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马,你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大约两小时后,美影对静马这么说。一看,她已经做好打扮,身上的水干衣袖和红裤的下摆都上了浆,熨得笔挺。不只是服装,发型也一丝不紊,束起来的黑发充满艳丽的光泽。
这意味着什么,就连静马也一看就明白。
“要去凶手那里吗?”
“是啊。”
美影回答,脸上挂着毅然决然的表情。
“是谁?”
“现在就是要去向本人确认啊。”
美影的语气充满只要自己出马,对方一定会认罪的自信,而静马觉得,美影这份自信非常可靠。
“那,我们要去哪?”
“闭上嘴跟我走就知道了。不过千万小心别被任何人看见,我还不想让别人知道。”
美影在主屋后门换了鞋子,走出庭院。她绕过池塘边缘,渡过正后方的拱桥,来到御社的后侧。
或许是已经在宅邸里重点配置了监视警力的缘故,庭院后方不见警官和刑警的身影。御社这边也是,因为昌纮已经守在廊桥前了,后方没半个人看守。
“凶手该不会是……”
“嘘!”
美影在唇边竖起手指,示意静马安静。接着她伸出手,爬上穿廊,直接打开后方寝殿的门。静马按照美影吩咐,默不出声地跟着她,脑中却是一片混乱。
该如何解释眼前的一切才好呢?
寝殿里只有一间二十叠大小的宽敞榻榻米通铺,室内混合着古木与焚香的气味,弥漫着庄严的气氛。单调无味的房里除了几样小型家具之外什么都没有,后半部用垂帘隔开。有着琴型家徽的垂帘另一端,一对高脚灯台正点亮着灯火。
两座灯台之间是一座四面垂着床帐的方型寝台,里面看得见人影。虽然在帘幕遮掩下看不清楚,但那人影似乎是撑起上半身坐在床上的状态。从墙缝吹进来的风使得烛影晃动,人影也微微摇晃着。
“是谁?”
美影一靠近帘幕,对方便静静地问。语气虽然平缓,但嗓音本身却显得尖细。
“在下是御陵美影,须轻大人。”
“……这样啊。”只消大喊一声,昌纮一定马上就会飞奔进来吧,但须轻大人却没有呼喊任何人。
“那么御陵小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因为事件已经解决了,我是来向您报告的。”
美影端坐在帘幕前,同时指示静马坐在入口附近。她的用意应该是叫他注意有没有其他人靠近吧。
“这样啊……那么究竟是谁对我的孩子下毒手的呢?”
“须轻大人,就是你。”
彷佛要用右眼的目光直接射穿帘幕后的须轻身影般,美影用坚定的语气,清楚地这么说。她的语气虽然严肃,脸上却明显流露出紧张的表情。
须轻没有反应。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静寂之中,只有灯台烛火燃烧时的滋滋声飘入静马耳里。“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吧?我现在失去女儿,身心倶疲,可不是能听你说这种玩笑话的状态。”
“我虽然是个外人,不过也自认对这家里的礼数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不会做出对须轻大人开玩笑这种事。”
“希望你别是像登那时一样,又弄错了就好。”
“我也希望如此。所以,在告诉警方之前才想先听您怎么说。未经允许就私自前来,实在不好意思。”
“这样啊……那么你还没告诉其他人,是吗?”
瞬间,静马还以为美影要被灭口了……但须轻却毫无动静。
“那么,御陵小姐,你为什么认为我是凶手呢?”
冷静的声音。即使被指为凶手,须轻的镇定自若依然不变。
“秋菜的事件,让我终于获得关于凶手的线索。古社里秋菜尸体旁的血泊中,残留着我父亲倒下的痕迹,然而却没有父亲的身体被拖行的痕迹。凶手恐怕是只将父亲的西装外套丢进血泊之中,再让父亲的尸体穿上吧。至于后脑勺的血,只要拿外套上的血涂抹上去就行了。”
现在美影用缓慢的语气对须轻说的,是先前也曾对静马做过的说明。不过接下来的内容,就连静马也没听过了。
“是这样的吗?我并未听说事件的所有始末,所以并不知情。那么,你现在说的这些,代表什么意思呢?”
“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就是问题所在。假设凶手是为了混淆父亲真正被杀害的地点,这么一来却变得无法解释凶手杀死父亲的原因了。我原本以为父亲之所以被杀的理由,是因为不小心目击了秋菜被杀害的现场。然而我发现……若父亲被杀并非出自偶然,原本就在凶手计画之中的话,整起事件的全貌将有很大的改变。到目前为止,我都认为父亲是在秋菜被杀之后才遭到杀害的;可是,如今让我如此判断的根据消失了。换句话说,父亲也可能是在秋菜之前被杀的。”
须轻没有回答,静静等待美影接着说下去。
“如此一来,不合理就消失了;因为这么做,能让凶手获得不在场证明。如果是在杀害秋菜之后才杀死父亲、挖洞埋尸的话,将往返宅邸与古社的时间也计算进去,至少需要一个小时。也就是说,从秋菜最后被目击的十点开始约一小时内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就是凶手。
可是,如果以上这些行动是分段进行的呢?在第一次行动时事先杀死父亲,挖好洞穴,第二次行动时则杀死秋菜,砍下头颅,再掩埋父亲的尸体。说得更清楚点,凶手去了古社两次。前半段从宅邸前往古社、杀死父亲并挖洞或许得花上五十分钟,但后半段则连往返的时间在内,不会超过三十分钟。如果是这样的话,十点过后只要有三十分钟,就足够完成这些事了。能借由这样的伎俩让不在场证明成立,而且在那段时间里有三十分钟自由行动时间的人,符合以上条件的,就只有你了,须轻大人。
你先假借“教授”的名义让秋菜等待,利用那段期间到古社杀了父亲,并挖好洞穴。之后再命令秋菜先去和早苗说话后再赶到古社来。对于身为须轻大人又是母亲的你所说的话,秋菜想必连一丝疑心都不会起吧。杀死秋菜后,你砍下她的头,将父亲的西装外套放在血泊上留下血迹,再用西装上的血抹在他脑后,最后将穿上外套的他埋起来。如此一来也可以解释,为何凶手花费工夫挖了洞,却将尸体埋得如此草率的原因了。因为挖洞的时候时间很充裕,但埋尸时则只有把土堆到尸体上的短短时间。”
说完这一长串之后,美影静静等候须轻的反应。
“你能证明那不是凶手的诡计吗?说不定那是凶手陷我入罪的陷阱喔?难道你有证据能够证明不是这样吗?你已经失败过一次了吧?因为你的失误,还让秋菜丢了性命。”
这番话说得实在讽剌。不过,即使须轻不是凶手,这番话必然也会从她口中说出来吧。但美影毫不畏惧。
“我有证据。首先,假设父亲出现在秋菜的杀害现场是一个巧合好了,那么,在这种情形下,凶手之所以故意不留下拖行痕迹,目的便是为了误导两人被杀害的顺序。然而这种假设却有个重大的缺陷,那就是:凶手不可能知道父亲什么时候会外出散步。这次只是因为他刚好在九点前出门散步,才使这个诡计得以成立。若他在十点前或甚至九点半才出门散步的话,父亲抵达古社的时间点,对这个诡计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再者,若假设凶手杀害父亲并非巧合,而早已是计画的一环呢?那么父亲就并非于散步途中经过古社,而是被凶手叫来的。在这种情形下,这确实有可能是凶手意图陷害理应有不在场证明的须轻大人的诡计;父亲在九点左右到达古社,再按照我刚才说明的步骤被杀害。然而,这个假设里也有个重大缺陷。凶手需要一个人证明父亲出门散步的时间,而这个人应该就是我吧?但是,我当时却正在对你说明登先生遭逮捕的前因后果。我的说明会到何时结束,当下是无人能预须的。虽然你原本预计九点开始“教授”但那并不足以成为影响判断的要素。事实证明,“教授”的时间比预定的还迟了十分钟左右。要是再延迟更多的话,这个诡计就完全不成立了。更何况那天还有人建议暂停“教授”呢。换句话说,无论如何,若凶手另有其人,要用以上手法陷害你都是不可能的。因此,我确定这不是“陷害”而是事实。
为什么被杀的会是父亲……那是因为他是最没有遭杀害动机的人。如果是琴折家的其他人被杀,警方会认为凶手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某种理由而计画杀人。然而若死的是与琴折家毫无关连的父亲,怎么看就都是倒霉被卷人杀人现场的状况了。而这正是你的企图。”
“换句话说,死的也可能是我或美影吗?”静马不由得从旁插嘴。
“没错。”美影转身对他点点头。
“我因为是侦探,随时都可能有人想要我的命,所以另当别论,但静马确实很有可能被当成对象。只是,这次因为我和父亲共用一个房间,姑且不论白天如何,晚上父亲的行动我是了若指掌的。也由于我能够提供时间证词,所以父亲才会被选上。若对象换成静马你的话,关于你究竟何时从房里消失,就没有人能提供证词了。”
说完这一大段话的美影似乎很渴,只见她伸出舌头润了润嘴唇,再次转身面向须轻。
“好吧,就让我从最初的事件开始说明吧?想必你是从春菜那里,得知有个不逊之徒跨骑在龙之首上的事吧。每天出现在龙之首的年轻人,看起来对须轻传说似乎相当感兴趣。于是,你前往龙之渊确认,并在此时捡到了他的记事本,知道了他的名字。你决定利用他,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准备恐吓信,告诉担惊受怕的春菜,要想除灾解厄,就在纸上写下静马的名字。其实原本春菜因为不想让家人担心,所以先偷偷来找我商量,没想到我的态度并不起劲,所以她才会去找你,浑不知你就是送出恐吓信的人。在家族之中,你既是母亲又是须轻大人,第一个找你商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甚至有可能根本是你诱导她来找你商量的吧。
至于夏菜遭杀害的手法则有些不同,因为什么时候会下雪,是无法预测的。杀害夏菜后留下打火机和眼镜的线索这两样都是跟你毫不相关的东西——走出室外时,你一定大吃一惊吧。因为,会穿客用鞋的只有你和岩仓先生。没错,不只是岩仓先生,穿廊下的鞋柜里也没有你的专用鞋。平日,当你想到庭院里去时,都是从御社后方的拱桥通行。只是那时,你犹豫是否该走拱桥穿过庭院前往小社。因为那条路很暗,万一不小心在地面留下脚印,凶手毋庸置疑就是你了。因此,最后你决定和其他家人一样从穿廊前往小社。然而,因为下雪的缘故,在雪地上留下了清楚的客用鞋足迹。虽然一边走一边消除脚印也是个办法,但你却心生一计,打开了屋内的拉门。而这个策略也成功地误导我将登先生当作凶手了。
你总是处于推理的盲点中。身为被害者母亲的立场,无论谁都不会认为你有嫌疑。或许我也因同为女性,而不相信身为母亲的你会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在无意识之中蒙蔽了自己的双眼。”
美影心有不甘地咬紧下唇。
“你的说法倒是有道理。但是,大难临头之际,为什么我非得杀死自己最珍爱的孩子不可呢?”
须轻的反驳合情合理,毕竟就连鬼子母神都会溺爱自己的孩子了。然而,美影却抬起头,以坚定的语气说:
“正是因为大难临头,你才非这么做不可。卧病在床的你无力镇压九年后的大难,只有让最有力、而且是继承你最多力量的人继位才办得到这一点。至今,琴折家基本上都由须轻的女儿继承须轻的地位,但你却发现,还有比自己的女儿更适合继任的人存在,那就是你的妹妹纱菜子。你开始思考由纱菜子继位的可能性。然而,你虽具有绝对地位,对继嗣一事却无法插手过问,因为礼俗与仪式的执行者按规定都是历代的赘婿,这就是你必须杀死自己女儿的原因。只要三姊妹都死了,纱菜子就能顺理成章地继承须轻的地位。没想到纱菜子却在此时表明想前往东京考大学的意愿。到了明年,她可能就会在东京了,所以在那之前,你就得先采取行动。”
“为什么纱菜子会比春菜她们更适合继任呢?道理何在?”
“须轻起源。根据起源书的内容所示,只要由继承最多须轻力量的人继任,村庄就能安宁平稳。此外,书中也记载着最初的须轻继承了来自众神的半分力量,以及来自父亲的全部力量。换句话说,春菜她们也只继承了来自你的半分力量。
反观纱菜子又是如何呢?你继承了来自令堂香菜子的半分力量,而这点纱菜子也一样。因为不知在诸多力量中继承的究竟是哪一半,因此也无法明确得知你和纱菜子共享的力量究竟有多少。因此我们以机率来计算,就是二分之一。重要的是继承或共享了当今须轻的多少力量,而不是从上一代须轻那里继承到多少力量。也就是说,重要的是和你有多接近。此外,令尊达纮先生的力量,你和纱菜子都是全部继承的。这样说来,纱菜子和你共享的力量加起来就是四分之三……
女儿的是二分之一,妹妹的是四分之三。这就表示能继承你最多力量的人是纱菜子。话说回来,如果完全按照起源内容所说的话,须轻的禅让本就不该是母女制,而该是姊妹制才对……或许是为了凸显神力与人力的差异吧,假设来自父亲的力量也只能接受半分的话,纱菜子和你共享的力量也应该只有一半。如此一来,春菜她们就不需要死了。”
(哪有如此荒唐的道理……静马听着,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就凭着那不确定的机率计算,竟杀死了自己的三个女儿?
然而一阵沉默之后,须轻说出了令人意外的话:
“你调査得真仔细。在外人眼中看来,这些事或许愚蠢可笑,但你说的没错。我必须想办法回避大难……不过,你什么证据也没有,对吧?”
“身为神明,你还真是相当死鸭子嘴硬的神呢。”
美影嘲讽地说着,静静地瞪视须轻。
“正因至今你一直身处盲点,所以才会逃过捜查网。不过,只要仔细捜查这原本神圣不可侵犯的御社,尤其是你的寝殿,想必可以搜出凶器才是。”
寝殿被死寂般的静默笼罩。美影挺直背脊,默默等待对方的回应。不久……“御陵小姐。我想你来这里并非为求慎重,而是为了给我选择的机会,是不是呢?”
“我确实是有此意。就算面对的是可恨的杀父凶手,我也不希望春菜她们白白牺牲。”
“如果凶手一直没有抓到,成为下任须轻的纱菜子势必遭到怀疑。我必须避免让这件事发生才行,更何况在大难来临之前,我将降回人身……没错,杀了女儿们的人是我。请你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吧,将这个为了守护村子而对女儿下手的母亲的故事说出去。拜托你了。因为我必须自己净化这被我弄脏的地方。”
“请等一下!你得自己告诉大家才行!”
美影慌忙起身,怀中的扇子顺势掉落在地。然而一切都太迟了,只听见垂帘后传出动物般的呻吟声,接着便看见须轻上半身缓缓向后仰倒。
同时,一阵焦灼的气味传来,御帐台起火了。美影急忙向前掀开垂帘,迟了一步的静马也赶紧跟上去。
须轻一脸苍白,已经气绝身亡,一丝血痕从嘴角流出。美影嗅了嗅她嘴边的气味说:
“她似乎是自尽了。有氰酸钾的气味。”
此时,火苗已沿着帘幕,往装了纸窗格的天花板向上延烧。这两天干燥的气候也助长了火势,不只是御帐台,连须轻身上的白衣与寝台上的棉被都开始燃烧。
“不行了,暂且先避难吧!”
跑出穿廊的静马回头一看,却发现先喊着要避难的美影自己还留在御帐台附近,窸窸窣窣地摸索着。她身边已经被一团浓灰色的黑烟笼罩了。
“你怎么了!不快逃不行啊!”
“我在找有没有遗书。只有我说的话是不行的。如果没有须轻的亲笔遗书,谁都不会相信啊!”
美影懊恼地呐喊着。然而这时已经连建筑物都开始冒出火舌,阻断了她的退路。
“快点啊!”
静马动如脱兔,冲上前抓住美影的手臂就往寝殿外拉。
“完了,什么都没有。我明明给了她选择的……为何什么都不留下呢……”
美影神情茫然地垂着头,屈膝颓坐在地。从她的话中听来,像是早已预测到须轻的自杀。想必她是为了顾及身为神的须轻颜面,不希望她身陷囹圄,所以才会设法温情劝说的吧!然而,须轻的行动却是出乎美影预料。
“等一下再后悔也不迟。这里不安全,我们还是先回主屋去吧。”
窜升的黑烟愈来愈大,想必连外面都已经察觉这里发生火灾了。
静马再次牵起美影的手,想将她拉起来。此时,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面无血色的昌纮正从穿廊跑来。
“发生什么事了?”看了看寝殿,又看了看美影,昌纮颤抖着声音问。
“须轻大人自尽了。”尽管事件已告解决,如此回答时的美影脸上却满是悔恨的神情。
*
燃烧的御社,猛烈的火势不见消止,似乎要将须轻冰冷的遗体都一起燃烧殆尽。走出御社,扑面而来的炙热空气,连站在穿廊上凝望火势的静马都感觉得到。
望了望美影,她也一样凝视着火势。那眼神像是火场中有什么宝物似的,牙齿微微咬着下唇。火势已经从寝殿转移到澡堂和正殿了。
一切都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
静马切实地感受到了。接获昌纮的报告,别所和其他人正从主屋赶来,后面跟着达纮和伸生等人,其中也包括和生矮小的身影。
“母亲大人呢?”
和生追问着伸生与别所等人,拼命想确认母亲的安危。很快地,他也会来追问静马和美影吧。到时候该如何对他说明才好呢?静马完全找不出应对之词。对照从父亲口中得知母亲死亡真相的自己,和生会遭受何种巨大的冲击,静马完全不敢想像;毕竟,他才十六岁啊!
再次望向美影,她正踩着慎重的脚步,沿着砂石路走到和生面前。
“须轻大人自尽了。”
望着和生的眼睛,美影清清楚楚地说了。她的脸上就像能剧面具一样面无表情,但映在和生眼里,此时的她或许可怕得有如鬼女吧。一开始和生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脸上露出哀求的微笑,然而很快地他就明白了美影说的是事实,张大了嘴僵立不动。
“到底是怎么回事?比菜子……不、须轻大人怎么会自尽了呢!”
达纮也过来寻求说明,满是皱纹的右脸颊抽搐着。美影依然像戴着面无表情的能面般说道:“因为须轻大人就是一连串事件的凶手。”
“胡说八道!”
仓促之间,伸生抓住美影的衣领,令静马想起在龙之渊那天的事。果然如美影担心的,琴折家的人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
迅速阻止了伸生的人是别所。
“你说的是真的吗?
一边架开伸生,别所一边这么确认。从他的表情可知,他自己也是不相信的。
“是真的。如果大家愿意冷静听我说的话,之后我会好好说明。只是,现在重要的是先灭火。不能让火势延烧到穿廊来。须轻大人服毒自尽已经是劝阻不及的事实,遗体至少要在烧成灰之前抢救出来吧。”
面对美影毫不让步的态度,别所开始下令灭火。
“接下来得让大家接受才行哪。”
将视线望向静马,美影如此轻声低喃着。彷佛感觉到接下来的任务之严苛,她的双眉之间刻下了深深的雏纹。
这是艰难的任务。就连家族中出现凶手都令人难以忍受了,更何况凶手竟是须轻本人,这样的事实绝对超乎众人理解,而须轻本人又已在熊熊燃烧的红莲火焰中,永远沉默了。
这时,从静马身后传来巨大的冲击声响。寝殿的屋顶在大火之中崩坍了。
外露的梁柱继续燃烧,形成了冲天的火柱,从御社四方窜起如登天火龙般的火舌,教人不禁怀疑是否整个村子都将被这场火给吞噬。
静马不经意地转头望向美影,那张脸上笼罩着至今从未见过的哀伤。
尾声隔天早晨,隔壁房中的美影失去了踪影。
不只是她的人,她的行李,甚至山科先生的行李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剩下的只有原本房里准备的日用品而已。房里就像刚来的第一天那样,冰冷而飘散着一股陌生的氛围。
美影离开了这里……即使不愿意,静马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一大早就独自踏上了旅程,留下孤单的静马一人。
回想起来,这样的发展并不是没有预兆。昨天,望着御社燃烧时的美影侧脸,最后浮现的既不是解决了事件的成就感,也不是为父亲报仇雪恨的满足感,更没有当初将登当作凶手,误以为事件已解决时的虚脱感,又或是明明为人解决了事件,一切却转眼化为灰烬的懊悔。
当美影凝视着飞扬的火焰时,她是深陷于哀伤之中的。一开始,静马以为那是出自对须轻的同情使然,但现在终于能够理解了。那是惭愧。是她对自己能力不足而产生的羞耻之情。
美影在须轻面前虽然不曾说出口,想必她一定认为是因为自己身为女人,所以才会太晚发现真相吧。为了解决眼前的大难而必须冷酷弑女的母亲……尽管连身为男人的静马对此都难以置信,但自己更是因为身为女人而被蒙蔽了双眼,这或许就是美影最后的结论吧!
为了成为一个更优秀的侦探,必须舍弃自己身为女人的部分……这样一想,静马这个男人留在自己身边,只会成为阻碍而已。她一定是彻底理解这一点了,静马却还自以为走过这第一步之后,便能与美影携手迈向接下来的人生,自以为能像山科支持美影的母亲一般成为她内心的支柱,还沉浸在这样的自我陶醉之中……然而,美影选择的是独自走上往后人生的道路。
那,前天晚上的结合又算什么?静马呆站在原地,凝视着自己的掌心。拥抱美影时的感触和她的体温都还记得那么清楚,难道那一切都是在做梦?不只是身体,连心灵都合而为一的感觉,难道只有自己感受到吗?
那全都是错觉?现实与心……甚至连自己都是不真切的吗?一切都弄不明白了。静马抱着头蜷曲蹲下。就像听了父亲坦白事实后,自己下手杀了他的那天一样。……不,只有一件事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美影并不需要静马,反而是静马需要美影,为了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静马带着空虚的眼神站起来,踉跄着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他静静地开始整理行李。
死吧。现在的静马,只剩下这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