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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其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

下周一。我一进教室就开始寻找白雪。因为在周日处理杂务的过程中,我突然想到那场约会的最后告别会不会有些尴尬。

于是我用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却罕见地没有收到回复。平时最晚也会在几个小时之内回信,当时却连已读都没有。

因此,我虽然是和魔子一起来上学的,但分手后就一路小跑来到教室,放下书包环视白雪的所在。

「啊!」

白雪没有出现,不过管藤在。

另外仁太郎还没来。那家伙基本上都很晚到校,所以可以说和平时一样。

「管藤。」

「嗯?啊,湖西吗。怎么了?」

管藤摘下戴在耳朵上的耳机。

从漏出来的声音可以听出是古典音乐。

管藤好像在吹奏乐部负责吹小号。我觉得这和一开口就气势逼人的管藤非常相配。

「昨天,我给白雪发了信息,不过没显示已读。管藤知道些什么吗?」

「不,昨天白雪没有和我联系,我不清楚。」

「是吗?」

稍作停顿,管藤猛地皱起眉头瞪着我。

「你这家伙!难道前天和我们分手后,你对白雪出手了?!」

「冷静点,我没出手。」

「……真的吗?」

「嗯,你可以看着我的眼睛来判断。」

「……呼姆,那就好。」

蹙着眉观察我的管藤放松了肩膀,突然又歪了歪脑袋。

「……嗯?不,难道这就是原因吗?」

「什么意思?」

「啊,这个先不管。」

「我感觉不能不管。」

「别老是斤斤计较。」

「魔子也常常这么说,我有那么计较吗?」

「比仁太计较一百倍。」

「那是搞错了比较的对象。」

「哈哈,确实。」

只要白雪在,管藤就会想方设法将她从我身边夺走。但如果一对一的话,管藤是那种相当冷静很容易说话的类型。我不擅长和女孩子交流,所以这种能轻松调侃的部分很值得感激。

「星期六真是对不起,打搅了你的约会。」

管藤冷不防地换了个话题。

「不用在意。」

「白雪提出双重约会的时候,我本来可以拒绝的哦。」

「反正我随时都可以和白雪出去。」

话虽如此,可实际上,当白雪提出双重约会的时候,我也有种得救了的感觉。

我必须保护魔子,与她成为『真正的恋人』

但同时,我喜欢白雪,想继续做她的『恋人』。

因为魔子的事,我对推进关系感到困惑和内疚。

那梦幻般的幸福时光被打扰,我也不是不生气,可愉快的闯入者帮了我一把也是事实。

「……这样啊。谈恋爱真好。」

果然如此。

管藤并不反对我和白雪交往。她在意的是,我是否珍惜白雪。她总是对白雪纠缠不清,和我说话的口气就像争夺白雪的竞争对手,也是因为她很重视白雪吧。

管藤从心底祈祷着白雪的幸福,是个好家伙。

「我会支持你的哦。」

很会察言观色的管藤准确地理解了我说的支持是指什么。

「……作为朋友,你不是应该支持仁太吗?」

「我觉得魔子不是那家伙能应付的。」

「呵呵,这个嘛,确实。」

「对吧?」

「但我认为,如果你对我的支持中掺杂着『嫉妒』,那是不好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是在问你,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你是不是不愿意才川同学被仁太抢走?」

管藤抬头看着我。长长的麻花辫轻轻摇曳。

锐利的目光笔直地刺向我。

正因为管藤从心底希望白雪幸福,才会怀疑我和魔子的关系吧。

「……要是魔子能幸福的话,交给仁太郎也可以。」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是啊。如果说我百分之百是这么想的,或许不是。因为我也有守护魔子至今的自尊心之类的东西。不过,我肯定希望魔子幸福。」

「作为家人吗?」

「感觉你好像诱导我,说我把魔子当成了恋爱对象?」

管藤将挂在胸前的麻花辫一圈一圈地转动着。

「如果听起来像恶意的质问,我很抱歉。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有点啊,从以前开始,我就觉得湖西和才川同学之间的气氛很不寻常……」

迟钝的仁太郎暂且不说,管藤果然察觉到了什么。

要让不擅长说谎的我来掩饰,感觉会自掘坟墓。

所以我在没有说谎的范围内告诉了她。

「这是魔子的话──她说『我和你根本没有正常的关系』。」

「……很有才川同学的风格。」

「至于为什么,你知道我被才川家收养的经过,以及之前跟你说的关于老爸的事了吧?」

「……是啊。」

管藤深深地叹了口气。

「虽然有点咄咄逼人,可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白雪很重要。」

「我知道。」

「我也很尊敬你,如果我和你有同样的遭遇,早就崩溃了。」

「是白雪让我重新站起来的,也是白雪给了我梦想,所以我才能像现在这样。」

「是吗?你们关系真好啊,好到让我不甘心。」

「你和仁太郎也一定可以的。」

「但愿如此。」

「早上好!」

在我们谈话的期间,仁太郎走进了教室。

他还是那么朝气蓬勃,一看到我和管藤说话,连包都没放就凑了过来。

「在干什么呢~?你们两个人单独说话真少见啊?」

「这么说来也许是。」

「白雪还没来,我问管藤知不知情。」

我回答道,仁太郎无奈地耸了耸肩。

「回,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交往后三个月才可以推倒。」

「不要说让陌生人误解的话。」

「疼疼疼!」

我用力钳住仁太郎脑袋,仁太郎拍打着膝盖,宣布认输。

「真是个不懂开玩笑的家伙……」

从我的攻击中逃生的仁太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至少要懂得区分可以说的话和不可以说的话啊,笨蛋仁太。」

「我看你们的表情那么严肃,又是早上,所以想来一个轻快的笑话。」

「用心倒是不错,可你这家伙的品位差得令人绝望。」

「从以前开始就不懂体贴呢,仁太。」

「你们两个挺过分的啊。」

仁太郎吐槽道,不过我和管藤没有理会,继续往下说。

「还有动不动就想把话题引向色情方面也很令人头疼。」

「没错没错。上小学的时候,堂而皇之地在路边看被人扔掉的黄色书籍,那个真让人不想接近啊~」

「管藤,你跟仁太郎交往的话,他会不会稍微收敛一些呢?」

轻轻地……对,能让仁太郎稍微意识到的话……以这样的感觉提了一下。

于是──

「你说什么呢,湖西!」

「好疼!为什么要拍我的背,立夏!」

不知为何,仁太郎被打了。

虽然以开玩笑的口吻说的,但管藤的脸一片通红。

(如果打的是我,说不定能让仁太郎看到可爱的一面……)

仁太郎还是那么迟钝,管藤掩饰害羞的方式也不对。

我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预备铃响了。

「诶……?」

白雪还没有来上学。

困惑的我坐了下来。

老师在班会上提到:

「今天丹泽因为身体不适休息。」

「啊?」

邻座的仁太郎不禁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前天我们才融洽地进行过双重约会。正因为如此,听说白雪身体不舒服,才没反应过来吧。

我和仁太郎的心情完全一样。

*

那天放学后,我一个人去白雪家探病。

本来想和管藤或魔子一起去的,但是。

「这里应该让回自己去。」

「这里应该由湖西一个人去。」

平时水火不容的两人竟然奇迹般达成了意见一致。

我带着白雪最喜欢的满是鲜奶油的水果大福作为伴手礼,按下了白雪家的门铃。

「来了,请问是哪位?」

对讲机里传来中年女性的声音。

白雪的家虽然不是才川家那种豪宅,但也很富裕,门口有监控摄像头。

「我是湖西,来送今天配发的讲义和给丹泽同学的慰问品。」

「咦?湖西,该不会是……」

「小学时和白雪同班的湖西回,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

基本上我们玩的时候,都是由白雪来才川家的形式。

我去丹泽家的次数连那个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和白雪的母亲倒是见过好几次面。

我记得她和白雪长得一模一样,人很好,是个非常活泼的人。

「当然记得了!」

门一下子打开,白雪的母亲出现,她的面容比最后一次看到稍微苍老了一些。

「真是的,听到湖西,我瞬间还以为是谁呢!是小回吧!从我家女儿那里听过无数遍了!整天小回小回的!讨厌啊,比听到的要帅多了~ !个子也长高了呢~ !以前就觉得你将来很有前途,没想到变得这么优秀!那孩子还挺能干的嘛!」

「啊,啊哈哈……」

在门口以惊人的气势被搭话,我只能苦笑。

中年女性的热情真不容小觑。

「快点,进来进来!……我有很多事想问你呢。」

白雪母亲的眼睛闪闪发光。

有种自投罗网的感觉。在魔子和管藤的催促下,我独自前来,可能是失算了。

然而,被这样被招待进门,连袖子都被抓住的话,就逃不掉了吧。

我做好心理准备,将打印件和礼物递给白雪母亲,脱下鞋子。

「白雪~!小回来看望你啦~!」

白雪的母亲对着二楼喊道。

「您女儿的身体还好吗?」

「哎哟!什么您女儿!你现在和白雪交往,不是用名字称呼的吗?在我面前直接叫名字也没关系!」

白雪母亲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后背。

虽说是个好人,可有点难以应付。

「够了!妈妈!很丢人的,别这样!」

二楼传来白雪的声音。

是隔着门的声音。似乎比想象的要有精神。

「带去客厅?还是你的房间?」

「……对不起!我身体不舒服,今天先让他回去吧!」

声音很有张力,但果然有哪里不对劲。

「对不起啊,小回。白雪,昨天也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与其说是身体不舒服,不如说是心理上的问题……」

白雪的母亲压低声音说。

「心理……准确地说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六出去玩,回来后就一直这样……」

周六……是约会的日子。

换句话说,约会回来后就一直闭门不出。

「这……不可能……」

「你知道什么吗?」

「星期六,我和白雪约会了。」

「……啊,果然。她一大早就热火朝天地做饭,还带着野餐篮,我就估计是那么回事……」

白雪的母亲,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白雪是在和我约会后变得闷闷不乐的吗?

这样一来,当然会怀疑我和白雪的关系恶化了,但她还是笑着出来迎接了我。

果然和以前一样,是个很像白雪的好人。

「虽然中途加入了朋友,变得像双重约会,但她的精神状态好得我都难以跟上,说实话我很惊讶。」

「是吗……」

白雪的母亲百思不得其解。

「小回来探病,就代表没有吵架吧?」

「是啊。昨天也发了信息,不过没有显示已读,所以一直很在意。」

「真搞不懂啊……」

白雪的母亲似乎打从心底感到困扰。

最应该怀疑的我却若无其事地带着打印件和慰问品来了,因此没了线索吧。

白雪是在小学时获得过全勤奖的健康优良儿童,而且性格认真,不是拒绝上学的类型。正因为如此,这次的事态才尤为严重。

(为什么……)

我回想着星期六的事情。

在代代木公园共进午餐,和仁太郎、管藤会合,开始了双重约会。

四个人回去后,与仁太郎和管藤在横滨站分别。

之后,我和白雪去了山下公园──没能接吻就分手了。

(因为我没有接吻而受伤了吗……?)

有可能。

然而──即使回想当时的表情和台词,我也不认为自己给白雪带来了足以让她休学的打击。

「啊!」

我突然明白了。

让白雪闭门不出的事情。

虽然附带该不会这个条件,但只有一件事。

这是最坏、最糟糕的可能性。

──我和白雪分手后做了什么?

去了中华街,被魔子抓住,带到没人的地方,然后──

「哈……哈……」

我皮肤上的血色逐渐退去。

因为太过恐惧,手直打哆嗦。

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只能想到这个──)

我拼命地思考,寻找其他的可能性,但只是徒劳无功。

大概,这是无限接近正确答案的结论。

是的──

──要是白雪跟着我,看到我和魔子在中华街接吻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对得上了。

对得上,就完了。

「哈……哈……哈……」

我感觉脚边正在崩塌。

氧气不足。

大脑发出了悲鸣。

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

(……这么多年,我都是靠对白雪的思念活下来的。)

被白雪的笑容所拯救,沉浸在与白雪结合的美梦中不断努力,收获幸福。

那个──结束了。

我的世界──生存的道路──崩塌了。

「怎么了……?小回,没事吧……?」

发现我的异常,白雪的母亲担心地盯着我。

(不能把这个人牵扯进来──)

白雪肯定也不希望这样。

我绞尽理性,为自己找了个借口。

「对不起……我之前因为事故住院了,身体偶尔会不舒服……」

「是吗?!要叫救护车?!还是去客里躺着?!」

「啊,不,马上就好了……今天我先回去。」

「那至少打个车──」

「我家离这里很近,真的没关系。」

不能再待下去了。

「对不起,失礼了!」

我逃也似的离开了丹泽家。

一出玄关,就目不斜视地跑了起来,一直跑到腿脚都累得动不了为止。

(要是那个吻被白雪看到了的话……)

一想到这里,我就如芒刺背。

「哈……哈……啊!」

直到肺和脚发出抗议,才终于停了下来。

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到了红砖仓库的附近。

全身汗流浃背,衣服湿漉漉的,恨不得脱掉衬衫跳进海里游泳。

背脊上还残留着凉意。

不过,也许是活动了身体的缘故,精神恢复了几分安定。

(……对了。接吻被拒绝这件事,对白雪造成的伤害超出了我的想象,这种可能性不是还存在吗?)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是特别一厢情愿的解释。

可如果不这么想,我就害怕得连走路都困难。

所以我决定就这么相信。

(……先回去和魔子商量商量吧。)

我感觉这是个好主意。

我不认为现在的自己能做出正常的判断。

想听听谁的意见。能商量这件事的,只有魔子。

──就在这时。

嗡嗡嗡,手机震动了。

战战兢兢地看了看,是白雪发来的信息。

「昨天没能回信,对不起。还有,刚才特地来一趟,很抱歉让你回去了。如果方便的话,一个小时后能在平时的山下公园石阶上见面吗?我现在头发乱糟糟的,需要一点时间。」

乍一看,并没有生气或受到打击的样子。

不过说到底只是文字。无法看出白雪的内心。

这一个小时,是女孩子特有的各种各样的准备要花时间,这样坦率地接受好吗?

还是说我的不安言中了,为了做好询问的心理准备,才说需要时间呢?

(……不行。)

我过去从未怀疑过白雪的话。

然而仅仅因为一个担忧──我和魔子的接吻可能被看到了──就变得这样疑神疑鬼。

人真是脆弱啊。

为什么连坦率地接受所爱之人的话都做不到呢?

那一定是因为,做了亏心事。

──谢谢你阻止我。

这是父亲在自首前对魔子说的话。

现在的我,多少能理解那种心情了。

知道自己陷入了泥沼。

但是无法自拔。

不知道选择哪边才是正确。

全部都很重要,即使拼上性命也想保护,却不知道该走向何方。

(老爸,你如今在监狱里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现在非常想问这个问题。

*

从我现在所在的红砖仓库附近到山下公园的石阶就算徒步也用不了一个小时。

于是我决定慢慢地走过去。

思考陷入了死胡同,只是一边呆呆地眺望着大海一边前进。

太阳的光线越来越暗,天空渐渐变成了融化的橘子糖般的颜色。

海水的味道扑鼻而来。被汗水打湿的衬衫,到达石阶时已经干了。

过了十七点后,公园里的年龄层发生了变化。

从小学生到情侣。

因为是梅雨季节,海风的湿气很重,不过随着夜晚的临近,气温下降,稍微变得轻松了些。瞄准了这一点,追求氛围的情侣们为了享受大海而聚集在一起。

「久等了。」

背后有人说话。

回头一看,是一身洁白连衣裙的白雪。

这是上次去代代木公园时穿的衣服。

纯白的服装,与白雪的名字和纯真的内心十分吻合,我不禁看入迷了。

「……怎么了?」

「你真漂亮。」

我说出了不适合我的话。

「啊,不……对不起。怎么说呢……」

「啊、啊哈哈……小回这样夸人,真难得啊,吓了我一跳。是魔子教你说的吗?」

白雪的可爱刺痛了我的双眼。

是因为我一直在自问,我的心是不是肮脏的吗?

我被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深深打动了。

「……可以坐旁边吗?」

「当然了。」

「嗯,是啊。」

说话方式很生硬。

仅仅如此,我的背脊就冻住了。

果然是被看到了吗?白雪是来质问我的吗?──这样的思考搅乱了我的大脑,感觉全身冰凉,迸沁着冷汗。

明明只是坐着,却汗流不止,为了安定下来,我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额头。

「……身体没事吧?」

「啊,嗯。」

「刚才,妈妈说小回身体不舒服。」

「稍微休息了一下,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可是出汗好厉害。」

「为什么呢?虽然没感觉到不适,但体温调节系统可能出了问题。」

这借口连我自己都觉得牵强。

出汗量好像增加了。

「莫非只是我不知道,小回不会身患重大的疾病吧?」

「……你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你现在看上去很难受,妈妈也说你出院后有时会这样……」

对白雪母亲临时编织的谎言,白雪信以为真了。

这让我非常痛苦。甚至想低下头道歉。

「不,我没有那种病。只是有些记忆没有恢复,身体很健康。」

「是吗?是不是不能对别人说的病,只有魔子被告知了?」

光是『魔子』这个词就让我胸口一颤。

「你看,不是有些重病只能让家人知道吗?我想会不会是这样……」

白雪的样子很奇怪。

我都说了没事,为什么还执着于说我生病了呢?

「如果得了那么严重的病,我就不能上学,也不能和白雪约会了。」

白雪的肩膀猛地一跳。

……白雪的反应,大概是针对『和白雪约会』的部分。

「是啊……小回,和我吃三明治的时候,也没有服药什么的……」

「嗯。要是我身患重病,也不可能一整天到处游玩吧?」

「那就是说,偶尔会突然发作,有只在那个时候吃的药……」

「所以说,白雪,我没有病……」

「因为那时小回身体不能动弹,所以需要有人给你喂药……」

喂药……?

不是我,是谁……?

这种情况,真的存在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由谁……?

除了白雪以外……?

「啊──」

在日常生活有可能做到那种事的,世界上只有一个人。

……是魔子。

「哈……哈……哈……」

魔子喂我吃药……?

如果我不能动弹的话……?

怎么做……?

对,比如说──

──用嘴,之类的……?

「哈……哈……哈……」

大概这就是,想要把看到的事实解释得没有问题的白雪所得出的结论吧。

我突然发病了……因为身体动不了……魔子用嘴给我喂药……。

所以亲吻是没办法的,不存在恋爱感情。

白雪是想通过这样的解释来维护我们间的关系吧……?

「哈……哈……哈……」

这种解释太痛苦了。

所以白雪也没有自信。

问我是不是病了。

因为想相信我和魔子,就算我说没生病也确认了好几次。

「啊……啊啊……」

正因为白雪相信我们,所以才会钻牛角尖。然后得出了这种硬性的解释。

这样一来,刚才的对话也都可以理解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在深信这种不可能的假设之前,白雪经历了多大的苦恼呢……?

光是想想,我就想一头撞在水泥地上。

我让最喜欢的人经历了如此痛苦的回忆吗……?

连我都觉得自己很恶心。光是存在令人作呕。

给予白雪闭门不出,连学都不想上的痛苦……我扮演着连最差劲的骗子都不如的小丑角色。

脑中一隅忽然响起魔子的声音。

『你只要堂堂正正就行了。要不然,你和白雪交往也可以。』

『……你是认真的吗?』

『我只要在背地里就行,你即使表面上和白雪交往也没有关系。』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白雪是恋人,我是真正的恋人,这样就可以了。』

『越来越不明白了。』

『白雪是我唯一的好朋友,我不想看到白雪悲伤的表情。』

『我没那么机灵,做不到那种事。』

『不是做不到,去做吧。只有这样,只有这才是,我们三个人能够在一起──不,是我们所有人都能幸福的道路。』

我是个笨拙的人。

但是,即便如此,为了三个人都能幸福,我也只能撒谎了。

……明明知道。

借口也好──

辩解也好──

道歉也好──

明明都到嗓子眼了,却说不出来。

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我只是一言不发。

「……果然是这样啊。」

声音平静得令人吃惊。

「既然已经知道答案,我就直说了吧。」

白雪把视线转向正面……凝视着公园喃喃自语。

「星期六的时候,我看到小回和魔子接吻了。」

「啊!」

呼吸堵住了。

不可思议的是,与发言的分量成正比的冲击并没有马上到来。

但就像身体喷雾一样,一点一点地侵蚀着我的胸口。

明明是穿短袖也足够的气温,我身体的核心却不停地颤抖。

校服衬衫又被冷汗浸湿了。

「哈……哈……哈……」

我必须说点什么。

虽然这么想,却说不出话来。

为了呼吸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我有种只要说点什么,一切都会崩溃的感觉。

有那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我知道魔子喜欢小回,而且,从小学开始就知道了。」

「是……是吗?」

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

太意外了。一时难以置信。

说起来,就算是现在这样的关系,我也几乎没有被魔子当面说过喜欢。

我和魔子是共犯者,她对我的好感是依赖、执着、占有欲──这种词汇比较贴切。正因为如此,从小学开始魔子就喜欢我什么的,甚至超越了意外,感觉像是开玩笑。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问过魔子『我喜欢小回……如果有机会,我可以向他表白吗』,你猜魔子怎么说?」

「…………」

「她说『不用管我,随你的便』,真有魔子的风格。」

白雪的语气出乎意料地明朗。

不知为何,我感觉这比发出阴沉的声音更加可怕。

「大概小学的时候,对魔子来说,小回还没有到恋爱对象的程度吧。因为她是你的义妹,也有家庭方面的问题。不过呢,我很清楚哦。魔子一直把小回当成异性喜欢。」

「我……一直被魔子草率地对待……」

「只是表达爱情的方式不一样而已。上高中后,我又问了一次,我现在还喜欢小回,可以向他表白吗……?」

「诶……?」

脑袋疼得厉害。

「然后魔子又跟以前一样说随你的便。」

随着脉搏的跳动,大脑的疼痛感逐渐加剧。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我知道魔子是喜欢小回的。可是,人要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所以我向小回告白了。然而,现在却变成这样……」

啊,对了。

那是刚升入高中还不到一周时的事情。

在尚未习惯的高中生活中,我被白雪叫到了校舍后面。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为什么特意把我叫到这里?』

『小回……我一直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脸颊微微泛红的白雪可爱得无可救药。

我正想立刻答应,脑海中却闪过魔子的脸。

『一天就够了,能让我考虑一下吗?明天我一定给你答复。』

『当然,我会一直等你的。』

当天,我回到家,告诉魔子。

『今天,白雪向我告白了。』

『哦,是吗?』

『什么叫是吗……』

『白雪的心情我当然了解。你的心情也是。你想和她交往吧?』

『可是,你──』

『随你的便。』

在多次紧紧抱住我的客厅里,魔子冷冷地说。

『真的,可以吗?』

『嗯,我之前不是说过吗?白雪是『恋人』,我是『真正的恋人』,这样就可以了。』

『真的,那种事……』

『以前我也说过,做吧。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三个人得到幸福。』

『如果做不到呢?』

『我们的关系会破裂,虽然不知道会在哪里,又会怎样破裂。』

『我……会下地狱的吧……』

『真笨啊,你早就在地狱里了。』

对了,我已经在地狱里了。

我只是忘了那个。

「小回?!你不要紧吧?!」

回过神来,我摇摇晃晃,用手扶住石阶。

白雪想用手帕帮我擦去额头上的汗,我婉言拒绝,自己擦了擦。

「我……该怎么做才好……」

终于说出口的,是这样一句台词。

「我……背叛了白雪……伤害了白雪……却认为保持沉默是正确的……」

我觉得挨骂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白雪仍用平静的语气说:

「……这个啊,虽然大错特错,但实际上可能是正确答案之一。这几天我想来想去,想到了。」

「……明明是错的?」

「嗯,错是肯定的。不过,考虑到魔子的立场和状况……我没办法否定魔子……因为我们是好朋友……」

「白雪……」

太善良了。

白雪现在的处于即使对我和魔子说出各种谩骂也会被原谅的立场。

尽管如此,她还是考虑到了我和魔子的处境。

要说那是幸或不幸,我觉得是不幸。

「可是,果然还是有不能接受的地方……」

「……那是当然的。」

「小回和魔子接吻的样子,一直烙印在我的眼睛深处……我又委屈,又难过,已经无能为力了……」

每一句悲痛的话语,都让我的血液冻结。

为了补偿魔子,我在心中发誓要一直守护她。

那么白雪呢?

这份罪孽,该如何偿还。

为了保护所爱的人,我该做些什么?

「──白雪,我爱你。」

话到嘴边的瞬间眼泪掉了下来,鼻子深处一阵酸楚。

牙根硬邦邦的,合不上。

白雪是我的梦,我的恩人,我的女神。

这数年间,我没有一天不想着她。

我能活到现在,无疑是白雪的功劳。

不能原谅让如此重要的人受苦的自己。

但我该做什么好呢?

甚至连请求宽恕都有种罪恶感。

我不知道。

太不明白了,脑子里一片混乱。

真想把它搅碎。

用这样混乱的大脑,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这句话。

「──我爱你。」

「小回,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但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我一直喜欢着白雪。」

「你想用这种话来掩饰和魔子接吻的事吗?」

「──我没骗你,我真的很喜欢你,一直一直,最喜欢你了……」

「你这么说,听起来很轻率哦……。我甚至怀疑你是不是只有口头上说喜欢我……?」

「可是,因为是真的,所以只能说喜欢……」

我坦率地向她告白。

然而,为什么会不停地流泪呢?

明明被爱填满了,但在此之上的痛苦和悲伤却萦绕着全身。

「我爱你,不是说谎,我喜欢你,我爱你。只有白雪,是我唯一的救赎,我一直以来只想着白雪。我明白,无论现在说什么话,听起来都像是借口。但是,唯有这一点,我希望你知道……」

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人会因为悲伤,也会因为喜悦而流泪。

然而现在,我知道了,光是爱就能让人哭出来。

「──能给我一点思考的时间吗?」

白雪对着双手掩面,伏下身子的我的后背说道。

「……我也没整理好思绪。我很喜欢小回,真的很喜欢。不过──」

白雪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现在照这样下去,我恐怕就要打你耳光了……」

「想打就打吧。」

「我觉得如果因此被当做受到了惩罚,就这样不了了之的话不好了。」

「……真严格啊。」

「因为喜欢,所以不想敷衍了事。当然,对魔子也是一样的。」

白雪站起来,转身。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白雪呢喃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周围的路灯都亮了起来。

我一动不动,只是用手捂着额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回味着白雪对我说的话。

即使想起来了,也不知道该如何行动。

我不接受魔子就好了吗?

但是那样的话,魔子就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搞不好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这么一想,我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我如果没爱上白雪就好了吗?

……不要。那是不可能的。

我自然而然地被白雪吸引了。

只要我还是我,就一定会爱上白雪。

那我要是没被白雪拯救就好了吗?

也许,这就是正确答案。

虽然被魔子家收养了,但魔子没有把白雪介绍给我,我抱着家人去世的悲伤躲在家里。这样的话,至少魔子和白雪的友情不会出现裂痕,她们可能就不会有现在的痛苦。

不,这么说的话,我应该和亲生父母一起死在事故里才对。

这样一来,美和子阿姨就不会因为收养我和老爸吵架,也不会被亲戚挖苦,最终也不会被移送到精神病院。

当然,老爸也不会再染指违法行为,魔子得到了父母的爱,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辛苦工作。

(啊,是吗──)

眼泪不知何时止住了。

我在公园的饮水处拧开水龙头,把水浇在头上。

(错的不是他人或世界)

我摇摇头,甩干水滴,用手巾擦了擦脸。

是的。

发现得太晚了。

错的是──我这个存在。

*

我刚回到才川家,就听到起居室里传来魔子的声音。

「等等回!今天晚饭怎么办啊?」

她跷着长得令人厌烦的腿,像公主一样高傲地坐在沙发上。

可是现在的我没有精力去理会。

「……今天就随便用外卖解决吧。我有点事想做。」

「回?」

我径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上了锁,走向办公桌。

取出的是活页纸。

连我自己都觉得很老套,但有几件事必须记下来。

〇如果有人读到这个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那是我所期望的,不是任何人的错。

这句话必须最先写下。

我不在的时候,特别是同居的魔子可能会受到各种诽谤中伤。

必须准备一个能够尽量保护她的盾牌。

〇这张银行卡转让给才川魔子。密码是『1463』。

那是一张装满了我真正的家人留给我的所有遗产的银行卡。

密码1463取自我和妹妹的生日。

我十月四日生,妹妹六月三日生。

从我的10月里去掉数字0,就变成了1463。

这段记忆不知为何在刚才突然复苏了。虽然不知道理由,但因为不想浪费来之不易的钱,所以刚刚好。

说起来,还有一件事没想起来。

──我为什么会有记忆障碍?

我和白雪开始交往,到患上记忆障碍为止,一直没有联系。

不过感觉可以想象。

──因为总是在重复同样的事。

魔子曾经这么说过。

(我一直在重复。失去记忆的前后,在做同样的事情。)

所以才能想起来银行卡的密码。

那么,我现在要做的事,曾经的我也尝试过吗?

那样的话就能联系得上了。

我的记忆障碍,是我自己造成的。

感觉很不可思议。就好像在自己即将迈向的道路上,发现了自己的脚印一样,有一种奇妙的认同和违和感。

我把其他杂七杂八的事务事项记在活页上,和银行卡一起放进抽屉。

(好,这样就行了)

刚才混乱的情绪出奇地平静了下来。

也许是专注地写了必要的东西的缘故。

本来我也想留言告诉魔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抄经,但一想反正她也不会抄,没有意义,就放弃了。

「那么……」

出发吧。

随身物品只要手机和钱包就足够了。

将这两样东西塞进口袋,打开房门。

只见魔子双手叉腰站在走廊上。

「你要去哪里?」

「嗯?去一下便利店。」

我想从旁边溜过,魔子把脚撑在墙壁上拦住了我。

「魔子,上次在中华街的时候也是这样,堵住别人的去路可不好,特别是不要用脚。」

作为模特都备受羡慕的魔子的修长美腿,连根部都露出来了。就算是在家里,穿短裙做这种事也太危险了,最重要的是不成体统。

「真的,你这人什么事都要斤斤计较啊。」

「这也是在为你着想。」

「──那就不要逃跑啊!!」

魔子厉声大喝。

我一时没能理解她的意思,眨巴了几下眼睛后,好不容易才说出疑问。

「逃跑,是什么意思?」

「去便利店?骗人的吧?」

「你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你的行动跟那天一样。」

那天──

我回想起魔子有可能在这个场合使用的日期,想到了一个。

「是我出了事故,患上记忆障碍那一天吗……?」

「对啊,我记得那天是你和白雪交往后第一次约会的日子。」

我的脑袋仿佛被锥子扎了一下似的痛了起来。

(……没错。)

那天,我和白雪去约会了。

池袋的水族馆。

是非常开心的一天。

一起看鱼,一起逛公园,一起购物──

但与此同时,我的脑海里却始终想着『真正的恋人』魔子。

因为幸福,所以痛苦。

有多开心,就有多自责。

我下定决心为了保护魔子,会做任何事。

虽然一度内心崩溃,不过凭着对魔子的责任感和药物总算维系住了。

然而──白雪就在眼前的幸福与痛苦,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中学时代,由于和白雪分开了,所以勉强能两立。

这一点,我只通过一次约会就无可奈何地得知了──

然后──

──大概得出了和现在一样的结论。

「你在循环。」

眼前一阵晕眩。

是的,我在循环。

「你在房间的抽屉里留下遗书了吧?内容是自己不在了也不是谁的错,还有存着亲生父母遗产的银行卡,密码是『1463』,不对吗?」

「!」

以前魔子说过不知道我个人银行账户的密码。

但我明明没告诉过她,她却知道。

她那时是在说谎。因为有可能找到这段记忆。

「那真的……以前的我也……」

「你看这个,我刚刚拿来的,一直保管着,没给任何人看过。」

魔子递过来的是活页纸。

上面排列着熟悉的文字。另外内容也和魔子说的──对,和我刚才写的如出一辙。

「这个活页纸的存在,我连医生都没告诉。所以,知道你患上记忆障碍的事故真相的,只有我。」

「是吗──」

现在,我完全理解了。

「我不是因为交通事故,而是因为自杀未遂导致的记忆障碍吗──」

啊,所有的台词都绕回来了。

『健忘大多与心理压力有直接关系,所以在某一期间、某一范围、某一系统内遗忘的情况较多,这也是很自然的。』

『比如说只忘记会造成心理创伤的记忆?』

『是啊,那是一种为了保护自己而封印记忆的模式。』

我因为被逼到想要自杀的地步,才会把事故和记忆一起封印了起来。

所以白雪和魔子,关于两人──特别是恋爱的记忆,我想不起来了。

『真的……丧失了记忆啊……』

『那个……』

『──不能原谅。』

记忆障碍后,一见面魔子就这么说。

我和魔子是一起走过地狱的共犯。

想靠死亡逃避的我,想要通过记忆障碍忘记罪恶的我,魔子一定无法原谅。

『如果我是真正的恋人──白雪虽然是恋人,但我是真正的恋人是有理由的。以你现在的常识来说,这是难以想象,骇人听闻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可以轻视吗?』

『啊──』

『无视我的话,只把白雪当作恋人是很简单的。可是,在恢复记忆后,你可能会感到强烈的后悔,那时候才真是,后悔得想死。』

现在我知道当时的魔子为什么会这么说了。

魔子为了刺激我的记忆,选择了『想死』这个接近事故真相的词。

说起来,当时魔子还说过这样的话。

『现在的我可是脚踏两只船哦,你肯定会觉得讨厌吧。』

『……是啊,我是这么想的……不过,总觉得还不错。』

感觉可以理解。

我们中学时代背负的东西太沉重了。

如果那个暂时消失,又能建立起新的关系的话──

要是我和魔子站在相反的立场上,也许会减少刺激记忆的次数。

没错,正因为这样,魔子才觉得我患上记忆障碍的这种暧昧的状况还不错。

不过愚蠢的我没有意魔子的想法,而是寻求记忆。然后在本能的驱使下,被白雪所吸引。

白雪刚和我成为恋人,对我和魔子的情况一无所知。所以她当然会热心地照顾我,也希望我的记忆能早点恢复。

然后带我去了江之岛──

『我还有很多想不起来的事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的初恋是白雪,我一直一直喜欢着你。』

『嗯,我也是!我也一直喜欢着小回!当然──现在也很喜欢!』

她把自己最纯粹的想法,直截了当地倾泻了出来。

(这样啊……)

那时的吻,是我和白雪的初吻。

多么讽刺啊。

正因为和魔子的记忆消失,没有了罪恶感,我才能和白雪接吻。

这么说来,我问白雪『我被魔子讨了吗?』的时候,白雪是这样说的。

『……我只知道,在我转校的中学时代,小回和魔子身上发生了一件很重大的事。』

『……是这样啊。』

『然而,我只知道结果。至于两个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最终达成那个结果,我并不知情。』

『白雪没有问魔子当时的事吗?』

『……我不敢问。我害怕。』

『害怕……?』

『没事的,小回。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白雪知道魔子喜欢我。

所以,中学时代,身处特殊状况的我们变成了怎样的关系,她已经开始意识到了。

然而白雪不想怀疑自己的好朋友,于是没有深究。

(我们,是在我有记忆障碍的特殊情况下,才能勉强交往的──)

现在,封印的盖子全部打开了。

『──那就不要逃跑啊!!』

这才终于理解了魔子的意思。

我、魔子、白雪──必须面对现实。

「我并不是想逃跑,但对你来说,『死』就是逃避吧。」

「那是当然的!把我留在这样的地狱里……想一个人得到解脱……我绝对不会原谅的……」

魔子扑进了我的怀里。

淡淡的香水味刺激着鼻腔深处。

魔子波浪形的长发抚摸着我的脸颊。

「看到你和白雪亲密的样子,我嫉妒得快要发狂了……!但是,我想和白雪好好相处……!我害怕你和白雪分手,害怕和白雪的关系变得紧张,害怕得无法自拔……!」

「……啊。」

「确实,如果你死了,那些痛苦就会全部消失……!但是!我不可能希望那种事……!我喜欢看到你幸福的表情……所以──我才同意你和白雪交往──」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不要道歉!你也好,我也好,白雪也好,谁都没有错……!」

魔子敲打我的胸口。

一遍又一遍地──敲打着。

我明白,这和悲痛的呼喊是同一个意思。

如果谁都没有错,为什么我们会如此痛苦呢?

难道这就是命运吗。

我只能轻轻抱住魔子的肩膀,希望能尽可能减少她的痛苦。

*

由于魔子的哭泣一直没有停止的迹象,因此我们将场所转移到了起居室。

「呐,给我膝枕……」

在她的央求下,我坐在沙发上,把魔子的头放在膝盖上。

没有开电视的房间里,只能听见魔子的抽泣声。

我只是缓缓地抚摸着魔子的脑袋。

这样寂寞又安宁的时间持续着──终于平静下来的魔子,坐起身来。

「肚子饿了,给我做点什么吧。」

「突然说这个?之前的氛围都被破坏了哦。」

「……有意见吗?」

「知道了,我马上就做。」

我给魔子做了只需要冰箱里现成的材料就能完成的香辣意大利面。

结果被抱怨太辣了。

「我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我吃完自己那份的意大利面后说道,魔子停下叉子。

「……好事?坏事?」

「坏事。」

「有多坏?」

「程度很难说明。」

「那和你想自杀相比怎么样?」

「差不多吧。因为那件事,我才想自杀的。」

「……真不想听啊。」

「咔」的一声,陶瓷餐具发出声响。

魔子粗暴地放下叉子。

「顺便一提,如果不听会怎么样?」

「情况会更差吧。只是看你有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真糟糕啊。」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魔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吃不下了。」

虽然这么说,可魔子只吃了小鸟份量的食物。

尽管拿着叉子,但她大部分时间都只是戳着盘子里的花椰菜。

「你给我泡杯咖啡,尽量浓一点,否则我没心情听你说话。」

「再怎么在意体型,也应该多吃一点。而且晚上的咖啡是睡眠的敌人,还是少喝──」

「刚才还想死的人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魔子讽刺地扬起嘴角。

我呼出一口气。

「说得有道理。我收拾一下,去泡咖啡。」

「要浓一点的。」

「我知道。」

十分钟后,我们面前摆着两杯冒着热气的香喷喷的咖啡。

在那浓郁的香气的催促下,我郑重地开口道:

「──白雪,看见我们接吻了。」

「啊!」

喝了口咖啡的魔子露出苦涩的表情。

是因为我的台词,还是因为我煮的特浓咖啡?

「在中华街,应该是被她跟踪了吧。因为和白雪分别的时候,场面有些尴尬。」

「你想起了我,没能和白雪接吻……因为这个理由被跟踪……我也因为嫉妒,做了愚蠢的事……。本想痛骂你一顿的,可是这次我们都有错,有点怪不了你。」

「你自己做错事也要骂我吗?」

「哼,能说出这种讽刺的话,说明你的心情稍微恢复了,是件好事。」

被人挑衅,心情绝对不会好,但和人交谈,有镇定精神的作用吧。

写遗书时的那种精神封闭感消失了。

「说实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嘛,是这样吧,甚至想过要去死。」

「我知道不该问,但还是让我问一下吧。」

「什么?」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魔子无奈地耸了耸肩。

「这要问我吗?真差劲。废物。你没有自己的想法吗?犹豫不决的胆小鬼。」

「真是不可思议啊,被你这么一说,我就想活下去了。」

「好倾向呢。」

「和对你的好感度成反比哦?」

「你的想法太肤浅了。表面上你感觉对我的仇恨在积累,但抖m的你内心深处正因为喜悦而颤抖着。所以你才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只有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地说,没有。」

这异常苦的咖啡偶尔喝喝也不坏。

对舌头的刺激,唤起了现实感。

「那么,关于你应该前进的未来,我给你两个提示。」

「……洗耳恭听。」

「第一,维持这样的关系。」

「白雪看到我们接吻了哦。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可以说正因为无法维持现状,我才打算选择另一个的未来。

那是不可能的未来。

「是这样吗?」

魔子意味深长地说道。

「怎么说?」

「这要取决于白雪的行动,不过就像我暂时接受了你和白雪的交往一样,白雪也有可能接受我和你的关系。」

「怎么可能……真傻……」

「喜欢上你这种傻瓜的女人,基本上都是傻瓜。」

那样的话,虽然我们的关系真的到了濒临破灭的极限……只靠一根丝线维系着,但说不定还能持续下去……?

「可是,这就要看白雪怎么做了,不知道能不能选。」

「再让我听听另一个。」

「好啊,我比较推荐这个。」

「什么?」

「──放弃白雪,发自内心地爱着我。」

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我正想说「你开玩笑吧」,魔子的眼睛却完全没有笑意。

「重要的是『发自内心』,把身心都交给我吧。」

「……简直就像魔女的诱惑呢。」

「只要你真心爱着我,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所有的事情。和白雪的关系也是,就算每天都去磕头道歉,我也要恢复到小学时的那种关系给你看。」

「……那是不可能的,魔子。」

「只是你觉得不可能,我一定会做到的。」

魔子的才能超出了标准。

头脑也好,运动能力也好,美貌也好。

如果那个魔子下定了这样的决心,断言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实现。

可是──

「魔子,我……如果没有遇到白雪,应该会喜欢上你。」

「咳!」

作为魔子来讲,很少见地咖啡喝到一半呛住了。

「……那、那当然了!」

魔子气急败坏,慌忙掩饰。

脸颊微微泛红的地方有点可爱。

「像这样感觉被你当成了傻瓜的嘲讽,我也并不讨厌。除了你以外没人能做到。虽然偶尔真的会生气。」

「你是夸我还是贬我?」

「都是。」

「真差劲,笨蛋,玩弄女性。」

「哪里有玩弄女性的成分?」

「因为我有点高兴。」

魔子一边害羞,一边不满地撅起嘴。

「你,偶尔也有可爱的时候啊。」

「烦、烦死了……」

「可是,你这样我有点为难,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不要为难,直接高兴吧,笨蛋。」

这种表情在外面是绝对看不到的。

在我看来,这比模特打扮时的表情更吸引人。

不仅强势,才华横溢,实际上也有讨厌寂寞,怕羞的一面,真的很有魅力。

然而──

我缓缓开口。

「至少现在,我喜欢白雪。」

这是不可动摇的事实。

「……我知道。」

「将来也许会喜欢上你,不过──」

「我不是说我知道了吗!你就闭一次嘴吧!」

无论多么有魅力,我都无法回应魔子的想法。

「啊啊,明明提出了最好的方案,却被你驳回了,那就只剩第一个提案了。」

「…………」

不是这样的。剩下的选项不仅仅是第一个『期待白雪选择维持现状』。

在今天这样说话之前,我打算选择另一个──我消失的选项。

「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去死,不管被逼到什么地步,再辛苦,都不要去死。」

「但是……」

「没有但是!你明明在事故中失去了所有的家人,还不知道被留下的人有多痛苦吗?」

「啊──」

「为了我活下去!去哪里都行!只有这个选择不要再做第二次!如果你自杀,我也会跟着自杀!」

真是乱七八糟的逻辑。

可这也是能将我维系在现世的最好的一句话。

「……对不起,我再也不想了。」

「那当然了!就因为这样,我才讨厌一本正经的自我牺牲陶醉者!」

「说得好过分啊。」

「是你做得太过分了。」

「只要这次无法否认呢。」

不行,在兜圈子。

如果要找其他选项的话,就会成为在白雪和魔子之间选择其一吧。

然而我──无法选择。

与其在两人之间做选择,不如选择死亡。

在那个选项被封住了的现在,哪里都找不到前进的道路。

「……总之,你要活下去。首先只考虑这一点。」

「白雪那边呢?」

「活着的时候还会发生新的事情,之后再考虑不就好了?」

「这样可以吗?」

「这样就行了。人生这种东西,能计算的部分反而比较少。」

「……是啊。」

如果是一年前的我,绝对想不到会变成这样。

未来永远是未知的。

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才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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