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过后,佑鹿大致习惯了三泷高中。
因为是高中,也要学习战斗技术以外的东西。同样有作为教养课程的物理学或历史学这类课程。只有这时候大家才像个高中生,虽然有在听课,空气中却充斥着散漫的气氛。
虽然有佑鹿在,但这里名义上是所女校。学生们有时也会兴高采烈地谈论名牌及朋友的话题,聊些无关紧要的无聊事。毕竟不能经常外出,回寄宿舍后顶多就是聊天。
然而这样的气氛,一涉及拉鲁瓦就会整个改变。即使是在小餐厅里,因前一晚看的周刊报导而笑得天翻地覆时,只要装设的电视播出拉鲁瓦的新闻,大家就会马上安静下来倾听。因为她们是为了战斗而进行训练,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也要去新闻事发现场。她们领悟到浑身是血的罹难者有可能是自己。
也因此,一到拉鲁瓦相关课程,她们就会令人难以置信地安静听讲。那种独特的紧张感,是教养课程科目完全无法比拟的。只要是直接关系自身生死的事,就会变得认真,毕竟大家都很爱惜生命。
这天上的是生态学科,要学习拉鲁瓦的习性。
担任讲师的生田老师虽然不是非常热心教学,但也不会偷工减料。他一手拿着教材说明道:“……这一型低级拉鲁瓦的手臂长度比人类还长,大约一公尺到一点五公尺。因为还要加上指甲,实际上会更长。可动范围三百度,手臂可以转到背部。”
在本馆的宁静教室里,只有抄写笔记的声音。
“有二颗眼球,能见范围因个体而异。目前已确认有凸出脸部表面的,以及凹陷的二种,前者的能见范围很大。视觉以外的感知能力有声音和味道。听觉感知相当优异,能分辨数十公尺外的脚步声。”
佑鹿也在抄笔记。他还没有和拉鲁瓦真正对战的经验,只看过别人战斗,所以尚未自觉到老师现在说的事有多重要。不过学习就是这么回事,他想早晚会有用的。
说到坐在隔壁的雪风,她还是一直望着外面。
“喂,你不用认真听课吗?”
虽然觉得多管闲事,佑鹿还是问她。
“……我有在听”很难得地听到回话,“我不太喜欢这个老师。”
“别用个人喜好评断一门课!刚才提到有人三个月前目击到低级拉鲁瓦的事咧。说它的獠牙比其他的长一倍。还提到今后可能会增加,你不觉得最好记起来吗?”
雪风的脸没有面向佑鹿,但确实有交谈。
“被目击到的拉鲁瓦有个分类名叫做底格里斯饵型。它从人类完全变形所需的时间大约三秒钟,是目前已知类型中最快的。因为进化为以四只脚移动,所以双手不具杀伤武器,主要是以獠牙攻击。由于具备强劲的冲力,由前方接近会有危险,最好考虑由侧面及后方攻击。”
佑鹿急忙重新阅读分发到的教材。上面虽然有底格里斯饵型的名称,其他什么也没写。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过报告书。”
(哪里的报告书啊?)佑鹿想,但决定不再追究。反正她看起来不像会回答的样子。取而代之——
“喂……”
“什么?”
“你变得很多话了。”
“……”
雪风闭上嘴,不再说任何话。
(我也是会乱说话的类型呢。)佑鹿一边这么想,一边注视生田。就算很难装进脑袋里,毕竟生态学科也是消灭拉鲁瓦的一环。
问题在于实技方面。
佑鹿的首战败得一场糊涂。虽然是在人数不足的条件下,开战十九秒就被薇乐莉痛殴到昏迷不醒。还因为武器太寒酸,被女孩子们嘲笑。
事态严重。虽然因为是第一次,大可不用那么在意;不过输就是输,佑鹿很想在其他地方扳回一城。何况雪风在那之后独自打赢了比赛。
佑鹿打算在下一堂课雪耻。
拉鲁瓦生态学的下一堂就是实技。他打起精神。
“好,上吧”。
他已经想好战术。这次不再不加思索地站在对手正面,要想办法闪过第一击后移动脚步,加以反击。
至于实际的战斗情况,这里就省略不提。即使脑中完美地模拟战术,现实中却未必做得到。在实技课程中,佑鹿于二十五秒时昏厥。
如果认为至少比第一次好就太天真了。再下一次的实技是在二十秒时昏厥。然后是十八秒、十五秒、二十二秒、二十一秒……当他以十三秒倒下时,旁观的女孩们直嚷“创下新纪录了”。
挂着指示牌“章”的教室里,张贴着各班的对战成绩表。第八班佑鹿的部分一片黑压压。输成那样当然会如此。班成绩之所以没有差到极点,全是靠雪风一个人独撑。
雪风还是很冷淡,只在必要的时刻开口。而那个必要时刻,也顶多是说“挡路”、“安静啦”。
最近又加了“碍手碍脚”。总之因为佑鹿输得稀里哗啦,雪风不说些什么似乎无法消气。他反而产生“如果输了能增加交谈,我的作为或许没有错”的想法。
话虽如此,输太多次还是要反思。当佑鹿在第十五次比赛,开赛十二秒就倒栽葱时,雪风露出以往不曾有过的严峻视线。
“……又没叫你要赢。”
她瞥了一眼兴奋大叫“十二秒,刷新记录”的女孩们,如此说道。
“好歹也忍一下。连一分钟也撑不住的话,实在太不像话了。”
“我有努力啊。”
佑鹿将湿毛巾放在自己的头上。
“可就是不顺利。每次对战脑袋就会局部空白,一在意就会被打败。”
“不成理由。”
“没办法啊,这是事实。”
青叶一边朝下看着佑鹿,一边说:
“视野会变窄吗?因为压力?”
“不知道。会一闪一闪的,完全受到影响。”
“如果是集中力的问题,最好做心智训练唷。就是在威释课程中做的那个。”
“喔——那个啊。”
佑鹿想起和雪风面对面的那件事。
“那样做就会改善吗?”
“原理是一样的唷。平时就要先做,才能在正式上场前发挥集中力。威释感觉是将力量蓄积到手掌上,这个比较像是运用全身。”
“要是全身发热就糟了,脑细胞会坏死。”
“不会引起那么急遽的体温变化啦。不过确实会变温暖,就像这样。”
青叶张开手。
“心智训练的成效容易出现在手上。放松心情时手会变热对吧。太紧张或是战战兢兢的话,容易产生反效果。”
“冷就不好了对吧?”
“是啊。那是因为血管收缩。不过有报告显示,孤独感及绝望感也会导致发冷唷。”
听她这么说,佑鹿不禁脱口而出“对了,雪风的手有够冰冷的!”,然后意识到不对而赶紧闭嘴。雪风不发一语地望向佑鹿,隔了一会儿才说:
“……你以后不要来上课!”
“啥?”
“和你同班会危及性命。我一个人就够了。”
她一边如此说道,一边往回走。
“……就算手冰冷,我还是幸存下来了。”
雪风微微耸肩,信步离去。
确定她走远后,佑鹿问道:
“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嗯,不过雪风她经常是那副德行。缺乏亲和力。”
青叶继续说:
“我有说过为什么八班只剩下雪风吗?”
“没有,没听你说过。”
“她啊,从一开学就是那个样子,所以是周围的人努力去配合她。毕竟她的实力真的很强。可是该怎么说呢,她太急躁了。”
“什么意思?”
“雪风她一心求胜。刚入学时大家虽然不了解战斗,却很拼命。只要一输掉,她就会责备班员……结果班员不是跟不上她,就是生病休学,最终只剩下两个人。”
“噢”佑鹿打岔道。雪风话很少、不理人这点我是知道的,可是责备还是第一次听到。
“最后留下来的女生,感觉上与雪风处得不错呢。可是她们在上威释课时起了冲突。原来她也是一直在忍耐。雪风一说出‘认真做!’之类的话,她就回骂‘你够了吧。我已经无法再跟你这种手冰冷的女人同组了’。吓了我一跳呢,因为她本来是很温柔的女生。”
“那女生后来怎么了?”
“她向别的寄宿舍提出了转舍申请。一般是不会同意的,不过那次好像核准了呢,所以雪风就变成一个人。雪风本来话就不多,后来变得完全沉默。”
我明白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了。对雪风而言,那句话一定等同于离别。说过她手冰冷的恐怕不只一、二人吧。雪风总是只求胜利;拒绝别人,也被别人拒绝。
冰冷感和那个象征很相似。
“……那家伙为什么那么坚持要赢。能打败拉鲁瓦当然最好,可是……。”
“我想是有原因的唷。”
“什么原因?”
“嗯……你只能去问本人。”
青叶含糊地回答。
无法窥探雪风那像执念般的想法,那恐怕是更深沉的东西吧。无法判断自己能涉入到什么地步,何况她并不喜欢我。
(不过……我也想赢就是了)
不用说,佑鹿当然无法取胜。
三泷高中星期六、日也是放假。平时成天埋头于学科及实技等训练的学生们,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放松。话虽如此,只有少数得到许可的人可以外出,其他人则在校园里打发时间。
校园内也有娱乐设施;只不过也是桌球台、街头篮球场这类流汗运动,尽是健康取向的设施。唯一一间与贩卖部相邻的K T V只有两个包厢,但因预约时间集中,一向是你争我夺。
这么一来,反倒是喜欢在寝室里悠闲渡过的人较自在,在抗压面上也较有利。这里因为有山与溪流,对喜欢钓鱼的人而言也是天堂,校内报曾刊载“拥有男孩般的兴趣大概就能存活”。
青叶倾向于悠闲渡过派。到底是绰号“星村报”,她最喜欢的就是八卦,但也喜欢一个人发呆。话虽如此,拗不过好奇心,结果她还是会靠近人多的地方收集情报。之所以不排斥佑鹿及雪风,也是个性使然吧。
假日当天,青叶从早上就出门了。由于平日课业吃重,大多数学生假日都会熟睡到中午。青叶这天凑巧早起,便想离开寄宿舍来个奢侈的晨间散步。
她在草坪上溜达。平常的话,这一带会有吃着零食、谈天说地的女同学,这时间当然还没有人。
“青叶。”
有人拍她的背。
站在后面的是名叫君川步鹤的女孩。她住在其他寄宿舍,是青叶的朋友。
“散步吗?好像老年人喔。”
“有什么关系嘛!你呢?”
“正要去吃早餐。”
她秀出提在手上的塑胶袋。不知为何里面还有大小锅子。
“干吗带那个?”
“要在户外煮来吃。”
步鹤开心地笑。
偶尔会有学生为了弥补娱乐的不足,而想出各种花招。野外用餐就是其中之一,学校方面虽然不鼓励,但默许这种行为。
“你也一起来嘛。”
“抱歉,我还有事。要再约我喔。”
“真可惜。你要去哪里?”
“那边。”
青叶指着鹰尾山的方向。她没打算爬山,只是想去走走。
“喔——刚才也有人往那里走呢。”
“噢,竟然会去登山,真难得。”
“你不也是。”
步鹤苦笑道。
告别步鹤,青叶继续走着。
不久,看到远方有个身穿制服的人影。
步鹤说的就是她吗?青叶想。这还真难得,喜欢登山或健行的女生并不多。说起来章义舍学生中有许多人有特别嗜好,像七班的浦上树里每到假日一定会去溪钓;而且山脚下好像正在挖温泉,等温泉水出来后情况就会不同吧。
穿制服的女生走在前方。没有特别理由,青叶决定跟着走。
她爬上斜坡,接着向右转。直走会通到梅贝鲁的小屋,看来是要去别的地方。
正当青叶思忖“这边有房子吗”时,前面的人不见了。由于四周尽是树林,放眼望去都是同样风景;她担心走错路,一直看着脚下才会跟丢。
她徘徊了一会儿后,决定死心回头。
才正要走,就听到哪里传来逆风而行般的声音。
什么声音?她倾耳聆听。至少不是子弹之类的危险物品。速度更缓慢,却给人犀利的感觉。
声音是从树林里传来。她像被拉过去似地朝那里走去。
来到树木被砍光的空地。刺眼的阳光照射着。
在空地中央,少女正挥舞着刀。
是雪风。她将长长的绿千丈山颪自头顶往下挥,砍向侧边,再由下往上推,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也许是因为非常专注,她的呼吸很规律。
雪风穿着制服。刚才走在前面的就是她。
青叶目不转睛地看了一阵子。
突然,前方的雪风没有转动眼睛,说道:“什么事?”
“……啊,你发现了?”
青叶吐了吐舌。
“我耳力好。”
雪风将刀子收进刀鞘。
她没流什么汗,可见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衣衫也还算整齐。
“什么事?”
她又问了一次。
“凑热闹。因为看到你。”
青叶走近雪风。
“自主训练?真认真啊。”
“我可不想在危急时丧命。等到了那个世界才后悔就太迟了。”
“一大早就不见踪影也是为了训练?”
“……那个不一样。”
“不然是做什么?”
青叶问道。但雪风没有回答。
雪风瞄了青叶一眼。
“……你听谁说的?”
“什么?”
“我早上不见踪影的事。”
“敷波同学。他很在意唷。”
“大嘴巴的男生。”
语气中带点气愤的感觉。
“因为你们同班又同寝室,我认为会担心也是应该的。”
“无聊。”
雪风喃喃道:“他有余力担心别人吗?”
“敷波同学很努力唷。因为,他没有放弃啊。”
青叶弯下手指,细数比赛次数。
“一般人要是输成那样早就灰心了,他却精神抖擞呢。你应该知道吧。他虽然在非常短的时间出局,那是因为他积极进攻呀。只要学会技术,我想就算对手是拉鲁瓦,他也不会输的。”
“……蛮干也要看情况。我不能忍受被扯后腿。”
“也是啦。他连一次也还没赢过。”
“所以没有共同作战的意义。”
“只要敷波同学增强到可以一起作战不就好了。”
“你去让他找个人教他技巧。”
“你教他不就好了?”
下一瞬间,青叶看到了难得一见的画面。一向冷淡的少女,惊讶地回过头。
“……为什么是我?”
青叶一脸理所当然:“你们同班啊。”
“自己的身体应该由自己来保护。其他的事我不管。”
“是吗?因为是班的对战,合作的话会有帮助唷。”
“我一个人就够了。”
“可是,你好像很担心敷波同学。”
“说什么傻话!”
“那么,你为什么对敷波同学说‘不要来上课’?”
她确认似地问。
“因为没有他比较好打。”
“如果是以前的你,应该会说‘滚出这个班’。你那时对失误之类的可是毫不容情呢。”
“……”
“敷波同学转来后跟你编在同班,我很惊讶你没有拒绝,想说那个雪风有意再次组班了。”
“……说得好像你很清楚。”
“我知道啊。”
青叶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国中同校啊。”
起风了。树木沙沙作响,二名少女的发丝飘动。
“……是没错。”
“以前的你很糟耶。不过毕竟发生过那种事,难怪会那样。进来三泷后,你也是一直绷紧神经,又和班员们起冲突。我还以为你会永远一个人。”
“我一个人活得很好。”
“是啊。我那时说‘我换到八班’时,你也是这样拒绝我。所以当你和敷波同学组班时,我好惊讶……你又想相信伙伴了?”
雪风不发一语。她从青叶身上挪开视线,开始收拾东西,一副拒绝交谈的样子。
“……帮帮敷波同学吧。”
即使青叶这么,雪风也没有反应。
“对你也有好处唷。”
“……你是要我妥协吗?”
“不是,是敷波同学向你妥协唷。因为就算你说出任性的话,他也会原谅你。”
“我才不会说任性——”
“你说了很多呢。”
青叶的话盖过了雪风的声音。
“国中时是,进来三泷就读后也是。你总是以自我为中心,与其他同学起冲突。已经够了吧?”
雪风停顿了一下。
“……不行。我一个人就够了。”
“又这样……”
青叶说到一半便停住了。她转向背后,手伸向爱刀刀柄。
雪风早已拔刀。绿千丈山颪发出淡淡光芒。她将刀尖朝向正前方,一动也不动。
二人朝树林里看去。静悄悄地,只有偶尔传来树叶摩擦的声音,但她们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里。
没有任何事发生。
青叶吐了口气,“……是错觉吗?”,然后手放开刀柄。
“我以为有人在那里呢。”
“有。”
雪风依然握着刀。
“一直静静观察我们。现在已经感觉不到气息。”
“你看到了?”
“没有。既然能让我们感觉不到,可见是相当厉害的家伙。说不定已经在那里很久了。”
“真讨厌。三泷的保全是怎么回事啊?”
“凡事没有完美。”
雪风这才收刀。青叶擦拭手心渗出的汗。
“雪风,你想刚才的是拉鲁瓦吗?低级家伙里有种会伪装后消失的类型,我记得只要几秒没错吧。是新品种?”
“太多假设,我无法回答。”
“那我顺便再问一个。”
“什么?”
“你打算和敷波同学合作了吗?”
“……”
“像这样被谁盯上时,有伙伴在会比较安心唷。对吧?”
青叶一脸笑眯眯。
“……教学是老师的职责。”
“我觉得由雪风来教,敷波同学也会比较开心。”
“……哪有这种事。”
“别这么说嘛。敷波同学说过今天会去图书馆,拜托你啰。”
青叶轻轻挥手,准备返回章义舍。
雪风似乎还在碎碎念地发牢骚,但没有人听到。
三泷高中的图书馆是与研究馆并设在一起。正确地说,西半部是研究设施,东半部是图书馆空间。这是考虑到方便研究者阅览、整理资料。只不过,因为校内还有未使用的腹地,也有不少另外再盖一栋比较舒适的意见。
佑鹿在图书馆一楼。
因为一直待在章义舍寝室里会闲到发慌。室友不讲话,又没有电视。贩卖部有卖周刊杂志,不过因为非常抢手,经常销售一空。报纸则被视为督察生特权,只有特别室才有。
如此一来,打发时间的方式就只有在学校腹地内闲逛,或是到图书馆亲近文字了。这里是特别室及贩卖部之外,唯一有放置报纸的地方,佑鹿一直在看报纸。
然而,因为他只挑有兴趣的部分看,看完就无事可做了。他还找了一下有没有漫画——这里的方针看来很明确,连一本也没有。
不得已,他只好随便找书来看。
这里不愧是消灭拉鲁瓦的养成学校,专业书非常多。走到里面书架,发现有许多一般书店没有贩售的书籍。
佑鹿随便抽出一本,里面详尽记载了与拉鲁瓦的战斗报告,很像是联合自卫队干部养成学校或警察学校才会放的书。仔细一看,不只是拉鲁瓦相关书籍,也陈列非常多阿尼玛斯及威释的书籍。
佑鹿拿着书,犹豫了一会儿。
(要读读看吗……)
说不定对实技课会有帮助——虽然不知道是否能立即见效。
他回到排列着大桌子的地方,挑了向阳的位置坐下。
打开书本,大略浏览一下。不愧是专业书,每一本都写得密密麻麻的。佑鹿本来就喜欢看书,倒不觉得吃力,只是这似乎会花很多时间。
正当他思忖觉得无聊时再睡个午觉时,眼前突然变暗。
他微微转动眼睛,长长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视野。
“……哎呀。”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是督察生五十铃,她来到佑鹿座位前方。
“我可以坐这里吗?”
他轻轻点头。五十铃在他旁边坐下。
她大概是要自修吧,带了文具用品及笔记本。真不愧是督察生,连玩乐或睡觉的时间也在念书。
“真难得啊。你来图书馆调查资料?”
佑鹿想不出机灵的应对,“不是,来打发时间。”,然后合上书。她的目光扫过印在封面上的书名。
“……这是记载拉鲁瓦行动习性的书吧。笠置校长也有参与第一版的编纂。发行时间虽然很久,但是到现在仍是对抗拉鲁瓦研究的基本教材。三年前改版。”
“噢,原来如此。”
佑鹿看了看作者姓名,混杂在没听过的名字中,出现了笠置澄江这几个字。
“这是基础知识唷。”
“不愧是督察生。”
“……这是身为三泷高中学生应该要知道的。”
她皱眉道。或许她并不像外表那样喜欢被称呼为督察生。
“敷波同学你是本校学生,又是章义舍寄宿生,至少要学会最低限度的知识。”
佑鹿耸耸肩——感觉好像被家教责备了。
“我有在念啊。”
“似乎是这样。”
五十铃瞄了一眼堆积如山的书。
“虽然无法胜过实战的训练,像这样从书中获取的资料也是很珍贵的。小看前辈们留下的知识的人,早晚会哭。”
“不过尽是些艰深的用词,看得很烦就是了。”
五十铃突然露出温柔的表情。
“不然,我来教你?”
“什么?”
佑鹿不禁回问。
“不用啦,不好意思。偏袒特定学生会有问题吧?”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
“可是……你应该有其他工作要做吧。”
“指导落后学生也是重要职责。”
五十铃直截了当地说出伤人的话。
佑鹿苦笑道:“不过,我想自己做到不行为止。”
“实技方面也请加油。”
“你这是讽刺?”
“不,是真心话。”
五十铃扭了扭腰,端正姿势。
“这里的课程是假想与拉鲁瓦的实战。至少要习惯它,不然会危及性命。我不希望敷波同学死。”
“……你这是出于好意?”
“对。为什么这么问?”
佑鹿感到有些意外地说:
“不,因为我是男生,我听说你对男生不太有好感。”
至少蒂安娜介绍佑鹿时,章义舍同学是带着负面情感。只有少数人展现出好奇心。
“我承认我对男生没有好感。不过既然你在章义舍,我就不会抱持偏见,就算有也会无视。当然,敷波同学你是男生,和其他女生不同……不过,不管性别如何,我们是一起对抗拉鲁瓦的伙伴。”
五十铃很认真,听起来不像客套话。这也是她的真心话吧。
“不愧是督察生。”
“我会把你这句话当作赞美。”
“可是和男生单独一起不是不妙吗?星村有说过。”
“那个人真是大嘴巴啊……只是这样应该没关系吧。”
五十铃把手肘支在桌上。那副被逆光照射的姿态,与其说是具实战经验的战娘,看起来更像文学少女。
“大家可能不知道,督察生被指派要尽量和全体寄宿生聊聊。这也是其中一环。”
“这工作真辛苦。”
“是啊。”
语气听起来另有含意。
佑鹿翻开另一本书。这次的有附插图,被定位为入门书。解说很简单,对基础学习有相当帮助。
五十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佑鹿不知道她为何凝视自己。
她突然开口:“……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可以,什么事?”
“你为什么来读三泷高中?”
她唐突地问。不过,佑鹿早知道迟早会被问到这个问题,他也一直如此自问。
“你听了只会觉得无趣啦。”
“听了才知道。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这……”
他在脑中整理下一句话。
“我不知道。听我爸妈说,好像是国家突然出钱要我转来三泷。我好不容易用功念书,考进老家那里的高中,结果没多久就转来这里了。”
“这我听休贝老师说过。我们学校好像也因为突然接获指示要让你入学而感到震惊的样子。”
蒂安娜连这种事也对五十铃说。一般是严格禁止将转学理由泄露给学生知道的,看来她相当受到信赖。
五十铃继续说:“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继续待在这里。我这样想没错吧?因为光是一个男生独自转到女校就够辛苦了,何况三泷还是消灭拉鲁瓦的特殊养成高中,就算想再转一次学也不奇怪。可是你却待了下来,即使输成那样还是想作战。为什么?”
佑鹿沉默不语。
倒不是因为抵挡不住五十铃合乎逻辑常理的追问。五十铃说的没错,我也曾深思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战娘所聚集的地方。
佑鹿刻意隔了一段时间才回答。
“……我不知道啦。”他没有半点虚假地老实回答:“我才想问呢。好像是有人跟我爸妈说,只要我进入这所学校,国家连我弟的学费也会负担。有了那些钱,我弟就能轻松念到大学。”
爸妈指的是养育他的双亲。他没有说出他们偏爱亲生弟弟的事。
“不过,如果这样能让我弟去上学的话,我也没意见。因为那家伙很优秀,如果因为我而获得的金钱,能让他去做喜欢的事也不错。这是我入学的理由,现在……就不知道了。”
“怎么会?”
“我真的不知道。总觉得现在就是想这么做。在这所学校学习战法,以备与拉鲁瓦战斗……我也很奇怪自己干吗这么认真,总觉得应该要留在这里。”
五十铃露出不能理解的表情。这是当然的,连佑鹿也想过自己是不是被骗了。这所学校需要自己的理由、自己待在这里的理由、想留在这里的理由,全都隐晦地让人搞不清楚。
眼前的督察生缓缓问:“这……和谁有关吗?比方说……雪风?”
“不知道。应该没有吧……”
毕竟我们是来这里才第一次见面。
“总之就是这样。你一定觉得早知道就不问了吧。”
佑鹿原本是想开开玩笑,五十铃却一脸正经。
“没这回事。掌握寄宿生入学理由也是督察生的职责。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你挺亲切的嘛。”
“我对所有人都是同样的态度。没有分别唷。”
“可是你对雪风很冷淡耶?”
虽然是无心的话,五十铃听了后却大皱眉头。
“……我不是故意表现冷淡,但无论如何就是会对香椎同学另眼看待。”
“善意还是恶意?”
“她……排斥和别人往来,只想一个人行动。因为她很坚强,也许无所谓,可是其他同学就没办法这样。当和香椎同学同班时,也许会被拉着走而妨碍学习,说不定会自取灭亡。那是不良影响对吧?”
她似乎困扰于不知如何与雪风相处,佑鹿反而感到佩服。不只是雪风,五十铃也考虑到其他同学的事。
“我一直向香椎同学解释班行动的好处,不过她听不进去。”
“应该有原因吧。听说好像是因为太急躁而被班员讨厌。”
“……并不是讨厌她。不过,和她起了冲突。”
“因为她的个性?”
“详细情形我不想说,以前香椎同学班上的人,曾找我商量想脱离班的事。我想尽办法慰留,还是没能成功说服她。我很后悔,是我的能力不足。”
她的表情蒙上状似忧伤、后悔的阴影。
“总之,只靠自己的话,香椎同学总有一天会遇到障碍。因为不见得每次都是与拉鲁瓦一对一。”
“也是啦……”
青叶也说过相同的话。其实佑鹿也稍微想过。
和别人合作不是比较轻松吗?难得采用班编制,我认为没道理不利用;但雪风打算完全单独行动。说起来,这或许和我一直输有关。
五十铃像是看穿他的想法似地说道:“在精神上的抗压性和体力上,也是有伙伴比较有利。”
“可是雪风很强耶。一个人就打败了那个英格兰人的班。”
“是啊。阿瑞托萨同学也很震惊。可是下次对战时就难说了。”
“什么,你的意思是雪风会输?”
“这个嘛……”
传来“喀”的一声。
二人转向声音的方向。话题主角雪风就站在那里。
她眯起眼,望着佑鹿和五十铃,慢慢走了过来。脚步声听起来比平常急躁。
“……在干什么?”
佑鹿认为是在问自己,便回答:“如你所见,在看书,应该说在打发时间。”
“和五十铃一起啊?”
“不,这是巧合。碰巧遇到。”
“这样啊。那你们继续,打扰啦。”
说完这句话,雪风准备离去。佑鹿吓得急忙留住她。
“慢着慢着。你不是有事吗?”
“事情一下子就没了。你就和五十铃一起看书或训练吧!”
“喂,你的口气怎么好像觉得看书不对啊?”
“没有不对。只是觉得那是无谓的努力。”
“不至于是无谓的努力吧?小看前辈们留下的知识的人,早晚会哭唷。这是古楯说的。”
雪风的声音变得更低沉。
“你似乎和五十铃很要好呐。”
“……今天几乎是第一次说话。”
“想转到一班就去吧,我不会阻止你。”
佑鹿赶紧抓住雪风的肩膀。
“等一下啦。为什么会讲到这个方面?”
“我只是替你把心情讲出来而已。还有,别碰我!”
“好啦好啦。不过并不是想转去一班,我只是想赢。”
“所以就和五十铃一起看书吗?真是少根筋的男人。”
“一直五十铃五十铃的,你很啰嗦耶。不然你也一起来看书?”
“我拒绝。”
她只有这个时候才看着佑鹿的脸,斩钉截铁地说道。
“唯独这件事我拒绝。”
“……为什么我要被骂?”
佑鹿叹道。雪风一如往常地面无表情,只有声音特别低沉。因为有若干杀气,佑鹿觉得有点恐怖。
“反正,我已经不会跟你合作了。想磨练技术就自己想办法。对战时我一个人就够了。”
明明到目前为止都没合作过。佑鹿心里这么想,但还没说出口就被插话。
“等等,香椎同学,你别再闹了。”
是五十铃。她不知在何时起身,双手叉腰。
“同班班员正想要努力,你不帮助他吗?”
“不要让我一再重复。我是一个人。”
“现在不一样不是吗?”
“一样。”
只有一瞬间,她的视线投向佑鹿。
“一个人。”
“碰”的一声,五十铃用力拍了大桌子。
“你有心要以团队作战吗?”
“没有。”
“你是八班的班长耶!”
“那是你们擅自决定的。我只有一个人,所以没有班长也没有班员。”
“有敷波同学。”
因为提到自己,佑鹿有些紧张。
“由一班接收啊!”
“你能不能不要说出莫名其妙的事。八班需要有人。香椎同学,这也是为你好!”
雪风微微动眉。
“谁要你多管闲事!”
五十铃的脸色变了。
一阵沉默。
五十铃就那样没有向任何人打招呼,走出图书馆。没过多久,雪风也不见了。
佑鹿不知如何是好。不得已只好继续看书,中途大约打了两次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