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有车,我们到景色优美的湖对岸村子去喝杯茶,怎么样?维尔。
车子在冰上奔驰。带着墨镜的艾莉森向副手席上的维尔问道。也许是刚才和班奈迪的谈话,她说的是贝佐语。
什么事呢?
艾莉森问道。
我我现在身上没带什么钱。
维尔有些难为地说。
我以为今天不会买什么东西,又怕带出来会弄丢。所以就把钱放在旅舍的保险箱里了。我只带了一点零钱,大概只够打电话。
艾莉森轻轻笑了一声道:
谨慎点是好事呀,维尔。别担心,我又带钱。这趟演习让我赚了不少。
说着,她拍了拍膝上的小布包。
演习让你赚钱?
维尔一脸讶异地看着艾莉森。此刻的冰上没有任何障碍物,艾莉森大胆豪迈地看着别处一边驾驶。换句话说,她并没有看路,而是看着维尔的脸答道:
对呀,部队所有的人都参了一脚,我们来的时候个人行李里都塞满了鱼子酱罐头。
鱼子酱?
演习前,我们在卢亚河旁的基地待命。基地的详细地点当然还是军事机密。说道卢亚河,你知道它的特产是?
鱼子酱。
没错。又因为是产地,所以特别便宜,于是我们便跟制造商直接大量买进,以私人行李的名目用飞机运来这个国家卖,赚了一大笔呢!
顺便告诉你,昨天全队还在这里订了一批金饰,我们也打算偷偷带回首都卖。当然啦,是有人愿意出高价买,这事才成的。
呃,那这就等于走私?
维尔含蓄地问她。却见艾莉森肩膀轻轻一耸说:
在部队里都称做为检验以飞机移送物资之效率,所擅自进行的珍贵实验啦。
哦,是哦。
冻结的湖面上,从山上吹下来的风正在渐渐增强。
但在行驶的小车里无法立即感受这股变化,直到风势已经强到能将冰上的积雪扫上空中的那一刻。
哇!
啊?
维尔和艾莉森的视线刹时被一整片雪白所夺。艾莉森放开油门,停住车子,但尽管车子停了,强风仍不时摇晃着帆布盖及车体,扬自冰面的飞雪则把视野中的一切都给遮住了。
艾莉森有点生气地说:
唔什么气象班的预报啊!
这一带的天气好像是说变就变的。不过这种变法也太夸张了。
维尔移开雪镜,好奇地看着挡风玻璃外的狂风暴雪。
怎么办?艾莉森。风雪也许很快就会停,要等一下吗?
漫天飞雪中,小车仿佛孤零零的停在雪地里。艾莉森想了几秒钟。
不如这么办吧,与其在这里等风停,不如就近找个村子休息,不要去对岸了。这辆车的暖气也撑不了多久。
好是好,不过突然跑去没关系吗?听说很多偏远的村庄不欢迎外人。
听见维尔这么说,艾利森显得有些吃惊,随即装模作样地说道:
哎呀?这个国家也是洛克谢的一员,我又是守护国家的军人,而你是个善良市民,哪有行不通的道理呢?我们往正北方走吧,到了湖岸再往左或右,就选第一个碰到的村子进去。
好。
那就这么决定啰!
艾莉森看了看车内的罗盘,慢慢踩下油门,转往正北方前进。车上只有一支雨刷,微弱地刷着挡风玻璃。
一路上风势忽大忽小,视线也随之遮蔽或恢复清晰。帆布盖不停地抖动,雪粒便从缝隙间跳进来。
好强的风哦。引擎会不会突然熄火,让我们在这里遇难呀?
艾莉森打趣似的说道。
我可不要啊。
维尔回答。
终于,艾利森踩下刹车。维尔看着前方,不禁大吃一惊。隔着已稍微减弱的风雪,前方正是一片针叶树林立的急斜坡。他们已经到了湖畔地带。
你的眼力真好。
湖本身在冬季里并无利用价值,因为也没人来替沿海的道路铲雪。整条路都被积雪和从上崩落的雪堆给埋住了。
艾莉森问维尔:
我们到湖边了。要往左还是往右?哎,虽然往哪边都差不多啦。
给你决定吧。反正回程时就沿着湖畔走,只要方向没弄错就行了。
艾莉森简短地说了一声:这样啊,然后想了两秒左右又说:
好!这次就往我们之前走过的反方向走吧。这样就没话说了。
好。
维尔应了一声。又问:
之前?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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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艾利森和维尔后,班奈迪回到自己的营帐。他将帽子和大衣挂好,在椅子上坐下。
喝完的马克杯已被收走,桌面也擦拭过。班奈迪开始写飞行日志,写完后将它收进公文包里。
宽敞的帐篷里只有几件散布的家具,还有一个发愣的人。
班奈迪看看左腕的表。那是一只数字盘放大的飞行员专用表,附有秒表功能,一般人称之为计时秒表。
然后他又仰头望去,看着天顶处敞开的透气窗。
嗯今天已经没有预定行程了。也就是该做的事都做完了早知道应该要把洛克谢语的参考书带来才对。
班奈迪喃喃自语。随即又正色地把后半句重复了一次:
是应该带来才对。
实在找不到事情做。明明是她的手下败将,刚才真不该难么装模做样,坦率点跟他们一起去玩说不定还有趣些。
说着,班奈迪起身穿上大衣,抓了帽子走出帐篷。来到帐篷外,他依规定戴起帽子。
这时,一名女性士官正好经过。她手里拿着保温瓶,原来是给值勤卫兵送热饮回来。
一发现班奈迪,她立刻走到他身旁并敬礼,接着自顾自地自我介绍起来,还报告自己比他小两岁、赞美他的壁画发现及那份报告、感谢他让她参加这次的演习,接着大胆发表感想,说他比照片看来英俊许多,然后唐突地表示自己未婚、个人的生涯规划中也考虑在军中寻找结婚对象,并认为珍惜偶然的邂逅绝不是一件坏事,
此外
抱歉。
在写着男士官用的小帐篷前,班奈迪只说了这么一句,就钻了进去。
眼见猎物逃走,女士官在心中暗暗啧了一声。仿佛怀着战斗还没结束唷!别想从我手中溜走的念头,卯起来在帐篷前又徘徊了两趟才走远。
小帐篷里排着一根根插在雪里的水管,前端各有一个小壶。
摆明了要让我命中的标的物,虽然击坠它是轻而易举,但那么做根本毫无乐趣可言那绝非我的生存原则
在空无一人的厕所中,卡尔.班奈迪少校用洛克谢语喃喃说道。
接着,他谈了口气。
在自己的营帐里,班奈迪戴着远视镜,坐在椅子上读书。书的封面上印着如何为孩子取个好名字。他翻得很快,不时打呵欠。
风势突然变强,帐篷隐约摇晃,细雪从天顶飘了进来。班奈迪把眼镜和书放在桌上,站上椅子解开绑在中央柱上的绳子。见透气窗的蔗布盖上后,他再将绳子绑在柱子上固定好。
披着大衣走出营帐,只见外面已是一片白雪纷飞景象。强风将地上的积雪刮起半天高,几乎看不见四周景物。班奈迪凝视了一会儿心想:
偶尔来翘个班好了
一手压着帽子以免被风吹走,另一手拉着大衣挡雪,班奈迪向隔壁依稀可见的帐篷走去。走到之后,他再辨认另一个,继续走去。
少校莅临!
同时起身立正敬礼。端着热茶围炉而坐的少尉及中尉他们也马上跟着起立。他们的胸前都别有象徽飞行员的猛禽徽章。
不必那么拘束。上尉,麻烦过来一下。
班奈迪向众人回礼后如是说道。其他人便带着若干紧张坐回椅子上。他们的眼神中有一半带着纯粹的敬意,另一半则象在看一个和自己分属不同世界的人。
上尉走到班奈迪身旁,对比自己年轻的长官恭敬地说:
果然不怎么有趣吗?很抱歉,属下这次只带了那本书过来。
不,不是书的事。说起来,那本书还蛮有趣的。虽然我恐怕很久以后才用得到。
班奈迪接着又说:
言归正传。风雪变大了。
是啊,这一带的天气不如气象班所预测,说不定晚上还有风雪。
那也不能怪他们,要百分百精确是很难的。话说回来
是。
我要出去一下,之后有事情就麻烦你处理,行吗?
咦?
上尉一脸讶异。班奈迪继续说道:
我怕刚才来的那两朋友在风雪中迷路,我想出去找他们。
他们是往北走的,应该很快就能开到湖畔,不会有事
说到一半,上尉想起班奈迪无聊到连无聊的书都要借去看,于是便思考了几秒钟,悄声改口:
哎。属下只就告诉您一人。参加晚会的长官们要到明天傍晚才会归营,在那以前是没人会质问少校去哪儿的。
风雪断断续续。在斯贝伊尔的空军营区检查哨前。
有一辆十分奇怪的交通工具停在那里。
那是一辆高约一公尺多、全长超过三公尺的木制梯形车,左侧有一扇门,另外在车体前、左、右三面各开了一道细缝,有点像是小窗。车顶部分则有一个圆洞,一面活动式小型挡风玻璃装在上头。整座车身做雪地迷彩而漆成白色,只有车顶施以鲜艳的橘色涂彩。
车身前后各有一根粗铁棒横向伸出,上面装着露出弹簧的避震器,而铁棒两端装着雪橇。雪橇板长二.五公尺、宽约四十公尺。木头车就像踏着四片雪橇似的悬空于冰面以上。
车身后方则有一具黑得发亮的引擎,为飞机所使用的空气冷却式引擎,有五个气缸排成环形。引擎后侧也像飞机一样,装着两片大大的螺旋桨。
是雪橇车啊我还是头一次开这玩意儿呢。
班奈迪站在一旁说道。这时的他身穿大衣,头上戴着的不再是军帽,而是一顶有绒毛的防寒帽。飞行时用的防风镜和手套也穿戴妥当。
雪橇车其实指的就是螺旋桨推进式雪橇。这种专供人们在雪上或冰上快速移动而衍生出来的交通工具,比起一般以履带和雪橇行进的雪上摩托车要来得更古早些。
此刻停在班奈迪面前的这辆小型两人座雪车已经过改装。前半部是驾驶座,后半部原本是机枪兵站的地方,如今已拆去机枪。车顶的橘色也是为了救难训练才重新漆成的。
车身侧面印着小到不能再小的联邦空军四个字。和卡车一样,它也是为演习而向西边借来的三辆雪车之一。
驾驶方式比外表看来简单多了,只要当做开飞机滑行即可。以少校您的身手,一定很快就会习惯的。
中午的中士说完,开始教班奈迪如何驾驶。
脚下的三个踏板和圆形的方向盘是主要的控制工具。中央的踏板可加速,踏下去便会使螺旋桨的转速上升。左右踏板分别是后前雪橇板的刹车。转动方向盘时,前雪橇会顺着方向摆,而后雪橇则往反方向摆,如此便能转弯。
很简单吧?再来只要实际上路,很快就会顺手的。车后的工具箱里有一个翻译的操作手册,若是遇到问题时,请参考这本操作手册。报告完毕。
讲习结束,班奈迪向中士道谢。
少校,这给您。
上尉说着,示意中士将一个白布袋交给班奈迪。布袋宽约四十、长约七十公分不到,摸起来颇厚,像是装乐器用的保护袋,上面还有一条肩背用的皮带和提把。布袋里装的是配给士兵用的短机关枪。
基于保险起见,还是请您带着。洛克谢那边也允许将官们携带枪支外出。
班奈迪原想婉拒,又听中士说:
听说这个季节偶尔会有无法冬眠的熊或狼出没。
他便依言收下了那个布袋,放在雪车专为防止枪支因行驶而走火的架子里。
上尉又问他是否有地图,班奈迪回答自己大致记得路线,也不想遗失或污损借自洛克谢军方的珍贵地图,以免造成问题。
况且,谁也不敢保证那份地图有多正确。我国不也是吗?国境一带的地图都刻意乱画,村庄和池塘或增或减的。
哎,说得也是。不过我方大致手绘了一份。
对了,有没有白纸等可以让我写书的东西?
班奈迪问道。却见中士略显难为情地说:
纸是有,不过是属下在镇上拿来的电影传单。本想当做洛克谢的纪念品带回去给大家看的。
说着,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张折成方形的纸。班奈迪将它展开,看见上面印着西装男子的照片。
他不好意思告诉对方那并不是电影的传单,于是只看了背面的空白,向中士道谢后就收进自己的大衣内袋里。
我应该会日落前回来。
班奈迪对上尉说,上尉回答:
请您最迟在明天傍晚前回来。请慢慢享受这段时间。
说得这么直接啊
路上小心。
班奈迪拍掉身上和头上的雪,曲身进入雪车。在驾驶座上坐定后高声说道:
启动,注意螺旋桨!
从小窗里看见中士比着大拇指打手势,班奈迪便用双脚踩下前后刹车踏板,按下启动钮。
火星塞低吼,引擎开始启动。螺旋桨随引擎声旋转起来,后方的雪沙高高扬起。
班奈迪放开刹车,雪车立刻缓缓滑出。
看着暖机中的雪橇车以低速滑行,上尉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哎呀呀,这下子士兵和飞行员们总算能松口气,只不过女性们要失望了。
真的是,跟那么有名的大人物待在一块儿,真是令人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神经哪!虽然不知他本人是怎么想的。
中士附和道,然后又加了一句:
这话说起来虽然是大不敬,但其实属下并不想处于像他那样的立场。
上尉点点头,伸出戴着手套的指头拂去镜上的雪,一面说道:
现在的他,走到哪里都有人认识。哎,我看他这辈子是不可能过平凡生活咯,真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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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定是山谷的入口吧。
艾莉森确定地问。
大概是
维尔答道。
两人乘坐的车正在一处斜坡上。这儿铺过水泥,是供人将小船放进湖中所用的坡道,往上三十公尺处则有一条被雪覆盖的路横过。飞舞的积雪虽然模糊了视线,左右两侧仍可看出都是逼近湖缘的山林,只有正面没有任何阻挡。
从这里直走应该就有村落了吧?看起来雪也不厚,应该是才刚有人铲过雪。总算让我们找到啦!
维尔看着挡风玻璃外的景色。狭窄的山谷看不见尽头,在能见度不高的天候中一路深入。
我总觉得有点阴森。
放心,有我在。
艾莉森神采奕奕地放言道,将小车开上斜坡,驶进山谷中。积雪半掩着轮胎,所幸够雪链份量,车子行进得颇为顺利。
风变小了。
维尔说。风势已不像刚才那样强烈。能见范围也扩大了。
因为我们进山谷了。不过上空的气流一定乱得不象话,很危险呢。
艾莉森说道,维尔也赞同地点头。视野继续明晰起来。
小车缓缓行驶在积雪和林坡地之间的山谷地,空间感突然狭隘起来,与先前开阔的冰原截然不同。走了一段上坡后,山路开始顺应峡谷变得忽左忽右。一路上全无足迹,只有矮木桩循一定的间隔打在地上,表示着这里是一条路。右边有小溪流过,河道中有凝着雪的鹅卵石在滚动。
继续往前走,他们又在道路和小溪之间看见四个人工的方池。池边都有木框层层围起,看来挖得很深,溪水在里面不停循环,因此不致冻结。池中放养着许多鱼。旁边有一栋工具屋,小得像快要被积雪压垮了似的。
然后,没有一丝前兆地,风雪忽地停止了。
怎么样?哇。
两人同时出声。随着晴空再现,眼前的景色也瞬时恢复。弯道尽头已可看见村庄。
这一处峡谷最宽处约有三百公尺。谷中的空间比湖畔的入口更开阔,土地也十分平坦宽广。峡谷后面是一片平缓的上坡,中间是潺潺小溪。
在峡谷的中央地段,道路与小溪仍然平行着,只是路向一旁分出许多岔路通往民家。那些房舍都以石块铺成坚固的地基,上面则用木头和石材建起。每一户看来都很像,正方形的平房中央都有暖炉的烟囱伸出,屋顶也清一色是褐色的,和镇上不同。屋檐斜且长,都有支柱撑着,防止落雪破坏墙壁或窗户。屋旁不是加盖了牲口舍或柴房,就是农作物用的仓库。
住家之间隔得很开,动辄相距数十公尺以上,看起来稀稀疏疏。只有一处较为密集,道路两侧连着盖了好几间房子,其中有一栋全为石造的大房子,上面多了一座高高的尖塔,足以遍览全村。
村子的左右都是密林,阻挡在山壁前。林木十分高大,林地约有三十公尺宽。挟着村子延伸到山谷深处。这是防止雪崩用的树林,长年以来禁止人们砍伐。
家家户户之间都是田地,如今则全被雪盖住了。田地之间的分界线上种着一排排树木,山谷深处也有人家,再往后面便是覆雪的牧草地,衔接到针叶林,然后就是耸立在蓝天之下的庄严山峰。
停下车,两人打开拉链走出车外。从狭窄的车内解脱,他们都舒展身子、深深护了一口气。
满漂亮的,不愧是山地国家。夏天来时会更美。
艾莉森双手叉腰靠着车,如是说道。维尔摘下雪镜挂在颈子上,有将毛帽往下拉,盖住耳朵。
不会,现在这样就很漂亮了。能来真好团体行动是不可能来这里的。这全托你的福,谢谢。
维尔看着艾莉森,见自己的脸映在她的墨镜上。墨镜下的嘴笑得合不拢。
不用道谢啦!也是我拉你作陪的嘛!
现在几点钟?
艾莉森看看天,又看看手表,开心地说着。
不会吧?正好是下午茶的时间耶。我们走!
于是两人再度坐进车里,艾莉森兴冲冲地发动了车子。
才走不到二十公尺。
右前轮突然一沉,小车硬生生馅在雪道中,动弹不得。
离峡谷入口最近的民宅就盖在路旁。主屋旁的柴房小门打开,有个中年女性走了出来。
那是一名大约四十出头的大婶,身材说好听是丰满,说难听点是臃肿,只见她穿着该国典型的女性服装,头上同样裹着长巾,衣外罩了一件微脏的围裙。她的手里拎着一个木桶。上面还挂着抹布。
怎么搞的呀!
可能是路肩有水沟或有洞吧。都被雪盖住了看不出来,车轮就卡进去了。
开什么玩笑,有洞也该填起来嘛!
得找人帮忙把车抬起来才行。
天晓得。
艾莉森和维尔踏着深深的积雪,沿路高声说话走来。维尔已将雪镜推倒帽子上,艾莉森则将她的小包绑在腰际,脸上仍戴着墨镜,束起的金发则露出在大衣外面。
大婶稀奇似的远远看着他们,听着两人的对话。然后见她将木桶放在雪上,挥起手来。两人注意到她。
大婶笑眯眯地碎步跑向他们,很快就来到路上。
哎呀哎呀
口中惊叹连连。
您好。
听见维尔用贝佐语和洛克谢语向大婶打招呼,艾莉森也压下怒气学他。
哎呀,你们好。我们这乡下地方竟然来了稀客呀!真难得。你们是打哪来的?哎呀,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见到金发的姑娘哪。你这不是染的,是天生的吧?真是漂亮呀!还有那副有颜色的眼镜也真棒,要花不少钱吧?你该不会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吧?那我可真是
呃,那个
再任她说下去恐怕要说上三天三夜,维尔只好大岔。
呃,我们是从平地到这个国家来观光的我们从穆西凯越湖而来,不知道能不能在贵村里休息一下,顺便让我们参观呢?
哎呀呀!当然欢迎呀!你们大老远的跑来,一路辛苦啦!
还有,我们的车子不能动了。
维尔说着,一手指向两人足迹的起点,小车倾斜在两百公尺外的雪道上。
哎呀,这可不得了。待会儿我叫村里的年轻人来,让大伙儿一起帮你们抬。
艾莉森的心情已恢复了大半,便向大婶问道:
请问,你们村子里有没有让人喝喝茶坐下来休息的地方?
只见大婶想了一下。
我们村子不像城里,这儿是没有店家的。不过村子的集会所都有当班的婆婆在,大伙儿倒是常去那儿坐坐呀!
说着,她指着那栋有尖塔的房子,之后又向他们保证,说等村里的男人们回来后就会过去找他们。
这会儿,艾莉森的心情已经完全恢复。维尔和她便向大婶道谢,再次踏上雪道。
大婶笑着向他们挥手,目送两人离去后,才拎起木桶漫步走回家中。
一进家门,大婶立即扔下木桶,大步奔进屋里,也不管鞋上的雪被甩得到处都是。她冲向楼梯,往石砌的地下室奔去。
地下室的墙上有高高的气窗,光线微微照进室内。
大婶来到位于墙角的一口木箱前。她打开箱子,里面有一只铜制的大喇叭,连着一根管子通进墙壁里。她拿起卦在喇叭旁的小笛子,向喇叭吹了一声,声音就顺着管子传进墙里去了。这是船舶常用的传声筒。
大婶才刚将笛子挂回去,同样的笛声便从传声筒里传了回来。一名中年女性的声音问道:
什么事?完毕。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大婶的眼神凶狠起来,与方才判若两人。
有外人。一男一女的两个年轻人。女的是金发,装扮像个军人,但看起来不像。他们说是上山来观光的。车子卡在入口的陷阱里。又说想喝茶,我就叫他们到集会所去了。完毕。
她的声音不带感情,只是机械性地报告。静了一会儿后
看到了。若是山下的观光客,我们会随便打发他们走的。有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地方吗?完毕。
在阴暗的地下室,大婶向传声筒说:
有他们两个都很会讲贝佐语。完毕。
数秒沉默后,传回来的声音多了几分焦急语气。
村长不在。怎么办?完毕。
要是有什么万一就太迟了。应该在大伙儿回来前解决掉。完毕。
我这边会持续警戒,再把车子跟痕迹藏起来。你把现有人手都召集过去,也跟大伙儿说。我这次就这样了。完毕。
马上通知。完毕。
大婶关上木箱,随即伸手拿起一把步枪,再抓过一个装着子弹的纸盒,在地下室的桌子上开始装填起来。
就在她的身旁,十多把步枪整齐地竖在墙边。装填子弹的金属声小而单调,在寂静的地下室里响着。
集会所的一楼就像个大客厅。
一打开门,就能看见一个长方形的大房间,中央摆了一张原木对剖而成的长桌。桌面相当厚实,下面有原木桌脚稳稳撑住,供二十多入围坐也不成问题。椅子都是用木头直接锯成的,墙边的长板凳也一样。
墙壁仍是以石材砌成,随处有放置油灯用的凹槽,还钉了几个木头壁架,摆放着精致的手绘餐盘、裱着框的肖像画,以及倒挂的干燥花。墙壁和门上的玻璃充分发挥了散光作用。屋内又有暖气,顿时洋溢着温馨的感觉。
不错呢。我喜欢这种感觉。
艾莉森向身旁的维尔说道。两人坐在窗边的板凳上,一旁就是长桌的一角。艾莉森将脱下的上衣搁在身边,露出里面的连身制服。维尔则将大衣和帽子摆在板凳的右侧,上身穿着毛衣。
我们冒昧跑来不过这里的人都满亲切的呢。
我就说不用担心吧!
这时,一扇摇摆门被推开,后面的房间走出一名老妇人。老妇人满脸皱纹,背也驼了,看起来岁数不少,不过脚步仍十分健朗。
来来来,茶泡好了哦。
她手上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一只冒着热气的陶壶和两个茶杯。
我们这儿乡下小地方,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是大伙儿都说我泡的茶好喝就是了。这是春天上山里去采的草,晒干做成茶叶,希望还合二位的口味。
老妇人笑呵呵地为艾莉森和有些惶恐的维尔斟茶。
两人道谢后接下茶杯。艾莉森抿了抿热度,对味道没什么意见,便这么喝了起来。
维尔没喝。见老妇人担心地看着自己,便主动表示:
我天生怕烫。
于是他端着茶杯,先欣赏墙上各式各样的装饰品。然后
请问,那边的那些
维尔客气地比着墙上的某一处,向老妇人问道。
艾莉森和老妇人便循向望去。原来在墙上高处有一个架子,上面摆了三个木制的浅碟,或者也可说是小盘子。不特别注意是不会发现的。
那三只碟子都有精巧而雅致的雕刻,从左二右分别是结实累累的葡萄串、振翅高飞的鸟,以及一轮向右下绽放的长瓣儿的花。
那些该不会是伊库司托皇室成员们的印记?
维尔对老妇人这么问道。
哎呀正是。你知道得真清楚。
老妇人惊讶地睁大了眼。艾莉森仍旧缀饮着茶,目光则向维尔望去,等他继续说。
来这里之前,我已经读过一些有关这个国家的事。听说皇室的每一位成员都以某种动物或植物做为各自的印记。又因为他们的肖像画不轻易公开,所以国民们便见印如见人,非常珍视。我看到那些碟子,也是大胆猜测的。
是呀。那些从左边开始分别是女王陛下、殿下和小公主的印记。十年前的大火竟把他们全都召回天上去,真教人伤心极了。
维尔试着稍稍降温的茶,这才开始喝起来。他和了一口之后,向老妇人道谢说:
很好喝。谢谢您。
老妇人满意地点头说道:
不过,我们至今仍然衷心崇敬女王陛下一家,仍然深爱他们,我们也还把自己当成他们的奴仆。就算要我们牺牲自己的性命,或是做尽坏事,我们都愿意。
见维尔和艾莉森一时无话可答,老妇人只是和气笑说:
那么,我到后头去忙了。两位好好休息。
说完,她就挟着托盘走出了房间。
维尔看看那一排印记。
葡萄、老鹰,还有那是什么花啊?待会儿来查一查好了
维尔兴致高昂地说。
哦
艾莉森倒是兴趣缺缺。维尔看着她
我就用这个来写报告好了。到时候老师搞不好会吓一跳问你是在那里知道这些的?
哦
晚点先跟老师借植物图鉴来看算了。我想知道象征公主的印记会使什么样的花。
维尔仍是一派欢欣。艾莉森笑了起来。
印记呀是不是就像我的鳗鱼那样?
我想应该不太一样
是吗?
噢,好悠闲。这么悠闲真棒。
空荡荡的长厅里,只有维尔和艾莉森两人坐在一角。艾莉森双手捧着茶杯,背靠在石壁上喃喃说道。
一旁的维尔又喝了几口温茶,小声地应了一声嗯。
维尔。
维尔没抬头,只应道:
嗯?
你毕业以后要做什么?
嗯?
维尔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艾利森。见她依然靠在石壁上,只有眼神瞥向他。
看着她的蓝眼睛,维尔答道:
还不确定不过,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大概就得安排好往后的生活了。要想好是继续拿拉普脱亚共和国的奖学金上大学呢?还是到首都去考联邦大学检定
当然是后者!
艾莉森忽然坐直了身子说道。
联邦大学的师资好,图书馆又大,校友又杰出这是你之前说过的嘛。你还是尽可能在好的环境下读书比较好,任谁都会什么想的。
话是没错啦,可是我得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才能毕业。就算赶得及新年的检定考,进联邦大学最快也是秋季学期的事,在那之前就得在首都附近租房子住,为了租房和生活费,我得工作赚钱,同时又要读书
说到这里,维尔忍住一个大呵欠,继续说道:
当然,该做的事还是得做,只不过万一失败就没出路了。所以我觉得既然这样,那或许接受推荐去读拉普脱亚的大学也不错。
说完,维尔就静了下来。艾莉森低低地哦了一声,没再开口。
雪山深谷中,石屋里显得格外静宜。有个仿佛耳鸣般的高音一直在耳边响着。
然后,艾利森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可是,我还是希望你去上好的大学。那个,我虽然常常飞来飞去,原则上也还是得住在司令部所在的首都。说不定以后我可以申请调到首都的部队,那对呀!还有,用我赚的钱来租房子,我觉得也满方便的到时候,我执勤不在时就有人替我看家了,这又是一个方便嘛!不过,我倒也不是那么想要人替我看家才这么想的啦
艾莉森半垂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茶杯。她轻摇所剩无几的茶水,看着杯中的波纹继续说:
所以我的意思是呃,我并不是只考虑到方便性才说的
又是十秒左右的沉默。
你从高等学校毕业后,要不要跟我一起在首都找房子一起住?
艾莉森仍看着茶水,但她的文法错乱,一起就说了两次。
出现了片刻寂静。艾莉森将杯中的茶一口饮尽。
你、你觉得怎么样?
她问道,又是一阵寂静。?维尔?
艾莉森怯怯地转过头去,慢慢地望向他。
咦?
却只见到维尔默默地靠在石壁上。
喂?
维尔一脸安详地垂着头,眼睛和嘴轻闭,双肩平稳地起伏着。他睡着了。
喂!维尔!
艾莉森叫了起来,随即皱起眉微微摇头,一头金发随之摇曳。她将茶杯放在桌上撑起手肘,右手支撑着脸颊。才刚闭上眼睛,她便惊慌地重新睁开。
难道这杯茶
她狐疑地打量茶杯。这时,她的上半身不听使唤地往左臂倒去。
咚!
她猛然往桌上一趴,前额撞到木桌,发出清脆声响。金发滑落她的左肩。
于是静悄悄的大厅里,响起了艾莉森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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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是英雄本人呀,大家快来!快看啊!
雪橇车正被人群团团包围。
这里是湖畔的一处宽广山谷,离湖稍远就是十分密集的住宅。山谷正前方的广场建了几座仓库,停放着离水的小船。雪橇车在仓库前停着,班奈迪就站在车旁。
他的周围早已围了许多山谷里的居民。一开始约有二十人,但随着女性高亢的呼叫声,现在群众已越来越多。有人问身旁的人:他是谁?,立刻引来:你搞什么呀!他就是山对面的那个发现壁画的飞行员啊!的回答。
呃午安。
班奈迪才以洛克谢语说了这么一句,群众立刻报以一阵热烈的质问,包括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在做什么?、你真是英雄本人吗?、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问题。
他一时也不知该回答那个问题,又在大批年轻女性的注视之下,只好先顺应民意,微微挥手。
好帅!、呀啊!、他看了这边耶!、好迷人啊!、住下来嘛!、让我坐你的飞机!、啊!人家也要!、载我载我!、带我走!
耳边顿时充斥着大胆热情的呼声。
对了,我现在才想起来,听说湖边有军队在训练。
一名年约四十的男性如是说道。
不好意思,有点事想请教您。
班奈迪一听那人这么说,便问他是否看见一对年轻男女开着小车到这一带来观光,又是否在刚才那场飞雪之后跑到这个村子来。
喂,他问有没有谁看见两个开小车的年轻人?
男子向群众大声问道,众人刹时静下来,接着纷纷摇头或说没看见。
大伙儿说没有,那就应该是没有。要是他们进到村子里来,一定有人会注意到的。
这样啊。谢谢您,我正在找那两个人,接着找到你们这里可以告诉我贵村的名字吗?
男子便老实答道。班奈迪取出纸片,在背后用铅笔写下村子的名称,打一个叉,又画了来到这里的简单湖岸线。然后收进怀里。
您之后有什么打算哪?
我刚刚去过你们东邻的村子了,接着想到你们西邻的村子去看看。他们有可能会在那里。
哦不过说到西邻的村子,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在那里。
嗯?为什么呢?
凡是去西村的外人都会挨白眼的,就连我们这儿的人都不喜欢他们。上次我有事去联络他们,想不到一个啰嗦的胖太太从屋子里跳出来,追根究底的问我去那里的理由,实在问得烦死人了,所以大家都怕麻烦,谁也不爱去。他们也是,没必要决不会到我们这儿来,真不知在搞什么鬼。我听说他们会抓人去吃啊。人家说住在深山里的人城府深,我看指的就是他们。男子此话一出,身边众人也都点头同意。
西村的入口很隐秘,您要多注意,那一处峡谷很窄。话说回来,要在那个村子休息,我看是不可能吧,再过去的那个村子倒还可能。那村子比较大,人啦木材啦都在那儿,也有港口、旅馆和餐厅。若是男女幽会,应该都会去那儿。
这里啊的确不容易发现。
螺旋桨转动着,班奈迪的雪橇车慢慢在冰上滑行。透过狭窄的小窗,他在驾驶座上只能看见始自湖畔的峡谷入口和入口的缓坡。至于入口之后的路又小又弯,山壁根本完全遮盖了村子。
要是开这玩意儿进去,能不能转弯啊?
班奈迪喃喃自语道。
要用走的?太麻烦了还是干脆算了?不过,万一他们在这里哎,真要是找到他们,艾利森大概会生气吧。
就这样,雪橇车在入口前的冰面上来回绕圈子。
绕了几圈,班奈迪才打定主意将车子开向入口。他远远就将车子熄火,用刹车控制惯性的前进,然后再入口旁的大树下找了一个不现眼的位子,把车子停住。
雪橇车没有钥匙,班奈迪便拴紧车后燃料罐的输送口,关掉燃料供给,并且拔去电池的端口。接着,他用白色的防水布盖住车顶的天窗,上面再用固定缆绳左右压住。缆绳的末端都打着铁制的片钉,班奈迪将它们牢牢地打进冰层。
别的就算了,这东西被偷了可不妙。
他从车里取出装有短机关枪的布袋,把它当登山包一样的背起。
然后走向峡谷。
足迹从入口一路延伸进山谷,踏出一条宽约两公尺左右的雪道,仿佛步行者的专用道,脚踩在上面也不会下沉,十分好走。班奈迪轻快地走在这条路上,见左右都是密林,蓝天中有一抹白云。
真是个宜人的好地方。要是能弄一座别墅,隐姓埋名地在这里过日子,不被人打扰就好了。
班奈迪顾盼浏览着片山林白雪的景色,倒不怎么在意雪地的反射光,只是一个劲儿的乐在其中,脚下仍踏着轻快的步伐。
走着走着,他看见右方出现四个黑方块,原来是沿河放养用的鱼池。
班奈迪没多留意,正是这么过去时
慢着。
一个尖而细的女声突然响起,令他停下脚步。
班奈迪往声音的来源,也就是右方看去,只见积雪的工具旁边站着一名女子。
他向女子打量了一会儿。那是个年轻女性,大约二十出头,同样穿着绿色系拼布缀成的厚质连身裙,脚下套着冬用厚袜和靴子。她的个子很高,苗条的身材更突显了这一点。
一头黑得发亮的短发大约及颈,但长度没碰到脖子。皮肤白得像西周的雪一样,衬上一双深褐色的眸子。
瞧你穿得怪模怪样,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凶巴巴地说着,一面循自己的脚印走向班奈迪所在的大路。
见那女子对自己怀有敌意,班奈迪一时看得出神。直到她走到眼前,他仍然盯着她。
女子在班奈迪面前站定,略略扬起头瞪视他的双眼。
呃午安。
班奈迪用洛克谢语说道,对方却只回了一个问题:
你是谁?
咦?
班奈迪十分惊讶,随即开心地笑了出来。女子显然被此举激怒了。
有什么好笑的?
啊,不是没有。
请你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哪里的谁,有在我们村子的入口做什么?不管是什么人,外人请不要擅自闯入我们村子来。
班奈迪不慌不忙,慢条不理地说道:
请容我自我介绍。我叫做卡尔.班奈迪,是斯贝伊尔的人,所以卡尔是我的姓。你好。
你是山对面的人
女子大感惊讶,表情中也流露出明显的猜疑。班奈迪又说:
请不要惊讶。我虽然是斯贝伊尔的人,但是有经过洛克谢的那个许可。是在许可下有工作才到这个国家来的。我并没有做什么坏事。
那又是谁的许可叫你到这个村子来的?请你马上回去。
女子这么说完,掉头就往村子里走去。班奈迪自然而然追上去,走在她旁边。好走的足迹中央被她走去了,班奈迪只好踏在旁边积雪较松软的路上。
抱歉,吓着你了。可以让我请你喝杯茶吗?我倒不是做了坏事要向你赔罪,不过我想我们可以在喝茶时聊些有趣的事,你不会感到无聊的,我有很有趣的经验。
我并不想听你用那口破洛克谢语罗哩叭嗦。
呃,那
班奈迪还想说些什么,却又找不到话,只好微微点头,像是忍住了一句可恶。
用你母国的语言,说起来总是比较中听吧。
够了吧你!你不知道死缠烂打的男人走到哪儿都惹人嫌吗?请你别再跟着我了。这里是我的村子,我们不欢迎外人。
如此尖锐的语调,令班奈迪放慢了脚步。
抱歉。因为我好久没跟人这样的对话了。我很高兴,真的。
班奈迪笑着如是说道。女子颇觉不可思议地向他瞥了一眼,随即将视线转回前方,继续踏着熟练得脚步走在雪道上。班奈迪没再跟着她,只是略感遗憾地望着她的清秀背影,然后转身就要回雪橇车去
啊!请你等一下!
他以小步跑追了上去。
请等一下!拜托你。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是我来这里真正的目的。
女子停下脚步,满脸不耐烦地转过身来,班奈迪便把刚才在东邻村子问过的事情说了一次。
却见女子摇摇头:
我不知道。我也正找不到我们村里的大伙儿。况且要是有外人来,一定马上会有人注意到而把他们赶出去。
这话听来是可能。班奈迪点点头,便从怀里取出那张传单和铅笔。
这样啊。最后请你告诉我这个村子的名字。
不要。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个?那张纸是什么?
只是写东西
班奈迪才刚开口,女子便走近一步,一把抓住他手中的传单。班奈迪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动作,于是便任由女子抽走那张纸。
女子看着班奈迪自绘的地图中村庄符号,班奈迪在一旁解释:
这只是便条纸。我是来找朋友的,可是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所以在邻近村落一个一个的找。
女子仿佛不感兴趣,只喔了一声,又翻过纸面瞄了一眼,便递还给班奈迪。
班奈迪正要伸手接下时,女子却倏地收回,害他的手扑了个空。
哎呀,你在闹着玩吗?
班奈迪好像很高兴。
女子根本没理会他,只是双手抓着那张传单,将脸贴近盯着那张照片里的男人,整个人一动不动。那张纸好像都快被她盯出两个洞来。
如果那是电影,我就可以带你去看了。真可惜。
班奈迪仍然贯彻他的一流缠功,女子却没有任何回应。风轻轻吹过,传单微微晃动。女子仍然凝视着那张照片,班奈迪则是一脸难堪。
他们就这么僵了大约二十秒,班奈迪忍不住偷看她的脸。
啊、呃!
惊见女子脸上挂着两行泪,班奈迪吓了一大跳。她拿着传单的左手在颤抖,右手竟然握拳抵住胸口。每眨眼一次,新的泪水便流过脸颊上泪痕。
班奈迪不发一语地站在一旁等着,似呼颇感好奇。
终于她举起右臂,用袖子擦去泪水,接着又取出白色的手帕,仔细地擦过脸。
冷静点了吗?
班奈迪和气地笑着对她说道。话才说完,他的衣领就被她狠狠揪住,一把拉了过去,力气大得惊人。
哇!
班奈迪被拉得向前一屈,离她的脸只有二十公分不到。只见她双眼微红,气势逼人地瞪着比她高的班奈迪。
怎、怎么了吗?要亲我吗?
班奈迪惊愕之余仍不忘说笑。女子将传单塞进衣袋后,左手也一起抓着他的大衣领口,一面粗暴地前后摇晃,一面叫道:
带我去首都!
什什么?
我说带我去首都!带我去首都!马上去!现在!懂吗?带我去首都!
呃,请等一下。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班奈迪被摇得眼花,勉强答道。
你不可能走路来这里的!用你的交通工具带我去首都!带我去郡斯特去!我的话你听得懂吧!快点带我去首都!带我去首都!
这到底是
带我去首都!现在就去!我马上就去准备!你懂不懂啊!我叫你带我去首都啦!越快越好!带我去首都!
等、等一下。拜托你冷静点
这句话是佐贝语说的。女子这才不再摇晃他。
你说什么?是答应我吗?
不是不是,我是叫你冷静一点。请给我一个理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可以的话,也请你放开我,麻烦你。
女子终于松开双手。只见她双肩起伏,调整紊乱的呼吸,又轻轻甩头。直顺德黑发轻快摇动着。
好吧那我再说一次,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在今明两天之内赶到首都去。如果你能做到,那我
菲
身后传来一个男声打断了她的话。
女子惊讶地转过身去,班奈迪也朝声音的方向看去。那是蓄着胡子,背着一只步枪。
菲!真是的,原来你在这里啊!
那人跑到女子面前,用责备似的语气说道。被称作菲的这名女子则未发一语。
不可以在这个时期一个人走来鱼池边。万一遇到野狼或熊怎么办?
对不起。
杨丝奶奶说她要一点平常的那种药。她现在心情不好,你快点去吧。
好。
女子点点头,那人便催促她快走。就在她转身正要前往村子时,又刻意朝班奈迪一望,然后她就沿雪道走远了。纤细的背影渐渐远去。
等等这位先生。
班奈迪闻言回头看着那个人,答了一声是。那人正要说话,但见了班奈迪的脸刹时沉默下来。
你我在报上看过你。你该不会是发现壁画的那位英雄吧?
班奈迪点点头。
台意外了原来是卡尔.班奈迪先生啊我是听说湖那边在办训练还是什么的,有斯贝伊尔的飞行员要来,不过你真的是本人吗?哎呀,真教我意外。
不敢当。
那孩子是不是给您添了麻烦?
那人问道。
哦,没有。我们只是说说话,说到一半她就要我带她去首都。
啊?首都啊哎,姑娘家长大了就是这样。
那人仿佛有些意外,之后又问英雄来这儿所为何事?
我是正好休假,来这附近玩的。听她说这个村子并不是什么观光胜地,所以我正打算到邻村去。那么我就告辞了。
班奈迪正要转身走开时
英雄先生。
那人又叫住他。
是?
您做的事很了不起啊!同时向两国公开,没有藏私,真是太伟大了。不愧是英雄。
谢谢您。
说完,班奈迪和那人便往不同的方向走开。
在雪地的足迹上走着
英雄先生哎,虽然是顶替的,但这头衔害得我连追女孩的乐趣都没了。
班奈迪以贝佐语一路咕哝道。
唉,菲大概是她的小名吧?长得满漂亮的,只是算了,这辈子大概不会遇到她了。所谓打不下的飞机特别大就是这么回事吧。
很久没说母语,班奈迪一个劲儿的自言自语。
不过那眼泪是怎么回事?是跟那男的怎么了吗?啊!她拿走了我的便条纸唉,算了。要是在邻村找不到艾利森他们,我干脆一个人去喝喝茶、吃吃点心就算了。
说了一堆落寞之词,班奈迪转过峡谷的最后一个弯。山谷的入口、湖面一望无际的冰原和通往湖畔的笔直道路映入眼帘,当然也包含眼前雪道是成排的足迹。
班奈迪快步走在雪道上,一面说:
对哦,他们是开车的,既然没有轮胎痕迹,可见根本没来这里嘛。我早该想到的。真是白走一趟冤枉路。
话才说完!
他忽然止步,慢慢看向脚下。
同样有大量的脚印,却只在某一处格外显得凹陷,而且那两公尺不到的宽度未免太过精确,竟没有一处凌乱。看起来正好约合一辆车的宽度。
班奈迪双膝跪下,凑近去仔细看着那些脚印。脚印的数量虽多,大小和鞋底却都有些相似。除了班奈迪自己的鞋印外,,他只观察到另外三种。完全相同的足迹竟连步走在一小方雪地上,有些互相重叠,甚至一会儿纵向一会儿横向,极不自然。怎么看都像是三个人来回踩踏,刻意踏实雪地的样子。
班奈迪继续细看那些脚印的间隙。一个大男人趴在雪地上的模样有些可笑,但他的眼神却是无比认真。然后
有了
就在两个纵走的鞋印之间,有一处约十公分的间隙,其间排着几个小小的椭圆形雪块是车胎链的痕迹。
艾利森他们肯定经过这里,而且是有去无回。
班奈迪站起身,回过头看着那座峡谷。
接着不知是谁,恐怕就是村里的人了,他们为了掩饰车轮痕迹赶忙跑来这里踩地外客就算了,还把人扣留起来又说谎啊?这村子很不得了嘛。
班奈迪瞄了一眼手表。山区日落得早,离天黑只剩不到一小时。天色也已经微暗。
于是他喃喃自语道:
我看他们大概也不欢迎我,不过偶尔这样倒是挺不错的。
于是他快步跑离主道,跳进山壁旁的那排防雪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