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伊藤衣绪花。今天和大家说些拍摄上的事情。之前顺利拍完了杂志的专题报道。这次的穿搭是和造型师商量后挑选的。连衣裙的品牌感完全传达了出来,而且造型很漂亮,质地也很棒——』
今天早上,一如往常来到学校的我,出神地看着手机上的视频。
在这世上,每一天都以目不暇接的速度飞逝而过。
真好啊,流量、推荐、热点。我心不在焉地不断浏览着这类东西。就这样时而看看视频,时而玩两下热门游戏,时而量子阅读下人气漫画。如此周而复始。
与其说是满足,不如说已经溢出来了。就如同无法数清空中闪烁的繁星般,我只是一味地注视着这些连名字都不清楚的光芒。
无意间便将时间都花费在了这些东西上。每天都是顺着惯性登录这个世界。
——这样的自己就如同一颗小石子。
心灰意冷地仰望着星空的路边石子。
这便是我。
但是,在这世上也有与此相反的人。
位于闪烁繁星那边的人们。
我从口袋中取出薄荷糖盒,摇晃一下使其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视线回到手机的视频上,她头发上的星星正好在闪闪发光。
对于理所当然的疑问,我还无法得出答案。
为什么她会在那种地方呢?
不对,从根本上来说,那到底真的是现实么?
“早上好—,有叶。”
“嗯,早上好。”
听到背后传来的招呼声,我头也不回地回应。
接着,突然“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放在了桌子上。我随之感到了非同一般的重量。
抬眼一看,塑料盒一层一层地堆叠而起,叠成塔状。
堆到了坐着看需要仰视的高度。
“这是什么?”
“CD。我之前说了要借给你吧?”
高塔的主人神气地说道。
宫村三雨,是坐在我邻座的班同学。
染成金色的头发透着晨光,耳朵上的耳环也在闪动。可与这花哨打扮不相配的是那双亲切的眼睛。明明已是初夏,却在制服外披了件黑色卫衣。加上她小巧的身材,不由让人联想到黑色的兔子。
这样一身摇滚爱好者打扮的她,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真的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摇滚狂人。
由于她过于华丽的打扮,以及鲜明过头的爱好,班上的人都对她敬而远之。因此,我能像这样和她交谈,也是因为之前的偶然事件。
某天,在她本人不在的时候,靠在桌子上的吉他就要倾倒。我不假思索地发出怪叫并弯腰去救,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其救出。正好回来的三雨看到了这一幕,因此对我感激至极。从那以后,她就开始热情地向我进行摇滚传教。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我们就这样成为了朋友。
我将手机放在桌角后,再次仰视三雨筑起的高塔。
“CD什么的我都没听过,更不用说这种高塔一般的东西了。”
“这些全是七十年代的,还算是低等级的哦?”
“不要说得像是游戏一样。话说,我根本就没法听CD啊。”
“唉?!”
“因为我没有播放器。”
“地、地球上会存在这种人类么?!”
“虽然我不了解摇滚星的常识,但在地球上这应该很正常。”
“那、那么,从现代往过去追溯吧!这样一来也有PV动画!我推荐你看『Inertia』这个日本乐队,他们最近终于正式出道了。主唱非常帅气,去了海外的吉他手也终于回来了,录音中有股英式风格……”
对她的传教,我基本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但我觉得,拥有如此想推荐给别人的事物是令人艳羡的。
这一定就是我想和三雨当朋友的理由吧。
因为我在考虑着这种事,所以完全大意了。
我没有注意到,想要播放视频的三雨将我放在桌上的手机拿了起来。
“哇啊,别擅自看啊!”
我慌慌张张地从她那抢回手机,可是为时已晚。
暂停的画面映入了三雨眼中。
“什么啊,是衣绪花酱吗?见有叶那么慌张,我还以为你在看下流的东西。”
“唉?三雨也知道她啊。”
“这当然了。说道伊藤衣绪花,可是我们学校的大明星啊。”
“我还以为你只对摇滚感兴趣。”
“没道理连有叶都知道,我却不知道吧。”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爱好那么极端,所以……”
“无爱好代表的有叶不配说这种话。”
我被怼得无话反驳。然而三雨貌似真的很了解这事,滔滔不绝地向我讲解。
“因为她真的很厉害啊。你也看到视频的播放数了吧?虽然没上过电视,但在很多杂志或名牌的写真上都露过面。据说从中学时就在做模特了。真憧憬啊。我们刚入学那时就因为传闻说校内有大明星,而轰动一时。春天时想要告白的男生都排起了长队。”
“怎么听着像是在追捧网红拉面店……”
“但是,听说那些告白的男生被她痛批了一顿辛辣的锐评后,便无法振作了。因此衣绪花酱被起了个外号——”
听到这些后续发展令我大感意外。
而且还有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逆卷高中的霸王龙。”
暴君蜥蜴。恐龙之王。霸王龙。
据说是生存于白垩纪的,史上最大的肉食恐龙。
那些被超乎想象的力量击碎了心中鬼胎的人们,充满仇恨与敬畏为她取了这个名字。
这种强而有力的感觉,与我心中的印象完全一致。
我想起了昨天夜里的事。
她为什么会在那种时间身处屋顶上呢?
最重要的是,那个火焰究竟是什么?
不对。
我大概知道那个火焰的来历。
就在这时。
喧嚣的教室突然安静了下来,我们因感到违和而抬起了头。
室内鞋与地板摩擦发出窸窣声,又仿佛是牙齿咬磨的声音在作响。
“找到你了哦。在原有叶君。”
我与三雨的视线同时移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站在那里的是。
伊藤衣绪花本人。
“请跟我来。”
这个冷淡指示给人的印象,与火焰正好相反。
流水般乌黑亮丽的长发。晴空般吹弹可破的肌肤。蝶翼般轻盈摇曳的睫毛。鲜花般艳丽绽放的双唇。
纤细的下巴处露出的脖颈,如瀑布般滑润的流至胸口上方。头型小巧玲珑,腰肢盈盈可握,手脚修长纤细。正因穿着千篇一律的制服,才更加凸显其身体的美丽。简直不敢相信和自己是同一种生物。
然后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眼睛。
在那细长清秀的双眼深处,寂静但切实地寄宿着热量。令人联想到黑暗中闪烁的星星。比如说,北极星。
这个光芒与头发上闪耀的星星发饰交相辉映,甚至连空间都被其支配。
刚才还骚动着的班级全员,全都敛声屏气地向这边窥视。
只是现身此处,便改变了一切。
简直她就是世界的中心一般。
她那獠牙般尖锐的眼神向我刺来。
我感觉自己的脊背猛然哆嗦了一下。
有种被巨大捕食者发现了的草食动物的感觉。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她却毫不客气地向我逼近。
她逼近到胸口都快贴在一起的距离瞪视着我。
“怎么不回话,没有听到么?”
“就、就算你这么说,可马上就要上课了。”
“所以那又如何?”
“那个,毕竟是历史课的小考……”
“这样的话就更应该跟我过来了。”
“什、什么意思?”
她用鼻子哼了一声后,撩起头发。
“因为我可是注定会名留世界史的女人。”
我不由得呆若木鸡。
完全是蛮不讲理啊。
虽然不讲理,但却被她那敢于堂堂正正地断言的气势所压倒。
趁这个间隙,她一下子伸出手来,抓住了我的手。
“别废话了!都说了跟我过来!”
被她猛地一拉,我失去平衡,脚踢在了桌子上。
放在桌上的CD随之飞向空中。
然后,正方形的塑料盒如雨般降落。
透明的盒子反射着从窗户射进的阳光而闪闪发光。
我摇晃的视线中,看到了其中一个盒子上写着的文字。
二十世纪少年(20th Century Boy)。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曲子我尚不知晓。
唯有一事可以确定。
巨大星星的重力将小石子捕获了。
■
市立逆卷高中是所校风自由的重点学校。
可这仅仅是特意突出学校优点的好听说法罢了,其实只是对学生放任自流而已。比如,虽说即使像三雨那种打扮也不会被说教,但学校在教导方面也相当淡漠。这所学校之所以这么疏于管理也能成为重点高中,是因为会对乐于求学的尖子生进行相应的支援。然而反过来说的话,一旦落后就会得不到援助。这到底该看作尊重自主性,还是该看作放置不管,就智者见智了。
于是,这种表里不一在设施管理上也体现了出来,表面上看起来崭新整洁的校舍打扫的非常细致,可细节的地方却放置不管。比如本应锁好的屋顶的门可以轻易打开一类的。
而无人经过的空教室可以如此简单地进入,也是这种情况之一。
“那么——”
我被硬拖到空教室,并在教室中与她对峙。
“——你应该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吧。”
她背朝屋门将逃跑路线堵死,然后向我追问。
空教室的窗帘是拉上的,虽是早上却光线昏暗。可以略微听到学生们上课前的打闹声。教室中,她如同追赶猎物般瞪视着我。
“那个……是因为你强行把我拉过来。”
“强行这词传出去可不好听。”
“就是为了不被人听到,才把我带到这的吧。”
“既然都明白到这个地步,就不要再含糊其词了。”
对她这副压力拉满的态度,我叹了口气。
“……是屋顶上的事吧,那个,伊藤、同学。”
“请不要用那种随处可见的名字叫我。”
“这不是你本名么?”
“我不喜欢这个姓氏。”
“这种事我才不知道啊。那么、衣绪花?”
“虽然感觉缺少敬意,不过也行吧。”
她不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后,用修长的手指指着我道。
“我的要求很简单。关于那件事,请你守口如瓶。”
果然,那个真的是伊藤衣绪花。
“我不会故意散布这事的。”
“你这话有什么值得信任的理由?”
说到底,即使告诉别人,大人气时装模特在屋顶上着火了,也没人会信。可是她看起来不会仅凭这样就信服。
“嗯……,因为对我没什么好处?”
“并不是这样吧。你可是握住了我的把柄哦?”
“自己说了是把柄呢……”
“这、这事即使我不说,随便想下就能明白吧!总之,你还想度过正经的人生的话,就从脑海里把和我相关的记忆全部消除。立即就做。”
“就算是我,也不想没事找事啊。”
“明白了就好。那么,以后我们就毫无关系了。要是违反约定的话……”
“违反的话?”
“请给我做好人生终结的觉悟。”
扔下了可怕的威胁后,她轻轻转身。
真是够了,我想到。
这下就结束了。她和我的日常本就不该有所交际。
天壤之隔。云泥之别。星石之差。只是单纯的交通事故。
——但是。我同时还在思考着。
就这样放任不管,没问题么?
要说为何。
因为我知道那个火焰并不是一般的火焰。
正经的人生,她刚才这样说。很明显这只是威胁我的用词。
但是,衣绪花又如何呢?
她有在度过正经的人生么?
脑海里忽然闪过屋顶上的光景。
那时候,我为什么要去拿灭火器呢?
理由清晰明了。
因为我觉得,她的嘴唇是在这样开合。
——救救我。
“衣绪花。有两件事必须告诉你。”
“哎?什么事?”
她转过身来,不快地挑起一边的眉毛。
“首先,给你这个。”
我从口袋中将薄荷糖掏出。
衣绪花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然后径直向我走近,以撕咬般的气势将白色糖果盒夺去。
“我可不会道谢。”
“没什么。还有另一件事——”
虽然有些害怕,但我还是告诉她。
“——我知道你的秘密。”
下一瞬间。
她的长发摇动了。
在我还没来得及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时,狩猎就已经结束了。
她前踏、伸手。我反射性后退,可避之不及。我被她抓住,平衡也随之崩坏。接着在比一瞬更短的时间之后。
世界颠倒了。
不对,是我在空中飞舞。
后背撞到了地上,无法呼吸了。没有撞到头算是万幸。不,是她为了不让我撞到头而拽了下么?
倒在地上的身体感受到了重量。
衣绪花跨坐在我身上。两手被她按在头上方,身子无法动弹。何等的怪力啊。
可能是表情出卖了我,她嘲笑般用鼻子哼了一声。
“我毕竟是模特。对于人体方面可是非常了解的。”
“好痛……问题不在这儿吧……”
“还有,柔道也略知一二。操纵身体的方法可是很重要的。而且,与电击枪或特殊警棍不同,肉体可是合法的。”
“把武道作为凶器可不行哦。”
“不,这只是积极的防身术。”
“不要擅自给这种主动袭击下定义啊。”
“废话真多。如果不乖乖听话的话——”
衣绪花放开我的手后直起身子,然后解开了制服的缎带。接着用流畅的手法依次解开衬衫的扣子。白色的胸口令人目眩,我不禁挪开了视线。
“你、你在做什么?”
代替回答,她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个四角形的钥匙圈,并把大拇指放在正中间的按钮上。
我虽然想起身,但她将另一只手拍在我的胸口上,按住了我。
接着她看着我的眼睛并浮现出邪恶的笑容后,说道。
“——破坏你的人生。”
那东西不是钥匙圈。
而是防狼警报器。
太荒谬了。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模特。
可也不得不认同这一招非常有效。衣绪花按下按钮的话,周围教室里的人就会蜂拥而来吧。她只要稍微施展下演技,就会变成是我在袭击她了。
“都说了等一下!”
“都是你的错哦。都怪你说些不该说的话。”
“等等!我知道你那个火焰的内情。”
“……你觉得我会相信这种谎话么?”
可是与她的腔调相反,剧烈的动摇从相触的肌肤处传递了过来。
我调整好呼吸,把她的身体往后推去。
“那个时候我不假思索地想把火扑灭……但仔细一想,明明自己的身体在燃烧,你却并不吃惊。也就是说,那应该不是第一次了。或许,平常就会发生那种事对么?”
“就算如此又怎样?”
“所以说。或许能消除你的火焰。”
“我才不会上当。反正是用什么花招来施恩于我,然后满足自己的欲望吧。真是下流。好了,你只要和我约定不会将这事告诉别人就行。不要再继续让我费工夫了。”
这么讲的话,让她直接相信我也确实有些难为人。
可是,我该怎么说才好呢。
就在我游离着迟疑不决的视线时——我看到了。
从她衣襟敞开的胸口处,一道黑色的影子爬了出来。
“又是蜥蜴!”
它通过脖颈迅速地爬到背后。
“怎么了?”
衣绪花用诧异的眼神看向我。
没错。
这就是预兆。
接着我注意到了。
“身体、好烫……”
“你果然在想一些下流的事情!”
“这是不可抗力——不对!不是我的身体,而是你的身体很烫啊!”
“你在、说、什么……”
强装镇静的声音在中途便动摇了。呼吸的苦闷隐藏不住。从身体传来的温度早已超过了人类的等级。
我环视四周。
桌子,椅子,地板。全是木制。
即是说。
全部都可燃。
我回想起了屋顶上那时的光景。
如果喷涌出和那时一样的火焰的话,就会变成不得了的大事了。
就在这时。
叮咚、当咚。
上课铃声响了。
仅仅一瞬,她的视线错开了。
我没有放过这瞬间。我抓住她的手,防狼警报器咔哒一声掉在了地板上。她倒了下去,我则随之起身。她刚才的力量已消失无踪了。抓住的手脖既纤细又滚烫,使我为之震惊。
“放、放手……!”
“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我都说了给我放手……!”
她想要站起身来,可脚步不稳,踉跄欲倒。
我立即扶住了她。而从相触的肌肤处传来的温度每时每刻都在上升。
“住手……请放开我……!”
“不可能放开你吧!总之,必须先离开这里。”
“行了……我会、自己、去屋顶的……”
小小的火焰在她的肩膀处闪现。
大概已经没有时间了。
衣绪花那娇嫩下巴的顶端正在不断冒汗,身体也使不上劲。屋顶上确实没有可燃物,可以这个状态去爬楼梯实在是太莽撞了。
事已至此,只有赌在一个可能性上了。
同一楼层的话,可能有办法抵达。
“赶快站起来,要走了。”
我用肩膀将她撑起,她的脚步摇摇晃晃,体温也在不断上升,高到了长时间接触会令人难受的程度。
“这边!”
我拖着她着急地穿过走廊。
因为现在正在开早上的班会,所以可以避开众目这点属实幸运。即使有人追究,也有很多借口可找。
这是因为,现在去的地方就是如此的目的地。
她因痛苦而扭曲的嘴唇颤抖地张合着。
“为、什么……”
理由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感觉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动着一般。
没错,打个比方的话。
如同被重力吸引而坠落的陨石。
我穿过一如往常开着班会的教室。
抱着她的肩膀跑去。
■
我们在无人的走廊奔跑了一会后,抵达了目的地并将门打开。白色的拉门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啪的一声撞在门挡上后反弹回来。
“佐伊!”
“呜哇!?”
坐在门对面的那人,弹射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她转头看向我的脸后,抚着胸大大地松了口气。
“什么啊,有叶么?来保健室时给我敲门啊。要是我偷懒的事暴露了怎么办。”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游戏机放进桌子的抽屉中,然后扶正了错位的眼镜。
染得颜色鲜明的头发随意地扎在头上,气氛轻松得简直像是刚出浴一般。凹凸有致的身材加上镜片上翘的眼镜,令人不禁联想到蜂类,而且是特大的马蜂。身材很高却有种平易近人的气质,穿上制服的话,可能会看起来像是学生。
她甩了甩刚才还抓着薯片的手,然后伸进了披着的白大褂的口袋中。
没错,白大褂。
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儿是保健室。
这个要命的不良保健教师齐藤佐伊,竟在工作时间一边吃零食一边打游戏。本来这种事要视为问题事件的,可现在不是管这个的时候。
我把怀抱着的衣绪花送到保健室里面。
“这孩子就是之前说过的那个!”
昨天,我目睹了屋顶上燃烧的衣绪花后,回到家中便给佐伊发了邮件。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佐伊是这类现象的研究者。
“之前的那个,难道说?”
“嗯!正在被附身!”
佐伊赶紧把窗帘拉上,然后跑过去锁上了门。外面的视线与光一起被遮住。屋内刚变得昏暗,衣绪花就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而呻吟声毫无回音地被昏暗所吸收。
佐伊赶紧把手放在衣绪花头上,然后皱起了眉头。
“唔,好烫啊。症状是?”
“之前说了吧,是火!”
“火?!那为什么带到这里来?你想把保健室全烧了么?!”
“抱歉,因为来不及去其他地方了!”
佐伊熟练地检查着衣绪花的双眼,并挤起脸颊窥探口中。
“这是……有看到什么动物么?”
“看到了!”
“什么动物?”
“蜥蜴,应该是。”
“大小呢?”
“嗯……,这个大小!”
我一边回忆着它的外形,一边用食指和大拇指比划尺寸。
“她有察觉到么?”
“不清楚,大概没有看到。”
“有呕吐、说胡话一类的么?”
“据我所见,没有。”
佐伊抱着胳膊开始不断地嘟嚷些什么。
“蜥蜴和火么……沙罗曼蛇……那么就不是菲尼克斯了……从视觉方面理解的话,是序列51号或52号?不,直接考虑的话……可是唯独被有叶君……这样一来……”(注:此处沙罗曼蛇应该是指火蝾螈造型的火元素精灵。)
“还在不断变热!想想办法啊!”
我焦急不已。
我本以为来到这里的话,佐伊就能立刻帮忙解决。太想当然了。
但是在佐伊沉思的时候,衣绪花的体温简直像火炉一般。不能这样,万一衣绪花的身体在这里喷出火焰的话,就变成大事件了。
“……没关系。我、我自己、能处理好……”
然而,回应我的话的并不是佐伊。
我眼神中充满了疑惑。衣绪花则将颤抖的手伸进了口袋中,从中取出的是薄荷糖盒。
“啊,那个……”
衣绪花没有回话,而是哗啦哗啦地将糖片倒进嘴里。在发出一阵咔嚓咔嚓的大声咀嚼音后,滚动了喉咙。她本想合上盖子,却将糖果盒弄掉,白色的糖片撒落在床上。
“这下、就平息了、应该……!”
我注视了一会儿气喘吁吁的她。
可她周身的空气依然在摇晃。
“为、为什么……为什么不起效?!”
“答案很简单。因为症状在恶化。哎呀,想要靠自己去处理呢。一知半解可是很危险的。”
佐伊把我推开,观察起衣绪花的样子。
“……不妙啊。没有时间了。有叶君!给我帮把手!”
“哎?你、你在说什么!?”
“好了,你就照我的指示做!首先按住她!”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了空气摩擦般的声音。
花了点时间,才注意到这是衣绪花发出的呻吟声。
她的双眼正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秀气的鼻梁上出现了皱纹,紧咬的犬齿从薄薄的嘴唇间露出。
看到此状,我就明白了。
支配在不断变强。
“抱歉,衣绪花!忍耐下!”
在她即将暴走时,我从后面倒剪住她的双臂。虽然她不断挣扎的双脚令我随之晃动,但还是勉强把她控制在了原地。热量穿过衣服传到了密切接触的身体上。
“喂!这下该怎么办啊!?”
“你再撑一会!”
佐伊头也不回的回答。我正疑惑她在干什么,原来她在桌子的抽屉中不断翻找着。
每次乱翻时扒拉出来的东西都是零食。
“糖果以外的比较好。必须是能够尽快吃下去的东西……饼干,有太多粉末了……啊啊,真是的,是谁搞得那么乱啊!”
怎么想都是本人的责任吧,可如今不是说这种话的场合。
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无法做到。
我用力按住暴走的衣绪花那火烫的身体。
赶快。
赶快想想办法。
“有了,就是这个!”
佐伊终于找到了目标,她手中握着的是能解决一切问题的魔法道具。然而并不是。
只是被印了层金箔的茶色纸卷起来的方形薄板。
这个眼熟的形状是——
“巧、巧克力?!”
佐伊无视了我的叫声,想要剥掉包装,可并不顺利。
“唉,接住!”
她不耐烦地用膝盖将巧克力分成两半,然后飞快地撕开包装,将里面的东西扔给我。
“让她吃下去!”
“唔哇!”
我伸出双手,却没接稳。巧克力在手上弹跳了好几下。就在这时。
恢复自由的衣绪花猛扑过来。
我的身体以远超刚才的速度摔在了地板上。
那是真正的野兽的动作。
扑过来的衣绪花的手伸到了我的脖子上。热量立即传到了皮肤,抵达了肌肉。如同是在触碰熨斗。
“快点!塞进她嘴里!”
“别说得那么简单啊!”
衣绪花的肩头上,已隐约可见有火焰在闪烁。
她的手正用惊人的力气掐住我的脖子。
血液运输不到大脑,意识随之朦胧起来。
空气震荡着她的喉咙,就在这瞬间。
我模糊不清的视线捕捉到了她张开的嘴。
“吃……吃下去!”
我及时把巧克力塞了进去。并用手捂住了她不断咳嗽想要将其吐出的嘴。
“好了,就这样让她吞下去!”
“说起来简单……”
衣绪花的喉咙痛苦地滚动着。好烫。已经没法触碰了。她还在暴走着,我的手被一下子推开。巧克力还在她嘴中,可并没有吞咽。这样下去会吐出来的。
怎么办。
没有思考的时间了。
我不假思索地将她抱在怀里。
我用双臂抱着她的头,将其摁在胸口上。穿过衣服传来的喘息简直像是吹风机一样。虽然衣绪花想要用手推开我的身体,但这个姿势下无疑是我的力量更强。我不顾一切地抱紧她。
“好热!已经可以了吧?!”
“不行!再忍一下!”
“已经撑不住了!”
“坚持住!”
我遵从佐伊的指示,拼命将她抱紧。
不久,胸口处传来了衣绪花的喉咙在咕噜噜滚动的触感。
“咽下去了……!?”
以此为契机,抵抗的力量一点点变弱了。就像是从炉子上拿下来的平底锅,热量逸散到了空气中。
很快,衣绪花的身体无力地耷拉下来。
她双眼紧闭的容颜枕在了横躺着的我的胸口上。
露出了刚才的一切仿若是虚假一般的安稳表情。
薄薄的双唇之间“嘶”的一声深吸了口气。
这之后便持续着沉稳、安静的呼吸。
“好了、好了。这下就不要紧了吧。”
“吓、吓死我了……”
我顿时四肢无力。并且开始意识到浑身都在疼痛。摔倒时撞到的头和背,扯到的胳膊和手。脖子和手掌火辣辣地疼,大概是烧伤吧。
“那个,能帮下忙么?”
听到她的话,我勉强撑起嘎吱作响的身体,抱着衣绪花站起身来。与佐伊合力把她平放在了床上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哎呀——,辛苦了。干得好。”
“什么干得好啊!我还以为要死了!”
“差不多得了,挺顺利的吧?保健室幸免于难,你也没有被烧成灰烬。万万岁不是么?”
“果然这种可能性,挺大啊……”
我擦了把额头上渗出的汗水。虽然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可一旦化为言语说出来,还是让我不寒而栗。
然而对倾尽全力而发烫的身体来说,这股寒意反而令人舒适。
我俯视躺在床上的衣绪花。
她露出一副刚才的暴走如同是虚幻般的安稳表情。
修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肌肤上投下阴影。舒缓的眉头描绘出美丽的弧线,令人不禁联想到除去了弓弦的长弓。
原来她那刻薄的印象大部分都是表情导致的,我察觉到了这点。
一旦像这样入睡,就简直是名匠制作出的人偶。
我从心底松了口气。
在此之前只要出现任何一个意外。就可能发展成佐伊所说的那种情况。
如同为了确认自己以及衣绪花仍然活着般。我深深地吸气。
但是,问题还什么都没有解决。
“现在开始才是正戏。”
“是啊。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单纯的应急处理、对症疗法、或者说紧急避险。不是灰烬,而是熄灭的木炭。也就是说,这之后才是——”
佐伊双手插着白大褂的衣兜,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真正的驱除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