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写了一大堆,但神去村一年的生活记录其实已经接近了尾声。
谢谢各位发挥耐心看完了!其实,我打在电脑里的这些内容根本不会给任何人看,这是我的秘密。但是,我在落笔时,想到可能会有人看。真是够了,我才不想让他知道,我那令人羞愧的内心世界。
……我刚才去客厅观察看了一下,与喜和繁奶奶正吃着仙贝看电视,他们似乎没有察觉我最近忙于写作,况且,与喜根本不会用电脑。安啦,安啦。
我在敲键盘时,顺便观察了自己的手。手掌的皮变得很厚,这一阵子,即使在山上使用链锯,也问起不成问题。之前水泡磨破时痛死我了,如今却好像是别人的手一样。这是我第一次认真投入一件事,连身体也发生了变化。如果读高中时,我也用功读书到手上长茧,或许就不会被送来神去村。
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甚至很庆幸可以住在神去村。
在山上积雪之前,我曾经和直纪约会了一次。应该说,是去山上野餐。
我们穿上厚外套,戴着手套(我戴的是棉纱手套),走在斜坡上,看到鹿为了迎接冬天,正在吃着已经变得十分紧实的树皮。积满落叶的地面很松软,看到不知名的小鸟在树叶掉落的枝头蓬起羽毛御寒。
我们在一棵大橡树下吃着美树姐做的巨大饭团,也喝了冰冷的溪水。水蓝色的晴朗天空下,神去村笼罩在白色的冬天阳光中。
虽然我们并没有聊什么,但我觉得那是我的快乐时光,我相信坐在身旁的直纪也有相同的感受。因为我发现她身上散发出「不要靠近我,不要找我说话」的气场变弱了。
我们并没有交往。如果说只是朋友,我们却经常单独相处,但又不是好朋友。总之,我们的关系很微妙。
如果在大都市,因为身旁有很多人,可能会觉得「哪有时间一直搞暧昧,不如去找下一个女人」,但在神去村不一样,用繁奶奶的话来说,「进展顺利,只差临门一脚」。
她还说:
「反正你没有竞争对手,可以慢慢展开攻势呢哪,孤男寡女只要在一起,就会日久生情。」
虽然我不认为事情像繁奶奶说的那么简单,但村里的确没有竞争对手。我知道直纪的目光仍然追随着清一哥,我打算顺其自然,发挥耐心等待她的回眸。
不过,我并不是光等待而已。
我正在脚踏实地地执行一项计划,让直纪了解我的优点。我每天都努力工作,立志成为一个山林好手。在山上积雪之前,我每天打枝,协助搬运完全干燥的木材。山上积雪之后,我忙着起雪,用稻草覆盖种在农田的杉树苗木的树根,整天都有忙不完的工作。
以前还以为当季节变化时,林务工作都是重复相同的作业,经过一年的磨练后,我终于逐渐了解其实并不是这样。
山上的每天都展现出不同的表情,树木每一秒都在成长或是衰弱。或许只是很微小的变化,但如果错过这些细微的部分,就绝对种不出好树,也无法让山林维持万全的状态。
看着与喜、清一哥、三郎老爹和岩叔的日常工作,我体会到这一点。
在山上发现微小的变化是一件快乐的事,就好像我渐渐发现直纪对我展露笑容的次数渐渐增加时,也快乐得不得了。
今天是二月七日。
在神去村,今天是不能上山的日子。听说自古以来,很多人在这一天上山时受了伤,于是就订定二月七日全面停止上山工作。
傍晚的时候,清一哥家里会举行「召会」。所谓召会,其实就是宴席。村民都受邀去东家清一哥家里吃晚饭、喝酒。
上午的时候,我也去清一哥家帮忙。全村的女人都聚集在清一哥的厨房,忙着做炖菜、天麸罗和散寿司。
因为直纪也在,所以,我在厨房角落切莲藕,想找机会找她聊天……,但很快被美树姐赶了出来。
「你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我们女人有很多话要聊,你回家呢哪。」
邻居的阿姨都窃笑起来,大家都知道我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超尴尬的。
被赶出厨房的并非只有我而已,清一哥也在小客厅和山太一起看电视。
「这个村庄是女人当家作主,在召会开始之前,就乖乖等吧。」
清一哥无趣地说。不在山上工作时,东家也少了那份威武。
所以,我白天就坐在电脑前打这篇文章,与喜和繁奶奶在看电视,我相信现在神去村的所有电视都开着,观众当然就是无处可去的男人。
啊—啊。怎么还不来叫我们去参加召会呢?去了召会,就可以吃香喝辣,也可以见到直纪。
对了,我来写新年的事。
一月二日就要上山工作,所以,我没有回横滨的老家探视,这是我第一次没和父母一起过年,原以为会觉得孤单寂寞,没想到完全不会。我也以为爸妈会想我,结果也是我想太多了。
我爸妈居然在新年的时候去了夏威夷,他们以为自己是艺人吗?
新年过后,我收到了包裹,是夏威夷果仁的巧克力。为什么?夏威夷难道说没别的伴手礼了吗?包裹里还附了一封信。
「我和你爸爸好像是二度蜜月。勇气,你也要好好加油,代我们问候村民。」
他们高兴就好。巧克力都被与喜吃光了。
呃,我在说什么?对了,是新年。
除夕那天,我们组的人都聚在清一哥家。直纪也来了。山太说要守岁,但在红白歌唱大赛第二部分开始之前就睡着了。他未免睡得太早了。
「山太平时八点就上床,早上五点半就起床了。」
佑子姐说。我太惊讶了,原来他的生活作息这么健康。不过,他还是幼儿嘛。
更让我惊讶的是,我原本以为岩叔是光棍,没想到他有太太。他太太在农协上班,之前曾经在路上或是聚会时见过她,却不知道她居然是岩叔的太太。
「因为我们的儿子不愿意做山林工作,去了大阪,所以我老公看到你愿意来这里特别高兴。」
岩婶这么对我说。
除夕的钟声响起时,庭院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阿锯在与喜家的庭院里大声吠叫着。发生什么事了?我从客厅向外探头张望,发现那张一整块原木做的桌子下,有一对好像野兽般的眼睛在发光。
「好像有什么在哪里。」
「是什么?是什么?」已经酩酊大醉的与喜听到我这么说,对着暗处张大眼睛,「是狐狸,积雪之后,可能找不到食物吧。」
「它来的刚好。」
美树姐说,「我刚炸好迎新面用的天麸罗,那就分一点给它呢哪。」
「不行!」
三郎老爹大声喝斥道。
「大约二十年前,曾经有人喂狐狸吃了天麸罗,结果狐狸中了毒,马上就翘辫子了。」
「啊?」
我露出怀疑的眼神。
「对吧?」
三郎老爹征求繁奶奶的同意。
「是啊,是啊。」
繁奶奶点着头说,「是我炸的蜂斗天麸罗。」
「但这是炸虾啊。」
美树姐拿起大盆子说。
「问题不在于天麸罗里包了什么,应该是繁奶奶炸的天麸罗,才会让狐狸送命吧。」
与喜的话音刚落,繁奶奶就打了他的头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不行!」三郎老爹再度喝斥道:「狐狸吃了天麸罗就会死!」
既然三郎老爹都这么说了,当然没人敢冒这个险。最后,佑子姐把橘子和白煮蛋放在庭院里。
听山太说,元旦的早晨,橘子和白煮蛋都不见了,雪地上留着小小的脚印,玄关放了一枝红色山茶花,但我想应该不是狐狸在报恩,而是与喜在恶搞。
三郎老爹的太太已经死了,所以单身的他留在清一哥家里过元旦。我、与喜、美树姐和繁奶奶一起吃加了味噌的咸粥,也去了神去山的祠堂拜拜。
被千年杉撞坏的祠堂在新年之前重新造好了。听说四十八年一度的大祭典时,祠堂机会都会被撞毁,村民早就做了准备,存足了重建资金。
二日「初伐」是开工的日子,但并没有正式开始工作,只是上山砍伐一些杂树。又要山上积了雪,无法进入深山,所以工作很轻松。
树砍下后,树枝原封不动地保留着,整棵树就放在各家各户的庭院。
「呃,为什么要把树放在庭院里?」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便问了岩叔。
「为什么……,三郎老爹,到底是为什么?」
「啊?」三郎老爹正把清酒洒在树上,自己也喝了几口。「应该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吧。」
「可能和圣诞节或是七夕树的意思茶差不多。」
正在逗阿锯的与喜拍了拍膝盖,站了起来。
「虽然树倒下了,」清一哥看着放在庭院里的初伐树说,「挂点许愿牌当装饰吧。」
「嗯,虽然我也搞不太清楚,总之就是风俗习惯呗。」
岩叔总结道。
神去村有很多莫名其妙的惯例,所以,我也只能接受这样的说法。
与喜真的在自家的庭院的初伐树上绑起了许愿牌,上么写着「伐倒一棵树」和「(尽可能)不喝酒到天亮」。山太好奇地看着用签名板制做的许愿牌,搞不好明年的时候,每家每户的初伐树上都会挂起许愿牌。
啊,刚说到山太,山太就出现,他好像来叫我们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召会差不多开始了。
「喂,勇气,要去清一家罗。」
与喜大声催促着我。来了,来了。与喜性子很急,每次都惹美树姐破口大骂:「出门之前,总会有很多东西要准备嘛」。与喜现在应该已经背着繁奶奶站在泥土房间,心浮气躁地在等我吧。
我从窗户探头出去看向庭院。山太正在抚摸阿锯,他一看到我,立刻挥了挥手,然后又转过头。
中村清一组的人一定又会在今晚的召会上大肆喧闹一番。
不过,我就先暂时写到这里。
我肚子饿了,与喜又催着我「快点出来!」。春天快来了,山上的工作又会很忙。
我想,我应该会继续留在神去村。目前还不确定我适不适合林业工作,也无法想像在这个几乎没有年轻人的村庄到底有没有未来。我不知道能不能娶到直纪,无论怎么说,一下子就想到结婚未免太性急了。一旦思考这个问题,就很眷恋满街都是女生的横滨。
即便如此,我仍然想多了解神去村,了解住在这里的人和这里的山。
唯一确定的是,神去村从古至今,乃至以后,都会毫无改变地存在着。
神去村的村民每天说着「哪啊哪啊」、「哪啊哪啊」、和山、河、树为伍,和昆虫、鸟儿、野兽和神明这些神去村所有的生物一起,快乐、疯狂地过日子。
有兴趣的话,来神去村走走吧,虽说都竭诚欢迎。所以,这份记录不会给任何人看,嘿嘿嘿。
就酱罗,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