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最糟糕的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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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溯到前一天夜里——
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正看著勇治安祥的睡相。规律的呼吸,如同小溪的潺潺流水一般洗涤著听觉。一海感觉如同在母亲体内一般的舒服而温暖,鼻子里闻著的尽是勇治身上微微的体味。
轻轻地,将手放在勇治的脖子上。
一海开始啜泣。
为什么我是个男生?为什么勇治是个男生?如果我们是以不同的性别生下来,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痛苦了,他一定会接纳我的。
一海很清楚勇治在躲著自己,一海很清楚勇治无法接受同性之间的爱。但是一海内心的感情却已经压抑不住,每一天都在持续膨胀,已经无法隐瞒了。希望能够让他接受,希望能够从痛苦中获得解放。
「我的人生中,只有勇治而已……」
一海以嘶哑的声音轻轻说道,将手伸了回来。勇治有了些许的反应,皱著眉头翻过了身,背对著勇治。一种勇治已经离我而去的错觉,让一海紧紧咬住了嘴唇。
—想起来,小时候的回忆。
在小学一年级第三学期这个微妙的时间点,一海搬到了现在的家。由于一海极度怕生,加上体弱多病,因此很难交到朋友。自从大家知道一海家很有钱之后,虽然也曾经有几个班上同学以一海朋友自居,但是当时的一海父亲还在自己家里面做著研究,这些同学都被一海父亲那如恶鬼般的模样及残暴的举动吓得哭丧著脸逃走。从此关于一海的恶意谣言被传开,虽然没有让一海因此被欺负,却让他从此被同学彻底忽视,那是多么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
升上二年级,班级调动之后,一海遇见了勇治,他就坐在一海的隔壁。虽然勇治的个性不会上来勾勾搭搭装熟,但却是一个粗线条又爱起哄的人,一海一开始不太善于与他相处。
因为勇治常常忘记带课本,所以一海只好跟他并桌,把课本分他看。这个是什么意思、那个我忘记了……一海每天都要回答勇治问的一大堆问题,久而久之,反而成了一海去学校的乐趣。
但是这个时期,两个人的关系还称不上是朋友,只是普通的同班同学而已,只是刚好坐在隔壁而已,勇治另外还有许多其他朋友。
下课时间,看著在教室外游玩的勇治,一海在烦恼著。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自己绝对没有办法打进这群人的圈子之中。甚至不敢跟他们说话,因为一定又会因父亲的关系而被讨厌,虽然寂寞得让人想要放声大哭,但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听说你家老爸是个很可怕的人口是真的吗?」
有一天,勇治的眼神闪耀著好奇心的光芒如此间道。一海一开始犹豫不决,但是后来因为拗不过勇治的要求,只好答应让他跟妹妹那奈两个人来家里玩。
不知道勇治是怎么查到的,他竟然知道这一天是一海的生日。勇治偷偷地企划了一场生日宴会。但是结果却被一海的父亲发现,会场被破坏,勇治也被揍了一顿。一海对于这个可以毫不留情痛打别人家小孩的父亲感到无比绝望,但是勇治却很坚强,一点也不退缩,拼命抵抗到了最后一刻。虽然后来因为小孩子的力气毕竟敌不过大人,存下零用钱所买来的蛋糕被踏扁,拿来当礼物的模型玩具也被砸烂,但是一海的心里却很感动。因为第一次有人为他做这样的事。
「我们是朋友,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勇治笑著这么说。一海如今依然忘不了他当时的表情。
——朋友。
勇治是一海第一个朋友。
母亲被父亲杀死的时候,勇治也一直陪在一海的身边。那是小学三年级时候的事。虽然一海不断想赶勇治回去,告诉他自己想要独处,但是勇治却动也不动。就算说一些伤人的话来骂他,就算歇斯底里地发脾气,勇治依然动也不动。勇治甚至陪一海没去学校。就算是去厕所,勇治也是跟在旁边。有时候勇治会在半夜把一海带到堤防边,说是要散散心,然后两个人并肩坐著,呆呆地看著夜空。什么话都没有说,什么问题都没有问,但是,这样的行为却让一海好感动。
其实,一海原本打算杀死父亲之后,自己再自杀。
温柔的母亲原本是父亲的助手,但是因为身体虚弱,常常住院疗养。有时候身体状况较好,出了院,就会俐落地动手整理起家中的庭院。那时候的庭院,不像现在这样杂草丛生,而是非常明亮且舒适,一海也非常喜欢。
但是父亲却杀了这么温柔的母亲。虽然表面上对外宣称是场意外事故,但其实是将母亲利用在不人道的实验上,就这么杀了她。为了复仇而从父亲房间偷出来的手枪,现在依然藏在书桌抽屉的深处。
结果,借著勇治无言的安慰,一海打消了复仇之心,重新振作了起来。
「我们是朋友,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一海问勇治,为什么你会为我做这些事?而这个时候的勇治依然只是笑著如此说道。
——朋友。
这一句话,重重压在一海的胸口上。
决定性的事件,是发生在小学六年级的秋天。
——那是一个冲击甚大的事件。
世界,都因此改变了。
这件事,勇治已经遗忘了。想必已经不想再去回忆了。但是一海却绝对不会忘记。那个触感、那个心中萌生的感情。
勇治、勇治、勇治、勇治、勇治、勇治、勇治、勇治、勇治……
一海察觉到自己喜欢上了勇治,而且是朋友以上的感情。一海感到痛苦、烦恼与苦闷,没有出口的迷宫,永远无法被理解的思念。
小学的五年之间,如同奇迹似的,两个人一直是同班同学。直到升上当地的国中之后,才与勇治被编到不同班级。这时的一海,每天都过得很忧郁。班上同学有很多个性好的人,女生也常常红著脸主动跑来跟一海讲话,但一海总是无法对他们打开心胸。自然而然地,一海开始被孤立,越来越多时间是一个人眺望著窗外,每次隔著窗户看到勇治在操场上体育课,一海就会感到胸口发热。
这个时期,一海开始为失去妻子的父亲担任助手的工作。虽然无法原谅父亲,心中依然相当恨他,但做研究总比去学校好得多。而且,一海想要借此对勇治死心。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研究上,就可以暂时地不再去思念勇治。
——但是,最后还是压抑不住了。
数天前,勇治说了一些不像他应该会说的话,深深刺伤了那奈。一海在安慰那奈的过程中,得知了她也喜欢勇治。原本以为她是勇治的妹妹,所以对她毫不提防的一海,如今才知道原来她很清楚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是可以结婚的。那奈也看穿了一海喜欢勇治,笑著自嘲说,我们一样前途坎坷,应该算是「同伴」吧,甚至跟一海约好「不可以一个人偷跑」。
不对!我们根本不一样!
太不公平了!这对我压倒性不利!因为,那奈毕竟是女生,而勇治喜欢的是女生。这一切,一海早就已经领悟,没时间了,不能再拖延下去。如果不快点行动,勇治一定会被抢走。
一海拥有唯一的一项武器。
——魔法。
虽然目前还只是提供了一种可能性,但却是一海的唯一优势。
让一海想到这个主意的,不是别人,就是勇治本人。如果他没有建议一海继续研究魔法,一海甚至不会知道有那个咒文的存在。
「再忍耐一下。再忍耐一下就好了。明天把琉璃花叫来,请她诱发我的魔力,我们就可以——」
那个咒文,一海已经念过好多遍,深深记在脑海中了。印的结法、魔法阵的施法都已熟记,那个咒文不需要与精灵缔结契约,只要有强烈的意志,应该就可以成功施展。
「再忍耐一下,勇治!所有的问题,都将获得解决——」
接著,一海进入了梦乡。
就在勇治的体温包围中。
1
全身感到不对劲,身体麻麻的。
会不会是因为琉璃花诱发魔力的仪式失败所造成的影响呢?虽然琉璃花说不会有后遗症,但是她说的话又能有几分可信度?
不过,现在的勇治没心思烦恼这些事情。
「……会……会不会很挤?一海。」
「不会,这样很好。」
脖子上感觉到一海的呼吸,让勇治几乎快要晕倒。如果可以的话真想逃走。
时间是夜晚,地点是勇治的房间。双人床上,勇治与一海并肩而眠。
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局面呢?这就要怪琉璃花了,她诱发魔力的仪式失败造成爆炸,几乎跟当初炸掉八菱工厂遗址时的爆炸规模相同,把一海家的房子轰出了一个大洞。
没有人受伤已经是个奇迹了。但是房子不可能再住人,对于琉璃花闯下的这个祸深怀罪恶感的勇治,不禁脱口而出「在你家修好之前,就住在我家吧」这句话。后来讨论要睡哪里的时候,勇治更自己傻傻地提出了「既然都是男生,一海就跟我一起睡吧」这样的提案。
虽然是自作自受,但是如果琉璃花没有闯下那样的祸,就不会演变成这种局面了。把责任都推给琉璃花的勇治,咬牙切齿地瞪著墙壁。这道墙壁的对面就是那奈的房间。琉璃花现在应该在那奈狭窄的床上睡得正熟吧。祝你睡得滚下床著凉得感冒!
「琉璃花好像很难过呢,没什么精神。」
一海在床上翻动著身体,一边轻轻说道。
「让她继续难过吧,再怎么说也得让她反省一下。那奈差一点就被她害惨了呢……话说回来,结果你家变成了牺牲品,真是抱歉。」
「别介意,列印出来的资料没事就好,而且……」
「什么?」
勇治往一海脸上瞄了一眼,发现一海细细长长的双眼皮眼睛正带著满满情意,勇治急忙把脸别开。
「……身体觉得有点麻麻的,这是不是魔力已经被诱发出来的关系?那个仪式某种程度上应该算是成功了吧?」
「咦?你也是吗?我也觉得有点麻麻的呢!」
「果然……第二阶段的『入门仪式』已经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吗?勇治没什么深刻的感觉。而且,就算魔力已经被诱发,接下来还得学习那些复杂印的结法,而且还必须与精灵订定契约才行。
「对了,勇治,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咕啊!你……你干嘛突然问这个?」
「有点想要知道嘛……勇治喜欢的是女生吧?」
「那还用说!」
我跟你可不一样,我是正常男人!勇治本来想要这么说,但是却没有说出口。勇治的心里非常清楚,一海是一个非常纤细容易受伤害的人。
去年曾经发生过,勇治不小心将果汁翻倒在一海借给他的书上。没想到一海竟然抱著书难过了三天三夜,真的是纤细到难以令人相信的地步。事后勇治问一海,为什么这么重视这本书,一海则回答这是数年前某次一海生日时,由那奈所挑选、勇治亲手交到一海手上的生日礼物,勇治自己则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
「你喜欢像那奈那样的女生吗?还是像琉璃花那样,身材娇小但胸部很大的女生?或者是像代田小姐那样,身材性感的女生?」
「嗯……胸部能够大一点当然是最好啦……长长的头发,高雅的气质,眼角稍微上扬……等等,你问这些干嘛?」
「嗯,没什么啦。」
一海说完,便翻过身去。看见…海以背面向自己,勇治终于觉得稍微轻松一点。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经过,时钟的秒针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中回荡。睡在隔壁的一海,还是发出细细的打呼声。
睡不著,而且如果真的睡著,真不知道会被一海怎么样。
在棉被中烦恼半天之后,勇治终于忍不住了,他慢慢坐起身来。
「小便……」
装作一副已经睡得迷糊的模样,故意用手揉著根本不爱困的眼睛,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爬下来。一海完全没反应,看来是真的睡著了吧。勇治慢慢走出房间,静静关上房门之后,才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办?明明很想睡却睡不著,明天可是很重要的约会日呢。
没错,勇治明天要跟代田约会。
想到她穿学校泳装的模样,勇治脸上就完全是色咪咪的表情,鼻孔张得大大的。
代田是在晚餐后的时间与勇治联络的,而且是在那奈刚好带著琉璃花去洗澡,一海刚好去厕所的绝佳时机打了勇治的手机,邀请勇治明天去游乐园约会。修恋爱学分,而且还说这是两个人的秘密,这点让勇治乐不可支。
因为出门参加角色扮演大会而不在家的代田,没有被卷入爆炸之中,但是因为房子被炸掉了,没有栖身之处,所以据说会暂时住在车站前的商务旅馆。
勇治心想,明天是重要的约会,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补充睡眠,为明天作准备才行。但是依照现在的情况,明天一定会睡眠不足、眼睛像猫熊一样去见代田。这一点,无论如何都必须想办法避免。
勇治把身体靠在门上,开始思考如何解决。
想到一个方法了。就继续假装睡得迷糊,然后走到楼下客厅的沙发上去睡吧!当然如果当著一海的面老实说出「躺在你旁边我没办法安心睡觉」的话,一海一定会受伤,所以就用「最近都是睡在客厅沙发,所以一时弄错又跑去沙发睡了」这样的借口吧。勇治一边在脑袋里想著怎么解释,一边走下阴暗的楼梯。
「勇治?」
「呜哇!」
突然从楼梯下方传来声音,勇治吓得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接著整个人瘫坐在踏阶上。
「那……那奈?」
虽然太过阴暗看不清楚,但是靠轮廓及声音判断应该是那奈。
「嗯……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没……没有啦……我要去厕所!你呢?」
「我也是去厕所……你一个人吗?」
「什么……那还用说吗?」
「嗯,那就好。」
勇治听见金属球棒在走廊地板摩擦的声音,心中一惊。在狭窄的楼梯中央与那奈交错而过的时候,勇治感觉那奈手上好像拿著金属球棒。但勇治忍著什么话都没有问。
那奈走上二楼之后,便站著不动。
「……你该不会是……跟某个人约好在楼下碰面吧?」
喀啦(金属球棒又在地板上摩擦)。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只是去上厕所啦!」
「琉璃花心情很忧郁,我以为你要去安慰她。」
「怎么可能三更半夜做那种事情……」
反正一到明天早上,她一定又是精神百倍了,基本上这家伙的脑袋是乐观到不行的。
「勇治……」
「干……干嘛?」
「……我相信你。」
那奈以冷冷的声音说完之后,便走回自己的房间。既然说相信我,又为什么要带著金属球棒?勇治战战兢兢地逃下楼梯,跳上客厅的沙发。
仔细想来还真可怕,现在睡在这个家里面的所有人都喜欢我,桃花期真的是太猛了,勇治心想。
不知代田小姐又是如何?既然邀我去约会,该不会也在喜欢我吧?不过,她曾说过我是她的朋友,而且她虽然会跟我有一些亲密的肢体接触,甚至会做出一些诱惑的动作,但是感觉好像又跟喜欢不太一样。
但无论如何,勇治依然因罪恶感而胸口发疼。
瞒著那奈、琉璃花与一海去跟其他女生见面,这应该算是一种背叛行为吧?
——我到底该选择谁才好呢?
再怎么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解答。既不想看见那奈哭泣,也不想看见琉璃花难过。而且,又不能让一海陷入绝望,如此一来不就等于谁都不能选?
越想越忧郁,明明未来已经改变,但是二十年后我依然孤家寡人的机率却还是很高。
就看明天了,明天,跟代田小姐商量看看吧。这场约会、这个恋爱学分,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作的吗?虽然恋爱方面代田小姐看起来也不太靠得住,但或许能给我一些启发。想著想著,勇治逐渐进入梦乡。
「……懦弱!」
「……看来还会纠缠一段时间……」
「……再忍耐一下子……」
从不同的三个地方发出来的轻声细语,当然没有一句传入勇治的耳中。
2
「今天真是约会的好日子啊……」
「有……有吗?」
从一大早就滴滴答答地下著小雨。咖啡厅玻璃窗被雨淋湿,模糊成一片。隔著桌子坐在对面的代田以手抵著下巴,一副提不起劲的模样,转头看著窗户外的景象。
「……请问……你是不是生气了?因为一海家被炸掉……」
一个不小心在咖啡中加了太多砂糖的勇治,一边喝著这杯咖啡口味的砂糖水,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咦?啊,没有啦。不过从角色扮演大会回来却发现无家可归了,的确吓了一大跳。」
「真的非常抱歉!」
勇治代替琉璃花低头致歉。虽然跟代田解释的说法是做料理的时候不小心引发瓦斯爆炸,但再怎么夸张也不应该严重到把整个家炸掉,想必代田现在心里一定觉得很可疑吧。
「没关系啦,住旅馆的钱可以申请补助。我比较在意的是主人还好吧?家被炸掉,他有没有很难过?」
「……呃,似乎也不怎么难过。」
听代田提起一海的事,勇治的脸沉了下去。昨晚他问的那些问题,不知道有什么含意?勇治有股不好的预感。
话说回来,真没想到自己可以在没人察觉的情况下顺利偷溜出来,勇治心想。早上洗了个澡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想要拿替换的衣服,却发现一海竟然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趴在桌上睡著。为了不吵醒他,勇治安静地从衣橱内取出衣服之后,便匆忙走出房间,到客厅才换上。接著在餐桌上留下一张便条纸,上面简单写著「我出门一下,请别找我(开玩笑的啦哈哈)」等字,便早早出了家门。
印象中过去从来没有瞒著那奈溜出门过,勇治虽然勉强自己不要想太多,但是依然因罪恶感而胸口苦闷。
「嗯……时间差不多了,到游乐园去吧!」
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之后,代田站起身来说道。勇治也随她站了起来。
走出车站前的咖啡厅,在蒙蒙细雨中呈现灰色的摩天轮马上映入眼帘。
代田付钱买了票,两个人走进游乐园中,听不见游客的欢乐之声,园内非常安静,云霄飞车之类刺激型的游乐设施几乎都暂停运转,只有一看就让人觉得很无聊的设施勉强还维持正常运作。当然,游客也稀稀落落。
穿著黑色女仆装的代田走在前面,拿著水珠花纹、附蕾丝边的雨伞,在手里转啊转。勇治则拿著塑胶雨伞,愣愣地看著代田的屁股,跟在后面。
「代田小姐,要不要找个游乐设施坐坐?一直走也没意思吧?」
「也……也对!那我们去坐吧!」
出乎意料之外地,代田小姐露出无比开朗的笑容,让勇治微感诧异,她的样子真的怪怪的。从声音就听得出来虽然装得很有精神的样子,但却带著一股莫名的空洞感。
该不会是因为第一次约会,让她很紧张吧?
「那我们坐那个!『海盗船』!」
「那个暂停运转。」
「那不然坐那个!『魔法飞毯』!」
「那个也暂停运转。」
「既然如此,就那个吧!『惊叫飞车』!」
「……下雨天那个如果还正常运转,应该不太妙吧?」
特地买了一路玩到底的入场券,如今却一点意义也没有。甚至让人觉得在这种状况下竟然没有休园,简直是恶意骗钱。
「好吧!不然就那个吧!」
代田一边说,一边伸手往前一指。她所指的方向,是一座鬼屋型游乐设施。以血色的油漆弯弯曲曲地写著『阴森恐惧之馆』的黑色小屋,完全不见游客光顾。
「好是好啦……可是代田小姐,你不会害怕吗?」
「完全不会怕!反正是假的嘛!」
「……被你这么一说就完全没气氛了……好吧,我们进去吧。」
他们一起往前走去,此时代田轻轻勾起勇治的手臂,勇治觉得很不好意思,红著脸低头不语。今天的代田小姐似乎比平常更加刻意地化了妆,而且身上擦的香水闻起来也非常甜美。
走进『阴森恐惧之馆』中,耳边传来惊悚的音乐与虚假的尖叫声。阴暗的走道上,有各式各样的机关袭击两人,但勇治的心思完全只放在手臂上传来的阵阵体温与触感,根本没空觉得可怕。瞄了一眼代田的脸,却发现她的表情非常僵硬。
看来她很紧张,勇治心想。虽然说是要让我修恋爱学分,但代田小姐从小在偏远山村长大,根本没跟男生交往过,像这样的约会想必也是第一次的经验吧,一定不会错的,真是太可爱了。我身为男人,这时候应该要引导她才对,年龄的差距不是问题,我必须要让她见识到男人可靠的一面。
于是勇治装出最酷的表情,握住代田的手。
「代田小姐,你不要紧吧?」
「咦?啊,嗯。好像还是有点怕怕的,或许我不适合玩这种设施吧……」
「原来如此。别担心,有我陪在你身边!」
原来她是在害怕啊!毕竟是个女孩子嘛!勇治一边想,一边领著代田前进,身负起护卫的工作。
今天就暂时忘记那奈、琉璃花与一海的事情吧!代田小姐为了我而特地化妆打扮来到游乐园,一定要让这次约会成功才不枉她的一番心意,我们一定要创造出一些美好的回忆。
脑袋这么一想,这个黑暗阴森的空间,似乎也开始变成了玫瑰色。从井里突然跳出身穿冥服的幽灵?笑著跟他点点头。头上掉下来一具尸体?送他一个飞吻。从土里冒出一只僵尸抓住自己的脚?给他一个害羞的微笑。没两下的时间,两个人便走到了出口。
「嗯,其实完全不可怕哩!」
「咦?已经结束了?」
「你怕得把眼睛闭上了吗?代田小姐真是胆小哩!」
勇治牵著发愣的代田,走出门外。如同反映了勇治的心情一般,雨已经停了。连乌鸦都似乎非常高兴,嘎嘎地叫著。
「喔喔!太幸运了!刺激型的设施说不定马上就开始运转了!我们接下来去坐那个吧!」
「咦?啊……嗯。」
脸上稍微带著迷惘神情的代田,被勇治带著,坐上了只会一直旋转的『咖啡杯』。接著借来透明的雨衣,在『急速水道』痛快享受水滴飞溅的快感。然后驾驶速度缓慢的『碰碰车』,撞个过瘾。骑在『旋转木马』那造型写实的木马上,进入童话故事的国度。最后搭乘终于重新开始运转的『惊叫飞车』,在红色的轨道上体验垂直落下的感觉,尽情大声惊叫。
代田原本僵硬的表情逐渐放松,勇治感到非常高兴。这才是游乐园,这才是约会。之前对那奈及琉璃花的罪恶感所造成的苦闷,如今完全消失。勇治的脑中,现在只剩下享乐两个字。牵手、勾手臂、拥抱……身体的接触,让他的情绪更加高昂。
在被绿色植物围绕的休息区稍事休息。虽然天空依然阴沉,空气依然闷湿,但勇治的心中却是睛空万里。
「呼!真是太好玩了!」
「是啊!我是第一次来游乐园,没想到这些设施做得那么有趣!原来不是靠自己的力量,而是被机器强制载著移动的话,还是挺可怕的呢!」
「太好了,代田小姐。你终于恢复精神了。」
勇治一边将从小卖店买来的冰淇淋递给代田,一边如此说道。坐在长椅上的代田听到这句话,脸色马上又阴暗起来,糟糕,真是失言,难得刚刚气氛那么好。
「……代田小姐,你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吗?愿不愿意跟我谈谈?」
勇治在长椅上坐下,等著代田的回话。代田拿著冰淇淋,低头不语。
气氛真凝重。如果是男朋友的话,这时候应该怎么做才好呢?讲些有趣的笑话?天真地跟她玩闹?还是厚脸皮地对她做一些肢体上的亲密接触?
「嗯……我总觉得我不太适合现在这个工作。当初在乡下的时候,原本是认为只要能够进入都市,不管什么样的工作都没关系……」
代田终于打破沉默开口说话,她指的应该是女仆的工作吧。的确,毕竟一海完全不信任她,甚至还把她当作间谍。
等等,该不会琉璃花的魔法把房子给炸了,害她没有地方可住,才是她没有精神的主要原因吧?虽然嘴巴上说没什么,但说不定自己的房间里有很重要的私人物品。从乡下带出来的回忆,恐怕全部都已毁于一旦,要不然,就是事先做好的角色扮演服装全部都被烧掉了。
自家人所闯下的祸,让勇治感觉到无比罪恶感。有股非常想要下跪道歉的冲动。
「啊……呃……该说什么好呢……对不起!」
两膝并拢,端正地坐在长椅上,然后低头鞠躬道歉。
「……为什么勇治要跟我道歉?这是我的工作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
冰淇淋一口也没吃,代田轻轻叹息。
「啊啊——烦死了!我受够了,干脆回乡下去吧!」
「你……你别冲动!不要这么说嘛,相信过一阵子就会时来运转的!真的,真的!哈哈哈哈!」
为了让代田提起精神,勇治拼命从脑袋挤出一些中听的话。
「……勇治……」
代田依然低著头,只将视线移向勇治。
「什……什么事?」
「你该不会……早就明白一切了吧?」
「我明白,我都明白!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请尽管说吧!」
往胸膛上一拍,勇治用力挤出帅气的表情。回家之后,得好好开导一海才行。顺便,还要好好教训琉璃花。
「……谢谢你,勇治。我好开心。」
代田抬起头来,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微微地笑了。
「心情稍微轻松一点了。想来也是,如果还不明白的话,那真最太奇怪了呢。」
代田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哈哈地笑了两声,勇治受到影响,也笑出声来。
「是啊!怎么可能不明白!」
「那就别想那么多了!今天就好好玩一玩吧!」
「嗯!好好玩一玩吧!」
感觉不错。看来我在她心中的地位再次顺利获得提升,而且关系越来越亲近了。两个人之间不再有隐瞒,能够互相说出真心话。
勇治一边吃冰淇淋,一边抬头往天空看,那个设施,就矗立在勇治的眼前。
接下来去坐那个吧!时机成熟了!终于到了坐那个的时候了!
——摩天轮。
两人独处的狭窄空间,在那里面,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那浮在空中的包厢之中,到底有什么样的好事在等著我呢?
回头往代田瞄了一眼,代田正伸出舌头舔著冰淇淋,那模样真是充满了性暗示。红红的嘴唇,看起来好放荡;细长的双眼皮与陶醉的眼神,看起来好猥亵。
咕噜。
勇治兴奋得吞了口口水。再也等不及了。勇治的呼吸跟马一样粗重,迅速站起身来。
「好!代田小姐!接下来我们去——咕啊啊啊啊啊!」
霹雳啪啦咚!
「勇……勇治?」
勇治突然感觉到侧面头部受到巨大撞击,整个人飞了出去,在地面翻滚了非常远的距离,然后整个身体撞在四角形的铁制垃圾桶上,再也爬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瞬间勇治完全无法理解,只知道侧面头部、背部与肩膀异常疼痛。
「师父这个花心大骗子!」
听见这个声音,勇治立刻坐起身来。
休息区后面的草坪上,写了「禁止践踏」的小木牌旁边的树后面,站著泪眼汪汪,两肩气得发抖的琉璃花。琉璃花的身边,更站著全身散发愤怒火焰的那奈。
不知为何,那奈难得地戴著耳环,穿著短牛仔外套及牛仔裙,甚至还稍稍化了妆。琉璃花也穿著可爱的麻质连身洋装及桃红色的毛织罩衫,脚上并穿著白色的淑女鞋。
「琉璃花?那奈?为……为什么?」
勇治已经因惊讶与恐惧而忘记了疼痛,两脚完全站不起来,坐在地上猛往身后倒退爬。为什么她们会在这里?这是梦吗?还是幻觉?难道被跟踪了?从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一直都被监视著?真的假的?哇啊啊怎么办才好?勇治慌张地把手指塞在嘴里,全身冷汗直流,两脚抖个不停。
「今天早上,伊藤小姐告诉我的……勇治……你被这个人骗了!」
不是白日梦,也不是幻觉。那奈推开琉璃花,走了出来,以憎恨的眼神瞪著代田。
「这个人确实是八菱的间谍!她的目的是要诱惑你,让你无法违抗她,完全听她的命令行事!勇治,你快醒醒吧!」
「没错!她一定是间谍!师父是个好色的大废柴,马上就上了她的当!」
如同要逃离两人身旁一般,代田往勇治这边跑来。以充满力量的手抓住勇治的手腕,将摇摇晃晃正要站起来的勇治扶住。
「……勇治,对不起。既然什么都被知道了,那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不过有一件事,我无论如何都要再次确认,可以吗?」
代田以异常严肃的表情说道。
「喔……?」
勇治这里的「喔」只是反问的语气,但是代田却当他已经答应,于是点了点头。
「快点离开师父身边!不然的话,我就把师父跟你一起用魔法炸成灰!」
「等……等一下!琉璃花!不准在公众场所使用魔法!」
这里跟魔法已经普及的二十年后可不一样。坐在其他长椅上的情侣及家族,正在笑嘻嘻地欣赏这场爱情闹剧。
「勇治!总之你快过来!」
「师父!不想死的话,就离远一点!」
完全动弹不得。这就是所谓的两面不是人吗?虽然很想向她们证明代田不是间谍,但是如果被她们质问为什么会跟代田两个人单独来游乐园,那可就百口莫辩了。就算说是来跟代田谈谈爱情上的烦恼,也没有人会相信。如果只是被揍或是被冰起来还好,但如果她们哭出来,那勇治实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忽然,代田走离勇治的身旁。
「勇治已经相信我了!你们不管说得再多,他都听不进去了!勇治已经是我的人了!」
代田面向琉璃花,以满脸坚定的表情,突然发出宣战声明。勇治吓得眼珠子差点飞出来,赶紧挥动双手,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我跟他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阻碍了!很多事情我们都做过了!甚至还一起洗过澡!勇治已经转大人了!」
「代……代田小姐……!」
这个女仆到底在讲什么鬼话?虽然一起洗过澡是事实,但那时候你不是穿著角色扮演用的学校泳装吗?而且我可还没有转大人哩!勇治心里拼命反驳,但是嘴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师……师父?」
「不可能……勇治!你老实跟我说的话,我答应你不生气!」
嘴里说著不生气的那奈,从挂在肩膀上的皮包中取出一根伸缩式的警棍,表情狰狞得像恶鬼。
「师父这个大笨蛋!大雪啊,寒冰啊,释放你们的灵气吧!哔西哔西哔咻、巴巴哔咻!混沌的魔力啊!白夜之国的女王啊!依据我们的契约,赐予我力量吧!喀叽喀叽喀叽喀叽喀啾!」
琉璃花完全不给人辩解的机会。大大的眼睛含著眼泪,嘴里迅速地咏唱咒文,双手敏捷地结印,画出魔法阵,手镯上的宝石开始绽放光芒。
「等……等一下!琉……琉璃花——!」
勇治的声音在发抖,如果自己记得没错,这个咒文就是在八菱的工厂遗址将战斗用的机器人试作机一击轰成废铁的可怕王级精灵魔法。
「冻结他吧!《冰风暴》!」
在琉璃花充满回音的声音中,咒文已经被完成。强烈的雹冰风暴伴随著轰隆声,由她的手腕射出。
「喝!《猛烈??精灵雾散之术》!」
乒砰!
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琉璃花的魔法在众人眼前被吹散。
代田站在已经等著领死的勇治的前面,两脚并拢,挺起胸膛,双手在胸前结著印。垂挂在她胸口的坠饰,释放著红色光芒。
「咦?为……为什么?你……你难道……也会使用魔法?」
琉璃花瞪大了双眼,惊讶地说道。
「……果然,这就是原本应该已经失传的秘术……不,还不能肯定……」
代田压低著嗓子说著,并往前走了一步。
代田的嘴上不知何时绑起了一块黑布,两手戴著黑色手套,原本的白色长筒袜也变成了黑色,脚上更穿著黑色足袋,而身上的女仆装……还是女仆装。真是莫名其妙的模样。
「栖息于大气的精灵啊!根据我们的契约,保护我的肉体吧!哔哔波巴西~!《真空之盾》!」
感觉到杀气的琉璃花,由于气势被夺,赶紧唱起了风之魔法。椭圆形的魔法护盾在琉璃花的眼前张开。
「我不会交出勇治阁下的!若想得到他,便与我一战!」
这个女仆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用这种半调子文言文说话?勇治阁下是啥碗糕?她刚刚是不是还喊了一声「喝」?为什么女仆装还是女仆装?脑袋一片混乱的勇治,只能紧紧抱著四角形的垃圾桶。
被锐利的眼神一瞪,琉璃花也摆出战斗姿势。身为二十年后魔法对策部队的成员之一,她看得出来,代田的战意是认真的,而且,这个人很强。
光芒一闪!被《真空之盾》弹开的铁制暗器,插在地面上。
闪耀著黑色锋芒,又细又薄的暗器——飞刀。
「哼!飞刀果然不管用吗?既然如此,只好祭出我族代代秘传的忍术《猛烈红虎忍法》来奉陪了……这一招可不比你的忍法逊色!」
不是魔法,而是忍法?这个女人,难道是个忍者?明明穿著女仆装,却不是女仆?女仆忍者?女仆忍者是啥碗糕?躲在垃圾桶后面的勇治,内心不断吐槽。
「那奈,请离我远一点。」
「琉……琉璃花……你真的要跟她打吗?在这种地方……」
看见琉璃花跟代田两个人都是满脸认真的表情,那奈手足无措地环顾四周。休息区广场上,还有很多其他的游客。
「我会尽量不把外人牵连进来的,请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好吧,可是,千万别太逞强喔。」
「别担心,我可是『冰结的魔导师』哩!」
看著琉璃花那满脸自信的笑容,那奈依然心中充满不安。那奈心里很清楚,虽然琉璃花的魔法很强,但是脑袋却少一根筋。
「我要上了!《冰雪铁锤》!」
那奈的担心果然没错。琉璃花根本没在管身边的其他游客,只顾著朝代田放出魔法。冰之铁锤带著隆隆之声被发射出去,乍看之下似乎命中了代田,但是代田却如同雾一般地消失了。失去目标的冰之铁锤,打在勇治怀中抱著的铁制垃圾桶上。勇治因冲拳力而被弹飞,在地上翻滚了两三圈。
「咦?幻……幻影?」
琉璃花的声音微微发震。
「太天真了!喝!《猛烈??豪雨之术》!」
声音从天空上传来。天空突然出现几道的闪电,带著震耳的雷鸣轰向琉璃花。
「《冰雪炸裂》!呀啊啊啊啊!」
琉璃花急忙使出冰雪攻击魔法想要将雷击的威力抵销,但是雷击并没有完全被弹开,划过了琉璃花的身体。琉璃花被强大的力量撞得飞了出去,倒在草坪上,但是她马上在地上翻了两圈之后又迅速站起。
琉璃花的毛织罩衫被扯破,麻质连身洋装的裙摆也被烧焦。这些看在勇治的眼里……
真是心惊胆跳。
抬头一看,在高高的天上,阴沉沉的灰色天空之中,挺著胸膛,两手插在胸前的代田,身影看起来非常地小。领空被入侵的乌鸦们,发出责难的声音。
走在旁边的一对母女,看见代田浮在天空上,惊讶得停下脚步,张大了嘴巴。小女孩手中的气球松脱,摇摇摆摆地往天上飘去。
不断上升的气球,突然消失。
哒的一声,代田从空中降落至地面,将手上的气球交还给小女孩。
「谢……谢谢姊姊……」
「很危险,要离远一点哟!」
代田温柔地笑著说完之后,便又消失不见。下一个瞬间,响亮的拍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看来这些游客把这场超乎现实想像的魔法之战当作是一场表演了,真不愧是游乐园。
「琉璃花!你的忍法只有这种程度吗?看来修行还不够!」
浮在空中的代田大喊,原本愣愣地瞧著刚刚那段小插曲的琉璃花,脸色再度变得严肃。
「哼!空中战我也不会输的!暴风啊,冰雪啊,释放你们的灵气吧!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砰!栖息于大气的的精灵啊!潜藏于冰床的精灵啊!依据我们的契约,聚集在我的手中吧!啾鲁啾鲁嘟砰亡!《冰风暴飞行》!」
手指迅速移动,在空中画出两道魔法的纹印,接著麻质的连身洋装被风吹得翻腾摆动,琉璃花已经飞上了天空,勇治敏捷地从地上爬起,偷看她的白色内裤。
「真是的,代田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一样是进行空中战,琉璃花的内裤被勇治一览无遗,但代田的裙子明明很短,却完全看不见内裤,真是太高明的技巧了。勇治在完全不相关的事情上燃起衷心的佩服。
忙碌的勇治,完全没察觉那奈正拿著警棍大踏步地走过来。
啪砰!
「嘎啊啊啊!」
那奈拿著警棍以棒球下投法的姿势砸向勇治的下颚,勇治的身体被打得猛往后仰,翻倒在地上。
「勇治!是真的吗?你真的……跟那个女人一起洗澡了?」
那奈抓起勇治的领口,带著可怕的杀气狠狠地瞪著他,勇治甚至没空感觉到疼痛。
「你……你从什么时候……有这根警棍的……」
「这是伊藤小姐说是为了防范未然而借给我的!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派上用场!」
真是多管闲事,这不是让她如虎添翼吗?
「你说啊!是真的吗?」
「是……是真的……」
虽然其他部分都是假的,但一起洗澡却是真的,所以勇治一时不察竟然说了老实话。忙著摀住嘴巴,但是已经太迟了。
那奈的脸色变得铁青,完蛋了,她要逞凶了。勇治害怕得快要尿失禁。
但是没想到那奈却松了手,放开勇治。
勇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奈站在他眼前,低头不语。
「那……那奈……?」
「……算了,我原谅你。」
那奈板著脸,看著勇治说道。
「你只是被骗了而已……所以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我都原谅你……虽然很不甘心,但是我原谅你!只要……你赶快清醒!」
警棍当的一声,跌落在地,那奈两手摀住脸,转过了头去。
——她哭了。
我竟然深深地伤害了她,罪恶感让勇治感觉胸口有如刀割。
抬头往上一看,乌鸦四散而飞的灰色天空中,琉璃花与代田正在交战。摩天轮的顶端冒出火花,观景台的一角遭到冰冻;雷声齐呜,雹冰狂落;有时是倾盆大雨,有时是火焰冲天;有时突来的强风,把『惊叫飞车』的红色轨道吹得摇摇晃晃。聚集在休息区的游客们,手里拿著雨伞遮蔽冰雪与雨水,一边大声叫好。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为什么会让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呢?什么桃花期嘛,我到底在想什么。勇治的表情痛苦得扭曲,紧咬嘴唇,双手握拳。
这时突然咚的一声,一大块冰块掉落在勇治与那奈两人之间,勇治吓得微微尖叫一声,往后跌倒。慌忙坐起身来一看,原来那冰块竟是结成冰的玛罗跟一只乌鸦,要不要把这也算在我头上呢?勇治歪著脑袋犹豫不决。
「呀啊啊啊啊!」
琉璃花带著惨叫声旋转下坠。虽然已经以风雪魔法减轻了重力加速度的冲击力道,琉璃花还是狠狠地摔落在柏油路面上,原本绑著马尾的头发散了开来,麻质连身洋装上尽是烧焦的痕迹。
「琉……琉璃花——!」
勇治边喊边站起身来。刚刚应该阻止她们的。这种没有意义的战斗,根本不应该发生。
琉璃花慌忙想要再站起来应战。代田两手交抱在胸前,降落在她眼前不远处,她也并非毫发无伤。女仆装撕破多处,红色头发的发尾也结冰了。
「我的《猛烈红虎忍法》是号称阳忍术最强的秘传忍法,你对上我竟然能撑到现在,实在了得。但是看来也到此为止了!」
「我……我还没有输呢!我还拥有一招唯独获得『魔导师』称号的人才能施展得出的究极魔法!」
「……喔?那我也要使出究极奥义来跟你一较高下了!」
在周围聚集的游客围观之下,两个人互相瞪视。如此紧张的压迫感,让勇治根本无法上前靠近她们。
代田以眼睛几乎跟不上的速度画出九字之印,嘴里喃喃地念起咒文。胸口的项炼坠饰发出红光,代田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
琉璃花也结了好几个看起来似乎非常困难的印,两手毫不停歇。手镯上的宝石猛烈放出刺眼的光芒,脚下出现一个以蓝色火焰描绘而成的魔法阵,见都没见过的奇妙文字,在琉璃花的身边舞动。
「青色的魔光啊,潜藏魔力的宝玉啊,倾听我的呼唤吧!以魔力祝福之名,涤净我的灵魂吧!鲁里拉鲁里鲁里,格格格格喀奇!格格喀奇!极尽汝之魔力……
守护我的灵魂吧!巴奇喀奇!啦啦啦啦啦。鲁鲁里啦啦。里里鲁里拉。无限的魔力啊,以你最强的白雾紧紧包围我吧!我在此履行契约!打开最强秘法之钥,解放所有魔力!咚咚咚咯叽,咚哔咻!究!极!咏!唱!洪水啊,大雪啊,寒冰啊,释放你们的灵气吧。巴咻咻巴咻咻咻,巴咻咻砰!超越万物万象之……呃……打破省钱的什么障壁……呃……与什么猪骨头来著的保温瓶融合……呃……。让正在午休的真实……呃……力量?呃……接著是在哪里苏醒什么东西来著……呃……?」
冷汗直流的琉璃花,一副走投无路的模样,慌张地左顾右盼,一瞄见站在那奈身后吓得合不拢嘴的勇治,马上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哀嚎。
「……师……师父!我忘记咒文了!怎……怎么办?」
「你是白痴吗——!」
看来琉璃花的笨,跟因果律的拒绝反应完全没关系。她脚下的魔法阵开始扭曲变形,围绕著她舞动的文字化成了肮脏的黑色,伴随著一阵如同惨叫声般的可怕低鸣。
糟糕!魔法失去控制了——
勇治急忙往前一跳。
就算赌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这个人!
——下一瞬间……
凄绝的爆炸声中,巨大的力量化成了一股螺旋状的柱子冲向阴暗的天空。
在耀眼的光线与冲击力道下,勇治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起。但是唯有怀中抱著的这个女孩,绝对不能放手。
——那奈。
只有那奈,非救不可,只有那奈,是我最重要的人。
果然我还是最喜欢那奈,这一刻,勇治有了深切的体认。
「……勇治?」
倒在地上的勇治,以身体保护著那奈。勇治的双眼,凝视著那奈哭红的眼睛。
「你……你不要紧吧?那奈……」
「嗯……勇治呢?」
「不用担心我……那奈……只要你没事就好。只有你……我……」
「勇治?不……不行!你不能死啊!」
「呜咕!」
勇治一时透不过气来,把身体从那奈的上方移开,仰天倒在地上。
阴郁的天空被发出了一个洞,明亮的太阳光从洞中射出。这如梦似幻的景象讽勇治看得著迷,我马上就要飞到那个洞的另外一边去了吧……等等一定会有可爱的巨乳天使下来接我……
「啊……琉璃花……」
听见那奈轻轻念著琉璃花的名字,勇治急忙坐起身来。
「琉璃花——!」
一道如同聚光灯般的圆形光芒从天空倾泄而下,照亮著倒在地面上的琉璃花。
而代田则站在她的身边。
「我在千钧一发之际切换了忍法。靠著我的《猛烈??精灵雾散之术》,这孩子周围的术式威力应该都被化解掉了,她只是昏倒而已,并没有大碍。」
似乎已经用尽力量的代田虚弱得跪了下来,取下嘴边的黑布露出微笑。虽然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看来是她救了琉璃花。
「……勇治……你自己不要紧吧?」
那奈满脸担忧之色,一边啜泣一边摸著勇治的背。
「咦?不……不要紧……」
除了手肘磨破皮之外,没有其他外伤。刚刚是因为被那奈大喊一声你不能死,所以勇治才以为自己真的快挂了。
「勇治!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喵……?」
滚啊滚,玛罗滚了过来。刚刚的冲击力,让它身上的冰块破掉了。往它滚来的方向一看,那只冰冻乌鸦正发出充满恨意的鸣叫声高飞而去。
「呃……该怎么解释呢……」
突然,周围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
定眼瞧瞧四周,原来勇治等人已经被游客层层包围了,这些游客都以为琉璃花与代田刚刚的战斗是一场表演,甚至有人拿著照相机啪啦啪啦地猛拍。
「呜哇!看来事情不好收拾了……代田小姐,我们快逃走吧!琉璃花就拜托你了!」
「咦——?你真会使唤人哩,勇治。」
代田一边说,一边敏捷地挥动手臂,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的指间飞出。
「呀啊啊!」
背后传来惨叫声。勇治吃了一惊,急忙回头。树后面,一个戴眼镜的女性应声而倒。额头上肿了一个大包,看来已经失去意识。在她的身边地上,是一把飞刀。如果是以刀尖射出的话,势必会狠狠插在她的额头上,所以代田应该是以刀柄的方向射出去的。
「伊……伊藤小姐?」
那奈发出吃惊的叫声。仔细看看脸,勇治也认出来了。这不就是那个说自己在调查八菱电机的媒体工作者吗?
「勇治,这个人就拜托你负责了。虽然你已经明白一切,但我还是想彻头彻尾跟你把话讲清楚,我在车站前等你。」
「咦?代……代田小姐?」
回头一看,代田已不见踪影,连琉璃花也消失了。
「勇……勇治……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逃吧!」
勇治站起来朝观众敬个礼,跑进草坪将昏倒的伊藤背在背上,然后跟抱著玛罗的那奈一起狂奔而逃。
「对了,一海呢?他没有一起来?」
「一海?他说什么要统一精神,所以要我们先走……我也不清楚。」
「统一什么精神?嗯……也罢,幸好他没来。」
跑著跑著,那奈露出了充满幸福的笑容。
3
天空开始放晴。原本充满湿气的风,似乎已吹到了别的地方。
除了游乐园之外什么都没有的车站周边,行人稀稀落落。勇治等人在两栋冷清的综合公寓之间,太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处会合。
失去意识的琉璃花与伊藤被放在地上,两人肩并肩,背部靠著墙脚。那奈原本抱著的玛罗被放在琉璃花身边。因为代田在场,所以它必须假装自己只是个布偶。
勇治擦了擦额头浮现的汗水,衬衫黏在身上,感觉很不舒服。
接下来,代田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想把伊藤小姐怎么样!」
那奈首先发难质问代田。代田不知从何时开始,身上已经换回了原本的漂亮女仆装。
「与其由我来讲,不如让她亲自说明会更有说服力吧,反正我已经要被开除了,没差。」
代田说著,便蹲了下来,抓住伊藤的两肩,将气灌入她的体内。下一秒,伊藤便张开了眼睛,将原本滑下来的眼镜推回原位,以充满疑惑的表情看著勇治等人。
「……伊藤小姐?」
那奈与伊藤四目相交。伊藤似乎觉得不知如何应对,急忙移开视线,低头不语。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最怕麻烦了,能请伊藤小姐代我向他们说明吗?」
代田单膝跪在伊藤面前,眯著眼睛说道。
「说明?说……说明什么?你……你在说什么啊?」
「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说出来吧。这份工作,我已经不做了。反正我本来就不适合这么阴暗卑鄙的工作,而且我最关心的事情,刚刚已经确认过了。」
伊藤吓得张大了嘴,脑袋里反刍著代田说的这些话。
「……你……你在讲什么啊?我……我完全听不懂!那奈小姐……这个人脑袋有问题!你一定不会相信她说的话吧?」
伊藤勉强挤出笑容,想向那奈求救。但是这一招看来并没有收到效果。
「伊藤小姐……」
满脸怀疑的那奈,带著僵硬的笑容往后退了半步。
「伊藤小姐,作战已经失败了。」
「什么……代……代田!你……!」
陷入歇斯底里的伊藤露出狰狞的表情,挣扎地想要站起来。代田抓住伊藤的肩膀,把她压回地面。
「呀啊啊!你干什么……你想反抗我?开什么玩笑!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忍者应该要对雇主绝对忠诚才对吧!」
「很可惜,那不符合我的个性,或许我没资格当忍者吧。」
「太……太过分了……你这个背叛者!一天到晚偷溜出去打混摸鱼,害我的计画多了许多麻烦不说,现在又要反抗我?这可是违反契约!把钱还给我!」
伊藤神经质地猛推眼镜,嘴里像机关枪一样大声斥责。
「真啰唆……麻烦死了,干脆来硬的好了,对不起了,伊藤小姐。」
代田迅速将手伸进胸口,取出一个小小的针筒,毫不迟疑地往伊藤的脖子上插了下去。伊藤轻轻发出「呀啊」的惨叫声后,头便立刻垂了下来,再也不发一语。
「哇啊!代……代田小姐,你做了什么?」
「这是忍法《坦诚相见》之术。是一种强烈的自白剂,一想到它的制作原料,就让人尽量不想使用它呢。」
勇治脸上充满黑线,使用针筒还能算是忍术吗?
「……这么说来,代田小姐真的是忍者吗?不是女仆?」
「是啊,我是忍者。不过现代的忍者其实有点类似派遣性质的特殊调查员,阶级也不是分上忍中忍下忍,而是分课长、主任跟小职员,我这一族在忍者中又算是相当异类的一群……」
看著似乎睡得正香甜的琉璃花,代田说道。
继魔法之后,又冒出来忍法?
第一次在堤防边见到她的时候,她站在河上顺流而下,想必就是使用了忍法。平常一下子出现一下子消失,应该也不是魔法而是忍法。话说回来,天底下怎么会有喜欢玩角色扮演的忍者?难道这也属于易容术的范畴吗?
「……那伊藤小姐到底知道些什么事情?」
那奈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什么都知道,因为雇用我的人,就是她。」
「什么?代……代田小姐……你不是被一海的老爸雇用的吗?」
「那只是名义上。而且在这个人背后,应该就是主人的父亲在掌控一切吧,我在面试的时候也见过他一次面。」
「真……真的假的……这么说这个叫伊藤的女人……」
「没错,她是八菱的人,是主人父亲的部下。」
「原来被骗的人,是我……」
那奈惊讶得几乎要忘记呼吸,差点摔倒。勇治赶紧扶住她。
「那我们开始吧。伊藤小姐,请你说明当初交代我的任务内容。」
代田说完,弹了一下手指头。伊藤恍惚地抬起头来,僵硬地开口说话。动作就像机器人一样,看起来挺可怕的。
「是,代田香织是一名忍者,精通代田家两大秘传忍法之一的《猛烈红虎忍法》。代田家一族在忍者之村中属于非常特殊的异类,他们擅长于超自然的战斗用忍法。这种忍法与魔法非常类似,实在是相当好的研究对象……虽然查出有这些忍者的存在,但是别说是与他们联络,我们连他们的栖身之地在哪里都不知道。后来,我们终于获得了一个情报,《猛烈红虎忍法》的传承者代田源藏去世,继承了秘传忍法的孙女代田香织正透过忍者同业公会在寻找工作。我们马上向该公会施压,成功地雇用了她。面试是由我跟田中博士执行的,但是我们对她的背景早已知道得比履历表上所写的更加详细。这些情报都是从忍者同业公会里窃取出来的。代田香织的父亲早逝,母亲带著妹妹失踪。从小代田香织便在深山中与祖父住在一起,以后继者的身分被养大成人。因为这样的关系,她没有朋友。二十一岁,女性,单身。脑袋里装了一大堆宅男的兴趣,真不晓得这些知识是去哪里学来的。或许就因为这样所以二十一年来没交过男朋友。身为女忍者竟然还是处女……」
原来她还是个处女,躲在那奈背后的勇治偷偷地红了脸,接著马上被那奈赏了一个拐子,闷哼不已。
「够了够了!别再说我的事情了!说任务内容吧!」
「是,任务内容是对山根勇治进行色诱,让他跟对他有好感的山根琉璃花、山根那奈、田中一海三人感情出现裂缝,互相猜疑,上演一场丑陋荒唐的爱恨情仇肥皂剧,你来我往,搞三捻七,翻天覆地,乱七八糟,人际关系彻底被破坏……呵呵呵呵呵呵……」
「什么?你……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勇治不禁叫了出来。
「是,这都是……为了报仇。」
「报仇?报谁的仇啊?」
「……虻川美羽音。」
一个令众人意外的名字。八菱电机的虻川。为了夺取一海的笔记本而绑架了那奈的坏蛋。当初在八菱工厂遗址被琉璃花的究极魔法话得生死不明的女人。
「美羽音姊姊……」
伊藤轻轻取出手机,打开折叠的盖子,萤幕上出现的竟然是虻川带著微笑的照片。伊藤陶醉地看著照片,接著脸部渐渐变得扭曲。
「……我绝对不原谅害姊姊受重伤的山根勇治与山根琉璃花!绝对不原谅!这两个人让姊姊吃尽苦头,我一定要报仇!我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好恨!要杀了他们很简单,但我不打算那么做!我要让他们陷入失望、绝望、后悔、遗憾、失意、悔恨、自弃、憎恶、敌意、杀意与怨念的漩涡之中!呵呵呵呵……可是代田这家伙比预期要不中用得多,不但任性,而且似乎常常跑去游乐场摸鱼,所以我只好亲自下海执行计画。山根那奈很简单就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后来透过山根那奈,也成功掌控了山根琉璃花,虽然比预定计画慢了许多,但后来代田终于成功地诱惑了山根勇治。如此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于是我安排一场约会,只要让山根那奈与山根琉璃花当场抓到勇治出轨,计谋就成功了!背叛、说谎、人际关系的崩溃……呵呵呵呵……接下来只要依照田中博士的指令,拉拢山根琉璃花,将她骗进研究室就行了!代田的忍法也相当具有研究价值,我要对她进行人体实验,将她的身体切成碎片!到时候,姊姊一定会称赞我的!姊姊一定会温柔地对我笑,一定会更爱我的!用她那激烈的鞭子……」
啪!
怒火中烧的勇治还没动手,那奈已经动手了,强烈的巴掌,不断打在伊藤的脸上,一次又一次,眼镜飞了出去,手机掉到地上。或许是因为自白剂的关系吧,伊藤的双眼依然朦胧地凝视前方,不带丝毫感情。
「……太过分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那奈……」
那奈流下眼泪,勇治抱著她的肩膀,将她拉离伊藤的身边。伊藤的两颊不自然地高高肿起,但不会有人同情她。
「……原来是为了私人恩怨,后半段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我差点就要被当作实验材料了吗?」
代田皱起眉头,脑袋微倾,由下往上看著勇治说道。
「是……是啊。因为代田小姐的……忍法?看起来实在太像魔法的关系。一海的老爸在八菱就是进行军事用途的魔法研究。」
「魔法?对了……这孩子也曾经把忍法说成是魔法……」
代田温柔地抚摸著琉璃花的头。
「琉璃花使用的确实是魔法,是真正的魔法。」
虽然说出来人家也不见得相信,但勇治还是诚实以告。
「不,这孩子使用的,也是忍法。而且是我们一族中,与秘传忍术《猛烈红虎忍法》共享盛名的《猛烈青龙忍法》。」
代田带著苦笑,抬头看著勇治。
咦?
「……你说什么?」
勇治转头看向躺在琉璃花身边的玛罗,玛罗满脸无奈地轻轻摇头。没错,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勇治心想。
「这就是证据。这孩子的屁股上,应该有月亮型的胎记。」
代田伸出手来,将琉璃花身上那烧焦的连身洋装的下摆一口气掀起,然后又毫不犹豫地将已经被大家看光光的白色内裤往下一拉。
那圆圆鼓起,看起来非常柔软的屁股上——
真的有月亮型的胎记!
「喔喔喔!没想到在这种地方竟然有胎……嘎啊啊!」
看琉璃花的屁股看得入迷的男治,脸颊被那奈用力扯起。那奈擦了擦眼泪,蹲下来把琉璃花的内裤重新穿好,洋装下摆重新盖回来。
「琉璃花说过,这个胎记是从小就有的,她非常介意呢……你怎么会知道胎记的事?」
仔细想想,那奈常常跟琉璃花一起洗澡,所以知道胎记的事也很正常。
「……这个胎记,只是让我更加肯定自己没弄错而已。单单是靠名字、年龄与刚刚这孩子所施展的《猛烈青龙忍法》,我就已经确定她是谁了。」
代田轻轻抚摸著琉璃花手镯上的青色宝石。
「她这颗费石叫作『青龙』,而我这颗叫作『赤虎』。」
代田胸口的项炼坠饰上,的确镶了一颗红色宝石。
「你……你认识琉璃花?」
面对那奈的提问,代田笑著点头。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琉璃花可是来自于二十年后的未来世界,怎么可能在现代的世界里有认识的人?勇治的心中原本充满质疑,但是接著马上想到一件事。
因果律的融合反应。
琉璃花正在逐渐地融入这个世界之中。她变成自己的妹妹,也是因为这样,这么说来——
「她是我妹妹。」
代田看著琉璃花,流露出满脸的疼爱之情,轻轻地说道。
呃……
妹妹?琉璃花是代目的妹妹?不管怎么说,这也太扯了吧?琉璃花的旧姓又不是代田,而是望月哩!但是既然代田知道琉璃花身上的胎记,看来也不是在说谎。这么说来,难道老爸讲的那段故事都是骗我们这些小孩子的鬼话?洛杉矶的悲剧,也是瞎掰出来的?勇治已经完全无法判断了,脑中一片混乱。
「等……等一下!琉璃花是我们的妹妹!虽然母亲不同……对了!琉璃花的母亲姓望月!跟你的姓不一样,怎么会是你妹妹呢?」
「我也不知道详细的前因后果……九年前,我父亲因任务失败而被杀,母亲带著年幼的妹妹离开了忍者之村。那时候,她将施展《猛烈青龙忍法》的必要道具,我们一族代代相传的秘宝『青龙』也带走了……母亲的名字叫作小百合,旧姓是望月。后来我听到传闻,母亲已经死在外国了,但我相信妹妹一定还活著。我那时候下定决心,如果有机会出村,一定要找寻妹妹。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就让我找到了……我在学校看见这孩子施展了类似秘传忍法的招数,便吓了一跳,向勇治询问她的名字,知道她叫琉璃花。何况刚刚的一战,她使用的确实是《猛烈青龙忍法》,再加上屁股上的胎记……这真是命运的安排啊……」
代田感触良深地一边说,一边抚摸琉璃花的头。勇治与那奈听了之后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这么一来似乎所有的疑点都可以获得解释。
——连魔法都已经融入了现代世界之中!
因果律的融合反应真是太可怕了!
不是魔法,而是忍法,这么荒唐的设定真是让人想昏倒。但总而言之琉璃花似乎跟眼前这个女仆忍者真的变成有血缘关系了。
因果律的融合反应扩张到了这个地步,甚至已经开始让人怀疑,琉璃花真的是从二十年后的世界来的吗?勇治转头看向琉璃花来自于未来世界的最后铁证,茶色虎斑猫模样的机器魔法使仆玛罗。玛罗嘴巴张得大大的,似乎已经吓得失去了思考能力,这家伙或许有一天也会被融入某个情节之中吧。
「总而言之,事情就是这样啦!」
代田站了起来。
她轻飘骚地来到勇治的眼前,在勇治的额头上一吻。
啾。
「谢谢你的帮忙,勇治。」
「……咦?啊……呃……」
勇治的右半边脸笑得很开心,左半边脸却哭得很凄惨。为何他会做出这么高难度的表情呢?因为在展现著优雅微笑的代田身后,如恶鬼般狰狞的那奈正散发出黑色的怒火瞪视著他。
「啊,山根那奈小姐,你哥哥是清白的。我没有很认真勾引他,所以什么事都没做过。」
代田以轻巧的脚步转过身来,朝著那奈说道。
「……咦?这跟……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奈愣了一下,害羞得红了脸,把头转向一边。
「呵呵呵,真好,真青春啊——」
看起来心情非常舒畅的代田,伸了个懒腰。表情非常清爽,似乎已经拋开了所有烦恼。
「好了,我也该消失了。伊藤小姐就让她继续躺在这里吧,反正忍法《坦诚相见》之术的副作用,会让她把这几天的记忆都忘得一干二净。」
这么可怕的话,女仆忍者却是若无其事地说了出口。说完之后,便迈步而行。
「代……代田小姐要去哪里?」
朝著代田的背影,勇治问道。
「即使是现代,忍者的戒律依然是存在的。背叛了雇主,等于是背叛了忍者之村,现在我已经是个逃亡忍者,他们可能会派人来追杀我。」
「真……真的假的?」
「别担心,我可是很强的。」
代田朝勇治眨了眨眼睛,接著——
消失无踪。
如同从一开始就没有人站在那里一般,如同作了一场梦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
潮湿的风,吹过众人的身旁。
「……她不把琉璃花带走吗?」
那奈来到勇治的身边说道。
「嗯?喔……应该是打算交给我们照顾吧。」
好不容易见到了亲生的妹妹,却没有跟琉璃花相认便离去,或许她只要确认妹妹还活著,就感到安心了吧。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再也见不到代田小姐了,勇治内心感到些许寂寞。
「嗯,该怎么说呢,代田小姐真是个奇怪的人。」
「是啊,真是奇怪的人。」
勇治轻轻握住那奈的手。
看见那奈绽放出耀眼的笑容,勇治也随之展颜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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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治!我找到你了!」
勇治背起失去意识的琉璃花,与那奈正打算丢下伊藤回家的时候,从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呼唤声,声音听起来非常兴奋。
勇治愣了一下,回头一看,一海气喘嘘嘘地站在眼前,而且脸上尽是笑意。
一海的身上披著一件不知道去哪里弄来的黑色斗篷,看起来相当诡异,真不知道他的脑袋在想什么。这里是综合公寓之间的缝隙,阳光照射不到。一海背光而立,看起来简直像个魔导师或是预言者什么的。
勇治与抱著玛罗的那奈对看了一眼。
「一……一海!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而且……你怎么会打扮成这样?」
总觉得气氛不太对劲,勇治笑得很僵硬。
「一海,你穿这样不会热吗?」
一海没有回答那奈的问题,甚至没有向她瞧一眼,只是痴痴地凝视著勇治。
「……勇治,你一定会高兴的!」
一海深深吸了一口气,让呼吸恢复平顺。
「高……高兴什么啊?」
「勇治!你再也不用烦恼了!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一海平时很少情绪如此激动,看来他现在真的非常开心。勇治心中涌起一股极度不好的预感,脸色变得很难看。在一海的气势压迫下,勇治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没想到却让背在背上的琉璃花一脑袋撞在墙壁上。
「呀啊啊!」
「啊!抱……抱歉,琉璃花!」
勇治把琉璃花放下地来,抚摸了一下她的后脑勺。琉璃花虽然因为撞到头的关系而醒来,但是意识似乎依然处于朦胧状态,嘴里还在喃喃说著梦话。
「琉璃花,这个借我一下。」
一海静静地走过来,在琉璃花面前蹲下,把她手上那个镶有青色宝石的手镯取了下来。睡得迷糊的琉璃花完全没有抗拒。
「一……一海!你……你想干什么?」
「勇治,你喜欢的是女生,对吧?没关系,我能体谅!毕竟这才是正常的!」
「你……你在说什么啊?」
一海挺胸站了起来。勇治看著一海的眼神,威觉到一阵强烈的危机感。
「男生跟女生在一起,才是正常的,勇治也是觉得这样比较好吧?」
「你……你从刚刚就在胡说八道什么啊?我完全听不仅啦!」
「——你马上就懂了,仪式已经成功了!」
一海将琉璃花的手镯放在额头上,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吱吱——
一海的脚底下,出现了一个以蓝色火焰描绘而成的魔法阵,见都没见过的图形与文字从他脚底延伸而出,将勇治也围了起来。
「一……一海!这是……魔法?」
「是啊,那奈。我就是使用魔法,才查到勇治在这里的……幸好代田小姐不在,我还没有学会攻击魔法呢。」
魔法?仪式成功了?一海说的是琉璃花当初把他家炸掉的那个仪式吗?这么说,一海能够使用魔法了?
一海挥动手臂,敏捷地结起印来,跟琉璃花施展魔法时的模样大同小异。魔法阵与一海的动作相呼应,开始放出诡异的光芒。
这确实是魔法,不是什么忍法。这是一海所发现,所研究出来的魔法,那个印、那个魔法阵,都是为了施展魔法而存在的。
但是,一海到底打算施展什么魔法呢?
「喵!那……那个魔法阵是……变化属性的究极魔法喵!」
玛罗张口大喊。
变化属性?变化?变化什么?
——难道是……
勇治心中想到一种可能性,不禁大吃一惊。
一海该不会是想把自己变成女生吧?
没错!一定是这样!一海最近一定都在计画这件事!他拜琉璃花为师就是为了这个魔法!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海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就算以魔法把自己变成了女生,难道我就会开开心心地跟他在一起吗?这跟变性手术有什么不同?只是方法不一样而已!他的心还是男生!一海还是一海啊!他变成了女孩子,我也不可能喜欢上变成女孩子的一海啊!
……虽然,如果是一海的话,应该可以变成一个很可爱的女生吧。
一海慢慢把眼睛闭上,张开嘴巴。魔宝石发出耀眼的光芒,脚底下的魔法阵中飞出青色的光粒子,排成螺旋状不断延伸,将他的身体完全包覆。
接著,一海开始咏唱了!
勇治把手指塞在嘴里,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应该冲上去阻止他吗?但是,如果像上次那个仪式一样发生大爆炸怎么办?这里可是街上,而且琉璃花跟那奈很有可能被卷入爆炸之中。
啊啊!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朦胧的紫色魔光啊,潜藏魔力的宝玉啊,倾听我的呼唤吧!以魔力祝福之名,涤净我的灵魂吧!卡鲁里拉里拉里!麻扭麻扭扭姆!哔鲁哔鲁鲁!极尽汝之魔力,守护我的灵魂吧!咚打嘶卡咚咚!拉拉拉拉拉!鲁鲁里拉拉!里里鲁里拉!无限的魔力啊,以浑沌的黑暗紧紧包围我吧!我在此履行契约!打开最强秘法之钥,解放所有魔力!哈扭哈扭扭拉鲁!喵喵喵喵!究!极!咏!唱!纪录现实世界的主啊,因果律果的漩涡啊,宇宙意识的无量寿光啊,遵从第四指的引导,赋予我改窜的权力吧!咚多罗多罗多罗多多罗!安多罗多罗多罗安多罗哔!来来来来来来来,你好我好大家好!天加那慢加那天加那慢加那!小哥您最近心情好吗能不能请您帮点小忙呀不知道您是不是愿意赏脸真是非常抱歉啦感恩感恩!天加那慢加那天加那慢加那!别臭著一张脸嘛拜托不要把我赶出去啊求求您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请您高抬贵手拜托您等等那位大屁股的伯母想干嘛她应该不行吧这样太勉强了啦我希望小哥您能够亲自出马啦真的拜托您了!天加那慢加那天加那慢加那!可以吗可以吗真的可以吗您真的愿意帮我这个忙吗真的是太谢谢您了我感动得快哭了这个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真的真的真是太谢谢了那我们就马上开始吧小哥您准备好了吗!天加那慢加那天加那慢加那!那我们就上吧上吧上吧上吧!天加那慢加那天加那慢加那!鸟毛鸟毛黑鸟黑鸟!咕鸟咕咕滋!咕滋咕咕滋咿咿卡鸡!终于说服成功了开始更新描绘于螺旋记号中的情报!脑中印象与实际印象的转换!变化变形变换变异变质变移变动变幻变色变容变转转化转变改变物理形状流转!毛里毛里姆鸡!毛里姆鸡!佛鲁佛鲁姆他姆他!扭扭巴滋!咕扭巴滋!因果律与肉体的再组成!《佛鲁马??姆塔提欧》!」
魔法完成!
——一海要变成女生了!?
勇治才刚这么想……
砰!
眼前突然白茫茫的一片。
「哇啊啊啊!」
接著产生了如同爆炸一般的冲击力。在刺眼的光线中,勇治被推得脑袋撞上墙壁,然后叠在琉璃花身上,脸颊上突然感觉到一阵柔软的触感。
「呀啊啊啊啊!你……你干什么!」
回复意识的琉璃花,赶紧用手把勇治的脸推开,缩起了身子。
「呜哇!琉璃花……抱歉!」
勇治慌张地把身体移开,你误会了!这是不可抗力的意外事故!完全不是我的错!但是勇治这些辩解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却看见琉璃花瞪大了眼愣在那边。
「……你……你是哪位?」
「你在讲什么啊,琉璃花——」
勇治心中一惊。背上渗出了大量的汗水。
自己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我以前的声音是这样子的吗?
「……一……一海!你……你做了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
勇治一边发抖一边转过头来。
站在眼前的一海,脸上尽是满意的表情,不管怎么看,一海依然是个男生。
——不会吧?
一海走上前来,递给勇治一面携带用的小镜子。
映照在镜子里的是——
与原本的勇治面貌略带三分神似,但是身材亭亭玉立,胸前波涛汹涌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