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认神乐睡着之后.走到外面。
稍冷的空气很清澈,缺了一半的月亮在漆黑的夜空中十分显眼。
我平时总觉得这情景有种无生命的寂寥感.和废墟的气氛很配,但很不可思议地,我今天没有这种感觉。
应该说,最近都是如此。
原因显而易见,是因为我请神乐到家里来的缘故。不管明天要去哪里看看或是想做什么,光是这样想就让我感到十分幸福,大概就是因为我品味着如此幸福的心情,才觉得一切都很美好吧。我如此想着,微微笑了起来。
乍看之下,她似乎是个表面上谦虚有礼,内心却傲慢不已的人,自我中心又自恋,是很不可理喻的女孩,但其实她只是个害羞内向,很容易脸红而且超爱兔子的少女。
不知道她是不是以为没有人会注意到,虽然她像个洋娃娃一样面无表情,但见到那张脸红成那样,旁人也能充分了解到这点。她在这方面的反差感,可爱得令人难以招架。
像今天那样悄悄躲进被窝里的模样,也让人拍案叫绝,我试着想像她明天的反应————
「——!」
突然出现一股黏稠的气息,把我如此开心的妄想在一瞬间吹得烟消云散。 一辆黑色的轿车开进废墟的土地,开车的男子熟练地从后车厢拿出轮椅,让后座的男子坐上去。
男了对我招手,要我过去。虽然我期待他叫的其实不是我,但遗憾的是,这里没有别人。而且,我好像感到魔力缠绕上来的触感,还有仿佛把周围一带都包覆起来的结界的颜色。他的目标显然就是我。
我思考着逃走的可行性,转瞬间就判断可行。
结界是利用*塞之神做出的简单界线,其效果为断绝试图通过境界的魔力。只要跨越那道境界,应该就能自由逃脱吧。(注:神道教中,设于村落外围防止恶灵入侵的神明。)
这个结界只是划分境界内外而已,不管是内部的东西要待在里面,或外部的东西要去外面,都不会有任何问题。
若有什么万一也能逃出去。这样的话,就还不需惊慌。
我关上通往家中的入口后,呼了一口气,纵身一跃。
对于非人类的我来说.跳下七层楼的高度不费吹灰之力。
「喔,流浪的——你是叫铃音吧?你好像很关照我们家的傀儡师大人嘛。」
在我眼前的是一名坐在轮椅上,蓄着胡子的壮年男子。
男子身材魁梧,目光锐利,穿着三件式的黑色西装,有种上流阶级的感觉。可是撇开那些印象,他散发出的威压镇慑住我,让我无法移动脚步。
站在他旁边的西装男子,也充分地具备了可称为一流的风格。尽管如此,轮椅男子身上的气氛却强大到让我看不清旁边那位西装男子。
「你……是谁?」
我压抑住内心的震撼问道,我的喉咙因紧张而干渴。
「我是坂上和政,我是你照顾的那个神乐的————这个嘛,算是血缘上的舅舅。」
我听到他说的话后,倒抽了一口气。这让我明白他不是普通的除魔者。他视线中的压迫感让我快喘不过气,庞大的魔力使我呼吸不顺。
神乐说过,她只有一位血缘上的舅舅。就算具备各种要素,但以血缘来说她是坂上家的女儿,而且和这个男的有血缘关系。既然如此,这个男的必然是自古以来的除魔六家中,坂上家的当家。
「……你是来抓神乐的吗?」
与他对战是个愚蠢的选择。不管情况如何,我都不可能赢的吧。我该思考的是如何避开朝神乐降来的星星之火。
这样一想,我的能力就十分有用了。在我眼中,千里距离等同无物。
「你不用那么害怕,我既不是来杀你这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也不是特地来把那家伙带回去的。」
「那你想怎样?」
「该怎么回答你才好呢?喂,佐伯,你有什么想法?」
「就算您问我,我也想不到。」
「……你还真是个无趣的家伙。若有来世的话,希望你能有至少说上一句废话的才能。」
「您不期待我今生有此才能,实为万幸。」
西装男子平淡且不感兴趣地回应和政的话。他们是在拌嘴吗?不论如何,能确定的是这对话让人感到十分不舒服。
「…………那个,如果没什么话要说,我可以走了吗?」
这二名男子突然开始的对话,让我觉得有点不知所措,于是催促他们。这个名叫和政的男子身上拥有出类拔粹的魔力,他光是在这里就让我心神不宁。
和政从西装内侧口袋拿出香烟,西装男子为他点火。尽管他们刚才的对话那么轻佻,但彼此间仍存在明确的上下关系。
「哼哼,别那么急。对了,正确地说,我是来窥探后台的。」
「后台?」
「操纵者被安排在哪里、舞台装置会在什么时机运作、整出戏是否会演完,只有去到后台,才能明白这些事吧?」
「……我听不太懂你想表达的意思。」
「你不懂也无所谓。只是因为你问,所以我才回答的吧?」
我只觉得他在耍我。
「不好意思啊,你们最近的所有行动都受我们监视了。那女孩的手机是我给她的,在她消失不见之前,不论她在哪里,都可以用GPS锁定。」
「……为什么特地告诉我这件事?」
「你的人类拟态做得非常好,至于那女孩,在乔装这方面嘛……哼哼,也做得十分成功。我不过是告诉你,你们的行动没有可疑之处。」
和政似乎觉得很麻烦似地,一边吸烟一边继续说:
「那家伙终归是除魔者,所以就算知道会被我发现她在哪里,她也不会舍弃手机。你明白这意思吧?」
我微微垂下目光。那种事,就算他不说我也知道。
「看你这样子似乎十分清楚。那么,既然你知道这一点,为什么还要继续藏匿她?她也不是个会让人感到有趣的对象。」
「那只是因为你有眼无珠。看到你就不难明白,神乐为什么会如此异常地不信任人类。她以前待的地方真是太残酷了。」
「你说的话倒还挺自以为是的,她可是被母亲厌恶到差点亲手掐死的孩子喔?」
「咦……?」
「她没说吗?不,她应该不会说吧。她是我那被断绝亲子关系的蠢妹妹在外头生的女儿。我父亲将她带回来的时候,她身上有被重覆施加的虐待痕迹,颈部也有全新的伤痕,在在都成为众人的话题。呵呵,大概有心理创伤吧,直到现在她好像都不敢在脖子上缠一条围巾。」
男子似乎很愉悦地说着。他像在讲故事一样,笑着道出别人的过去。
「……你这个人真是差劲透顶。」
「你在称赞我啊。一想到是和傀儡混在一起的流浪狗说出的话,就不会太过惊讶。你就算生气也不出手,这点简直就像只狗。面对打了也没有胜算的对手,你也只能咆哮而已了吧?」
「……!」
他故意用激怒人的方式说话,然后笑着吸了一口烟。
我无法反驳他所说的话。看到现在的状况,就能明白他说的是事实。
「当那个连出生都不受祝福的女孩,可以像那样穿着衣服说人话时,你不觉得是奇迹吗?除此之外,你还期待些什么?」
男子不理会我的沉默,继续说着。我都还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他就接着说下一句话:
「不,或者说你要的或许是真正的那个呢。」
他的话,宛如将我的想法直接传达出来似地。
「你所期望的,应该是像初生的雏鸟那样的东西吧?」
「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妖魔在想什么,你也开始想有自己的伴侣了吧?原来如此,这样想的话,那的确很适合她。因为只要对她好一点,她就会变成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
我的心臓跳动着,格外剧烈且用力,仿佛在显示我的内心。
「这样我也能理解,为何你知道她是除魔者,却仍不放手了。你只要讨好她,她就会把你当成她的父母,像只笨雏鸟一样。她在我的眼中,实在是个可厌的女孩,但从那种角度来看,她那个样子,或许也可以成为一个十分可爱的赏玩动物。」
「我才……」
「哼哼,你脸上闪过一丝兴奋喔。看你的样子,我说中了吗?」
「……别说那种蠢话。我————」
我才没那么想。在我如此断言前,他打断了我的话。
「不需要隐瞒,我并没有要责怪你。应该说,撇开除魔者的立场,以我个人观点来看的话,你的想法像人类一样自私自利,深得我心呢。」
不,说起来,我有办法笃定地说我完全没那么想吗?
我的话语被打断,连思维也随之被削去,我只能摇头,为了不被他驳倒而编织言语。
「……没想到你能强词夺理说到这种地步,在某种意义上,我很尊敬你喔。」
「什么?我的嘴巴只说真话,我天生讨厌说谎。」
「!……你这个……!」
「啊,对了对了。如果你想让那小鬼当奴隶的话,趁她睡着时下手比较好吧。她再怎么差劲,毕竟也是个除魔者,若不这么做的话,她迟早会离开你的喔?」
「……我怎么可能做得出那种事?」
「是吗?说到感情,向来都是自私的。」
他一边笑着,一边轻视地说。他那模样让我感到怒不可遏,可是我无法做出任何行动,我咬着嘴唇,懊恼自己的软弱。
「……不过,最主要的好像是你呢。我大概了解了。」
「最主要的……?」
「对,最主要的,在这次的无聊策划里。」
「什么……意思?」
「你最近在哪里做过什么事?」
「什么……事?」
「在遇到神乐之前啦。我想问你在哪里做过什么事,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我————」
我忽然开始思考着。
我察觉到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样说来,以前神乐问我的时候,我也想不起来。从我醒来到被狼人袭击、遇见神乐为止,到底做了什么事啊?
我好像想逃离什么,想就此消失。我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呢?狼人为什么要追我呢?
事情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的——
「……果然被我料中了。若是如此,恐怕葛叶已经和对方事先商量好,而且看来还来往了很长一段时间。佐伯,回去之后再调查一次。」
「是的。」
和政直接转动轮椅的轮子,让轮椅回转。
他们大概要走了吧,我在和政背后叫住他。
「……等等.你知道什么吗……?」
「大致上知道了。事情全貌、你的角色、那小鬼的位置、还有其他关系。多亏了你,我大致上了解了。」
说了等于没说,男子的话里没有内容。
我压抑住焦躁的心情瞪着他,他笑着说:
「……只要能看到这里,后面的就简单了。」
他眼带笑意地说。
「你到底是……」
「我一开始就说明过,我是什么人了。」
「……你明明知道我问的不是那个吧?」
「呵呵,别那么生气。开个玩笑罢了,你这么认真我会很为难的。」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笑着继绩说:
「你知道那女孩在追捕吸血鬼吧?」
「……我知道。」
「你如果想找出那只吸血鬼的巢穴,就再像今天一样,趁着那小鬼入睡之后一个人出来。」
「……一个人?」
「……对,一个人。我也因为一些苦衷无法出面啊。」
和政笑着说完,头也不回地坐进车内。
另一个人——那个穿西装的男子和来的时候一样,把留在车外的轮椅收起来,对我一鞠躬,然后坐进驾驶座。
排气管发出重低音的声响,然后那二名男子就这样驱车离去。
我感觉到在黑色玻璃的另一边,和政似乎又笑了起来。
〇
回到房间后不知过了多久,说不定过了一个小时。我恍惚到连这种事情都不确定。
我听到房间里充满了安稳的睡眠呼吸声,以及规律的心跳声。我的感觉很敏锐,仿佛连神乐体内血液流动的声音都听得见。
我回过神来,接着我注意到的,是睡在床上的神乐。
我像被引诱似地坐在她旁边,然后她的颈部——那白皙的肌肤吸引我的目光。
像雪一样,我的脑海中浮现这种平庸的形容,让我暗自笑了起来。可是因为那实在太美丽了,简直像像没有生命的物体,所以那种感想也没错。只是,如涓涓细流隐藏在那肌肤里的生命脉动,让我知道她确实活着。
我感慨地轻叹一口气。
她现在抱着兔子侧躺,蜷缩得像一个幼儿,丝毫感觉不出平时有点老成的沉稳气息。她完全安心的可爱睡脸,诱发出我内心强烈的保护欲,同时——激烈的支配欲也像蛇一样悄悄窜起。
这个感觉,也可以说是独占欲吧。
『啊,对了对了。如果你让那个小鬼当奴隶的话,趁她睡着时下手比较好吧。她再怎么差劲,毕竟也是个除魔者,若不这么做的话,她迟早会离开你的喔?』
我的呼吸不由得变得有点急促,心臓在胸口内噗通噗通地大声跳着。
我对着她光滑的颈子露出獠牙。
只要这样做,眼前的少女就会变成我的。
我的喉咙发出一丝声音。
并非因为饥饿,才想要血。
是强烈的欲望,希望我用牙齿剌穿她的颈部。
我可以过着如此开心又幸福的日子,是因为有她在的缘故。
怎么样都无所谓。如果到处都没有我的栖身之处,那和就此消失并无差别吧。
我之前明明那么想,现在却希望尽可能和她相处久一点。
等事情结束,我就无法再见到她,这的确令我恐惧。
若有个确实可行的方法,我为什么不用呢?
就像那个男的说的一样。
我用手拨开垂挂在她颈部的金色发丝,慢慢地将嘴唇靠过去。只要刺伤白皙的肌虏,将我的欲望混入鲜红的血液里,那样一来一切就完成了。
我的心跳剧烈得像是胸口要破裂一样,喉咙极度干渴,指尖发颤。
『这样我也能理解,为何你知道她是除魔者,却仍不放手了。你只要讨好她,她就会把你当成她的父母.像只笨雏鸟一样。她在我的眼中,实在是个可厌的女孩,但若从那种角度来看,她那个样子.或许也可以成为一个十分可爱的赏玩动物。』
「……不对。」
在我的嘴唇触碰到她的那一刹那,我想起了那个男人的话,猛然将嘴唇抽离。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嗯……」
还在睡觉的神乐翻了身,我用手指轻轻地碰触她的脸颊,然后她微微睁开睡眼惺忪,用蓝色的眼眸朦胧地望着我。
「铃音……?」
在我想出藉口之前,她温暖的手指碰了我。她的手指温柔地和我的手指交缚,力道非常轻。
力道很弱,但又不容拒绝。
「熬夜不好喔。」
一瞬间,我以为她发现我刚才的举动而冒出冷汗,但看到她迷糊的样子,我知道是我多心了,于是放心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我总算稍稍平复了混乱的心情。
「我也算是夜行性……」
「……不行。我睡觉的时候就要睡觉。」
我勉强说出那句戏谑,但神乐的回应听起来好像还没睡醒。平常的神乐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然而那句话里,似乎有种不容分说的语气。
「……那个,你好像还没睡醒,说的话有点怪怪的喔?」
「我很清醒,所以我说不能不睡。」
神乐说着,脸上露出好像不开心似的生气表情,指尖更加用力。依这个情况看来,最好先照她说的去睡觉。我如此想了之后,说声:「知道啦、知道啦」之后,正要按照着她的希望走向沙发睡觉,但她仍握住我的手。
我很不可思议地轻轻挥开她的手,可是她还是不放开,于是我看着她。
「……不能不睡。」
她像一台坏掉的录音机一样重覆那句话,我终于从她握住我的手中,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直接钻进被窝。她不开心的表情稍微缓和,怒目而视的眼睛也闭上了。
她慢慢地将手放到我的背上,接着再度发出轻微的睡眠呼吸声。
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被夹在舒服与不舒服的缝隙之间,让我的心情有点不太安稳,但我看了她的睡脸,叹了一口气后,也和她一样闭上眼睛。
真是的,我好像变得怪怪的。一定是我一时混乱了。我压抑住胸中忐忑的心跳,稍微平稳心情。我怎么会去考虑那种事呢?
无法言喻的不安令我发寒,我也抱住神乐。透过这样的动作,我发觉不安的心情稍微减缓了,于是我用力闭上眼睛。那时候,像只野兽一样欲望熏心的我,脸上露出的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我想着想着就害怕起来,所以闭上眼睛不去思考。
这么做,身心都一点一滴地平静下来。
然后,那天我就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意识。
〇
街上还是没变,还是一样热闹,车也很多,感觉不到任何异状。
「今天挺安静的呢。」
然而我却发出如此感想,那是因为走在我旁边的铃音和往常不同。
「咦?」
明明每次就算没拜托铃音,她也都自顾自地讲话,今天她却很稀奇地没怎么开口。铃音刚才大概在发呆,听到我说的话之后才吓一跳似地抬起头,发出呆呆的声音。不过她平常就呆头呆脑的。
然后铃音不知为何慌张地东张西望,我看她这样后叹了口气。她好像真的傻了。
「我说的是你啦,铃音。你平常老是像只小鸟一样不断讲话,今天却很安静,如果身体哪里不舒服的话————」
「啊、没有啦,只是在想点事情,像是昨天神乐好可爱喔之类的。居然说『我睡觉的时候就要睡觉』,呵呵。」
「……那是你睡迷糊产生的妄想吧,至少我的记忆里并没有这回事。」
「你的头脑还真配合你,我也好想要有那种头脑喔。」
「你是指我说谎吗?」
「我没有说喔?」
我们彼此互瞪了一会儿,最后我先把视线别开。以结果来说,我们是睡在一起,这个事实难以忽视;而且我的的确确抱着小白和铃音一起睡,这可说是无可改变的现状。
「哎,其实是我正要走去沙发睡觉时,你就抓住我的手————」
「……先撇开我们一起睡在床上这件事实不说,可没有证人能证实那种胡说八道喔。别人我是不知道,但我这种美少女是不会做那种事的。」
「……和那没有关系,而且你很不干脆耶。啊,不过那些事应该可以成为参考资料吧?我想应该有必要听下去喔?」
「关连性很低,没有那种必要。」
「不,神乐究竟是加害者还是被害者?若神乐是加害者的话,是计划犯罪或是突发犯罪?——以鄙人的拙见,要厘清这些真相,那些应该是重点。」
「……你一开□就很烦人耶,或许还是安静一点比较好。」
「后悔莫及,覆水难收,世上充满了令人扼腕的事喔。」
铃音开心地笑着说。
「……干嘛说得好像你懂了的样子。」
虽然平时的铃音很烦人,但她今天愁眉不展又一语不发,对我的精神状况上来说也很不好。尤其被誉为爱、正义与温柔化身的我,纤细的内心会不自觉地被别人情感中的微妙之处吸引过去,我是如此温柔,连自己都沉醉不已。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做才好呢?
问题可说已经解除了。这样想想,便觉得虽然没那么在意,但每个人都会经历这种思考过程吧。尽管单就个人的角度来看是无关紧要的事,但除了个人的身分之外,天才美少女神乐我更是一名公务员,好歹也有义务得倾听老百姓的烦恼。
我深思熟虑了一会儿,斜眼看了铃音好几次,为了不让她消沉,我尽量自然地营造出让人能轻松说出烦恼的自在感,开口说:
「那个……所、所以,你有什么烦恼吗?」
我问了她,然而过了许久,铃音都没有回答,我看了她一眼,她笑容满面,似乎很愉快。
「……你笑什么?」
「……神乐真的好可爱喔。」
「在这种情形之下,我若认为那不是称赞而是嘲笑,这样是否比较贴切呢?」
「哪有、哪有,没那回事啦。我只是纯粹认为你真的好可爱喔。」
「……我果然还是觉得你好像在耍我。」
我瞪着铃音,她摇摇头后又笑了起来。
「就说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了嘛。不过啊,神乐太可爱了,这确实也可以说是我目前的烦恼呢。」
「……你又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
我说到一半,感觉到了摇晃的水面与涟漪的感触,距离不远。我的头脑在瞬间切换,用魔力搜寻这股摇晃的中心点。
虽然要断定还言之过早,不过从魔力的感觉来看,应该不是除魔者,既然如此那就是妖魔了。可是,在吸血鬼的地盘里,除了吸血鬼的同伴外,应该没什么妖魔进入才是。
命中的可能性极高。
「……大概就是了吧,现在也已经是日落时分了。」
天空一片暗红,夜晚的帐幕即将笼罩世界,进入妖魔横行的时间。白昼与黑夜的界线,现实与梦境交错的时间,也就是逢魔时刻。这个时间,特别适合使用空间魔术。
例如,将构筑在精神空间中的城堡开启或关闭之类的。
「……根据地真的会在这一带吗?」
这里是大街上,而且还是人潮聚集的闹区。当然,巡逻的除魔者也很多,应该没有哪个笨蛋会在这种地方筑巢吧。我以前就是这么想,才转而寻找其他场所。这里就在坂上家的据点附近,不可能会有妖魔在。
「……葛叶和爱瑟莉亚。」
可是,如果妖魔有可能在这里的话——思考到最后,当然会得出这种结果。
吸血鬼的城堡在这种地方,应该不可能会漏掉的吧,而负责巡逻这一带的是分家葛叶家。他们之前就互相勾结,这么想应该最妥当吧。
「……没想到,这么简单。」
打从我领命以来,半年来都一直在找吸血鬼的根据地,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该说是当局者迷吗?话虽如此,这也不是件坏事吧。
然而,很不可思议地,我心中感觉不到喜悦。
为了找出这个根据地,我到底受了多少苦呢?没有休息,就算身体不适也仍要外出寻找。可是尽管如此,现在找到之后,心中涌现的情绪既不是喜悦也不是安心。
浮现在心中的是性质完全不同的其他感情。
理由是什么呢?我微微摇头,叹了一口气后望向身旁。我看了铃音一眼,以不带感情的口吻说:
「那一带是闹区吧。」
「嗯,是啊。」
「我想走近一点可以吗?」
「……当然。」
我如此说道,但那之后我没有去看铃音的脸。我稍微加快脚步,走在铃音前面。
心跳很不规律。我现在的举动,就像是第一天出来工作一样。
理由是什么呢?面对自己的二度提问,我又摇摇头,只顾着往前走。我知道我的确切目的就是完成任务。
可是,既然如此,我为何如此迷惘?
「……今天只是去确认,只是走近一点而已。」
我不带感情地如此说道。
因为这是我在什么都不想的情况下,所能做到的事。
以直线距离来说,大概不到一公里吧。
从主要干道走过来,经过好几条马路后,就来到闹区的所在位置。涟漪的中心——也就是爱瑟莉亚城堡的玄关口,就在闹区一栋有各种行业入驻的杂居大楼里。我在有点距离的旧公寓屋顶上放低身子观察周边地形,于是我明白并确信,对爱瑟莉亚这只吸血鬼来说,这的确是个合理的位置。
那栋杂居大楼的后门通往小巷,小巷很长,而且岔路也很多。只要对进出的正常住户下暗示——或将其杀害排除的话,就没有比这里更适合做为藏身处的地点了。
我监视了大约一个小时,有五名男子走出来。大概是狼人变成的吧,那五人的眼睛像野兽一样目光炯炯。
「应该不会错,就是那里。」
「是……啊。」
「你要怎么做?」
铃音问了我这个问题,我转头看她,她面无表情,至少我看不出她的情绪。我想了一下,缓缓开口说:
「像我之前说的,今天还不行。从明天开始,我要监视几天,因为我想尽可能地锁定狼人全部外出的时间。」
「原来如此,你真谨慎。到时候……我还是别跟来比较好吧?」
「……嗯,因为说不定会开战。而且若是监视的话,只有我一个人也比较方便。」
我最少需要三天来观察狼人出没的时间,制作成简易的时程表。虽然观察的期间愈长愈好,但碍于现在被除魔者追捕,无法花太多时间。
如果葛叶家与爱瑟莉亚互相勾结,他们应该会十分注意我这个不确定要素才对。我确认到除魔者零星散布在附近的位置,他们离爱瑟莉亚的巢穴这么近,不可能没发现吧。
他们恐怕是傀儡操纵者。虽然我不认为,葛叶家所有人都知道葛叶家和吸血鬼有挂勾,但和他们有关的事绝对都是黑的。一旦出了状况,他们很可能会成为敌人,我必须先做好心理准备。
在这种有除魔者介入的状况下,带铃音来会有很多风险。考量到这些层面,果然还是单独行动并迅速了结为上。
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难免让人有点性急。
「这样啊。我明白了,那你来这里的时候,我会乖乖待在家里。」
「嗯,那样最好。今天这样就够了,回去吧。」
「啊,嗯。」
我转身往前走,但没听到铃音跟上来的脚步声,于是我回头看。铃音低着头站在原地。
「那个……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默默点头,铃音噗嗤一笑后,寂寞地笑着继续说:
「如果你讨伐了爱瑟莉亚的话,你还是会回去除魔家吗?」
「那个……」
「呵呵,没有啦,对不起。我都明白的,你别放在心上。」
她的话语和表情不一致。她并没有像平常那样,露出开玩笑的笑容。
「……你刚才烦恼的就是这件事吗?」
「……对。因为神乐你太可爱了,我就不像自己似的不知不觉地忧郁起来呢。」
铃音似乎装着若无其事,但表情却有点悲伤。
「因为我想以后一定不会再遇到像你这样的女孩了,所以觉得有点寂寞。想说……唉,又要变回一个人了吗?」
——我明明应该已经习惯了才对。
铃音笑着说完,仿佛要切断我的视线般地低下头。我才想开口说点玩笑话,就闭上嘴,静静地仰望夜空。
「……那样的话,我会背叛除魔者呢。」
几番犹豫之后,我说出这种像藉口似的话。
「……因为那样,所以就连考虑的余地都没有吗?」
「对不起,我这样说实在太厚脸皮了。」铃音接着说完后,似乎有点伤心地笑了起来。
我微微闭上眼睛。
——这是当然的吧。你在说什么啊?你抓了我这个美少女,竟然还如此口出狂言,你脑袋有问题吗?
回答的话语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像平常一样张开嘴巴。然后我轻轻摇头。
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说出这种话。
啊,好讨厌。我叹了气后,反覆想着铃音的话。到现在为止,只有一个人对我说出那种话。撇开场面话,老实说她的话让我非常开心。
而同时,强烈的罪恶感围绕着我,我垂下视线,呼出一口气。
『……在这条操纵傀儡的路上,正因为你比任何人都要优秀,所以想必也会很辛苦。虽然不自由,却能让你过着平稳的女孩生活也好,神乐,由你选择,而我会为了你竭尽一切……我希望,你能做出最能让你幸福的决定。』
——尽管如此,我只想为了你而存在。
我是什么时候,对外公——我的师父说出这句话的呢?当时,我不是做出觉悟了吗?若我当时做出的觉悟浅薄到会因那种话而困惑,或许就不会看到师父那么悲伤的表情了吧?
师父从来没有说过希望我成为傀儡操纵者,师父给了我很多选择,而我总是选择这个。
「……可以让我考虑考虑吗?」
根本无需考虑,然而我却选择了拖延这个选项。
我抱住手臂,仿佛要填补小白不在的空缺。
「……可以吗?」
我点头之后,铃音的脸上绽放出喜悦的神采。我为此感到开心,但同时胸口也感到一阵疼痛。
「……让我考虑到讨伐爱瑟莉亚为止。在那之前,我会给你答覆。」
我在逼不得已之下,以除魔者的身分说出这句话。
「……我明白了。还有啊,全部结束之后,那个……先不管要怎么做,只有一次也好,我想再和你一起出门…………呵呵,对不起,我的愿望这么奇怪。」
我点头,铃音便露出花朵般的笑容,我也不禁笑了一下。
我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于是像往常般打趣地说:
「真拿你没办法。不过到时候,你还要再请我吃可丽饼喔。」
「……嗯,我答应你。」
铃音说着,有点寂寞地轻轻笑了起来。
我也像配合她似地,也或许是受到她的影响,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〇
以我现在的魔力,要维持身体机能其实绰绰有余。我并非因为肉体方面的需要而寻求血液,这是无庸置疑的。若是如此,这是精神方面的需求吗?
我啜饮着已经冷掉的红茶,一边呆呆地看着神乐的睡脸,一边坐在椅子上。到今天已经监视了三天,明天就要去除魔,神乐是这么说的。我听了之后,心情变得焦躁起来,和当时发现爱瑟莉亚的根据地时一样。
神乐到底打算怎么办呢?这几天,我们之间的对话明显变少。是为了不去碰触那个话题吗?还是说,神乐也犹豫不决呢?
「……神乐。」
我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并不期待她会回应。但我对她的爱慕之情,却仿佛呼应那个名字一样,涌上我的心头。
而爱慕之情满溢我的内心,让我想起往事,胸口一阵疼痛。
我在深山中醒来,四处流浪,在前往几个村子的途中,我发现自己不是人类。
我的外表和人类一样,但本质上却不同。那让人感到敬畏,以及纯粹的恐惧。比人类优异的容貌充分印证了我们的不同,超越常人的力最巩固了他们的认知。
即便我欺骗他们说我是神明的化身,但却不住在村庄里,因为只有人类才能住在人类的社会中。所有生物都有其所属社会,而且那些社会不认同异端。
妖魔也是如此,与其说我是妖魔,我比较接近精灵,但若说我是精灵,又有点太过污秽,甚至污秽到让人害怕。
不论是妖魔或精灵,皆起源于人类的信仰。
对死者复生以及对未知夜晚的恐惧造就了吸血鬼,对山川与自然的敬畏与崇拜而塑造了精灵。多数人的认知,给予我们这些生物被创造出来的机会。
因为人类将妖魔想像成是带来灾祸的象征,于是有了妖魔。
因为人类将精灵想像成是带来恩赐的象征,于是有了精灵。
其中有失去信仰,没有栖身之处的精灵,也有相反的例子。像妖魔一样将仇恨做为原动力、成为降灾的厄神便是如此。
而我的存在,大概就近似于那种东西吧。我宁可没有理性,那就不用如此烦恼了,但不知为何我的心神很正常。
我嫌恶地闭目沉眠,然后绝望地醒来,慨叹居无定所的自己并四处行走。
——我渴望和别人在一起。
我叹了一口气,看着床上。神乐和平常一样,将兔子抱在胸前,毫无防备地躺在床上。只要我有那个意思,随时都能夺走并支配她,让她只属于我。
如果没有社会能接纳我,我可以自己建造一个社会。用一名少女做为代价,为了享受至死方休的快乐。
为了我的幸福。
「……我变得好不对劲。」
心臓跳得几乎发痛,传达出我兴奋与卑劣的心情。我的心在呐喊着,要我现在马上刺穿那柔嫩的肌肤,注入我的欲望,把她变成我的东西。那股冲动既卑贱又邪恶,且无可救药。她想必不会拒绝吧,因为她犹豫了,所以她一定会接受的。然后她会用醒悟的眼神,以失望的神色凝视着我。
看着背叛了她的纯真的我。
啊,或许那样也不错,我有点认真地这么想,这想法让我浑身颤抖。
我觉得自己变得很恐怖。
我又要再做那种事了吗?要亲手将或许能得到的重要栖身之处,沾满污泥吗?即使事情无法顺利照着我的期望发展,我也应该确实的留下回忆才是。
我留下只剩半杯的红茶,站起来走向门口。
我想呼吸一点外面的空气——
『你若要找出那只吸血鬼的巢穴,就要再像今天一样,趁着那小鬼入睡之后一个人出来。』
——真的是就那样而已,这种话我说不出口。
这里是没在使用的废弃大楼,也是已经不再被需要的栖身之处。我靠着屋顶的栏杆,远眺明亮耀眼的街道,心中非常冷静。
从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人类与妖魔的界线,看到这景色时,心里会变得沉着安定,所以我喜欢来这里。
在这里,我可以背对着明亮的世界。这里有我对村庄的憧憬、羡慕,以及确切的现实。没有人会到这里来,而这里不方便袭击人,对人类来说,这个地方也有点可怕。只有像我这种没有栖身之处的人,才会来这里吧。
仔细想想,我也是在这里再度遇见神乐的。当时神乐被除魔者追捕而逃进来,十分痛苦地靠着墙壁。
我会救她,并非出自善意。
因为,我发现那样的神乐时,心中浮现的是高兴的情绪。
『你所期望的,应该是像初生的雏鸟那样的东西吧?』
那个男的所说的话,肯定没有错吧。
即便能骗过他人,我也没精明到能骗过自己。
「……我真是个坏女孩。」
「但对我而言很方便,实际上也挺不错的。」
我听到声音之后,还来不及发问——
「——」
——我就突然失去意识了。
◆
我和平常一样,独自待在宛如禁闭室般的房间中。我一直待在这里操纵傀儡。
我把指尖的丝线绑在小白身上,然后小白再把指令传到其他兔子身上。
人类的思考有限。要移动自己以外的东西,当然要将思考化整为零,现实中,我能处理的兔子顶多只有五具。那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首先,只要在兔子身上放入能自律行动的逻辑即可,让它们知道,若面临某种状况,就要做出某种行动。若对方要射击,盔甲兔就要挡住射线;若发现空隙,大刀兔就要扑上去。
我在扮家家酒之中,学会了赋予兔子的角色,然后把那个角色该有的动作放入兔子身上,让它们能判断出自己的行动。这是我最初的构想起源。话虽如此,但我并不认为它们当作武器时也能够像这样轻易移动。
「……怎么了呢?师父。」
我感觉到有人的气息,于是收回其他兔子,留下小白,仍把它抱在胸前。
虽然我觉得抱着兔子很难为情,但因为已经习惯了,所以我要是不抱着兔子,就无法看着对方的眼睛。
尽管以学术的观点论述这是自卫本能的表现,但并不代表这毛病就能够改善。我要是振作起来,并不是不能设法控制,但若不抱着兔子,就无法冷静。因为也有人笑我这是小女孩的兴趣,所以我在外不常这么做,但师父温柔地允许我这么做。
我最喜欢这么温柔的师父了。
「稍微来看一下你的样子。」
「呵呵,您又说这种话了,您明明每天都来看的。今天有什么工作吗?」
我问了之后,师父露出有点悲伤的表情,注意到这一点的我也感到胸口有点疼痛。
师父对我要做一个傀儡操纵者进行除魔者的工作,并不是很高兴。
我知道这一点,可是除此之外,我不知道其他可以报答师父的方法,所以尽管如此,我还是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一如往常地等待师父说话。
「……还是放弃吧,神乐。你可以不用勉强自己。」
「才没有勉强,我是因为喜欢所以才做的。」
「……你本来有很多条路可选,是我关闭了那些选择。你的才能让我一时糊涂,蒙蔽了双眼——夺去了你幸福平稳的道路。」
「我这样就很满足了喔,师父。师父救了我、养育我,我才有今天这条命。被疼爱的傀儡是很了解主人的。」
我说着,抚摸小白。小白宛如活物一般眯起眼睛,开心地放倒耳朵。赋予高度智力的傀儡,简直和生物没两样。
「你不是傀儡,是一个人啊。不管谁说什么,你都是我心爱的外孙女。」
「我和傀儡是一样的。若您给了我自由,我就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了。只有为了师父,和这些孩子一起工作,我才会幸福。」
「你只是闭上眼睛不去看而已……一定是的。」
「我已经看了很多人了喔。」
我总是令人作呕、厌恶、嫌弃,没有人用像外公这般的爱情对待我。别人告诉我,我是一个流着肮脏血液、没有心的傀儡,那大概是最接近的说法吧。
要怎么做才会被别人喜欢,要怎么做才会被讨厌呢?
毕竟我是连这种事都不知道的人呀。
「但是,我还是无法打入他们之间。做为一个人,我欠缺了好几个部分。一定是因为如此,我才会像现在这样。」
不知何时开始,我变得只擅于让人讨厌,接着我知道如果那样做,就能轻易操控人,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于是我离人们愈来愈远。
而人们也离我愈来愈远。
不管是过去或未来,留下来的都只有师父而已。
「师父没有错。要说错的话,打从一开始,错的就是我,因为以人来说,我是一个废物,所以我才像现在这样。而现在————」
——只要能受师父重视,我就很幸福了。
我接着说完,笑了起来,飞扑进师父的胸怀。师父温柔地抚摸我的头,那痒痒的触感让我眯起眼睛,把身子依偎在师父身上。
被师父如此对待的时刻,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从今以后,我也会一直为师父而活。只要您对我抱持期许,我就会觉得很幸福。求求您别说您不需要我。」
师父抱住我,我感到身体好温暖。只有师父允许我撒娇,只有这个时候,我觉得我幸福得像个人、像个单纯的女孩。
不知师父是否知道这一点,师父默默地、温柔地抱着我,接纳我。
「……神乐,我不会活很久。」
「那到时我也要和师父一起走。」
我说完,用手环抱住师父的腰,用力抱紧。夹在中间的小白,被挤成一副苫瓜脸。
对不起,我在心中道歉,然后倾听师父的话。
「……你对我说的话,让我十分高兴。但是,这样的话,你能听听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吗?」
「……不管是什么事,我一定终生不忘。」
「……谢谢你。不管是以前,或是以后,你都是我最爱的外孙女喔。」
师父在此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用沉稳的声音说:
「我的愿望啊,神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