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环视走廊。
这里是清晨的教务馆,在三楼的走廊。尽管天色隐约转亮,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这个时间的三泷高中,呈现一种空白的状态,没有人会注意。因此,他才约在这个时间碰面。
没看到平时的男人身影。不过青年并不慌张。男人形迹神秘,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至今一直是如此。
青年不知道男人的姓名,男人也不认为需要说,青年不打算问——他知道就算问了也只会得到假名。
青年等待着。天空渐渐泛白,闪烁的星星隐没了身影,青年依然动也不动。
“我被瞪了呢。”
声音冷不防地传来。
青年回头。男人露出苦笑,站在那里。
“雪风真可怕啊。露出宛如刀子般的眼神。”
男人说道。
像是要避开朦胧中逐渐转亮的天空般站着。在走廊角落,完全照不到阳光的地方靠着墙壁,相当悠闲的模样。
“您看到她了?”
“嗯。我偷看她一个人进行特训。不过后来她同学也跟来了。”
男人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真不简单。她对自己的战斗方式毫不怀疑。大概是意志很坚定,才能忍受一切孤独吧。”
“她在寄宿舍里好像几乎是独来独往。不过最近那个男同学也一起……”
“不知道会受到什么影响呢。她很倔强,说不定会一直排斥他接近。不过如果她能正视这点……就能再次蜕变。”
“再次,是吗?”
“是啊,之前也有过,所以是再次。”
男人回想起什么似地说道。
“……差不多要让低级苏醒了。”
青年说。
“装置时我也在场,不会有问题。我会大闹一场给您看。”
“我很期待。希望不要没有成果就结束了。”
男人话中带着些许侮辱。言外之意是展现得出成果就试试看啊——可以说是在试探青年。
“我会让这所学校陷入恐惧。”
“就这么办吧。会有很多人高兴唷。”
“成功的话……”
“别担心家人的事。”
男人先发制人地说道。
青年低下头。他没有方法确认男人所言是否属实。不过既然走到这里,事实上除了相信也没有其他办法。
况且他已经把家人忘得差不多了,长相也只记得朦胧的残像。取而代之不停填满脑中的是凶暴的斗争本能。现在是靠理性压抑住,随时都可能爆发。
青年再次行礼,已不见男人踪影。
他茫然地想:应该还会再见吧。
佑鹿决定在睡前看书,看的是从图书馆借来的拉鲁瓦相关书籍。原以为代替安眠药应该不错,结果出乎意料地有趣,有时还会牺牲睡眠时间埋头阅读。因此,反倒必须努力不看。
在图书馆和五十铃起冲突后,雪风还是老样子。不过因为从外表看不出她的感情起伏,也无法得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依然天一亮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爬出床铺。
虽然雪风表现得和平常一样,还是有人注意到她的变化——虽然只是少数。
“喂,敷波同学。”
某一天的下课时间,青叶过来找他说话。
“干吗?”
“雪风发生什么事了?”
“你问发生什么……”
佑鹿环顾教室内,没看到雪风的身影。
“是去厕所吧。”
“我不是指这个啦,刚才真帆在喊‘打倒雪风’呢。”
真帆是和泉三姐妹的长女。次女是结惠,三女是沙千。
“雪风和她们吵架了吗?”
“没有吧。因为雪风没兴趣和别人有交集。”
“这样啊。那是为什么呢?真帆她们把雪风视为对手,摩拳擦掌等着这次的实技课程呢。”
“打算到时打倒她吗?”
“应该是。而且信心十足。”
佑鹿突然想起五十铃的话。她的确对雪风说了“不会赢”。
佑鹿把这件事告诉青叶,她一脸意外。
“五十铃同学这么说过?竟然会说得这么笃定,真难得呢。”
“对吧。虽然由我来说也很怪,不过雪风很强耶。那家伙就算一对三也游刃有余吧。”
“我也这么觉得……会不会是有什么秘计。”
说着说着下课时间就结束了。下一堂是实技课程。
蒂安娜进来催促大家准备。章义舍学生们离开教室,走向南边操场。
和平常上课地点不同,地面种了草坪。比起战斗训练,看起来似乎更适合踢足球;而且天气也很晴朗。
蒂安娜宣读对战班别:“四班,班长和泉真帆。八班,班长香椎雪风。”
只有佑鹿和青叶交头接耳,其他同学都在静观着。
和泉姐妹在章义舍中也是赫赫有名。三人都以消灭拉鲁瓦为志,一起志愿进入三泷高中就读。战斗模式虽然传统,但因姐妹默契十足,擅长集体作战。由真帆发挥统率力,结惠及沙千迅速打倒敌人。
四班及八班各自向前走,在操场中央对峙。
三姐妹不是同卵生,所以脸形有差异。长女真帆有点凤眼,结惠线条柔和,沙千则保有稚气感。
唯独斗志一样旺盛。
“雪风……”
真帆说道。
“我们今天会打败你。这次将决定谁的实力在上。”
“没错,在这里一分高下吧。”
结惠附和道。
“嗯嗯,是叫终结吗?”
沙干一脸笑嘻嘻。
雪风面不改色,看起来没有受到挑拨。
“哎呀,不说话?真寂寞啊,对战前的交谈也很棒呢。”
真帆遗憾地说道。
“对啊。”
“不说话好无聊喔。”
结惠和沙干也抱怨道。
三姐妹拔刀。刀身反射阳光,闪闪发亮,接着发出红光——不愧是姐妹,全都是火属性。
雪风维持原本的姿势。
“……你回去。”
雪风对佑鹿说。
“啥?”
“到你本来的位置。回去观战!”
“不,喂,那我不就等于没参战。”
“那样就好,你在很碍眼!”
佑鹿愕然。
“喂,慢着。你打算一个人战吗?”
“反正就算有你也等于是一个人。”
佑鹿火大了,他走向蒂安娜说:“这家伙说出这种话耶。”
女老师目光锐利地看着他。
“人数减少没关系。”
“老师,那样就不是集团战斗实技了。”
“开赛时可以只有香椎迎战。至于加入救援的时机,则是你的自由。”
意思是何时去救都可以。
佑鹿返回章义舍学生的位置,在草坪上坐下,内心浮现“那么想一个人战就去战啊”的想法。
再说雪风很强是无庸置疑的。和泉三姐妹或许有信心,但八成用不着救援吧。况且我也没有强到可以救别人。
雪风拔出背后的刀,刀身发出朦胧的绿色光芒。
蒂安娜吹哨。
真帆打头阵。日本刀发出红色光芒,朝雪风的头顶挥下。
雪风以刀背接下。红绿相击,发出强烈光芒。真帆很快地向后退开。
结惠站到姐姐的左侧位置,沙千在右侧。呈半包围雪风的阵势。
三姐妹时而威吓般地舞动长刀,却不主动出击。
黑发少女用一贯的表情说道:
“怎么了?不行动就不会赢唷。”
“你终于说话了。你放心,这样就够了。”
“这就是我们的做法。”
“不用你管啦——”
三姐妹脸上浮现出无畏的笑容。雪风没有受到挑拨,但呼吸变急促了些。
她朝真帆踏出一步,从斜右上方,企图朝真帆的肩膀斜砍而下。真帆有些夸张地跳开。雪风继续向前迈进,打算再砍一刀。
那一刹那,结惠行动了。动作虽小,但长刀犀利地逼近。
发出低沉的声响,雪风扑了空。
观战学生们骚动不已。雪风压着右肩,她被结惠的攻击击中了。看到不把以一对多当做一回事的少女轻易吃下一击,大家无不愕然。
雪风重新站稳,再度砍向真帆。第一击被闪开,第二击则锁定侧腹。
结惠又动了。刀尖逼进雪风的右手臂上半部。
雪风预料到这点,把刀当作盾防御;但是结惠的动作更快。刀从中间穿过,狠狠打在手臂上。
骚动声更大了。因为大家从未见过眼前少女受过第二次攻击。雪风忍住疼痛,朝真帆连续攻击,并同时成功牵制住结惠。
不过这次换成沙千采取攻击。她朝雪风身体左侧,肩胛骨下方猛烈一斩。
雪风皱起眉头,日本刀自手中掉落。
那个香椎雪风弄掉了武器?学生们的骚动进入超乎寻常的境界。
佑鹿也哑然地望着战斗。
“怎么可能……”
身旁的青叶也浮现出惊愕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
他自言自语道。
“我没看过雪风被打成这样呢。她在个人战中也是所向无敌啊。”
佑鹿凝视着正前方问道:
“喂,那家伙有什么弱点吗?”
“我不知道……敷波同学你知道吗?”
“完全不知道。”
他的视线没有移开雪风。雪风迅速捡起长刀,却不准备攻击。她明显受到了动摇。
佑鹿喃喃说了一句:“是习惯吗……”
“咦?”
青叶回问。
“搞不好是雪风的动作奇怪。”
“哪里怪?我完全看不出来。”
“那家伙采取连续攻击时,第二击的动作有点迟缓。可能是我的错觉,总觉得速度不一致……”
“眼光挺犀利的嘛。”
不知何时,五十铃来到背后。
她以抱的姿势双手拿着日本刀,边看战斗边说:“香椎同学攻击时有个坏习惯。和泉同学她们只是针对那里攻击。”
“是什么?”
佑鹿问。
“如同你说的。请仔细看她的攻击。”
雪风压下麻痹的感觉,主动采取行动。她锁定结惠,由下往上刺。
第一击便弹开结惠的刀,使她失去平衡。然而,就在雪风准备做下一个攻击的瞬间,真帆的刀刃砍入她的肩膀。雪风跪了下去。
“就是现在,看到了吗?”
“太细微的部分就不太……不过,速度果然有问题的样子……”
五十铃缓缓点头。
“没错。那是香椎同学的坏习惯造成的。她在做完最初的攻击,要转移到下一次攻击前,会稍微阻断视觉。”
“阻断什么?”
“就是会移开视线。她手臂往下挥后,会从攻击对象身上移开视线。就像这样。”
五十铃做出和雪风同样的动作。刀往下挥后,脸朝着下方。
“我这是比较夸张,总之她在攻击后会有一瞬间看着自己脚下。和泉同学她们就是攻击那个破绽。”
佑鹿感到不可思议。
“为什么会有那种坏习惯?”
“恐怕是因为那把刀。我记得那是四尺四寸长对吧?虽然说会因为威释而变轻,但一定也会有被大小影响的时候。就像转身挥棒时,头也会跟着动一样。由于视线只移开一瞬间,一般并不会有影响,但是对和泉同学她们来说已绰绰有余。”
“噢……五十铃你是什么时候看穿的?”
“第三次比赛时。”
“你跟三姐妹说了?”
督察生摇头。
“没有,我不会做这种事。不过会发现的人就会发现。今后或许全部的人都会知道吧,因为沙千同学是大嘴巴。对了……”
五十铃补充道:“敷波同学最好不要去救援。胜负已定。”
不知不觉间,雪风的呼吸变急促了,额头冒出汗珠,流下好几道汗水;脸部依然没有表情,但精神被逼到了绝境。
和泉三姐妹的攻击频率增加了。之前只是对应雪风的动作挥刀,现在则主动出击。
雪风落入防御的一方,她的动作明显迟缓起来。被刺中弱点的震惊及恐惧,使她缩起手臂,无法做出拿手的大胆犀利攻击,导致对手趁胜追击,她则逐渐陷入守势。这是败战的基本模式。
日本刀再次被弹开,膝盖也在同时着地。
来自三方的刀一齐指向她。真帆开口:“认不认输?”
雪风没有说出“投降”,但任何人都看得出胜负已分。
即使是这个时候,她还是用炯炯有神的眼神回看她们。
真帆笑了。
“露出那种眼神也没用。”
和泉三姐妹的长女缓缓地朝她头顶挥刀,雪风因为这一击而昏迷不醒。
刚好在佑鹿往下探头时,雪风醒了。她露出呆滞的眼神,不久便马上恢复生气,挺起上身。
“这里是……哪里?”
“我们的寝室。”
佑鹿指着潮湿的室内。
“是谁把我……”
“我。因为你昏倒了,所以我把你背回来。还好你很轻。”
原以为她会说些什么,但她没有回话,反而又躺下。
她没有闭上眼睛,而是一直凝视着床帘,一声不吭——不过她本来就这样。
果然是受到打击了吧?佑鹿心想。女同学们刚才惊呼着“第一次看到雪风惨败”。别人都这样了,当事人一定更为震惊,说不定还可能产生否定过去的自己的情绪。
“……你以为我受到打击了?”
雪风突然说道。
“别误会,输是没办法的事,虽然和我预期的时机不同。”
“什么时机?”
“本来以为可能会在别的时候输掉。”
“五十铃吗?毕竟她很聪明呐。”
“不是。”
佑鹿问:“那是谁啊?”
“说了你也不知道,我迟早会和那家伙对战。”
“所以我问是谁啊。”
雪风不打算回答,只是将棉被拉到颈部。
“……实技比赛,我也只输过一次。下次赢回来就好了。”
“总觉得听起来像是在逞强。”
“再战就好了。”
“可是啊,五十铃说你有个坏习惯耶。最好改过来吧?”
她眨了眨眼,看着佑鹿。
“坏习惯吗?无聊。”
“哪会无聊啊。你确实是输啦。”
“总会有办法的。”
“没办法的话怎么办?五十铃说她在第三场比赛就看穿了咧。现在差不多传遍全章义舍了吧。”
“……我只是照平常的方式。”
“那样真的能赢吗?”
她没有直视佑鹿,而是侧过脸去。
“……会赢。在遇到那家伙前,我必须赢,相信自己够强。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在这里。”
“就说不知道能不能赢啊。”
这次雪风真的沉默了。她将棉被盖住头部代替回答,中断了谈话。
佑鹿耸耸肩。根本就是答非所问。
无法理解她的意思。说得语焉不详,是因为懒得解释,还是本来就不想说。
不过,不想说的话就算了。佑鹿也钻进自己的被窝。
与说的话相违,雪风持续吞下败战。
所有的实技课程都以影像的方式记录下来。拍摄的虽然是学生,依各对战编排,烧成各种媒介物保管于图书馆内。举凡三泷高中的人都能浏览,被视为有助于预习、复习及研究。
五十铃指出的坏习惯,转眼间便在章义舍中流传开来。学生们透过影像确认雪风的战斗方式,知道她的坏习惯后向她挑战。
按道理说,雪风并没有弱到会被这种敷衍的战法打败,但是一对多的不利条件在这里发挥了作用。由一个人确实攻击破绽,其他人则彻底执行牵制的攻击或防御。光是这样胜率就会大不同。再加上赢过一次后,精神状态受到影响,产生“雪风不可怕”的感觉,于是不再把她放在眼里。
演变至此,雪风还是不改其战斗模式,顽固地拒绝佑鹿协助,独自应战又一再战败。尽管有人惊叹于她持续奋战的毅力,但赢不了的话,也仅止于“只是佩服”。大家对她的恐惧不断降低,开始说“只有五十铃当班长的一班最强”。
佑鹿几乎没有参与这些战斗。大部分是被雪风拒绝,就算硬是参加也马上被击倒。八班的成绩以飞快的速度下滑,没有上升的迹象。这样的评价在章义舍内部已成定局。
佑鹿及雪风的寝室在地下室,不能没有电灯。即使是一点亮度也好,要是不开灯,就真的是名副其实的黑暗。
佑鹿横卧在床上,点着枕边台灯看书。这本书在图书馆带回来的书中,算是大开本的类型,躺着看手臂会痛。书名取了个枯燥无味的名字,叫“拉鲁瓦对战术”,是以美国半年前发行的书为蓝本。
大概是因为译者不是专家,到处都是让人看得一头雾水的说明。别说是图片了,连张图表也没有,很难记得住。佑鹿之所以能继续看下去,是因为喜欢看书的天性,以及身为三泷高中学生的义务感。
“……以对低级…………拉鲁瓦的……攻击部位来说,原本判断……脚部屡屡奏效……不过……现在则……被视为……”
自从准备升学考后,我养成了边出声边看书的习惯。作为记忆手段虽然不及手写,不过朗读也是很有效的。由于这不是消遣用书,我一边回想国三的往事,一边读着。顾虑到同寝室的冷酷少女,没有念得太大声。
“……被视为……引起其反击攻击者……的部位……必须……小心。拉鲁瓦的……活体感应方式……已成功进化……进化……”
脑袋昏沉沉,视野摇啊摇地晃动——简直像在念经,念得自己都想睡了。
“……部分……部分低级拉鲁瓦……尤其是狐型,其体毛进化为感受装置……可以感应空气的流动……不行了,超困!”
我放下书本,伸长手臂,拿起放在枕边的冻顶乌龙茶保特瓶;就这样躺着,让内容物流入喉咙。
瞄了一眼邻床。寝室内的床与床之间留有相当大的间隔,可以装床帘,因此无法得知雪风在做什么。既然没有什么动静,大概是正在睡吧。
她在那之后再也没赢过,不过外表看起来并没有改变。她比以前更抗拒我的协助,也几乎不再开口,可以说是有了消极的变化。
只有天快亮就会消失这件事没有改变。前几天,我起床上厕所时偷看了一下她的床,果然又是空的。不知道是习惯还是义务,总之她一定在进行什么事。
也曾想过会不会是在偷偷特训,但又好像不是。听青叶说特训归特训,是在鹰尾山进行。那又会是什么?
虽然很想确认,可是早上爬不起来。尤其最近半夜都在跟书本格斗。尽管如此,我还是打算至少了解一下状况。
自己也觉得干吗这么认真。但我就是这种一在意就会想弄明白的个性,何况又是同班。连一胜也难求的班长,一大早在做什么?如果那和雪风顽固的态度有关,我还是很想知道。
佑鹿闭上眼。像在自我暗示似地喃喃说着,希望可以在天亮前起床。
对于平日按照一定规律生活的人来说,早起是很困难的事。尤其是生活步调制式化的学生。
佑鹿也是需要一点小努力才能早起。因为就算成功醒来,一疏忽就会睡回笼觉,必须想办法不闭上眼睛。
又不能响闹钟。要是这么做的话,会被睡在隔壁床的少女发现。毕竟目的是要查出她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
正当佑鹿用棉被盖住头部,伪装成还在睡觉的样子时,隔壁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偷偷一看,雪风已经坐起上半身。看来她似乎是会立刻清醒的类型,应该与低血压无缘吧。
由于她开始换衣服,佑鹿不再看下去。
不久她背起日本刀,走出寝室。
佑鹿赶紧跳起来。手持短刀,直接走到通道。为了这一刻,他特地穿着外衣睡觉。
雪风爬上楼梯。佑鹿谨慎地跟在后面。
走出了章义舍。外面还有些昏暗。佑鹿感受着寒意,跟着她走上缓坡。
要去本馆吗?刚这么想,就通过了馆前。她踩着熟悉的步伐走向隔壁。
她停下脚步,仰望着眼前的建物。
是教务馆。
她打算进去吗?不只教务馆,大部分设施都上了锁,不能出入;也设有防盗装置,一不小心,保安要员随时会飞奔过来。
雪风绕到后方。那里有扇半开的小窗。
她伸出手,开始在操弄什么。佑鹿躲在树丛里窥视她的动静。
小窗被拆下了。她将它靠到墙上,手放在窗框,“咻”地钻了进去。
竟然真的溜进去了,佑鹿想。校方严格禁止深夜进入校舍,尤其是教务馆及研究设施。因为里面有未来将成为对抗拉鲁瓦战力者的教育资料及战斗档案,要是曝光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佑鹿犹豫着要不要去阻止她,最后还是走出树丛。他靠近开了大洞的四方形空窗,伸出手。很难做到像雪风那样,但总算是把身体挤了进去。
侵入的位置竟然是男生厕所,熟悉的郁金香型马桶及白色磁砖映入眼帘。竟然一脸若无其事地进来这里,雪风还真大胆。
佑鹿从厕所朝走廊探出头,往左右看。没有半个人影。
(去哪里了……)
感觉不到气息,会是上楼了吗?
佑鹿决定随便走走。他从走廊的一端走到另一端,也试着打开房门;但不是里面堆放着工具,就是上了锁,没有明显的收获。
他爬楼梯上楼。楼上构造和楼下一样。
这里是职员室所在楼层,并附设了会议室;门与门的间隔很大。
天虽然快亮了,但因为没有开灯,还是有些昏暗。走廊的视线不是很好。
佑鹿停下脚步。
有人。在走廊的深处,有个男人倚窗而站。
他凝神一看,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一个纤瘦又高挑,另一个则是普通身材。他们好像在谈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里。
佑鹿脑中一瞬间闪过“保安部”,马上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两个都是男性。虽然在黑暗中看不到长相,但佑鹿很确定那是男的。
佑鹿立刻退回楼梯,藏匿身影,只探出头看。
他们还在交谈。但因距离太远,听不到谈话内容。不久后高个子的一方行了个礼,走下对面的楼梯。
男人独自留下。佑鹿小心翼翼地观察。
突然,男人看向这里。
被发现了。男人没有大叫也没有骚动,只是一直注视着佑鹿。对方应该也是非法入侵,却相当沉着。
佑鹿不得已只好现身。
“……你是谁?”
先出声询问的是佑鹿。对方和那个不亲切的少女一样,没有回答。
男人静静地看着这里,看起来似乎在笑。
“……可恶。”
佑鹿踹了一脚走廊的油布地板,朝男人走去。男人从容不迫的态度,让他感到火大。
男人没有移动。他的身影越来越大,然后突然间——
消失了。
宛如擦掉般突然消失了。他原本倚着的地方,变成空无一物的空间。
窗户大开。佑鹿赶紧往下看。
天色虽然有些亮了,但没看到人。
佑鹿气得直踹地。到底是何方神圣?单纯的非法入侵者吗?如果是这样,他的态度未免太落落大方。也不知道他潜入的理由,毕竟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他决定回去,于是朝右转向正后方。
有人正从楼梯走下来。那个人一看到佑鹿,就像受到震惊似地杵在原地。
是雪风。她的表情瞬间变得险恶。
“……出云!”
她大叫,同时拔出刀——
“站……站在那里别动!”
猛然冲了过来。往常的一字表情已经消失,在那里的是以往不曾见过的、怒气腾腾、情感毕露的少女。
刀身发出淡绿色光芒,刀刃显然朝向佑鹿。
“等……等一下!”
佑鹿急忙阻止,但是她完全没有听进去。佑鹿只好赶紧拔出短刀,挡在眼前。
发出金属声,两把刀猛烈相击。刀因为握得很紧而没有弹开,不过佑鹿整只手臂都麻了。
雪风带着怒不可遏的表情,将日本刀往下挥,二次、三次地砍——完全不管技巧,只靠蛮力攻击,佑鹿被她的魄力震住了。
佑鹿感觉到什么东西要断了的触感。
“啊——!”
短刀发出“锵”一声,断成两截。刀身少了约十公分,掉落在走廊的一角。
雪风的日本刀闪闪发亮。佑鹿急了。
“慢着慢着慢着!是我啊!太危险了,快住手!别攻击!”
少女大吃一惊。正要往下斩的刀,停留在头顶上方。
她维持这个姿势说:
“你……在做什么?”
“这是我要说的!还以为会死咧!”
雪风默默地将刀子收进刀鞘中,脸上已不带丝毫刚才的情感,恢复到平常的一字表情。
“喂,你说话啊!”
“……”
她环顾四周。
“找东西吗?还差点把我杀了。”
“……不在。”
“什么东西啊?”
“你有看到吗?”
“你是指什么?”
“可能有个男的在这里,你有看到吗?”
佑鹿整个人傻住了。
“喔,看到啦。”
雪风猛然回头。
“是什么样的家伙?在做什么?”
“有二个人。一个个子很高,另一个人和我差不多。没看到长相。”
“高个子的不重要,是另外那一个。那家伙到哪里去了?”
“早就不见啦。大概是从那里逃走的。”
佑鹿指向开着的窗户。
雪风急忙朝窗下看去。她环视周遭,大概是知道没有人在,便摇摇头后走了回来。
佑鹿抓住她。
“喂,怎么回事?”
“……和你无关。”
“到这地步怎么会无关!我差点被你杀掉耶。何况我也告诉你那男人的事了。你看,这个。”
佑鹿秀出短刀——长度不到原本的一半。
“因为你砍向我,害它断掉了。这下不能用了,你要怎么赔我?”
“……”
“喂。”
佑鹿真的火大了,准备再抱怨。结果——
“是仇人。”
“什么?”
“那男人是我的仇人。我一直在追踪那家伙。”
“……喔。”
佑鹿发出像了解,又像听不明白的声音。
“我一直在调查。那家伙不是三泷高中里面的人,但是很注意这里,因为他也在追踪我。就是这样。”
雪风闭上嘴,一副该说的都说了的表情。
佑鹿还是无法理解。
“那么,那家伙跟你是什么关系?”
雪风沉默不语。佑鹿打算继续追问。
“喂……”
这时,警报器响了。
宛如汽笛的尖锐声响,响彻教务馆。这是发现可疑分子入侵时鸣放的紧急警报。恐怕是有人发现被放置一旁的厕所窗户。
佑鹿慌了。再继续发呆的话,会成为保安部的牺牲品。
相较之下,雪风很冷静。她很快地扫视周围后,走近窗户,一脚踩上窗框。
“你打算从这里跳下去?”
“不是多高。底下有个置物小屋。”
“就算扣掉那个也很高耶!”
“你要是不想逃的话,就随你便。”
她如此说,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佑鹿嘴里不停咒骂,同样来到窗边。外面非常亮。他慢慢往下看,确实有个置物小屋。
他继续小声咒骂雪风,下定决心后往下跳。双脚碰到屋顶,发出“砰”的一声。
麻痹的情形没有想象中严重。他揉了揉脚踝,爬下置物小屋。
也不知是吹什么风,雪风在等他。
“快点。”
她扬起下巴说道,准备直接奔跑——
但旋即停下脚步。
“怎么了?”
“……好像太迟了。”
二人的周围,被拔刀的保安部学生们围成一圈。
佑鹿及雪风被带到章义舍的特别室。
照理说,这里是督察生专属的房间,一般学生不能进来。佑鹿思忖:看来这里似乎也被当成临时的审问室,这也是附加在特权上的义务吗?
被抓到的二人,其实应该被带到保安部所在地,受到恐怖的大姐姐追问。凡于禁止外出时间跑出寄宿舍者、抢别人的食物或教材者,都要受到精神上的逼迫,在变成破抹布前不得回来。
不过因为这次抓到的地点是在教务馆,加上蒂安娜正好同行,才免去了那样的事态。女老师说“这件事由我来处理”,没有把他们交出去。
教务馆是教师的领域,管太多会造成麻烦。保安要员们深知这点,所以才把他们带回章义舍。
佑鹿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会被直接释放,但事情可没那么简单。他们在醒来的章义舍学生们注视下,被带入特别室,展开转换地点的盘问。
对于看惯地下室潮湿寝室的人而言,特别室就仿佛高级饭店。不过他们没有被允许坐下。蒂安娜已经等在二人眼前。
“……我再问一次。”
女老师以冷淡的口吻说道。
“你们是故意侵入教务馆的吧?”
雪风完全不回答。不得已之下,从刚才都是佑鹿在回答。
“说故意也是故意。”
“你们知道那代表什么吧?”
“知道……”
他一边回想一边继续说:“教务馆里有两个可疑的人。我们追踪后追丢了。两个都是男人,但是不知道长相。”
蒂安娜的眉毛抽动了一下。
“……那些人是教职员吗?”
“不知道。因为我才刚转来。”
他并不记得学校全体教职员的脸。
蒂安娜稍稍露出沉思的表情,立刻又端正颜色。
“我刚才听了调查班的报告,确实有你们两个以外的痕迹。”
“老师,那些家伙是什么人?”
蒂安娜眯起眼。佑鹿继续道:“我转来的第一天不是出现了拉鲁瓦吗?这次又是可疑分子,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那件事还在调查中。根据校长的说法……”
她噤声不语,瞪向这里。
“那件事不用管。我就相信你们的话吧。倒是有件事很重要,你们为什么溜进教务馆?”
“喔——那是。”
他瞄了雪风一眼。
“该怎么说,一大早去散步时,偶然走到教务馆,偶然侵入馆内后偶然发现可疑的家伙。然后雪风来了,发生了一些事……”
蒂安娜又投来雷射光般的视线,佑鹿赶紧闭嘴。
“真正的理由是?”
“呃——所以就是偶然……”
“理由是?”
“……是我溜进去的。”
雪风突然开口道。
“是我拆下教务馆的窗户,侵入馆内。他只是后来才漫不经心地出现。”
“噢……香椎,你想说这是你一个人做的吗?”
雪风缓缓点头。
“那么敷波你是来做什么的?”
佑鹿还没说话前,雪风又开口了。
“他是担心我才跟来的。他说因为同寝室的人不见,吓了他一跳。”
蒂安娜露出“说这什么话”的表情。
佑鹿也睁大了眼。第一次听雪风说出这种台词。
“……那么,你在做什么?”
“只是在调查。”
“调查什么?”
“他说的人。我一直在追踪。他们其中一个是外部的人,不过另一个八成是内部的。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校园被潜入了唷。”
女老师变了脸色。
“……你说被谁潜入了?”
“敌人。只有这个可能性。”
“你有根据吗?”
“多少有。”
“什么样的?”
雪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蒂安娜板起脸。
“……侵入教务馆,是你独断的行为是吧?”
“对。”
“好。”
她瞄了一眼手表。
“除了你们之外,确实有可疑分子,因此这次的事我打算从轻发落……你们今天先在寄宿舍内闭门思过,不准离开寝室。”
佑鹿在心中雀跃了一下。不用上课待在寝室,还真是轻松愉快。我可是有觉悟要裸体在校内跑马拉松,或是受到意想不到的责罚。
他并不知道,所谓在寝室关禁闭,包括不能外出用餐。送来的餐点只有寒酸的一片面包和咸汤,这对高中生是相当难熬的。
“关禁闭的处分只是教员这一方的处罚,章义舍应该也会有处分吧。你们在这里待命,古楯等一下会来。”
说完这句话,女老师步出了特别室。
沉默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佑鹿觉得不太自在,毕竟那个雪风竟然说出袒护自己的话。因为太叫人诧异了,还以为下巴会掉。到现在,佑鹿还是不敢相信。
她现在的表情和往常一样,一看就是欠缺情感。
“……别误会。”
雪风没有看佑鹿说。
“我不是要帮你。只是觉得说成我一个人做的,事情才不会搞得太复杂。没有其他原因。”
“喔喔……我想也是。”
佑鹿频频点头,但被下一句话打断了。
“抱歉。”
他惊讶地说不出话。
“折断了你的刀,是我的错。这点我道歉。”
“……哪里。”
“变成欠你人情。之后再还。”
“不……没关系。”
“你说什么?”
她露出骇人的目光看了过来。
“你不打算让我还人情?”
“因为还来还去太沉重,不如干脆别还比较好。”
“开什么玩笑?一直欠人人情感觉多不舒服。我马上还,你给我记住。”
马上是什么时候啊,佑鹿小心不被听到地喃喃自语。这时外面传来了声响。
佑鹿僵直了身子。
五十铃走了进来。
她板起脸瞪着二人。在图书馆时展现出的友好气氛已不复存在,眼前只是严格的督察生。
无言的状态持续了一会儿。
“……我对你们很失望。”
五十铃面向他们说,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一般。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因为你们非法入侵教务馆,害我们失去了信用。”
她的话针针见血。不过雪风还是丝毫不在意。
“不只是这样,连章义舍本身也渐渐失去了学校的信赖——就因为你们做了蠢事。”
她虽然没有叹气,但看起来似乎相当烦心。
“为何做出这种事?”
雪风依然保持沉默。
“我听休贝老师说了。香椎同学,听说你自己一个人在调查可疑分子?”
“对。”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呢?身为督察生的我,那么不可靠吗?”
虽然只有一点点,五十铃的话中带着些许哀伤。
“因为是多余的劳力。”
“是不是多余,不说说看怎么会知道呢?听说你一直在追踪对吧?在那段期间,你没有告诉任何人,没有告诉敷波同学,也没有告诉我。”
“因为是我个人的问题。”
“为什么?”
“那个男人……是我的仇人。我绝对要抓到那家伙。为了这个目的,我从小就忍耐着各种训练。”
“那个人……是谁?”
“杀害我家人的男人。”
沉默之幕笼罩着特别室。
五十铃和佑鹿凝视着雪风。黑发少女以平静的口吻说:“那件事很无聊,要听吗?”
“嗯……”
“那是在我还不满十岁时,几乎没有拉鲁瓦的知识,也不知道阿尼玛斯和威释。我当时在外面玩。那是个天热的傍晚,我还清楚记得当时的天气……白天时阳光很刺眼,我一直眯眼睛;回去的时候,天空有一半被云层遮住,西边的天空已经变红,也有飞机云……就在我玩累了准备回家时,那个男人出现了。”
雪风只是淡淡地,像在重温往事般地说着。
“那个男人一认出我,就微笑着说‘一起回家吧。可以看到有趣的事’。我被那家伙牵着手回到家……但是家前面出现围观的人,而且街道被警车封锁了。一知道我是那一家的人,警官就说不可以进去。可是那男人带着我强行进入屋内……让我看了尸体。”
她的话只停顿了一刹那。
“原本是我爸妈和祖父母……的东西,横躺在客厅。到处都是血,就好像泼了红色油漆。所有人的身体都被撕成两半,看起来像是八个人。警察说是拉鲁瓦杀的。表面上是以低级拉鲁瓦侵入普通民宅的案件处理……但是我听到了——听到那个男人说‘因为必须杀掉,所以叫了拉鲁瓦’。”
“叫……了?”
五十铃脱口而出。
雪风继续说:“因为是以往不曾出现拉鲁瓦的地区,所以引起了恐慌。在警察之后,军队里的对抗拉鲁瓦中队也来了,要居民去避难,封锁了那一带。我连向爸妈、祖父母做最后告别的机会都没有。活下来的只有我和……妹妹。”
第一次听说她有妹妹。恐怕她也从未跟别人提过吧。
雪风叹了口气。虽然是用抑制情感的口吻,语尾之所以偶尔颤抖,大概是因为在她心中至今仍没有完全消化吧。
佑鹿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虽说同班,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
“你说的……那个男人,安排了拉鲁瓦吗?”
“只能这么想。”
“怎么会……虽然也有报告显示拉鲁瓦的行动有不同模式,可是没听过由人类操纵……”
“我只是把看到的说了出来。因为那个男人,我失去了家人。”
“那个男人……”
“在这里。不会错。”
然后她补充道:“别误会,我不是想被同情才说出这件事。我在追踪杀害我的亲人,把我的家毁掉的男人。为了达到目的,我不打算住手,也不打算妥协。只是这样。”
斩钉截铁的措辞中,有着强烈的意念。
佑鹿觉得第一次看到雪风不带情感、却意志坚定的部分。小时候的悲剧体验,造就了雪风的人格。如果家人没有被拉鲁瓦杀害,她现在或许只是个极普通、平凡、时而感情用事的思春期少女。但这个事件的发生,使她变得面无表情且冷淡。她之所以依然不气馁地继续奋战,是因为“引导拉鲁瓦的男人”的存在。为了追踪他,她激励自己,忍受着一切孤独。这点佑鹿已清楚了解。
沉默再次降临。
特别室里只响着挂钟秒针行走的声音,没有人说话。这是个仿佛连轻微的呼吸声,及衣服摩擦声都会刺耳的空间。
雪风脸上恢复了往常缺乏情感的表情,看不出她是否后悔说出自己的过去。
“……我知道你想做的事了。”
五十铃静静地说。
“我同情你过去的遭遇。但是,如同你在自己心中订下的规则,章义舍也有规则。”
她的视线变得严峻。
“这段时间,你们先闭门思过。之后须出席实技课程进行班战斗。如果你们八班赢了,处罚就到那时为止。要是输了……”
五十铃吸了口气。
“就请你们离开章义舍。”
“喂!”
佑鹿禁不住追问。
“真不敢相信,竟然用上课决定?”
“想继续待在章义舍,就用实力来表示。请表现出你们的能力。我要测试你们是不是章义舍不可欠缺的人材。”
“跟谁对战?”
“我。”
刹那间,佑鹿说不出话。
“……竟然输了就要被赶出去。”
“我没有要你们离开学校。不过,应该不会有寄宿舍乐意收留被赶走的学生吧。”
三泷高中是采住宿制,被寄宿舍拒绝的人只有退学一途。
佑鹿发出呻吟。八班这阵子的成绩是全章义舍最低。这是因为他自己无法取胜,雪风又一直输的关系。好死不死,对手是五十铃的一班。前景暗淡。
“就这样。”
五十铃像是拒绝一切抗议似地说道。
“从今天起在寝室内关禁闭三天,之后只能在章义舍内自由行动。实技课程的日期,我之后会告诉你们。”
冷酷的督察生说道:
“走吧”。
二人沉默地走出特别室。
走廊上有好几名章义舍学生窥视着这里。她们有的装作不在意地闲聊、有的晃来晃去,但都瞄向这里。
会被别人指指点点,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们不发一语地走向地下室。进入寝室后,佑鹿躺到床上。雪风则坐在椅子上。
“……喂,怎么办?”
佑鹿没有期待她回答,但她应声道:“只能战了。”
“怎么做?”
“和平常一样。”
佑鹿在床上翻身,身体面向雪风。
“最近老是输耶。”
“……”
佑鹿本来胜算就不高,加上雪风的弱点又被发现。以目前的状况,战十次能赢个一次就要偷笑了。
“我不会逃避,就算对手是五十铃也无所谓。”
“我有所谓……”
看过五十铃的战斗模样后,就能知道她不但强,而且充分掌握团队战术。和才不过两个人就欠缺团队感的八班差多了。
“事情已经决定了,在意也没用。”
“也是啦。那我该怎么做?休息吗?”
“和平常一样就好了。”
“噢”佑鹿想。雪风没有说“别去上课”。
“就照你平常的方式战斗。我也会那样做。”
“那样不是团队战斗。不用想些战术之类的吗?”
五十铃的一班没有弱到我们单打独斗能战胜她们,她们肯定会锁定弱点攻击。
雪风沉默地从椅子站起来,钻进自己的被窝,背向佑鹿。
“……我只做过个人战,所以——”
所以怎么样?佑鹿等她继续说下去,但她没有再开口。
在寝室关禁闭的三天,对佑鹿来说是非常严苛的。本来可以悠哉地读从图书馆借来打发时间用的书,但饮食实在太寒酸,一空腹就无法维持集中力。加上位于地下室,连太阳也看不到,他觉得这就像修行僧一样辛苦。
至于同寝室的雪风则丝毫不受影响,一句怨言也没有地吃着粗食。让佑鹿不禁思考,女生比男生更能忍受粗食吗?
喝完称不上美味的咸汤,他坐到床上,翻开看到一半的书。反正很闲,他继续往下看。
雪风坐在房间的中央,轻轻闭着眼,在做锻炼阿尼玛斯及威释的训练。
佑鹿看着她,觉得她在这部分相当自制。
突然,她张开一只眼。
“喂。没事做就陪我一下。”
“我吗?”
“不然还有谁。”
佑鹿急忙面对她而坐,战战兢兢地握住雪风的双手。没有被骂。
他跟着闭上眼。室内发出阵阵霉味,他努力不受影响,放空脑袋,然后慢慢深呼吸;意识着从体内深处活化阿尼玛斯,让吸入的氧气通过四肢的各个角落。随着心情放松,脑波传导至神经。
体温缓缓加温。感觉到阿尼玛斯转化成威释,集中于双手上。指尖变热。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和前次不同,雪风的手没有那么热。
她放开手。
“……结束了?”
佑鹿有些惊讶问。
“结束了。”
“结束了?你是不是状况不好啊?”
“找碴啊?”
“不是。总觉得你的手不太热耶。之前明明烫到握不住。”
雪风没有直接回答,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有自己做训练吗?”
“干吗突然这么问?”
“回答我。”
“我看了有关威释的书,有试着在泡澡时进行训练,不过也不知道有没有变强。”
“……这样啊。”
她坐到床上。
“告诉你一件好事。听说自己的威释如果变强,就会感觉不到和对方的温差。”
“那又怎样?”
“不,只是这样。”
雪风噤口不语。佑鹿虽然觉得诧异,仍然耸耸肩继续看书。
寝室禁闭期结束后,就可以在章义舍内自由行动。尽管还是无法外出,至少能从压力中获得解放,心情轻松许多。虽然是隔着窗户,也能沐浴到阳光。
佑鹿闲散地坐在大厅的椅子,望着外出去上课或是到贩卖部买东西的学生们。
与一班的胜负攸关佑鹿及雪风命运的事情,似乎早就传开了,女孩们不时偷瞄他。虽不至于过来跟他攀谈,只是相当关心。说不定意外地有在打赌。
等人都走掉后,佑鹿再度打开书本。阅读似乎成了他的习惯。
看着看着,页面突然出现阴影。
“早安。”
一抬头,青叶正挥着手。
“关禁闭结束啦,辛苦了。”
“还不能出去。”
佑鹿苦笑,合上书。
“辛苦吗?很无聊吧?”
“我饿扁了。只能吃面包和咸汤,简直就是新的拷问法。”
“我就猜会这样。呐,给你。”
青叶把塑胶袋交给他,里面放了巧克力、饭团、保特瓶装果汁。
“慰劳品。别客气。”
佑鹿非常高兴地收下。
“太棒了,我又活过来啦。”
“也要给雪风唷。”
“不好意思。倒是你给我食物没关系吗?”
“在寝室关禁闭时不行,但是现在并没有限制。”
青叶在他旁边坐下。
“雪风怎么样?”
“还在房里。那家伙和平常一样,没有因为关禁闭而改变,真强。”
她连在关禁闭中,也默默进行心智训练。
“我也有陪她做,不过被连关三天实在很难受。古楯那家伙,绝对是虐待狂。”
“哈哈哈。不过,五十铃同学好像有跟校方抗议唷。”
“抗议什么?”
“这应该也不能说吧……这个嘛,听说敷波同学和雪风其实应该受到更严厉的处分,是五十铃同学去抗议,才得以在章义舍内解决的。毕竟是督察生提出的意见,学校好像也没办法漠视。”
“可是她很生气耶。”
“因为她有她的立场嘛。其实好像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生气唷。”
佑鹿想起在图书馆里的交谈。五十铃是以自己的方式为章义舍学生设想;不能在入侵教务馆的学生面前表现出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她对战时也会放水吗?”
“不会唷。因为五十铃同学个性一板一眼。应该会认真迎战。”
她看起来就是在这方面不会通融的类型。
青叶目光落在他膝上的书。
“团体战斗的书?你很用功嘛。”
“因为没事做啊。又必须和一班对战。”
佑鹿轻敲书的封面。
“越看这个就越了解五十铃那一班有多强。她们一定做了很多练习。”
“因为她有领导能力嘛。”
“况且对方有四个人对吧?由五十铃当头,我方人数又处于不利的条件,总觉得没有赢面。”
“你又来了,加油啊。”
八班只有二人。如果是在雪风所向无敌时就另当别论,可是现在并非如此。
“至少人数可以增加的话……”
佑鹿猛然看向青叶。
“……对了星村,你们班有参加实技考试吗?”
“没有啊。本来应该在美里同学和荻村同学出院后参加的,可是她们就算治好,好像也要离开三泷。所以六班只剩下我一个人。”
“班还会继续下去吗?”
“我不像雪风可以独自奋战,大概会解散吧。变成空班……”
佑鹿用力拉住青叶的手臂。
“哇,做什么!”
“休贝老师在哪里?”
“教务馆……啊,在这里。刚才五十铃说过,大概在休息室……”
“陪我去。”
“好是好……等一下敷波同学,很痛耶!”
“忍耐一下!”
他继续拉着青叶,跑上楼梯。
休息室位于一楼,是间铺了榻榻米、可以伸展双腿的房间。佑鹿一走进室内,立刻奔向蒂安娜的位置。
“我有事请求,是关于八班的事。”
他一副要下跪似的样子,低头行礼。
“我听说六班要解散,希望剩下的班员可以由八班接收。”
蒂安娜露出诧异的神色,但很快就理解佑鹿想做什么。
“……还没有决定是否解散。”
“青叶说过没办法独自对战呢。而且她也没参加实技课程不是吗?没有这种前例吗?”
“虽然有……”
蒂安娜不情愿地回答。
“确定解散的班,人员将被分配到别班。但要根据即将消失的班的意思,也就是要看星村怎么想……”
“星村,你要来八班吧?”
“咦……”
“要来吧,喂?”
大概是被他的魄力震住了,青叶不自然地点头同意。
“嗯……嗯。”
“看吧,这样就没问题了。我们八班也完全接受。”
“香椎她……”
“那家伙也非常赞成。她其实很怕寂寞,关禁闭时还在寝室里啜泣;半夜甚至没办法一个人去厕所,还要拜托我陪她去呢。班员越多她越开心。”
雪风要是听到,肯定会一语不发地斩过来吧。幸好她不在这里。
蒂安娜看着佑鹿的脸,也顺便看了看青叶。
佑鹿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青叶还是一脸错愕。
“我知道了。虽然早了点,我同意六班的解散,人员由八班吸收。”
“谢谢老师。”
“就算增加一个人。和古楯的差距也不是那么容易缩小的唷。”
“之后的事我接下来才要想。”
二人慌张地道谢后,步出休息室。
佑鹿向青叶说声“谢啦”。
青叶嘟起嘴,不过还是认可了:
“没办法,之后要请客唷。”
“我知道啦。”
“别忘了唷。我接下来跟朋友有约。”
佑鹿点头。
“拜托别做出有辱八班的行动唷。”
“笨蛋。突然说什么呀。”
“很像古楯吧。”
“她更严肃呢。”
佑鹿笑着说:“已经逃不了啰。我要你加入和五十铃的战斗。”
“我有觉悟了。你也要好好跟雪风讲。”
“只要我开口,那家伙就会同意。”
这种说法当然没有根据。
“对了。你可以拿到一班的战斗档案吗?”
“很难喔,因为那个只供阅览。”
“那你尽量把它抄下来。”
“咦——”
青叶满脸不愿意的样子。
“拜托。我希望多少记在脑子里。”
佑鹿双手合掌再三央求。青叶被他打败了。
“……你变得这么爱用功啦?”
“看着看着就看出兴趣了。其实还满有趣的。”
“我试试看。”
“抱歉。抄到一个程度后,再跟我一起开作战会议。”
“要做到这种程度?”
“我不是说很有趣吗!”
“……我知道了。”
她死了心,朝章义舍大门走去。佑鹿因为必须在寄宿舍内关禁闭,只能目送她离去。
青叶突然想起一件事,回过头来。
“对了。敷波同学,你武器断了对吧?”
“被雪风斩断的。”
“修好了吗?”
“还没。”
“你最好等禁闭期一结束,就马上去梅贝鲁小姐那里唷。因为离对战的日子没多久了。”
“也对。”
青叶走出门外。
佑鹿下楼到地下室。自从那个事件后,自己的刀始终维持断成两半的状态。因为一直忙东忙西,连触碰它的时间也没有。
回到寝室。没看到雪风,是去厕所吗?
打开私人用衣橱,刀子就被搁置在那里。
他拿起刀——目光不禁被吸引住。
短刀发出白色光芒。而刀身,即将完成出乎意料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