」
抓住有些屈服现状的她的手,我向靠放在墙边的摩托跑去
「我们冲出去!」
「你认真的吗?」
「真的!」
站在原地只会让情况越来越糟
但现在至少还有一丝逃出的希望
「坐上来!」
我踢起脚架,翻身跃上摩托
晚我一步,法伊也跨上了摩托
「抓紧我!」
抓紧握把,油门拧到底
法伊一边因迫近的僵尸与急加速两方面而发出悲鸣,一边死死搂住我的腰
心脏险些因心动再次跳动起来
「出————发!」
车体震动,排气管阵阵低吼
与僵尸群间距不断缩短
「啊——呜——!」
抬起前轮,向着张着嘴的僵尸群全速撞去
「嘭!」的一下撞击,握把震得我虎口有些发麻
摩托就这样轧过僵尸跃向了空中
「呀!?」
越过伸着手的尸群,摩托在空中滑翔着
一瞬间,视线内只剩下了地平线
还未待我欣赏,后轮着地,毫无停留地继续往前疾驰
回头时,僵尸在身后远方成为了背景
突破重围,摩托向空无一物的远方前进着
长风拂过我们的发梢
世界以60km/h的速度向身后奔去
「…………….」
「————」
闪耀的大地和星空,永无止境的地平线
除浮现在夜空中的世界时钟,就是一望无垠的平面
在这一像素的世界里,车辙能通向任何地方
————我们好像,是自由的
法伊不绝于耳的叫喊声,也从途中开始不再包含恐惧
摩托失去动力,是在那之后不久的事
排气管喷出的白烟减少到与排气音完全不相称,不久摩托便慢慢停了下来
「那个,怎么停下了?戴德」
已经完全是一副出来观光模样的法伊在后面感到无趣般地鼓起脸颊
「动力,断了」
我下车拧开了车体侧面的燃料罐阀门
「汽油?地国有这种东西吗?」
「没有」
「那不就再也走不了了吗?」
我转头说到:
「这是,特别的」
像拧开开封过的瓶盖般简单地,我用右手将左手扯了下来
将取下的手塞进燃料罐,再次发动引擎
「哇哇!?」
随着‘轰轰轰轰轰’的声音响起,车身大幅晃动了起来
慌乱中法伊抓住了座位
她前方的燃料表指针慢慢向上攀升
「补给、完了」
这台摩托能靠死者的血肉跑起来
所以说是特别的
对我来说这是唯一的自动化收藏品
「喂。戴德!」
法伊盘腿坐在摇动平息的座位上,用手指指着我
「要怎么做,回发生什么,好歹提前跟我说一下呀,你这样吓死我了」
「抱歉……」
我没打算吓她
………不对,只有一点点,我说不定真想吓一吓她
「真是的」
长叹一口气,她慢慢地望向天空
「这也是、从天狱掉下来的吗?」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这摩托、是库罗斯送的,作为朋友的证明。而库罗斯,听说是从熟人那得到的」
「………啊,这样啊」
「怎么了?」
「唔?啊啊、没什么,稍微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看,慢慢外表看起来是天狱的产物,但动力源却像是依照地国制造的。是被哪位死者改造过吗?亦或者是………」
「也许是一起制造的?」
「唉?」
法伊一副沉思的样子,开口到:
「一起制造……人类和死者吗?」
「不可能的……吧」
想着尽量回答法伊的疑问,我将脑子里浮现的想法说了出来
其实只要稍微动脑想想,就会发现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正常的僵尸只要一靠近人类就会发生僵尸化,进而袭击人类
明明因此人类跟死者是无法共存的
「……抱歉,多半是不可能的」
看见微微弯腰道歉的我,法伊突然露出柔和的微笑
「唔~也不是不可能。你看戴德,你不久好好地在这嘛」
「我?」
「你在我面前不也没僵尸化,所以也不是不会有像你这样的死者。不如说,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没有才比较奇怪吧」
这么说着,法伊像突然领会到什么似的抱着肚子「咯咯咯」地笑出声
「话说回来,哈哈っ,呼呼呼っ!这样啊,还有这种思考方式啊」
「法伊?」
「戴德,该说你无害好呢,还是说你呆好?你还真是老实呢」
「老实?」
我不由得将弯着的腰伸直了一些
看到我这副样子,法伊又笑了出来
「我很搞笑吗?」
「抱歉抱歉,不要误解了。我并没有嘲笑你,不如说正好相反」
「相反?」
「我很喜欢哦,像戴德这样的思考方式」
突然被说这种话,我因过于冲击而将脑袋上下拧了个180度
因此掉到地面上的脑袋向法伊弹去
「呜哇っ!小心!」
法伊吃惊地将我的脑袋稳稳接住
「做什么呢?不要紧吧?」
「没、没事,没事」
——喜欢,什么的。虽说是挺突然的
说的也只是我的思考方式,并非我本人。但还是止不住地心情激动,心中暗喜
「接好咯」
法伊将脑袋向我身体抛去
用再生出的手臂接住,牢牢地装回到脖子上
想着可能会吓到法伊,偷偷往她那边看去,法伊再次笑了出来
「要大家都像戴德这么率直就好了」
随着一声长叹,法伊收起脸上残存的笑意,指向天空
「我在天狱的时候就在调查那东西了」
「世界、时钟?」
「戴德知道吗,对天狱的人们那东西是什么」
我摇摇头
「神明大人」
法伊如此说道
「无法得知世界时钟是何物,无法触碰,也无法窥视其蕴含着什么,所以成了我们世界的神明。严禁一切对它的研究,甚至连俯视它都不被允许,这就是天狱的常识。听着感觉如何?」
「怎样都好啦」
「啊啦,意外的冷淡呢」
「毕竟我已经死了」
我敲响两只又冷又硬的手臂给她看
就这样扯了几句有的没的
「只要抛弃固有思想思考的话不难发现,其实那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神明大人」
法伊在眼前举起两根手指
闭上另一只眼,从指缝中将世界时钟印刻在瞳孔中
「它不过是掌管着天狱与地国间的斥力罢了」
「chi li?」
「引力倒过来,令两物远离的力。就像磁铁同极间的那种,知道了吗?」
用力点头
「无法触碰到世界时钟就是这个原因,会被斥力推离。但是面对未知的事物难道不应该先建立假说吗,现在却用一句‘神明大人’总括,趁着没有解释的时候用这种话来回答,并当此为真理,欺骗所有人。这难道不是怠慢吗」
————话语,是也能用来骗人的哟
我想起了法伊昨天说过的这句话
「法伊真的很讨厌呢,对于谎言」
「是啊」
点了点头后,法伊有些尴尬地将脸转向了我
「总觉得没什么说服力呢。明明我在完全不了解戴德的时候就擅自害怕你、使劲揍你。」
「没有那种事情」
一个人来到未知的世界,还有个会袭击人类的「僵尸」等候着自己,感到害怕是理所当然的。不如说是我不够体贴
所以法伊没必要背上罪恶感
「对不起,戴德」
法伊郑重地低下头
啊啊~好认真一女孩,我真是越来越喜欢法伊了
「没关系的。不痛不痒」
听闻我这么说,法伊抬起头,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向着这样的法伊,我问出了一直很在意的问题:
「为什么法伊会来地国?」
法伊不知沉默多久,终于长吐一口气
用发牢骚般的语气说:
「……………掉下来的」
「唉?」
「你看,天狱的思考方法不是很那啥嘛,就想着窥视一下世界时钟,所以我就偷偷潜入了,废料箱里」
「fei liao xiang?」
「在天国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产生无用废料,塑料瓶大小的姑且能直接扔出天狱,但大型废料则要扔进专门的箱里,半月一次,名为垃圾井筒的东西统一收集到废料箱里再往天狱外面倒。想着在那的话就能看到了吧……」
「啊啊……」
「本想着呆在角落就好了,但还是被卷进掉落的垃圾里面」
「你还挺淘气」
「但是也多亏这样,我才能有所发现,将从未见过全貌的世界时钟从上到下好好观察了一通。你知道吗戴德,世界时钟的形状就是上下两烧瓶合一起,像沙漏那样的」
一个人来到地国,明明不可能不会感到不安,但现在聊着世界时钟的法伊的眼里却充满着生气。
多半是因为对研究抱有热情、对自己做的事感到得意吧
「死者和僵尸是不一样的——将这份知识带回去的话,天狱的知识水平肯定会因此进步。为此,我必须活下去」
她的眼里闪烁着凛然的决意,再次仰望起了天空
突然,她视线的前方闪过了一道轨迹
「哇っ、是流星!」
法伊从摩托上一跃而下,毫不在意脚上沾染到的尘土
「戴德!看!现在,有流星噢!在那边的天空,慢慢划过!一闪一闪的!」
「嗯」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流星呢!」
一改认真的表情,法伊一脸兴奋地望着夜空
痴迷地看着这样她,我开口道
「那是、垃圾哦」
「……………哈?」
法伊一脸失望地看向这边
我慌忙重新组织语言
「天狱的东西、从天上落下的时候、都会像那样发光。要是、够大的话,从很远的地方、也能看见」
她现在看到的「流星」,不过是被天狱扔到地国的东西
也就是说,那并非「流星」,而是「流垃圾」
「那,我当时也有像这样发光?」
我用力点头
「嗯————~」
发出意味深长的鼻音,法伊自言自语地说道
「本以为常夜是更为恐怖的事情,但现在却意外的平静呢」
平躺到地上,任凭微风吹拂,法伊委身于覆盖地国的群青中
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她轻轻闭上眼睛
「戴德……我,好像有点困了」
是哦,自她来到地国,身边一直被「可怕的人们」包围着,神经高度紧张,完全没有睡眠的时间
要是她如今不再绷紧神经的理由是我就好了
不过,在这里入睡可不太妙
人类在室外睡着的话会感冒的
「我会带你去的、能安睡的地方,在那之前,再忍会吧」
「嗯,好——」
既然人类的气息会吸引死者,那么地国里就不可能有绝对安全的地方。话虽如此,那也总比在这里睡下安全
「看,来了」
恰好看到地平线那边有只僵尸正往这边移动
法伊慌张地站起身,看到僵尸迟缓的动作才摆出一副松一口气了的样子爬上摩托座椅
「那就拜托你平稳驾驶咯」
「了、解」
跨上空座位,两手握紧车把发动摩托
向着刚突围而出的我的家。
摩托刚跑起来不久,身后便传来了法伊的鼻息声
路上遇到了几栋房子和数只僵尸,但都很快成了过往景色
我没有发现刚围在我家的僵尸,我是径直向着家的方向前进的,本还想着他们要一直追着的话总会在那碰上
「太好了」
看来法伊散发出的生命力也是有边界的
肯定是去僵尸化了的他们,为而我们退到了安全区了吧
那么要注意的只有明知如此还特意徘徊在附近的死者
还有就是,要确保有数日份的食物
毕竟未来免不了隔三岔五地就要被迫在地国里兜兜转转地旅行
而且虽说在外旅行可以顺路找,但也不可能每次空腹时都能及时找到
「嘿、咻」
看到自家后,我在附近反复兜转,直到确认方圆一公里内没有僵尸才将摩托停下起身下车
「………….唔、嗯……?」
失去倚靠物的法伊揉了揉朦胧的眼睛
「稍微、等会」
踢下摩托脚架,我走进门被破坏了的玄关
一如既往散乱的收藏品、凹陷的地板、结块的血迹
比起这些,更先引起我注意的,是写在墙壁上的蓝色血文字
————「对不起」
写在多处地方,用稍微有些可怕的文字,大大地
仅留下这一句,谢罪的话语
我跟他的交际还不至于看不出是谁留下的这些留言
「……库罗斯…」
一向帅气、狂放不羁,有着独特的价值观、是非观的库罗斯,从来不会做对不起他人的事情。因为他认为那是对自己的玷污与贬低
库罗斯是个无论何时都活得很潇洒的死者
所以,像那样扭曲地行动,一味听从本能袭击人类,对他来说是莫大的丑态
他现在一定痛苦着、后悔着吧
毕竟没有哪个死者会期望僵尸化
「………….这是………….」
身后传来某人的声音
回过头,是眼睛揉得有些发红的法伊
「………要是没有我的话,其他的死者就不会发生僵尸化吧……」
「会的,只要看到亡骸,姑且」
「但是,完全不一样吧,影响力」
确实,只要不是跟亡骸贴脸,一般都不会僵尸化
————再说了,现在根本没有亡骸掉落到地国
所以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僵尸化」是一件十分遥远的事
但是,随着她的到来,地国的情况发生了变化
身为人类的她跟亡骸不一样,即使隔着完全看不见她身影的距离,她也能点燃死者的本能,使其僵尸化
「……………我的存在,会使死者陷入癫狂」
法伊低着头紧咬牙关
她说的是事实
要是法伊没有降落于此,地国根本不会发生这么大的骚动
但用结果论来判断对错是不可取的
就跟没有死者会期望僵尸化一样,也没有人类会期望来到地国
法伊,也是如此
「你什么都没做错哦,法伊」
「戴德……」
「谁都没错」
人类也好,死者也罢,都没做错任何事
仅仅是互相造成了一些麻烦,这绝称不上是做错
「但不是戴德的朋友吗?那个袭击我的僵……死者。向着那样的对象施以暴力……戴德肯定不好受吧,哪怕他并不会死去」
「没事的」
我挺起胸膛
捡起掉在——被留在房间里的一根铁管
「库罗斯是不会生气的。他甚至之前还因劝我保护好你而向我发火」
「……」
「我要能保护好你的话,库罗斯一定会为此露出笑容的」
后悔着自己做过的事,库罗斯绝不会希望我体会到如他一般的悔意
背后推了我一把的库罗斯,一定会让我优先对待法伊
「所以,加油吧」
我将库罗斯的铁管插进腰带间
「……谢谢你,戴德」
被法伊揉过的眼里渗出薄薄一层眼泪
「……怎么、哭了?」
「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吗?」
「那…因为困了?」
「笨蛋」
「咚」「咚」「咚」
法伊小跳步地走进家里
然后站到窗前,轻轻向我转过身
「我很高兴喔」
「………这样啊」
高兴什么、为什么高兴,我并不知道
但,仅仅是看到法伊对我展露的微笑,我竟也不可思议地感到高兴起来
「话说回来」
这么说着,法伊从放在地上的大手提包里取出收录音机
「那是怎么回事?」
「那?哪?」
「一听到歌就开始跳起舞来」
「啊啊」
听到人类伴着旋律的歌声,僵尸的身体会不受控制地活动起来
我向她简单说明了事实
法伊鼻子轻哼一声,打开了收录音机的开关
旋律再次奏响,歌声流淌,我的身体擅自随着音乐活动了起来
右肘像被牵引着地向外张开,左脚弯曲,咕噜地在原地转起圈来
「哈哈哈哈哈,好搞笑」
法伊拍手大笑着
「不要取乐啊,拿我」
「哈哈,抱歉抱歉」
法伊一脸可惜地停下了收录音机
「不过,戴德姑且也是会有些僵尸般的反应呢」
「好像、是这样的」
虽说能保持理智,但跟法伊在一起是多少还是会受些人类的影响
「没法流畅说话、也是这个原因」
「戴德吗?」
「嗯,舌头没法转动。灵活地」
「什么嘛,我还因为一定是因为你是那种类型的」
「那种类型?」
「腼腆的人?就一旦面对面就没法好好说话那样的」
我并不否认
每当跟法伊对上眼都会心动不已、坐立不安、大脑宕机
但跟库罗斯扯淡时就完全不会有这种情况,看来我这情况还是看人的
「我不会、吃你的」
「我知道哦」
恰到好处地结束话题,法伊抱着食品放进摩托的手套箱里,像罐头那样小件的则塞进手提包
当我走到手套箱前准备接力时,身体不受控制地再次舞动起来
在我不注意时,身后的盒式磁带再次转动了起来
「真是的」
「哈哈哈哈」
法伊意外地有喜欢恶作剧的一面
这是直到昨天我都还不知道的一面
就如同法伊还不怎么了解我一般,我也还对她知之甚少
「是很珍贵的东西吗?」
「唉?」
「那个」
法伊按下了收录音机的停止键
然后轻轻放回到包里,开口说道:
「虽然不是特别珍贵,但对我来说很珍贵。我每在心情变糟时就会听」
「心情糟糕时?」
「在失败的时候啊,研究世界时钟时被当成笨蛋妨碍的时候啊,还有掉到地国的时候。细心地听这曲子的话会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呢,它会使我重新打起精神哦。只不过在天狱所有店家里像磁带什么的都已经被处理了,我手上的大概是最后的吧」
「为什么、是磁带?」
「遗物,我母亲的」
「那么、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嗯,是啊」
既然是法伊很珍视的东西,那么我也会很珍视的。我如此想到
「家里各种东西,对戴德来说也很重要吧?」
我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你这样类比、合不合适」
「可以哦,不管是什么只要是重要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说完法伊「呼啊」地打了一个哈欠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摩托车上睡了」
「………」
「………那个,戴德,你还不懂吗?」
「诶?」
「一个人的话,会不安的嘛」
我对因为不安而靠在身边的法伊说:
「这不是正好嘛、像在这种时候又能派上用场了呢、录音机」
「笨蛋」
又被骂了
「笨蛋?我?」
「笨蛋就是笨蛋」
「我哪里笨了?」
「听不懂人话这点,笨蛋」
直到最后,我都没能知道我为什么是笨蛋
希望我有朝一日能成为「不笨的戴德」吧
「……………呼…………呼………….」
食物的甄选和搬运结束不久后,法伊就在我家睡下了。从摩托车上下来后,看上去非常疲劳,再使不出一点力气的感觉
至少,希望能让你在睡着时能从不安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晚安,法伊」
给躺着的她盖上我收藏的毯子后,我便出了门
在周围巡逻,以免僵尸靠近
这还要多谢库罗斯留在这里的铁管,能很好地敲断四肢使其无法动弹
因为昨天抱着必死的决心粉身碎骨了,也让我知道了有效降低僵尸身体「再生」效率的分尸手段
这样一来,虽然还不能保证法伊充足的休息,但至少能提供一定时间的睡眠
天地归还的第九天
当月亮与世界时钟重叠,又猛地膨胀了一些的瞬间,日期随之发生了变化
所以还剩下,二十天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定会保护好法伊,我向手中的铁管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