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依然冰冷,草木上残留着露水。这几天天候不佳,附近雾茫茫一片,视野受到阻碍。
雾霭对在那里战斗的人势必是个障碍。因为光是「看不见」这点,就相当不利。然而不可否认的是,端看你将它视为障碍物还是机会,局势将大不相同。
有几个人在白蒙蒙的草地上移动。她们手里拿着各自的武器,对四周保持警戒。三泷女子高中腹地内,正在进行寄宿舍对抗赛实技课程。
身穿三泷高中制服的学生,躲在草地角落的树阴下。
「……完全看不到呐。」
敷波佑鹿低喃。将自己的武器短刀举在腰间,眼睛紧盯着前方。尽管视野并未完全受阻,却几乎看不到远处。
他咋舌,侧过头去。一名绑马尾的少女在他附近。
女孩有双出众的大眼睛,她和佑鹿一样拿着武器。只不过那武器更长,是把货真价实的日本刀。
「星村。」
佑鹿喊那名少女——星村青叶。
「看得到吗?」
「完全看不到,」她做出相同的回答。「好像泡在牛奶里,视野超差的呢。」
「可恶。早知道就先听一下气象预报,真不该偷懒的。」
佑鹿总是会在实技课程前,尽可能地做些调查。可是,这次他忘了最基本的要确认天候。
他瞧瞧上空,浓雾似乎还不会散去。制服因为水气渗入而贴着肌肤。
「星村,咱们班长大人如何?」
「刚才前面一带传来挥刀的声音。」
青叶伸长手指一比。在目前的能见度下,这个行为毫无意义。
「应该是追着敌人过去了吧?我不太确定。」
「还是这么爱单独行动。」
佑鹿低声碎念。
这是在户外举行的实技课程,而且是以班为单位的寄宿舍对抗赛。既然是团体战,当然是要合力战斗。可是佑鹿所属章义舍八班的班长香椎雪风,动不动就单独行动,经常一个人收拾敌人。被抛下的其他班员,下场往往很惨。
佑鹿摸了摸左手臂。就在刚才,他直接吃了对方一击。对方故意锁定雪风离开时攻击。幸好伤势不到昏倒的地步,但仍残留着些许麻痹感。说起来这还是因为施展了威释力量防御才这样,如果是一般人类,这只手臂早就废了。
今天的实技对手是长乐舍一年五班。战斗能力不算强,但还是比佑鹿厉害。
佑鹿本想大喊「雪风」,最后还是决定作罢。因为只要一出声就等同暴露自己的位置。浓雾在这一瞬间反倒成了优势。
「敷波同学……」
青叶轻喊。佑鹿竖耳聆听,听到左斜前方传来打斗声。听起来是两人以上在互砍。对手人数与我方同为三人,如果雪风正以一对二,表示只剩一人落单,情势将对我方有利。
(……要赌吗。)
佑鹿紧握住自己的武器。
「星村,我们去跟雪风会合。」
「好。」
青叶正要往前走,佑鹿制止了她。
「等一下。不是会合就好,要用包抄的方式移动。」
「……包抄?」
佑鹿用手指比出三角形。
「雪风现在应该和对手对战中。我们要以那家伙为基点围住敌人。只要保持等距离接近,应该会成功。你至少要远离我五公尺。」
「距离满远的耶。」
「要在最后一瞬间围住对手。」
「会成功吗?什么都看不见唷。」
「我认为现在是放手一搏的时候。」
「我知道了。」
青叶往远处走去。
佑鹿再次注视前方,看不到敌人也不见雪风。看来只能仰赖声音接近了。
这招如果奏效,就能成功包围敌人,在瞬间结束战斗。当然前提是在一切顺利的状况下。要是失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紧张的一刻。
佑鹿吹口哨代替暗号,谨慎地迈开步伐。
黏稠的雾缠绕住身体,感觉就像是走在鲜奶油之中。雾似乎变浓了。
佑鹿想弯下腰,最后决定作罢。因为在这种能见度下这么做根本没有意义。如果因为勉强的姿势,造成情急时来不及反应就糟了。
传来斩击声。
(差不多了吧……)
可以依稀看到人影。
看到了。有三个人保持一定距离对峙着。情势是二对一,敌二我一。
「雪风!」
佑鹿在出声的同时冲出。大喊是为了通知雪风,并向青叶打暗号。
右手边出现了人影——是青叶。佑鹿直觉会成功。
他们将距离缩短,来到能够清楚看到制服身影的位置。眼前是正在作战的雪风,以及背向这里的长乐舍学生。
佑鹿心想「成了」,挥起短刀。就在这一刹那。
「哇!」
右边传出尖叫声。青叶猛然向前跌。
「星村!」
佑鹿的视线不禁从前方移开,想去帮她。这是他的失策。
就在其中一名敌人注意到佑鹿而转身,把雪风交给另一个人对付时,佑鹿正好背部门户大开。
「喝!」
受到来自背后的强烈一击,佑鹿整个人趴倒在露水濡湿的草地。
什么是灵机拉鲁瓦?
拉鲁瓦是怪物、是机械、是人类的敌人。某天突然出现在世界各地,转瞬间便侵蚀了人类的生活圈。它们会附身在重伤男子及尸体身上,让肉体融合各式各样机械,并袭击人类。
它们的肉体非常强韧,从战车大炮到生化武器,任何武器都无法抗衡。一般手段毫无作用,人类只能处于防卫的一方。
对付它们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培养战娘。
极少部分的思春期少女拥有一种叫做阿尼玛斯的精神体。阿尼玛斯能够转换成某种力量。将该力量依附于武器上,就能打倒拉鲁瓦。
在是否要让妙龄少女们战斗的道德与责任问交战后,各国决定培育少女战士。于是世界各地都创立了专门对抗拉鲁瓦的学校。
国立三泷女子高中也是培养战娘的学校之一,佑鹿则是当中非常特殊的男学生。
「……今天也输了。」
青叶拿着蓝色麦克笔,在「败」的栏位上画印。
寝室墙上贴了一张道林纸,上面记录了与对手的对战成绩。她在上面画了黑圈。
当初提议将寄宿舍对抗赛成绩制表贴在墙上的是佑鹿。他觉得这么做可以用眼睛判断我方实力,也能设定目标。
目前的总成绩是二胜九败。岂止是黑圈较多,根本就是黑压压一片。输成这样,在纸上画圈简直像是在冥河畔堆石头塔,毫无功绩。
佑鹿望着成绩表,突然心生厌烦,躺到自己的床上。
三泷高中采全体住宿制,并且分成数栋寄宿舍。寄宿舍又分成数班,各自钻研战技。寝室是按班分配,班员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佑鹿是章义舍八班。这里有各种房间,他们的寝室位于地下室。
「啊——好累。」
佑鹿大喊。身体其实没有那么疲惫,反倒是精神上的懊悔先袭卷而来。
早上的对抗赛成功包围了对手,但是对手中有一个人不在包围内侧,就是她打败了青叶。事后听说那个同学其实是在浓雾中迷了路,青叶正好出现在她面前。
只能说运气不好。
虽然是运气不好而非过失,但输了就是输了。拜此之赐,表格里又多了一个黑圈。
佑鹿翻身,瞄了一眼最角落的位置。
他们的班长正不发一语地擦拭刀具。
章义舍八班班长香椎雪风话不多,且性格灰暗,态度冷冰冰的,完全摸不清她在想什么。有些人或许会说这叫做酷,佑鹿只觉得她很冷漠。端正的脸庞把肉眼看不到的墙壁堆叠得更高。
「……你老是这么多事。」
雪风自言自语说。
因为知道「你」显然是指自己,佑鹿坐起来。
「有什么关系,只是赌输了。」
雪风没有转向他。
「想赌博去别的地方赌。找麻烦。」
「也有可能成功啊。」
「只有一半的机率根本没有意义。不稳扎稳打只会受伤。」
被她这么说,佑鹿无法反驳。当时的情况其实还用不着出手。
主动出击让他们陷入不利的状态,因而输掉了比赛。不过佑鹿认为这只是结果论,那时候的确需要放手一搏,况且不能老是让雪风以寡敌众。
「对付那种程度的对手,我一个人就够了。」
雪风说。
「你很清楚的,不是吗?」
「不过你还是输掉啦。」
「谁闪得掉正后方的袭击。」
说完补了一句:
「要是某人能支援就好了。」
她指的当然是佑鹿。
佑鹿小声说:「故意讽刺啊。」由于雪风说的没错,佑鹿只能不被她听到地小声说。
雪风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发言。她想采取最适当的方法,不认为那么做有错。
只是她的行为有些一厢情愿。事先没有和班员讨论过,却要人从她的行动中察觉战术。班长似乎不该是这种态度。
「喂,雪风。」
「……」
因为她没有回答,佑鹿继续说:
「我是在帮你耶。」
「……说什么话。」
大概是一时想不到要说什么,雪风欲言又止,佑鹿接着说:
「上次……对抗拉鲁瓦的时候,我不是有好好帮到忙吗?」
「是吗。」
「你好像还称赞了我。」
「我那时候是说,你也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
果然有称赞我嘛,佑鹿心想。但雪风的话中不带一丝暖意。
「不过,只发挥那么一次也没用,不能保持下去比侥幸还麻烦。」
「成果哪那么容易提升。」
「那就表示你的武技比狗还不如。」
「……居然说我不如狗。」
佑鹿放弃反驳,翻过身去。
雪风只相信自己。她面对任何人都是同样的态度,一以贯之。佑鹿过去曾在大小事件中支援她,原以为多少赢得了她的信赖,看来还差得很远。
(当咱们班长大人的班员真辛苦啊……)
就像是跨越一个又一个永无止尽的跨栏。雪风不只是表情冷淡,说话的语调也没有半点温柔。难怪她在佑鹿转学过来前,不单是和班员处不好,也频频与班上的人发生冲突。
我真能忍啊,大概是因为对自己的能力不足有自知之明吧。雪风严苛归严苛,至少说的都是实话。
佑鹿呆望着天花板,听到墙面传来咔啦咔啦声响,原来是雪风起身。
她手上拿着长长的大刀。那是名为绿千丈山颪的日本刀。长四尺四寸,她却能用娇小的身躯轻松挥舞。
大概是要去做自主训练吧。雪风拥有坚韧的自制力,确实有资格对别人冷嘲热讽。
雪风走出寝室。青叶也不知在何时离开了寝室,应该是去找其他寄宿舍的朋友。与刚转来的佑鹿不同,青叶的朋友很多。
房里只剩下佑鹿,连个聊天的对象也没有,只能闲混打发时间。
「要是有电玩中心就好了……」
校内设有贩卖部和KTV,但数量不足以应付全体学生。电视又只装在督察能进出的房间里。由于经常有人反应闲暇时的活动选择性太少,学校便鼓励同学从事户外休闲活动以抒解压力。
天快黑了,不能到室外活动。深夜散步虽然挺惬意的,但一不小心就会惊动保安要员赶去。
现在睡觉的话,半夜会醒来呐。正当佑鹿这么想时,敲门声响起。
有人敲门。佑鹿心想,真难得啊。
基本上没有同学会来这间位于地下室的寝室,雪风和青叶回来时也不会敲门。雪风不管是换衣服还是做其他事都不在意旁人,佑鹿抗议过很多次,但她根本不理会,青叶也只是一味地嘻嘻笑,完全不制止。
佑鹿走近门口。到底是谁啊?
「来了。」
发出吧嗒吧嗒的拖鞋声伸手转开门把。
那里站着一名女同学,她用客气的口吻说:
「打扰了。」
是章义舍督察,古栀五十铃。
如同字面的意思,督察的工作是负责监督寄宿生。原本应该由高三生担任,但因章义舍只有一年级生,便由五十铃担当这个职务。
就算是一年级,职责还是和三年级生一样。五十铃至今不曾犯过什么大错,获得老师们相当的信赖。
「……有什么事?」
佑鹿有些疑惑,督察怎么会来这个潮湿的地下室。说起来,眼前这个严肃的女生向来就只会训话、训话、训话。
五十铃从表情察觉到他的想法,环抱手臂傻眼说:
「我不能来吗?」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你这么讨厌我?」
「就说不是了。」
佑鹿急忙挪开身体。
「你要进来吗?」
「不,免了。」
声音听起来不怎么高兴,看来佑鹿似乎激怒了她。
不过,她不是会故意闹脾气的人。
「有访客。」
「访客?」佑鹿反问:「找星村的话她不在,班长也跑去做自主训练罗。」
「是找你的。我请她在楼上大厅等,请快点过去。」
五十岚只说了这些便迅速转身离去。
佑鹿想问访客是谁,但是五十铃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上方。
居然有访客找我。因为刚转来没多久的关系,佑鹿没有什么熟人,认识的其他寄宿舍同学更是寥寥无几。
他耸耸肩,走出寝室,没有锁门。房门其实有附锁,因为嫌麻烦又觉得不太可能遭小偷,许多学生都不锁门。
他上楼至大厅,环顾四周找寻访客。
一名少女向他挥手。
「佑鹿同学!」
喊他的人是雪风的妹妹香椎榛名。
榛名是雪风的双胞胎妹妹。佑鹿直到最近才知道这件事。她的个性开朗率真,天不怕地不怕,是个非常适合笑容的人,与令人怀疑是不是颜面冻伤的雪风完全相反。
榛名招手要他过去,佑鹿走近她。
「好久不见。」
榛名说。其实没有隔太久。
「你姊出去罗。」
「反正一定是去训练吧。没关系,我今天是来见你的。」
「我?」
佑鹿指着自己。
「嗯。」
「为什么?」
「那个——有件事不方便跟我姊说。」
她的语气一如往常,但感觉得到似乎有什么秘密。
「好啊。要在这里说吗?」
「这里不太好。」
这里是寄宿舍的一楼,出入的人很多。
她瞄了一眼大厅外面:
「到外面说吧,边走边说。」
「快天黑了耶。」
「没关系啦。」榛名拉住佑鹿的袖子,「傍晚散步不是很浪漫吗?」
「是吗……」
「是啊。」
佑鹿满脸疑惑地跟着走。榛名似乎很开心,小跳步地走着。
「耶——和敷波同学约会。再跟姊姊炫耀好了。」
拜托你千万别这么做,佑鹿说。别看雪风那样,她非常疼爱妹妹。要是听到这件事,佑鹿的脑袋说不定会被劈成两半。
两人步出章义舍,往无人的方向走去。
远处可以看见池塘。那是名为三泷池的人工池塘。当初设计错误,面积有湖泊那么大。
更远处是连绵的山峦。到那么远就不属于学校腹地了。山的另一头是人们居住的乡镇,有几个小镇已经被拉鲁瓦入侵。
章义舍导师蒂安娜曾指着那座山说:「我们的存在是为了拯救山另一头的人。」。还说:「每完成一天这里的训练,就有一个性命获救。」
周遭女生听了都大为动容。佑鹿虽然觉得佩服,其实内心的震撼并没有那么大。因为每次谈到这种事,他的脑海里就会先浮现一个疑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不管是阿尼玛斯还是威释,都是思春期少女特有的要素。然而我却拥有它们,并且像这样接受训练。
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是男生。
以前,刀匠梅贝鲁曾经告诉我:「威释和拉鲁瓦是拉距战」。当强大的拉鲁瓦出现时,威释力量足以抗衡的战娘就会现身;为了打败那名战娘,之后又会有新的拉鲁瓦出现。
照这个道理来看,像我这样的异类,应该是为了打倒特殊拉鲁瓦而存在、打倒无法用过往方法收拾,经过进化的敌人。
我不知道这个想法正不正确,也没有方法确认,现在只能默默地持续接受训练。
「……佑鹿同学?」
佑鹿回过神,发现榛名正探头看自己。
「啊……」
「怎么了?」
「抱歉。我刚在想事情。」
他坦率地道歉。
「我刚才说的话你有在听吗?」
「……没有。」
她鼓起双颊。
「啊——好过分,都说有事要跟你说了。」
「对不起对不起,拜托你再说一次。」
佑鹿用单手做出拜托的手势。榛名露出「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是关于我们班的事。」
她开始说。
「之前因为对抗拉鲁瓦,那个……人数不是有减少吗?」
佑鹿点头。榛名隶属于含耀舍,之前曾与佑鹿等人的章义舍八班进行对抗赛。那时正好碰上拉鲁瓦入侵校园,演变成在夜晚,而且是在大雨中奋战。
榛名虽然含糊带过,但当时她们班出现了死伤。之所以说成「减少」,是下意识避免提到伙伴的死。拉鲁瓦的出现,让死亡变得比以前更接近N倍,自然成了忌讳。
「所以?」
「就是呢,我们现在只剩下两个人。我和野分。」
「叶岛现在怎么样?」
「前阵子出院了。」
榛名所属班的班长叫做叶岛野分,以前曾在章义舍与雪风一起行动。
「然后呀,那个……因为人数变少了嘛……想说不知道能不能转去章义舍。」
她忸怩地说。
「你想转班?」
「嗯……」
榛名做出可爱的上扬眼神。
三泷高中的最小行动单位是班。除了佑鹿这种转学生外,所有人都是在入学时便分好班,原则上到毕业为止都不会变动。
说「原则上」是因为班员可能会因某些理由减少,导致班解散或再编成。比方说在人际关系上的磨擦、基于个人因素而退学,或是因为发生意外、在战斗中死亡等。
剩下两个人的情况,通常还是会被认定能够以班行动。佑鹿和雪风之前就是如此。当然也有同意转班的例子,不过,那和要变更所属寄宿舍是两码子事。
为了透过切磋琢磨提升能力,寄宿舍彼此在成绩上竞逐。学生转到其他寄宿舍,将造成原本的寄宿舍人数减少,一般来说不可能获得认同。
「你不满意现在的寄宿舍吗?」
「嗯……嗯啊。」
榛名小声说。
「自从美雨和夏树被拉鲁瓦打倒后,班上同学就有点……」
「……」
「因为她们两个很受欢迎,加上我又很少参加战斗……大家对我不太谅解。因为我没能救她们。」
佑鹿刻意不多问,他大致想像得到。
在团体生活中,突发事件往往会造成集团的裂痕。加上这次有人死亡,大家会去探讨原因,这么一来,就会把焦点放在身边的人。
三一年级的督察有做什么吗?就是那个啊,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那个人。」
「不是好像,弓原学姊真的很厉害唷。她有帮我。所以我并没有被霸凌,但还是很不好过……」
「叶岛怎么说?」
「她说只靠我们两个人战斗太难了。」
「所以你们要一起转班?」
「嗯。我想野分应该不会反对转班,不过……」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这么做显然有个问题。野分原本是章义舍的寄宿生。她因为和雪风发生严重冲突,最后离开了章义舍。
要再回到章义舍,而且还是同一个班,将是特例中的特例,恐怕没有这种前例吧。
佑鹿环抱手臂说:
「应该很难吧。」
「是吗……」
「因为转班一般都是在同寄宿舍内转换。」
「嗯……可是我想去章义舍。」
她没有说出想和雪风同班,已是相当自制了。
「然后,你要我做什么?」
「嗯……可以的话,希望你能跟老师们说我们想转到章义舍的事。」
「我?不行吧,老师根本不会听我说吧?」
蒂安娜不喜欢佑鹿,她当初很反对佑鹿转进三泷高中。
「我被迫害得更惨咧。」
「才没有呢。我听说校长对你的评语很好。」
「不可能吧。」
佑鹿摇摇手。因为他的成绩从后面算还比较快。
「真的啦。你不是和我姊一起打倒了拉鲁瓦?不只是老师们,同学之间也有聊到你唷。」
「谁那么八挂?」
「像是永嘉舍的同学。」
「不可能。」
永嘉舍号称是三泷高中最强的寄宿舍。随便一个人都比佑鹿厉害。
「不过,我只有实战经验比别人多。」
「看吧。」
「可是雪风不认同我。」
连自己的班长都批评,佑鹿很难相信刖人会称赞自己。
「如果班长你能帮助我们转班就太好了。」
「是啊……」
佑鹿顿了几秒……
「等一下,班长是雪风唷。」
榛名睁大眼睛:
「咦?班长不是你吗?」
「我只是班员啦。」
「咦咦?我以为你是班长,」她真的吓了一大跳。「因为我听说你为班设想很多,做了很多事。」
佑鹿半吼道:
「我又不是爱做才做的。」
就是因为雪风那么冷淡,不听人说话,周围的人才都找上佑鹿。就连五十铃也指名「这件事就由敷波同学做」。佑鹿逼不得已只好接下工作,但他经常觉得「有没有搞错啊?」。
「所以这件事和我无关。」
榛名回答:
「可是,我如果跟姊姊商量,一定会被反对。」
佑鹿也觉得八成会那样。既然如此,就更难转班了吧。
「何况叶岛也一起对吧?应该不可能吧?她和雪风感情不好。」
「野分也很喜欢你唷。」
「又扯到我。」
「她说很感谢你为美雨和夏树报仇。」
榛名又补充道:
「你如果能当野分和姊姊的和事佬就太棒了。因为野分和姊姊,我都喜欢。」
「唔……」
她真单纯。看来她是真的想转到章义舍,也真的想让雪风和野分和好。纯洁到叫人惊讶。
被人依赖的感觉是不坏,可是我总觉得这不是自己能处理的领域。必须先过五十铃和蒂安娜那关,还得报告含耀舍导师。就算这些都做到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得到认同。
「我会跟老师申请。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嗯——」
「呐,拜托啦。」
「唔——」
「喔?」
「……好啦。」
佑鹿不情愿地答应了。看着那双天真的眼睛,佑鹿觉得拒绝会有罪恶感。
「太棒啦!」
榛名双手高举,做出万岁手势。
「谢谢你。我好高兴。」
「我帮不了什么大忙,不成功可别恨我。」
「你愿意帮忙,我就很开心了。」
她表现开心的方式也很坦率,会让人觉得她是真心的。她和她姊姊果然彻头彻尾的不同。
「我有种上当的感觉呐。」
「因为我很会求人。」
佑鹿嘟哝:
「还好意思自己说!」
天色已经很暗了。差不多是晚餐时间,肚子也饿了。
「那就这样。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吧。」
「嗯,谢谢。啊,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啦?」
「听说可能要进行校外实战。」
「什么意思?」
「有人听到老师们谈话,说要大幅提前实习行程。可能从一年级就要去校外。」
「咦——」
校外实战,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到学校以外的地方进行实技。巡视危险地区周边,呼吸外面的空气。目的是让学生体验实战的严苛,以免只在校内训练导致虎头蛇尾。为了大幅提升学生的精神强度,从很早以前便开始实施这个企划。
原本是从二年级生开始。如今却要压缩课程改成从一年级开始,可见情势相当紧迫。
不只是日本,各国都把对付日益壮大的拉鲁瓦视为第一优先。既然只有受过特殊训练的少女能够击败拉鲁瓦,自然必须尽早将她们锻链到足以独当一面,以击退拉鲁瓦。因此,许多国家都有实施战娘速成教育。
从长远的眼光来看,将训练分成几个阶段慢慢培养较能获得成效,简单地说就是「能撑得比较久」。然而拉鲁瓦不断暴增,局势已不容慢慢培养了。全球都倾向于以接力的方式将少女们送上拉鲁瓦战场。
佑鹿曾听说别国是这么做的,没想到日本也逐渐落实中。
「这也和我有关……罗?」
「应该吧,因为一年级全部都要参加啊。」
「你说得真轻松耶,好像这件事跟你无关。」
「唔——其实我有点怕,不过,我觉得如果能和姊姊、佑鹿同学同班,就不会害怕了。」
「是这样吗?」
「嗯。」
榛名微笑。
「如果能同班,还请多多指教。」
「能同班的话。」
佑鹿转身。
「你要回去了喔?」
「我会先回去一趟,然后去吃饭,我好饿。」
「那我送你。」
佑鹿吓了一跳。
「不用啦。香椎也要去餐厅吧?」
「哇——直接省略同学二字呢。我和佑鹿同学原来是这种关系啊?」
「喂,别乱说话。」
佑鹿狼狈地朝四下张望,还好附近没人。
榛名一脸笑嘻嘻。
「叫我榛名就好了,叫名字。」
「那个香椎。」
「榛名。」
「……榛名。」
「什么事?」
她回问的模样非常可爱。佑鹿有些动摇,吞吞吐吐地说:
「……我要说什么……对了,我是说不用送我啦。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就说我要送你嘛。当作你答应帮忙的回礼。」
佑鹿想拒绝,但他知道没有用。
于是两人沿着来时路并肩折返。佑鹿总觉得怪怪的,一般应该是男生送女生回去吧?
榛名似乎不在意这种事。他决定解释成「大概是想转到章义舍,所以特别中意我们那栋建筑」。
来到章义舍附近。等不及的学生已经步出玄关,朝餐厅兼礼堂的建筑走去。
「到这里就好了。」
「我要进去。」
「你是含耀舍吧?」
「走到大厅。」
最后还是两人一起进了寄宿舍。
大厅满是学生,应该是在等室友或朋友,用餐时间向来如此。佑鹿又一次对榛名说:
「那就在这里。」
「等一下,我要见我姊。」
「那家伙去训练……」
佑鹿没有机会把话说完。
因为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前方,雪风杵在那里。
佑鹿下意识地向后退。
「……喂。」
雪风眯起眼睛说。冷峻的视线当然是射向佑鹿。
「你跟榛名在做什么?」
「你问做什么……也没什么……」
「把别人的妹妹带出去,还说没什么?」
「呃,不是我带她出去。」
「对啊,姊姊,」榛名插嘴道:「是我约佑鹿同学的,因为我有事找他商量。」
「商量……?」
「嗯,有事商量。」
雪风一转严峻表情。
「要商量事情就找我或含耀舍的督察。」
「因为我想找佑鹿同学嘛。」
「这家伙毫无用处。连战斗都不行,跟他商量烦恼只是浪费时间。」
说得真狠。但雪风似乎是真的这么想,佑鹿也无从反驳。
「所以你们谈了什么?」
「你在意吗?」
「……」
「秘密。」榛名吐舌,接着说:「不是什么可疑的事啦。」
说完补了一句「别担心」,接着向佑鹿挥手。
「再见罗,今天很谢谢你。」
「嗯。」
「那就麻烦你罗。」
佑鹿敷衍地挥挥手。
榛名的身影消失在寄宿舍外。佑鹿故意不去看身旁的少女,打算下楼。
「喂。」
冰冷的声音传来。
「……干么?」
「不管榛名拜托了你什么,我不会干涉。」
「你不是很在意?」
「算了。」
「那我就不说了。」
「……嗯,那件事就算了。」
真的假的,佑鹿心想。雪风继续说:
「只要别把她卷入危险就好了。」
「话是没错,不过,待在这间学校多少都会遇到危险呐。我们也常被卷入危险不是吗?」
「我没关系。因为这是我的宿命。」
「你这样说,有把我算进去吗?」
「但是我不希望榛名卷入。那孩子有权利过幸福的生活,没必要刻意去对抗拉鲁瓦。」
「你的心情我不是不了解,」佑鹿点头。「既然这样,你干么不直接跟你妹说?虽然叫她转学可能没那么容易。」
「我说过很多次了。」
停顿了一会儿,她又说:
「她不是会乖乖听话的人。」
「是吗?」
「她其实很固执。」
榛名看起来不像是会对事情执着的人。不愧是姊妹,这点和雪风很像。
但这不是苦了我吗?佑鹿想。又被榛名拜托当转籍的说客,又被雪风冷嘲热讽。我的人生难道得一直被这对姊妹压榨?
「你的想法我知道了。」佑鹿说:「啊,要是休贝老师同意她转籍,你也只能接受吧。」
雪风朝佑鹿一瞪。
「……是榛名拜托你的?」
「无可奉告。」
「休贝老师是只看实力的人。如果她判断榛名对章义舍没有帮助,就不会同意转籍吧。」
「从姊姊的角度来看,你觉得你妹的实力如何?」
雪风再次瞪向佑鹿。只不过这次眼神带了几分正经。
「……她有一些才能。」
「喔。」
「只是不知道怎么发挥。最好是没有发挥的机会。」
最后补一句:
「不管怎么样,她比你强多了。」
说完雪风火速走向寝室。
(……这下子,我才想换寄宿舍咧。)
佑鹿在心中感叹,「那家伙为什么老是说出多余的话」。
〇
过了两天就是假日。三泷高中也适用国定假日放假办法,学生可以从辛苦的训练中暂时获得解放。有些学校认为「一周放一天假就够了」,假日也会排课;三泷基于「放松精神也很重要」的方针,向来比照放假。
不过这里没有为期一个月以上的暑假。因为放那么长的假,身体会忘记训练内容。假期对身经百战的职业运动员很重要,但对于要学的事还有很多的人而言,「休假最好适可为止」。
虽然现阶段想这些也没用就是了。
佑鹿放假时一向窝在图书馆里。他也知道这么做很不健康,倒不是因为这样很阴郁,只是觉得应该晒晒太阳。所以,他决定今天要外出。
说外出,并非到学校外面。三泷高中原则上不同意一年级学生外宿,佑鹿打算在广大的学校腹地(甚至有山和瀑布)内散步。姑且不论散步这个行为是不是高中生该有的休闲方式。
佑鹿难得第一个起床用餐,离开寝室。他没有告诉室友们要去哪里。雪风那不在意琐事的个性,在这种时候特别管用;青叶虽然是好奇宝宝,但她没有特别问什么。
佑鹿走出寄宿舍。天气晴朗。空气很清澈,放眼望去有种空旷的感觉。由于正值连续假期,部分二、三年级学姊到校外过夜去了。
只要素行不是太差,申请这类外宿都会被认可。不过必须事先提出预定表,常被抱怨手续太麻烦。
校方表示这是必要手续。因为没有人知道拉鲁瓦何时会出现,外出学生极有可能被卷入战斗。实际上,三年前确实发生过两名外宿学生遭遇拉鲁瓦,结果身负重伤的事件。此后,学校为了避免同样事件再发生,谨慎到近乎神经质。一年级生很难获得外出同意就是这个原因。
也有另一种情况。学校虽然没有公布,有些学生外出后便失去了踪迹。其中只有极少数是被卷入犯罪,大部分都是受不了或无法认同严苛训练而逃走的。为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学校经常与警察及联合自卫队保持密切连系,因此大部分的人很快就会被找到。当然也有少数就此隐身,不知去向。
佑鹿目前还没有逃走的计划。反正在校内走动不需要许可,感觉很轻松。倒是听说曾经发生学生在鹰尾山迷路,在山里渡过一个晚上的例子,当时校方编制了搜救小组,获救的学生则受到安养兼关禁闭处分。
佑鹿漫无目的地漫步。
(要在哪里睡午觉呢……)
虽然觉得思考这件事的自己很悲哀,但也想不到有什么事好做。休假日要如何在校内打发时间,是全体学生的课题。
佑鹿心想,既然没事做,干脆去帮榛名游说转籍的事好了。其实佑鹿前一天傍晚曾向蒂安娜稍微提过,得到模棱两可的答案。
「我会看三泷高中整体情况做判断。」
德籍女性说。
「就算对章义舍有利,如果对其他寄宿舍非常不利就无法同意。这是一定的。」
她说的没错。她的意见与雪风不谋而合,真不可思议。
「以她们的情况来说,问题出在道德面。」
「这嗯……」
「你应该知道吧。」
榛名是雪风的妹妹,野分原本又是章义舍的人。佑鹿非常清楚这点。
于是他当场放弃了。因为是预料中的事,佑鹿没有特别失望,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告诉榛名,
(……之后再说好了。)
他打算隔一些时日再说,因为不用急着说,让她这么快失望。
佑鹿想着这些事,继续走着。
道路前方是三泷池。大小宛如湖泊的人工池塘,非常适合划船和钓鱼。以前还曾在这里煮过火锅。
这里也有搭了简单屋顶的休息室。他想到可以在那里午睡,于是加快了脚步。
突然间,左边传来了金属声响。
他直觉是野狗吗?但马上改变想法。狗不可能发出尖锐的碰触声,那绝对是刀声。
犹豫了一会儿,他走向声音的方向,爬上缓坡。
这一带几乎未经整理,杂草丛生。
佑鹿站在山丘上,俯瞰对面斜坡。
再定神一看,发现有几名女同学在那里,看似黑色的衣服怱左怱右地移动。
佑鹿觉得奇怪。三泷高中的制服是以蓝色为基调,一年级生到三级生都穿同样的制服。可是这些女生的衣服却是黑色的。
更重要的是,她们正在进行战斗。总共有四个人,呈现以一打三的局面,属于认真的战斗。这事非同小可。
孤军奋战的女学生五官端正,有张意志坚强的脸庞。即使面对三个人也非常沉着。就像雪风一样,不过整体的感觉比较像野分。
她只用右手拿日本刀,左手则握着小刀。算是二刀流刀法,不过小刀应该是为了牵制对方,避免被同时攻击吧。这一招确实奏效,即使面对复数对手,战斗本身仍是一对一的对决。
佑鹿判断局势是五五波。三人的那一方似乎也这么认为,当中的小个头女生从刚才就一直胡乱攻击。她接近的方式很莽撞,但因刀法不错,没有被反砍。
「后面!」
小个头女生边攻边喊,另外两人绕向对手的背后。
即将被包围的女学生改变了步伐。原本她只着重在防守,现在则改变脚步向左移动,破除了三人的包夹。
正当佑鹿觉得形势倾向一方时,下一瞬间响起了震耳的金属声。小个子女生手上的刀子被弹开了。
站在左侧的女学生旋即朝孤军女生怀里冲,打算用全身的冲力封住她的动作。另一个人则绕到她的背后。
(好像不太妙……)
佑鹿决定走下山丘。再这样下去,孤军女生肯定会中刀。果真如此的话,将会掀起大骚动。因为学校里当然严禁私斗。何况她们用的还是分配的武器,弄不好还可能闹上法庭。
「就到这里吧。」
正中央的女学生说。佑鹿觉得奇怪,发现包围她的两人收起了刀,小个子女生也走去捡起武器。
女学生露出苦笑继续说:二个人对三个人实在太难了呢,只能祈祷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可是天城班长,最近连人型拉鲁瓦也出现了,这样的假设还是有意义的。」
「看来要应付这种情况,只能反覆演练了。」
「了解。」
对战的三人中的一人回答,她给人稳重大方的印象。
天城,应该是那名孤军作战的女学生的名字吧。这名字非常适合她那伶俐精悍的气质。
「还要继续打吗?」
「这样就差不多了,下午要换场地,这里很空旷,实战时很少会在这样的野地迎战。再说,」
她转头。
「有人在看。」
四人的视线全集中在佑鹿身上。
佑鹿不由得向后退。原想就此折返,可是其中一个人向他招手。
不得已只好走过去。
「你是敷波佑鹿同学吧,」身为班长的学生说:「从远处偷看女生是你的嗜好?」
「……你知道我的名字?」
她回答:
「没有人不知道三泷高中稀有的男同学唷!」
走近一看,发现这是个各具特色的奇妙四人组。有精明的班长、稳重大方的千金小姐、宛如国中生的小个子女生,以及高挑的外国人。加上她们穿着黑色制服,在团体中应该会相当醒目吧。
「你有什么事?有话要说吗?」
「没有,我只是看看。」
硬要说的话,原以为在决斗却突然休兵这点让佑鹿很惊讶。
「看到你们在互斩,把我吓了一跳。」
「这是训练唷。自主训练。」
「拔刀?」
「用木棒就不像实战了,不是吗?」
她说得很干脆,有这种想法和实际去执行是两回事。会在训练中使用真刀的不只是三泷高中,对抗拉鲁瓦养成学校也经常这么做,但很少会连休假时的练习也用真刀。何况还是团体战。连禁欲主义者的雪风,也顶多只是练习挥刀。
「持续不断刺激身体和脑袋,是存活的诀窍唷。」
「哇……那个……」
佑鹿想问班长问题,却不由得顿住了。因为仔细一想,他连她的全名也不知道。
「天城佐由梨。你可以叫我天城或佐由梨。」
「天城同学。你们从以前就这么做了吗?」
「是啊,很久了呢。自己都觉得讶异,竟然能持续这么久。」
依然一派轻松地回答。佑鹿认为要做到这点并不容易。如果是像雪风那样的个人训练也就罢了,但她们是整个班挪用假日进行训练。假如成员的目标意识不坚定,很快就会产生嫌隙,引发不满。如果佐由梨这个班长的能力不足,也很难执行。
看起来这些班员似乎没有不满,甚至是积极地服从命令。佑鹿感觉到佐由梨还具备了领导者的资质。
「你们接下来也要进行自主训练?」
「是啊。不过会先吃中饭。」
「抱歉打扰了,那么……」
佑鹿举起右手准备告辞。佐由梨出声喊住他:
「等一下,敷波同学。你刚才一直在看我们训练吧?」
「看了一阵子……」
「你觉得如何?」
「咦?」
「我们的动作、战斗方式,或是战术如何?有发现什么吗?」
「发现什么……」
佑鹿慌了。佐由梨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她是真心想听建议。
「你就算问我也……」
「你之前跟人型拉鲁瓦对战过吧?我们就是把那个当作假想敌。有哪里不对,或是什么好建议吗?」
「我的意见没什么帮助啦。」
「不会的。」
佐由梨是真心想听听这个陌生男同学的意见。
佑鹿只觉得困惑。因为同寄宿舍的那些女同学顶多只会找他说话,从没有人会与他交换意见。而且有交谈就算不错了,他刚进来时根本被当成空气。可是,眼前这个认识不到一个小时的人,居然认真地向他请益。
佑鹿本想拒绝,看到对方这么认真,他回答:
「……嗯——这个嘛,没什么特别需要提的。不过……」
「不过?」
「我之前对战的拉鲁瓦很善于运用高度差距,它的腿部肌肉好像特别发达。」
「也就是它会想往高处爬罗?」
「嗯。它除了会以复数进行包夹,也会从上方攻击。还会采用立体战,和过去的拉鲁瓦不同。」
「这样啊……看来必须把这部分也考量进去。」
佐由梨自言自语般地回答。
「还有呢?」
「呃,三个人同时迎战时,你们不是会以等距离披开吗?如果能再多花点心思比较好吧?」
「保持距离是要避免被自己人的武器波及,这是战斗基本原则不是吗?」
「是没错,不过最好能依照武器长度和惯用手调整。我们对惯用手、惯用眼外侧的反应常会慢半拍,最好能有人帮忙留意。再来就是脚步。脚步会影响下刀的角度,不过这属于个人能力范畴……」
「你看得很仔细呢。」
佐由梨觉得佩服,另外三人也表现出高度兴趣。
「碰巧啦。」
佑鹿谦虚回答。这些是他从个人战图解书中领悟到的,也是常跑图书馆的成果。直到最近才终于能应用在实技上。
「碰巧,是吗……」
佐由梨脑中瞬间闪过某种想法。
「不过,我不确定我的意见有没有用喔,毕竟我们班一直输。」
「有用的。下午马上来试试看吧。爱琳,第一操场旁边不是有个只搭了鹰架的建筑?你去拜托总务出借给我们。其他人负责重新安排行程。做完就去吃午餐。」
被唤作爱琳的外国少女点头。另外两人也一样。
佑鹿等她们说完后问:
「这样可以了吗?」
「嗯。谢了,很有帮助呢。」
佐由梨抬下巴对班员示意。那是移动的暗号。
「那再见了。」
「……嗯。」
佐由梨一行人离开了。佑鹿还是一头雾水,目送着四人离去。
「那是特别班的人。」
五十铃一边喝红茶,一边对佑鹿说。
午餐时间刚结束,这里是小食堂。佑鹿买了碰巧没卖完的面包,看到五十铃正好走进小食堂。
小食堂和兼作礼堂的餐厅不同,是从早上开到晚上。餐点虽然不好吃,但饮料还可以。因为有桌子,想消磨时间的学生常会来这里。五十铃似乎也是如此,她点了自助式红茶,挑了窗边位置坐下。佑鹿出声喊她。
五十铃有些吃惊,故意开玩笑说:「你不是讨厌我?」佑鹿赶紧为昨天的事道歉。她露出微笑说:「坐吧。」
他们喝了一阵子茶,佑鹿不经意提到上午的事,五十铃便将佐由梨她们的事告诉佑鹿。
「特别班啊……」
佑鹿满脸困惑。
「你没听过永嘉舍的特别班?在三泷很有名唷。」
「我不知道的事可多了。特别班,也要帮忙清除校舍里的老鼠吗?」
「哪有这种特别班。她们是混合各年级组成的。」
「可以这样喔?」
佑鹿反问。一般来说,班编制仅限同一学年、同一寄宿舍。课外活动(也就是所谓的社团)会有混合的情形,但那和训练无关。
「所以才特别。学校认可她们是实验班。永嘉舍公认是三泷最强的寄宿舍,特别班是从里面选出的精英所组成。很强唷。」
「有参加对抗赛吗?」
「有。全胜。」
「哇啊……」
佑鹿觉得又佩服又惊讶。再优秀的班多少也会输过几场,她们居然没输过。和我们输多赢少的八班完全不同。
「我就觉得奇怪,她们成员感觉差很多。」
「天城班长是三年级生。应该有个娇小的女生吧?」
「有。」
「那是加古千寻,她是一年级的,另外两个是二年级生。」
照五十铃的说法,稳重大方的是鹿岛佑贵子;外国人是名为爱琳·胡德的留学生。
「天城的刀法很强吧?」
「是啊,非常强,应该是永嘉舍最强的吧,她还是个杰出的领导者呢。原本是督察,编到特别班后就没做了。」
「为什么?」
「因为学校希望她专心于班的事,这也表示学校非常器重她们。」
「这样啊,你真清楚。」
「因为我和她念同一所中学。」
原来如此,佑鹿心想。五十铃国中就读的是战娘养成学校。既然是念那所学校,没有道理不强。
「你们是旧识啊。」
「嗯。她是学姊。」
「她很照顾你吗?」
五十铃皱眉:
「你这种问法很讨厌。」
「啊,没有,我没有特别的意思。」
「她有关心我,不过不是只有我,她那个人不会因为个人喜好而偏爱谁,从中学就一直是这样。」
「真了不起。」
只有心智非常成熟的人才做得到。连大人也做不到的事,她一个高中生竟然办得到,实在厉害。
「这样的人怎么会问我的意见?」
「因为是你才问的唷。拉鲁瓦实战经验是很珍贵的。再说天城学姊会倾听任何人的意见,因为她对提升能力有非常强烈的渴望呢,所以才会受到同学们和学校的信赖。」
「有实战经验的又不只我。」
「没有多少人对抗过新型的人型拉鲁瓦。」
「也是啦……」
佑鹿就是拥有这个宝贵经验的其中一人。
他转学来这里不久,在校内算是新人,但实战经验却出奇地多。这阵子他连续遭受拉鲁瓦袭击,说不定实战次数已经与毕业将至的三年级生差不多。
拜此之赐,他已经练就了一身胆量,问题是实力无法赶上。
「这么说,对抗赛也是特别班第一名罗。」
「目前是这样。我想她们不太可能随便输掉,说不定会一直维持第一。」
「你们班的成绩也很好啊。」
她微微露出笑容。
「被敷波同学称赞感觉不坏呢。」
「我说的是真心话。」
这个督察为人耿直,感觉很难亲近,但佑鹿认为她的能力非常强。实际上,她们班的对抗赛成绩也确实是章义舍第一。
「……总之,特别班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就是『特别』,要是她们失败,学校也会很困扰吧。所以当然要很强。」
「她们有去校外实习吗?」
「应该分别实习过,她们是去年才编制的。」
二年级生和三年级生是在佑鹿转来前做过校外实习。没有经验的只有一年级的千寻。
佑鹿突然想到别的事。
「对了,你听说榛名的事了吗?」
五十铃露出诧异的表情。
「啊,对不起。我是说雪风的妹妹。」
「她怎么了?」
「她不是来找我吗?结果是有事要商量。」
佑鹿概略说明了榛名拜托他的事,没有加入自己的想法。
五十铃露出思考的样子。
「……要转班应该不容易吧?」
「果然啊,我也这么觉得。有姊妹同班的前例吗?」
「有,不过很少。顶多就是我们章义舍的和泉三姊妹,还有香椎姊妹吧。就算姊妹一起进来,通常也是不同年级。」
学校体制上规定由同年龄组班,姊妹原则上不会同班。毕业后若进入实战部队,不同年龄虽然会分在同一组,但分发时会将同户籍的人分开。因为姊妹若因执行同任务而全数阵亡,将对家庭造成重大伤害。不过,也有人认为只要姊妹感情不坏,同班能为彼此的心智带来良性影响,因此这点还有讨论的空间。
「那有可能只编入叶岛吗?」
「恐怕更难吧。叶岛同学曾经从章义舍转到含耀舍,学校应该不会给她好脸色。」
「嗯?章义舍的同学们是怎么想的?」
「应该没有校方那么严重。大家都知道她和香椎同学的磨擦,很多人同情她。而且叶岛同学很受欢迎呢,一定也有人很高兴。」
「我不知道她很受欢迎。」佑鹿轻声说。他还以为同学们都讨厌她。
「不过,叶岛同学的意愿呢?雪风的妹妹当然是想来。」
「不知道,我从上次的事件后就没见过她了。」
「看来直接问她比较好吧。」
「咦?」
「在你后面。」
听她这么说,佑鹿回过头。
含耀舍二班班长叶岛野分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好久不见。」
她对佑鹿说。
五十铃对她说「坐吧」。佑鹿曾听五十铃说过,叶岛原是章义舍的寄宿生,多次找五十铃商量。或许因为这样,她们两人之间没有半点尴尬,相处地很融洽。
野分小心地缓缓坐下。
「……你的伤还没痊愈吗?」
佑鹿问。野分在对抗拉鲁瓦的战役中负伤,连课也没有来上。
「差不多好了,只是还有点痛。生活起居上没有妨碍啦。」
她稍微举起左手臂。上臂到手心都缠着绷带。
「不能用双手举刀就是了。」
「真辛苦啊。」
「没办法。」
上次的战役让她痛失两名班员,她似乎认为自己的伤是应该的。
「你们刚提到我?」
五十铃回答:
「嗯。你听到了?」
「是榛名那件事吧,她想去雪风身边。」
「也有谈到你的事唷。」
野分一听,微微叹了口气。
「是转班……转籍的事吧。」
佑鹿和五十铃同时点头。
「榛名的精神层面有点脆弱。动不动就想依赖亲人,我觉得不太好。」
佑鹿说:
「我听她说在含耀舍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是啊。白白死了两个班员,当然会被大家白眼。必须靠实力赢回大家的信赖。」
她的语气很平静,说的话却很有道理。
野分不愧是班长,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话说回来,她可是坚强到能够和雪风大吵的人,这种事对她而言或许只是稀疏平常的小难关吧。
「榛名要说什么是她的自由,」野分继续说:「我是觉得开口闭口都是雪风雪风的也不太好。」
「也是啦……」
佑鹿同意她的意见。榛名黏着她姊姊的样子虽然让人会心一笑,不过有些过头了,当然会让人担心她会误入歧途。
「香椎同学的妹妹这么黏姊姊吗?」
因为五十铃提问,佑鹿便简单形容给她听。说到认识榛名后,她对雪风的言行举止,连五十铃也不由得直眨眼。加上野分也补充了很多,她更是满脸惊愕。
「她们姊妹感情真好啊。好像太要好了?」
「应该说是榛名单方面喜欢雪风唷。她的恋姊情结超严重呢,大家都吓到了。」野分又说:
「我刚开始也被吓到。」
「她和香椎同学完全相反呢。」
「没错。很难想像那个一字脸会体贴妹妹。」
「不见得唷,」佑鹿插嘴道:「雪风好像很担心榛名。她曾说过榛名到她身边会被卷入无谓的战斗,所以故意疏远她。雪风看起来很冷漠所以会被人误会,她们毕竟是亲人,她很担心榛名的身体……」
佑鹿停了下来,因为另外两个人正惊异地望着他。
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怎……怎么啦?」
「敷波同学……这些事是香椎同学跟你说的?」
「是啊。」
「她自己跟你说的?」
「就说是了啊,」
别让我说同样的话啦,佑鹿低喃道。五十铃的神色愈来愈诧异。
「……真不敢相信。」
「很难想像对吧?」
野分说。佑鹿点头:
「就是啊。别看雪风那样,其实也是有为妹妹着想……」
「不是啦。我是说雪风居然会跟你说。」
「什么?」
佑鹿一头雾水。
「雪风很少谈自己的事。她总是在自己和别人之间筑一道墙,那道墙只会加高不会变低。没想到她居然会跟转学过来的男同学说,太让人讶异了。发生了什么事?」
「哪有什么事……」
佑鹿完全没有头绪。听她们这么说也确实如此,她是手脚冰在冰箱般的冷冰冰的女生,刚转来时,她的态度可不只是冷漠。不是抱怨就是视若无睹。很少随口谈起家里的事。
可是,没有到无法置信的地步吧。
「她就没跟我说她家的事。」野分惊讶地说:「想不到雪风居然会跟男生说这种事。她一定很信任你吧。真讶异。」
「喂喂,」佑鹿赶紧否认,「她才不信任我咧。那家伙很讨厌我耶。一天至少会骂我一次差劲,之前还照三餐骂三次。我看她是恨我吧?」
「不会的。应该不是恨吧。」
「不然是什么?」
「香椎同学应该是……依赖你。」
五十铃说。佑鹿反射性地摇头。
「绝不可能。」
「不喜欢和人相处的她,居然告诉你她自己的事耶。而且上次和拉鲁瓦对战时,你们不是一起打倒拉鲁瓦了吗?」
「是没错。」
「如果是以前的香椎同学,一定会一个人想办法解决。」
佑鹿突然有种被素昧平生的人告知「我是你的亲生母亲」的感觉。如果能得到她的信任是很好,但说依赖未免太夸张了。事实上,佑鹿昨天才刚被削了一顿。
不过,现场似乎只有佑鹿这么想,野分也附和五十铃的说法:
「光是能和雪风长期合作就够厉害了,竟然连成果也有提升,甚至让她对你坦诚家里的事。很难想像你只是转学生,像我就只会跟她吵架。」
「别在这种奇怪的事上佩服我。」
「这是真心话唷。」
「嗯……
感觉很微妙,彷佛被嘲弄般,又有些难为情。
「把敷波同学分到八班是分对了呢,」五十铃说:「香椎同学的实力本来就是公认的。她的缺点是什么都想一手揽起,现在有敷波同学辅助,应该会渐入佳境吧。」
「可是我们在对抗赛上一直输耶……」
「马上就会突破的。」
正因为无法预测「马上」会是什么时候,佑鹿才会感到焦躁。他很清楚这事需要时间,但他同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担心最坏的情况是,到毕业为止都拿不出好成绩。
「你要有自信。」
「是啊。能和雪风好好相处的就只有你了。」
两个女生说出类似的话。佑鹿开始感到浑身不自在。
「先、先别管这个,转籍的事要怎么办?」
为了掩饰难为情,他把话题拉回刚才的事。
「只能顺其自然罗。原则上任何人都可以提出申请,之后就是校方的问题了。」
「榛名已经写好申请书了。」
野分答得十分干脆。
「叶岛你呢?」
「她要我也填上名字,我就跟着填了。没差啦,反正不可能通过不是吗?」
野分继续说:「其实待在含耀舍也不坏。」又说:「不过……可以和男生同班也不错。」
「哎呀,敷波同学真受欢迎啊。」
五十铃打趣地说。佑鹿被摆了一道。
「你别乱说。」
「你讨厌我?」
「不是啦。」
「那不就得了。」
野分浮现出笑容,态度一派从容。由于野分长得标致,身材又好,佑鹿被说得一颗心扑通乱跳。
他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热。
「别捉弄我啦。」
「被女生这么说,你应该要开心才对。」
「就说别捉弄我了。」
「你喜欢哪一型的女生?我变成那种女生好了?」
「喂!」
「不行唷,叶岛同学。敷波同学是章义舍的人,你擅自带走他,我们会很伤脑筋。」
五十铃插嘴道。不过,她根本是在帮倒忙。
「要经过我的同意才行。」
「督察真霸道啊。」
「因为我们还没和数波同学好好享乐呢。」
佑鹿抗议:
「别说得这么暧昧!」
两人当然不听佑鹿的话。
「你说得这么斩钉截铁,我都想转去章义舍了。」
「你就算转过来,我也不会送上敷波同学唷。」
「好过分。要怎么做才会把他给我呢?」
「所以说要经过我的同意,还有香椎同学的同意。」
两人把佑鹿丢在一旁,继续唱双簧。即使佑鹿数次表明「你们别闹了」,她们完全没听进去。
佑鹿放弃反驳,从椅子上起身。因为再待下去,恐怕会一直被当成谈话的素材。
「敷波同学,你要回去了?我还想跟你聊说。」
「他要回去照顾香椎同学,不可以挽留他唷。」
「被人依赖也挺辛苦的呢。」
两人窃笑。佑鹿假装没听见,步出小食堂。
在章义舍地下室的第八班寝室,青叶正在看漫画,八成是跟朋友借来的吧。雪风大概刚结束训练,正在整理爱刀,
佑鹿没有说「我回来了」(反正也不会有人回应),不发一语地坐到椅子上。
他发呆地望着拿白纸擦拭刀刃的雪风。
「……我脸上是有沾到东西是不是?」
一如往常没有抬头看佑鹿。这是雪风的坏习惯,佑鹿现在已不会在意。
「不是这样啦。」
「那你就去自习啊。」
「今天是休假日耶。」
「偷懒一天,手感就会变钝,和工匠一样。这和锻链肌肉不同。」
接着斩钉截铁地说:
一不过你再怎么练习大概也是白搭。」
佑鹿盯着雪风。
「……喂。」
「干么?」
「你依赖我吗?」
「怎么可能。」
「我想也是。」
佑鹿反倒觉得松了口气,在旁边听的青叶则是一脸讶异。
〇
假期结束。今天也要进行对抗赛。课程从数天前起做了细微的变动,比赛次数增加了。当然不单是章义舍,所有寄宿舍都是如此。
「听说不是只有我们学校这么做,」青叶在吃早餐前说:「各校都加快了教育速度。」
「你居然能知道这种消息。」
「我听来的。」
佑鹿很想问是听谁说的,不过这对青叶来说似乎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我们校长本来好像反对呢。大概是情势真的很危急吧,最后好像还是说,实战现场急需更多的战娘。」
发生像拉鲁瓦袭击人类,这类危及国家人民和人类生存的事件时,政府会先掌控情报。有利的情况或许不会动作,一旦发现情况不利,控制情报的动作就会很明显,将持续发表无关紧要的消息。
这种事不只政府机关会如此,考试成绩太差的小学生也是一样的。任何人遇到好消息都会表现得坦荡荡,遇到坏消息则想隐匿实情。
可是成绩迟早要摊在妈妈眼前,坏消息无法一直隐匿下去。只从变动教程来看,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好像也有人提出不要采三年制,应该缩短成二年制的偏激意见唷。当然遭到强烈反对就是了。」
一对了,听说好像一年级就要去校外实习。」
「思。」
果真如此的话,就要改变心态了。以往虽然曾和拉鲁瓦对战,但那是在校内。外面的情况可不同。另外还要提升实力,要是三两下就被干掉还得了,人生不就玩完了。
「快去餐厅吧,再晚会吃不到吃早餐唷。」
青叶催促。雪风早就不见身影。佑鹿将拖鞋换成外出鞋,离开寄宿舍。
其他寄宿舍的学生也纷纷走向餐厅兼礼堂。整条路上挤满了女生。由于早餐时间有严格规定,这是每天早上必见的光景。
看到餐厅兼礼堂的三角形屋顶了。佑鹿问青叶:
「今天的对抗赛是对谁?」
青叶取出折小的影印纸。
「嗯……上面写永嘉舍一年五班。哇,她们是满员六人。」
「唉——」
佑鹿叹气。我方总共三人,完全是一对二的战局。战斗时的人数差距是最大的优势。虽然比只有佑鹿和雪风两人时好多了,但预料会战得很辛苦。
「我们的人数果然太少了,再多几个人会比较轻松说。」
「……人数增加比较好吗?」
「当然啦,」
青叶瞪大眼说。佑鹿没有告诉她榛名想转班的事。
他刻意转移话题说:
「永嘉舍不就是有特别班的那个寄宿舍?」
「是啊,你很清楚嘛。」
他只回答之前曾见过她们。
「因为永嘉舍是三泷最强的寄宿舍,学校创立各种规范,她们好像也会提出许多意见。」
「真厉害啊。」
「她们很清楚自己的立场呢。」
「我们必须打赢这些人啊?」
佑鹿轻叹口气。
「又不是跟特别班对战,一起加油吧。」
「也是啦。」
正当佑鹿点头时,后方有人喊他。
「早安,敷波同学。」
除了青叶和五十铃,很少有女同学在一大早找佑鹿攀谈。佑鹿觉得意外,回过头去。
那是佐由梨。
「呃……天城……学姊。」
佐由梨微笑说:
「不是说不用拘束吗?你气色很好呢。」
「还好。」
「听说你今天有比赛?我会去观摩。」
佐由梨的话让佑鹿大吃一惊。
「咦……?」
「我很期待唷。」
她挥挥右手,超越两人而去。
佑鹿和青叶当场呆住。
「……她,是特别班的天城佐由梨吧?」
「是啊。」
「她要来观摩我们比赛?」
「好像是。」
基本上没有人会好奇到去观摩输多赢少的班。如果只是输掉比赛也就罢了,若是水准太差就太不像话了。那样岂止无法当作参考,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可是现在不但有人提出观赛申请,对象居然还是特别班班长,这应该是什么误会吧?
「她的目的是什么?」
「应该是雪风吧,只有那家伙很强。」
「说的也是喔。可是没必要专程来观看比赛吧?」
「应该是开玩笑,她在捉弄我们。」
可惜那并不是玩笑话。
章义舍一年八班(这个寄宿舍是新设立的,只有一年级生)对永嘉舍一年五班的战斗,是在操场的草坪上进行。这里是竞技场内侧,甚至附设有比赛用跑道及看台。这个战场其实不太符合实战情况,但因为没有其他场所,只好将就。
比赛还没开始,章义舍教室里已经掀起小骚动,因为永嘉舍的特别班向章义舍申请观摩。
观摩并不需要经过同意,她们之所以专程通知,是因为向原本的课请了假。校方为了防止学生跷课,规定在这种情况下需与对方连络。由于很少有学生会为了观摩这么做,更让同学们感到讶异。
章义舍目前最强的是五十铃率领的一班。然后是薇乐莉的二班,和泉三姊妹的四班。八班虽然有具备优秀个人能力的雪风,但战绩并不好。看不出有让特别班专程前往观看的价值。
更重要的是,连佑鹿自己也这么想。
「这是找碴。」他忍不住对青叶叹道。「昨天放假时,我偷看了特别班的自主训练,所以她们要向我报仇。肯定是这样。」
「她们应该没那么坏心吧。」
青叶一边检查自己的爱刀水隐,一边回答。
「你看,她们全员出动耶。」
这里是竞技场,有架设观战用的看台。特别班的四人不但在那里占了位置,还非常讲究地架了三脚架,装置着记录用摄影机。
「真的耶,全员到齐。」
「会不会是打算在之后编辑影像,做成爆笑集之类的拿来笑吧?」
「不至于啦。要是真的那样,我也想看呢。」
「我才不想看。」
佑鹿对学校的适应还没有到能一笑置之自己的失败,也没有那么成熟。
至于班长雪风,她正闭着眼睛,藉由集中精神来提高威释力量。看台的情况似乎对她没有丝毫影响。佑鹿很佩服她这点。
担任裁判的老师大喊:
「双方集合。」
佑鹿等人来到草坪中央。永嘉舍五班也是一年级学生,她们绝大多数仍像个国中生般,有着稚气未脱的脸庞,不过战绩应该很好,是不能轻忽的对手。全员手上都紧握着华丽的日本刀。
二分钟后开始。各自自由就位。」
这不是运动类竞赛,不需要一一整队行礼,因为实战可不讲这类虚礼。
两边人员在刹那间散开。章义舍八班以雪风为顶点,做出三角形阵式;永嘉舍则是横向排成一长列。
佑鹿偷瞄了一下看台,发现特别班全员都注视着这里。态度上没有丝毫嘲讽之意,每个人看起来都很认真。连个性最浮躁的千寻也没有胡乱说话。
(哇……真不自在。)
佑鹿在心中叹息,因为说出来可能会被雪风白眼。
老师看了看马表。接着吹哨。
「开始!」
尖锐的哨声响彻空中。
从结果先说,八班彻底地输掉了。
「哇——好累。」
佑鹿大声说,倒到床上。衣服又脏又尽是汗水,战况激烈到让他无力在意这种事。
对抗赛是今日最后一堂课,战完便直接返回寄宿舍,刚回寝室时,疲劳和失败的打击让他们累到无法开口,现在这样已经算是稍微恢复了。
「果然……人数太少很吃力呢。」
青叶也横躺在床上说。平常这时候她会先去墙上贴的成绩表上画黑圈,然而今天她却累到无法这么做。
「我果然不应该趁对方后退时进攻,中了圈套。」
「那是巧合啦。听说她们是碰巧包夹你。」
二对二太吃力了,到头来没扳倒半个人。」
「你不是想了很多胜利的方法?」
「输了就没意义啦。」
「一起继续加油吧……」
「嗯。」
他点头。
雪风班长没有睡觉,她坐在椅子上擦拭刀。战斗后马上清理刀具,确实是保养刀的正确做法,但是无论输赢都做相同的事,需要相当惊人的意志力。看来胜败对她似乎影响不大。
「雪风……」
佑鹿决定问问她。
「干么?」
「你觉得今天的战斗如何?」
「没什么想法。」
冷漠班长一如往常地回答。
「什么都没有吗?比方说最好那样做,或是哪个行动不对。」
「你的战法总是很累赘。」
「怎么个累赘法?」
「像累赘的累赘。」
「……喔。」
佑鹿脸朝着床架,不想反驳。雪风没有生气,只是说出她的感受罢了。话中当然掺杂了嘲讽,但去挑剔她的态度也没有意义。八成只会被当作耳边风吧。
(如果她能提出确切的意见,在各方面都会轻松很多说……)
别人的看法在技术的提升上非常重要。藉由相互的指导与深层的议论,能够朝着更高的目标前进。只是哀声叹气的话,只会不断扩大与别班的差距。
(老是和青叶两个人讨论也实在是……)
佑鹿常和青叶谈论比赛的事。青叶很聪明,常会提出值得参考的意见,他们少数的胜利就是归功于事前的讨论。然而,少了最具战斗力的人参与,实在很难发挥功效。
连那个赫赫有名的佐由梨都来询问佑鹿的意见。佑鹿心想,真希望雪风也能学着点。
这时他才想起一件事。
「星村。」
「嗯——?」
「特别班那些人中途就回去了吗?」
「她们有待到最后唷,好像从头看到尾。」
「到底是热心还是讽刺……」
「不知道,好像还跟休贝老师讨论了一下。」
「是喔……」
她们居然会和章义舍导师讨论,会不会只是在寒暄?佑鹿认为自己输得这么凄惨,根本没有参考的价值。
青叶缓缓起身。
「我去冲澡。」
「我之后再去。」
「不准偷看喔。」
「谁要看啊。」
章义舍没有男用浴室。所以他总是借用教务馆的职员专用浴室。听说当初章义舍内曾经议论纷纷「既然有男生要来,做个玻璃挡住吧」、「要上锁」,不过这些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如今甚至有女生大刺刺地拿着卫生棉走过他面前。
青叶拿着换洗衣物走出寝室。她也不太介意佑鹿,内衣裤就这样摊开拿着。
佑鹿翻身拿了枕边的周刊。由于校内缺乏娱乐,书刊成了大家争夺的物品,佑鹿碰巧买到最后一本。
封面印着战娘二字。内容写到目前正不断增员,算是一种宣传报导。换句话说,是在暗指人手不足。
(人手不足吗……)
他用疲惫的脑袋茫然想着。我们八班也是一样的情况。看来目的相同时,不管组织大还是小,都要面临类似的难题。
(可能转籍吗……)
脑中浮现出榛名的脸,然后是野分。
(很难吧。)
要是那么容易得到认同,谁还需要这么伤脑筋?想到这里,他决定准备盥洗用具,于是从床上爬起来。
〇
「好了吗?我要播放罗。」
这里是永嘉舍的特别班专用室,四名女学生聚集在这里。
这栋寄宿舍是仿武家建筑而建的平房。各寄宿舍为了表现特色,都会刻意采用与众不同的设计,永嘉舍的设计师似乎特别钟爱复古风情。
虽然采用武家建筑式设计,但这并不是木造房屋。放眼望去到处使用了大量的木材,骨架则是钢筋。因此,强度比外观所见来得牢固,内部则散发着木材香。
特别班专用室位于寄宿舍最深处,从窗户可以看到整座中庭,池里还有鲤鱼游来游去。在采光上相当讲究,甚至让人感到刺眼。寝室湿气超重的佑鹿要是看到,应该会非常羡慕吧。
室内现在拉起了窗帘。大电视(只有特别班和督察可以有电视)接了数位摄影机,所有人正盯着萤幕。
佐由梨按下播放键。
出现战斗的画面。那是刚才的对抗赛,章义舍一年八班对永嘉舍一年五班的影像记录。
整个画面是以俯瞰的角度拍摄。没有任何遗漏,能够清楚看到每个人的动作。
持续了一段时间的一进一退攻防。严格来说,情势对人数少的章义舍不利。随着时间的经过,动作渐渐改变了。现在是永嘉舍主导攻势。
「……人数少果然不利。」
来自英国的留学生爱琳低声说。身材高跳的她,坐在最后面观看。是个不多话但行事勇猛果敢的人,战斗时总是冲第一个。
「以他们的水准来看,人数差异就是实力差异。」
千寻说。她的音质带点娃娃音,外表也很稚气,不过武技可是永嘉舍属一属二的。利用娇小身体做出敏捷的动作,一旦抓到节奏就没有什么阻止得了她。
「是因为习惯吗?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能这么沉着,果然是实战经验丰富的关系?」
「应该是吧。」
爱琳回答。画面中还没有人倒下。
不时传来交杂着斩击与喊叫的声音。大部分的声音都没有特别意义,偶尔也会传来清晰的说话声。
画面上的动作改变了。永嘉舍有一个人昏倒,打败她的是操着四尺四寸大刀的学生。
「那就是雪风啊。」佐由梨说:「竟能操控那么大的武器。看来说她的威释排行三泷前三名的传说并不假呢。」
从画面中可以清楚知道永嘉舍成员受到了动摇。因为她们在人数有利的情况下被对方抢先下手。
「她们还有优势,必须冷静下来呢。」
千寻嘻嘻笑道。一直没有开口的佑贵子温柔地制止了她。
「要求一年级做到这点太苛求了。」
「我也是一年级耶。」
「千寻是例外。」
两人再度集中精神在画面上。雪风朝着接近她的同学挥刀。攻击刀法之犀利,光看这一幕就能判断优劣。
「真厉害。」
爱琳佩服道。不过佐由梨注意的是别的地方。
她身体往前探。
「……我要倒带到刚才那里。」
不待回答便回转了二十秒左右。从永嘉舍学生刚被击倒的地方开始。
「你们注意听。不是看画面,听声音。」
全部的人都安静下来,集中在听力上。
「……听到了吗?」
「听到了!」千寻回答。「是男生的声音对吧?」
「对。应该是在下指示……」
「他是在对雪风同学说,要她不要对付眼前的对手,去攻打左侧对手。」
佑贵子以平静口吻转速。她的耳朵非常好,拥有能在瞬间听出逼近的拉鲁瓦的数量和速度的能力。相较于千金小姐般的外表,她的战法也很优雅。
「左侧……是班长万里子吧。」
佐由梨又倒了带。再次仔细听,确实如佑贵子所说是在指示雪风。
「可是,对付现在这个女生应该比攻击万里子有利吧?她如果杠上万里子,会离章义舍成员太远耶。」
千寻说。万里子班长是站在退一步的位置指挥班员,本身很少加入战局。由于位处后方,攻击她可能会使雪风被孤立。
「应该是想锁定队长,把形势转为对己方有利吧。」
佑贵子解释。
「因为人数上处于劣势,他想动摇她们的心神。」
「他从一开始就这么打算吗?」
「不知道。可能有计划过,说不定是临时起意的。大概是看到永嘉舍同学刚因一名同伴被打倒而受到动摇,才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吧。」
「距离拉开不会有问题吗?」
沉默的爱琳说:
「问题不大。」
她走到前面操作摄影机,按下暂停键。
「你看脚的位置,他的重心偏向香椎的方向。他打算马上移动,保持一定距离。」
「哇。好像不是凑巧喔。」
「我注意很久了,他一直是这样。」
解除暂停,战斗又开始了。
这次是青叶打倒了迎面的对手,佑鹿又在大吼什么了。
「他说『你要再往前』耶。」
佑贵子回答千寻的疑问:
「攻击集中在雪风身上,没有打到青叶这里呢。大概是想反过来包夹对手吧。」
「真乱来耶。」
「就赌注来说不是坏事,毕竟对手正因为被击败两个人而大受影响。」
「如果能在这时候打败万里子,就会非常有利罗。」
「是啊。」
战况愈发激烈。永嘉舍成员心神大受影响。万里子适时地出声鼓励。
她的声音很宏亮,大喊「重新打起精神!」。成员们的不安感顿时消失,永嘉舍五班复活了。
「喔喔,振作起来了!」
「时机拿捏得真好。」
千寻和佑贵子都觉得佩服。
「……从结论来看,如果先打倒万里子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爱琳说。佐由梨也同意。
「敷波同学应该很懊恼吧。」
为了递补减少的人数,万里子也正式加入战局。她将准备绕到后方的青叶逼回原处,反过来包围他们。
佑鹿又在喊什么了。这次似乎在说「缩短距离!」。爱琳皱眉……
「这样反而会被包夹吧……?」
「他改变了战术,应该是决定守住雪风同学的后方。你看,他也移动了。」
佑贵子指着画面,距离一口气缩短。
「竟然能知道背后的情况。」
「因为他频频环顾四周,很仔细地确认呢。」
「『后视移动』吗?看其他记录时,他应该还没有做到这点……看来他练习了很久。」
要确认自己的位置,并且经常掌握班员的行动。只要是加减派得上用场的教科书都会这么写。可是很少人在一年级时就能做到。
「佑鹿同学为了让雪风同学尽情战斗,不会闯入她的攻击范围。他很清楚应该让谁去迎战。这个班的缺点是雪风实力太强,不听周遭人的意见,佑鹿同学想把这点转为优势。」
「简直像是班长呢。」
「有参谋气质。」
持续了一阵子永嘉舍半包围,章义舍防御的局面。原以为会僵持下去,但佑鹿绊到脚跌倒了。永嘉舍女生的刀子挥向他。
「啊——」
千寻像在说真可惜似地。佑贵子也直摇头。
「应该是那把短刀害的吧。没办法站稳脚步。」
「要是能再多撑一下就有趣了说——」
因为这样,战况瞬间失衡。永嘉舍五班的攻势增强,章义舍的两人虽然有撑住,最后还是被打败,结束了比赛。
佐由梨关掉电视和数位摄影机。
「亲眼目睹,再加上看过阳才的影片,你们有什么感想?」
「他的视野好像很广,」千寻说:「他把周围的情况看得很清楚。可是雪风不听他的话。」
「他判断的速度相当快,算算应该换过二、三个战术。一般人在做这类决定时,常会慢一步,他却毫不迟疑呢。而且有考虑到失败时该如何补救。」
佑贵子说。她从头到尾都双腿并拢地端坐着。
「他很清楚自己和班员的实力,尽全力力拼。这种人能让人信赖。」
爱琳说出简洁但适切的赞美。
佐由梨很满意大家的竟见。
「这是永嘉舍少有的人才呢。虽然五十铃可能会不高兴……我决定了。」
她环视每个成员。
「要让敷波佑鹿加入特别班。能让他好好发挥的是我们。」
全员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