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上彻
距离跟魔王他们交战,并离开伙伴们已经过了十天。
我跟苏林现在正走在山间的乡下小镇芙尼特里。
苏林跟镇内氛围不搭调的华丽服装,吸引了人们的好奇目光。而且他自己也真的像是哪里来的贵族一样对镇民们优雅地打招呼,有些误会他是贵族的老奶奶甚至还跪在地上磕头行礼。
我适当解开她们的误会后,就站到苏林身旁,发出叹息。
「……你可以不要这样吗?」
「你说『这样』,是指什么呢?」
他依然挂著可疑的笑容装傻,我也已经没心情挑他毛病了。
他观察我的态度后,一边弄响衣服上的装饰,一边说:
「既然你会在意,那我们暂时解散,各自自由行动如何?」
「哈,开什么玩笑。」
我发出一阵乾笑,然后侧眼狠狠瞪他。
「要是我一个小时没看著你,你会哼著歌毁掉这座小镇吧?」
「咦~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呢。你这样讲让我好意外,好伤心啊。」
「你要是不满我的态度,就先藏住你对老人跟小孩投出的那种暗藏欲望的视线吧。」
「哎呀,失礼了。」
他端正自己的表情,接著立刻询问「那么我们就分头行动可以吗?」但我只是不发一语地抓住他的衣袖。周遭的人看来会像是弟弟依靠在哥哥身边,不过实际上比较像是拉著废物狗的主人。
苏林失望地耸耸肩。我决定马上转移话题。
「不过,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抵达『圣域』?」
听到我的提问,苏林也有些厌烦地回答:「是啊。」
「毕竟我们必须徒步过去,也还得再见识两座大都市。这都是多亏有身为勇者的你同行啊。」
「有意见就去跟奥尔他们说啊。跟那些规定勇者要打开『圣域』的门,就一定要遵守『基本上以徒步方式旅行』跟『见识这个时代所有大都市』这种条件的人说。」
没错,虽然十天前就达成所有试炼了,但要打开「圣域」的门,我就得再见识三座城市。我在这十天内跟苏林到过一座城市了,所以还有两座。不过一座都市大概要待上一星期才行,所以现在还有两座,再加上要全程徒步的话……
「……想想这趟见闻之旅也还要再一个多月呢……」
就算是勇者跟魔人,要进行无法使用交通工具的旅程,速度上还是会有极限。前几天待的都市还算很近倒是还好,可剩下两个就没那么轻松了。
「唉!没想到跟勇者成为同伴的坏处,会大到这个地步!」
苏林夸张叹道……不过,这部分其实多少跟我当初计画的一样。
「(光是能阻止苏林的暴行大概两个月的时间,我加入他的行列换来的好处应该够多了吧……)」
这是我不惜背叛法迪欧跟师父两位重要伙伴所做出的选择。要是没有这点程度的好处,我会很困扰的。
我又继续说:
「总之,我们应该差不多可以放缓对约尔他们的警戒了。」
听到我这么说,苏林就好像到刚才为止的哀叹都只是幻觉一样,瞬间一改表情回应。
「也是。与其没头没脑地找我们在哪里而弄得精疲力尽,他们应该也认为在我们最后一定会去的『圣域』等待会比较确实,而且轻松。」
「可是那里不是给教会的人管理吗?」
「人类应该也很想那么做吧。不过,通往『圣域』的门所在的灵峰瓦尔哈拉,从以前就一直是有世界最强等级的魔物栖息的土地。实在没办法完全由人类管理呢。」
原来如此,看来那个地方真的就像最终关卡一样。就算有强大魔物徘徊,身为魔王跟魔人的约尔阵营要待在那里也不会有问题。那么正大光明地堵在门附近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吧。
「若要论教会能察觉到的事情……我想顶多就是审判者是否有出现在瓦尔哈拉附近吧。再怎么说,他们应该也至少会准备那样的结界。」
「原来如此,既然那样……法迪欧跟师父阵营很有可能会利用教会的情报,跟我们同时抵达『圣域』。」
「唔~这可难说喔。毕竟教会也不是笨蛋,事情演变至此,他们大概早就无法全盘信任赛西莉亚•希维尔了。至少他们应该没办法跟以往一样接受教会的支援。所以,即使会有教会的人马阻挠……」
说到这里,苏林重新表示意见:「应该说……」
「说到底,我其实不是很认同你认为赛西莉亚小姐跟法迪欧小弟那种跟这件事毫无关联的弱者,会主动参加这场战争的想法。」
「这可难说喔。」
我表面上只是含糊微笑,心里则是深信法迪欧跟师父绝对会来。而且……我甚至觉得搞不好比起魔王约尔,他们会是更大的问题。
我先整理过目前得到的情报。
「要进入『圣域』,有两个大条件对吧?首先是要打开门。」
「这是只有勇者──也就是你才做得到的最重要任务。通往那个地方的门,一般称作『圣域之门』。如果不由你打开这扇门,那一切都没办法开始。」
「就这方面来说,魔王阵营会想在『圣域之门』打开之前把事情解决吗?」
「这很难说呢。毕竟门打开了,他们也有好处。届时他们能从内部破坏圣域,最重要的是……啊,这件事下次再说,我们先回到正题吧。」
「嗯,然后,『圣域之门』打开了,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进去。只有拥有『入场资格』的人,才能通过圣域之门。而那份『入场资格』原本只会给予陪伴勇者完成全部共三个试炼的人。」
「也就是说,现在满足这个条件的,只有法迪欧小弟跟赛西莉亚小姐。路乌小弟……哎呀,他已经在『不幸的意外』中去世了呢!真是失礼了!」
我无视苏林令人不快的话语,点了点头。他用觉得非常无趣的眼神俯视我,失望地继续说:
「我曾听该隐说,他之前似乎在『抉择洞窟』被误认成别人,例外得到了『入场资格』的样子。从这部分来推断……」
「大概是科学家的那个奥尔临时帮约尔设置的例外程式吧。」
「没错,不晓得是不是赶工做出来的,对于对象是不是约尔的判定似乎很松散。恐怕只是判断对方是不是『拥有智慧的魔物』吧。既然这样……」
「应该可以想作所有魔人都拥有『入场资格』……真是的。」
我不禁叹气,苏林则是弯起嘴角窃笑……奥尔好像跟约尔很要好,所以是无可奈何啦,不过她真的对魔物阵营太好了。而且还给约尔存取情报的权限……
我想著想著,苏林就一脸热诚地盯著我看。我问他「干嘛?」他就回答「没有」,并感觉有些遗憾地继续说:
「我认为你真的变得太聪明,太强悍了。你是有什么诀窍才会变成这样?」
「诀窍?没有诀窍啊。我只是一点一点吸收达成目的所需要的东西而已。」
「……你这种因为去除自身的各种懦弱,而渐渐失去人性的态度,我不是很喜欢呢。」
「谢谢你,你的评价太令人开心了。」
「……你真惹人厌呢。」
苏林明显厌倦地耸耸肩。我依旧拉著他的袖子,以一句「话说回来」改变话题。
「我们现在在往哪里走?我们已经做好最低需求的补给了,既然这里不是大都市,那我们也没必要待在这里了吧……」
「我们正在往旅馆方向走。」
「旅馆?」
我不禁一脸傻眼地看著他。这也是因为我们勇者跟魔人这种跟一般人类不一样……也就是身体基本上几乎可以省下睡眠跟吃东西的我们在这趟旅程中,除了待在大都市的期间以外,根本没有理由刻意住宿。
虽然再怎么说也无法没日没夜地全程奔跑,但至少对于可以透过简单又短暂的野营恢复足够体力的我们来说,就算会经过乡村小镇,也没有半点长时间逗留的理由。
可是这个魔人竟然大白天的就往旅馆走。
我显露出对他的不信任,苏林就说「我也不是要硬逼你在这里过夜」。根本莫名其妙。
苏林虽然这么说,却也没有停下脚步,而且也看见我们要去的旅馆了,所以我没有继续抱怨,就这么跟著他走。
数十秒后,我们来到了旅馆前面。旅馆是间令人联想到大型圆木屋的大间木造建筑,以乡下小镇而言,建筑外观算是意外精致。
苏林语气乾脆地开始说明。
「这座村庄附近有天然温泉,听说有很多来度假的旅客喔。所以这村庄虽然偏僻,也盖了间还挺气派的旅馆。实际上评价好像也很好呢。」
「……所以呢?」
我半眯起眼,瞪著苏林。如果是以前的我们……是还跟路乌他们一起开心旅行的时候就算了,现在我对观光相关的情报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露出不怀好意的奸笑。
「哎呀,进化成聪明小孩的你,还没有察觉吗?」
「……如果你的意思是只有今天一天在这里过夜,也不会对整体局势有影响……」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喔。应该说,我想这间旅馆已经对整体局势有够大的影响了。尤其对你来说,更是如此。」
「你这话是什么……」
我说到一半,旅馆入口的木制双开门就发出「叽」的声音敞开。
接著,在建筑物正前方的我跟苏林关注下,从旅馆里走出来的人──
「啊,欢迎光临──等等,咦?小……小彻先生?」
「怎──莎克雅?」
──说是熟人,也是熟人中的熟人,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不久就受她照顾了一阵子,并且来自距离这里很遥远的维利尔村旅馆老板的女儿……莎克雅•鲁恩。
「哇!真是太巧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莎克雅高兴地跑来我身边,紧紧握住我的手。我愣愣观察她的举动……同时快速动脑思考。
「(也对,记得她在参观学习各地的旅馆嘛。那她出现在这里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好奇怪的……可是这是怎样?真的会有这么神奇的巧合吗?……巧合?不,等等,不对。我是为什么会来这间旅馆的?说到底,提议要经过这座村庄的人……)」
我的背脊瞬间发凉。
我慢慢回头往后看……看见苏林挂著实在可疑至极,而且充满愉悦的微笑,凝视著我跟莎克雅。
「我啊,可是真的很讨厌没有『弱点』的人哟。你说是吧,彻小弟?」
「(这家伙……!)」
我看著眼前纯粹替我们的重逢感到高兴的莎克雅。
同时察觉我跟我自以为成功利用的魔人之间的力量平衡,在这一刻彻底翻转。
赛西莉亚•希维尔
半山腰存在著通往圣域入口的灵峰──瓦尔哈拉。
而在能够正面观望那座山的高台上,存在著那座城邦。
圣都诺伦。
也是可说是行星诺伦加德里唯一的宗教──女神教会活动的中心。相反于其极小的国土面积,军事实力与文化方面的影响力却是其他国家无法比拟的强大。简直是世界的中心。
而圣都诺伦的女神教会本部第八教堂里。
赛西莉亚•希维尔与她的长官德瑞克•马汀尼斯分别坐在中央通道两侧对称位置上的长椅,望著前方的女神像。
女神像在穿透彩色玻璃的光芒照射下,面露充满慈爱的微笑。赛西莉亚现已清楚得知女神真面目及历史真相,但大概是长年信仰使然,一来到女神像面前,就会很不可思议地端正身姿。
侧眼看到赛西莉亚这副模样,秃头的男子德瑞克露齿一笑。
「你还是一样很拘谨啊。」
「并不是我拘谨,是德瑞克队长您太松懈了。」
赛西莉亚瞪向大大张开双腿与手臂的长官。他小声说「这倒也没错」,愉快大笑了一阵。
德瑞克看著女神像,迅速收起表情低语:
「你说想离开神剑骑士团这种话,当然不是在开什么无聊的玩笑吧?」
「是的。很可惜我没有那样的幽默感。」
面对赛西莉亚没有半点微笑的平淡回应,德瑞克伤脑筋地抓了抓头。
「……你是想为勇者的背叛负责吗?」
「那当然是原因之一。」
「喂喂,不是已经决定不追究那件事的责任了吗?从报告听来,大概两星期前发生的那件事,几乎没有可以算是你的过失的部分。反倒是明明魔人们正在大肆作乱,却依然只派你担任教会方战力的我,还有高层那边的怠忽职守要负比较多的责任。虽然我们这里确实也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不,关于这点,要是胡乱派遣一些无能小卒过来反而更添麻烦,还请别在意。」
赛西莉亚面色不改地平淡说出这番话,德瑞克不禁发出叹息。
「你讲话还是一样很不客气啊。不过,现在的神剑骑士团里能跟魔人相抗衡的战力,确实也只有你就是了。」
「……您这么说就有些不对了。」
「嗯?」
面对德瑞克的回问,赛西莉亚握紧放在腿上的拳头,回答:
「到头来,就连我也是个没办法动到魔人半根寒毛的无能小卒。」
「…………」
德瑞克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回应,仅仅是直视著在阳光下闪耀的女神像。
约十五秒的沉默后,德瑞克简短开口道:
「你失去继续留在神剑骑士团的自信了吗?」
「…………」
「不对,这不单是实力方面的问题。该怎么说,嗯……」
德瑞克稍微支吾其词后,清楚明白地问:
「你……失去信仰了吗?」
「……我不知道。」
赛西莉亚大口叹息,将视线移开女神像,低下头来。
「我现在一样很感谢教会。对于虔诚又彬彬有礼的各位信徒们所感到的敬意也依然不变。也由衷支持女神教会至今为广大人群说法的基本思想与伦理观。只是……」
赛西莉亚无法推断德瑞克究竟知道多少隐情,犹豫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但德瑞克意外接续了她的话语。
「你无法原谅教会窜改历史吗?」
「…………」
赛西莉亚听见德瑞克这番令她有些出乎意料的话,身体颤了一下。
德瑞克露出苦笑回应:
「不,你可别会错意了。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利用阶级上的特权得知教会的所有隐情。就这方面来说,我对于世界真相的了解,还不及应该曾在『女神试炼』里接触过某种东西的你的十分之一呢。」
「那,您又为什么……」
「不过,就算没有人仔仔细细地告诉自己,升到算高一点的阶级以后,再怎么不想也会知道啦。知道自己隶属的组织到底是不是真的健全。」
说著,德瑞克对赛西莉亚露出复杂的笑容。随后他像是要把累积在心里的东西吐露出来似的,在一次大口叹息后说:
「可是我跟你不一样,本性上是个不正经的人。我一直以来都抱著只要能保护眼前自己珍惜的人就够了的想法。因为世界跟历史之类的,根本不是光靠我自己一个人就能处理的东西。那么就算那些历史是建立在欺瞒跟捏造上……我也要全心全力保护近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世界,保护这里的和平跟幸福。」
「…………」
「……你会瞧不起视野如此狭窄的长官吗?」
「……不会。」
赛西莉亚这时忽然对德瑞克回以过去不曾露出的柔和微笑。
「对我来说,您现在依然是我最值得尊敬的长官。」
「…………这样啊。」
德瑞克腼腆地笑了出来。赛西莉亚怀念起在展开旅行以前与他一同执行各种任务时的回忆,同时继续说:
「也包括您头上散发出的那道不输女神像的圣光。」
「你果然是瞧不起我吧!是吧!」
德瑞克激动地站起来。赛西莉亚则是若无其事,以面无表情回应他。这段一如以往的互动,令两人一起轻声笑了出来。
然后……
德瑞克弹响手指的同时,异端裁判官军团就包围了赛西莉亚。
唯一与外界相通的出入大门、一楼墙边、环绕教堂二楼部分的走廊──
身穿异端裁判官特徵的灰色长袍,且将兜帽压得盖住眼睛的大批诡异人群无声无息地现身。
但赛西莉亚仍然不为所动地坐在原处,德瑞克依旧伤脑筋地继续抓抓头。
「我再问一次,赛西莉亚……你要离开骑士团……离开女神教会吗?」
「是的。」
「你是了解教会会怎么处理得知这个世界隐情的局外人,却还是这么说吗?」
「是的。」
「……你不惜逼身为长官的我做这么不愉快的工作,也要贯彻这条路吗?」
「是的。」
面对所有提问都立即回答的赛西莉亚,德瑞克眼泛哀伤,求助似的回问:
「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不惜做到这种地步?是因为你天生的清高正义感吗?既然这样……」
「不,并不是。我跟德瑞克队长的想法,反而是分毫不差。」
「那……?」
赛西莉亚笑著对松了口气的德瑞克回答:
「我正是想保护我珍惜的事物……我珍惜的人们,才选择战斗。所以……我想想,如果要以德瑞克队长的说法来讲──」
赛西莉亚先是短暂沉默,才面带凛然──却显露出些许余裕,也是以前的她不会露出的那种充满人味的表情说道:
「──人类的未来跟教会的隐情,跟现在的我无关。」
「────这样啊。那就无可奈何了。」
「是啊,的确是无可奈何呢。」
德瑞克不禁笑了。赛西莉亚也连带著一起笑了出来,然后……
「太令人遗憾了,赛西莉亚。」
「我也这么认为,队长。」
德瑞克挥下手臂做为信号,同时,异端裁判官大军也开始猛烈奔向赛西莉亚。
法迪欧•梅克路斯
「不晓得赛西莉亚那家伙有没有把事情妥善处理好?」
法迪欧的声音在阴暗又潮湿的沉闷空间里响起。
「我想应该没有。别看她那样,她完全就是会以情感为优先的那种人。」
蕾雅•如月一边平静处理手边事务,一边若无其事,而且头也不回地回应。
法迪欧不禁苦笑,耐不住无聊的他,继续跟蕾雅对话。
「可以的话,还真希望她可以跟前长官和之前隶属的部队……圣骑士队之类的地方好好妥协一下,事情会比较好办就是了。」
「期望她会有那么精明的交涉能力,反倒比较过分吧。她又不像你或我母亲。」
「咦,你母亲在那方面的能力也很强吗?」
「是啊。因为臂力属历代勇者里最弱的母亲,主要的武器是『谎言』、『威胁』、『诱导』、『背叛』这四种能力。」
「几乎都不是自称勇者的人该有的能力嘛。」
「不不,只会虚张声势跟可疑怪招就光明正大自称大魔导师的人,也是很不得了啊。像我这种只是一个魔法学校的优等生,而且除了服装以外根本没什么个性的人实在是比不上──」
说到这里,蕾雅手边传出解开门锁的「喀锵」巨响。
「嗯……唔唔……?」
这一剎那,门边原本在睡觉的卫兵听到声音,渐渐醒来。不过──
「哎呀,『磷光啊,诱使蝴蝶浅眠吧』。」
「……?呼……」
蕾雅迅速再次利用睡眠魔法使卫兵昏厥。她轻轻推开解锁的门,窥探门内的状况后,只把手朝向身后的法迪欧,对他招招手。
法迪欧观察蕾雅这一连串极其流畅的动作,虽然半是傻眼,却也半是敬畏地低声说:
「我倒觉得可以一边聊天一边平静地撬开门锁、非法侵入跟瘫痪卫兵,却还自以为是单纯的优等生的家伙还比较可怕就是了。」
法迪欧跟蕾雅目前为了某个目的,正在尝试入侵女神教会大本营里警备也算特别森严的秘密地下区域。
至此他们已经催眠了三名卫兵,以非正当手段突破了两道门,但幸好尚未被其他人发现行踪。老实说事情比法迪欧预料中的顺利,但他认为这恐怕是因为……
「赛西莉亚小姐大概已经开战了吧。」
法迪欧肯定蕾雅的推测。
「我想也是。不过真要打的话,还真希望可以尽可能把事情搞大一点……」
「这不好说。毕竟教会那边应该想尽量隐匿这件事。我想他们这时候会大量派遣专门暗杀的异端裁判官吧?」
听到蕾雅的推测,法迪欧说著「有可能耶……」厌倦地垂下肩膀。即使曾轻松打倒死对头,他还是不擅长面对异端裁判官,应该说心里对他们的厌恶感还是很深。
实际上,他们做事的手段只能用「下流」来形容,要是得知教会内情的赛西莉亚说要离开,绝对会先动手处理她……而且大概还会避免她泄漏多余情报,试图在受隔离的空间内一口气除掉她,不给她反击余地。
「反正就算真是那样,那家伙──」
「嗯,如果是她──」
两人肩并肩奔跑在通往目的地的漫长阴暗走廊上,如此细语。
「「──大概也会轻而易举打破敌人的企图,华丽打爆那些废物(吧)。」」
瞬间,地表传来彷佛巨大瓦砾坠落的碎裂声响和震动。
两人相视而笑,继续朝著地下区域深处前进,以完成自己的职责。
「这里就像一座巨大迷宫呢。」
照著事前得到的情报在第三次遇到的丁字路口转过弯时,蕾雅倦怠叹气道。
法迪欧看著赛西莉亚画的地图──不,正确来说是法迪欧努力重新清楚画过以后才终于称得上是地图的纸,哼笑说:「会这样也是当然的吧。」
「毕竟他们可是伟大的女神教会耶。在这种没有人会注意到的地底下,就算有多少他们想藏的东西,还是想关起来的东西,或是被人看到会很困扰的东西都不奇怪。」
「赛西莉亚小姐的地图有画对吗?」
「不知道。那家伙勉强知道的,顶多就是感觉能通往『最深处』的路线而已。也不保证我们的『目标』就在那里。不过……」
蕾雅接续法迪欧的话语。
「嗯,假设我是教会的人,我大概也会直接把『那个』藏在最深处。」
说完这句话,两人便暂时默默继续在教会地下区域前进。自从在入口遇到守门的卫兵以后,阴暗走廊上就没有其他人。虽然偶尔会感觉到一旁室内有微弱的生命气息,但法迪欧跟蕾雅对于那些明显不是人类的存在怀抱不好的预感,不想前去确认那究竟是什么。
两人一心一意,快步默默前行。愈往里面走,空气就愈是沉闷且潮湿。
再继续走下去,或许得不到什么很好的收获。
两人之间开始飘散出使人不安的紧张感时,法迪欧以开朗语气开口,想打散这股紧张。
「反……反正就当作事实跟我们猜测的一样就算赚到吧,蕾雅。毕竟本来就只是赛西莉亚要来跟教会断绝关系,才顺便来的。我们找不到『目标』,那家伙也不会责备我们──」
「我想是不会吧。」
自己的话语被毫无意义地接续下去,令法迪欧愣得眨了眨眼,却也立刻挂著傻笑继续说:
「对……对吧?既……既然这样,那我们也不要抱太大期望──」
「因为我们找到了。」
「──啥?」
法迪欧发出呆愣的回应。在他慌了手脚时,蕾雅轻轻指向前方。
法迪欧缓缓定睛凝视黑暗深处,就发现……
「啊……」
走廊尽头有座牢房。作为栏杆的金属黑得甚至让人感觉到不祥气息。更里面的地方,也是黑暗更加深邃的地方,有对淡淡的光芒──是眼睛。
蕾雅向吞了口口水,停下脚步的法迪欧确认。
「那确定就是我们要找的『目标』吗?……法迪欧。」
「咦,啊,喔,也对,你没见过他……」
法迪欧被这么一问才注意到这个事实,连忙再稍微往前踏出脚步进行确认。
不过……用不著等到他看见「目标」的长相,「那个存在」就咧嘴一笑,证明自己就是法迪欧他们正在找的目标。
「哎~呀哎呀哎呀,没想到大魔导师法迪欧•梅克路斯(假名)在这时候登场了!难道他打算把我这绝世主持人兼擅长谋略的魔人威尔•伊格尼尔救出这破烂牢房吗?」
约尔
咦?已经厌烦守在圣域前面的单调工作了?唔~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
既然无法正确掌握彻小弟他们的所在地,我们要是随便动手,结果被趁隙完成重新启动,就真的是蠢得无可救药了。对我们阵营来说,守在这里还是最好的方法。毕竟我也打不开门。不过考虑到勇者需要在各个都市停留一段时间,就算他们用最快速度移动,现在应该也还到不了这里……反正就以防万一嘛。而且也没别的事好做。
啊,等等,谬特你要去哪里?咦?你说教会大本营那里好像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要去玩一趟?唔~我认为还是不要比较好喔。那里连我都没办法探测,根本不知道他们准备了什么样的对策。就算不至于有魔法封印装置,也很可能有相当于那种东西的道具……比如说对魔物跟魔人特别有效的东西。不过同样是人类的话,也许是可以轻松闯进去……
咦?上次还满轻而易举地就袭击成功了?喔,你说的是假扮成风金的时候吧。那次确实连我都觉得很佩服。实在太厉害了。不过正因如此,那大概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和平到太过松懈的教会展开奇袭的大好机会。我想被你大闹一番之后,现在教会大概准备了相当充足的对策应付魔人……不,我没有在责备你。真的真的。
…………虽然我是觉得你好歹也顺便救一下伊格尼尔啦。
咳。
等等,喂喂喂,谬特,你有听我说话吗?你为什么笑笑的一副准备起跑的样子?你明显是想往教会大本营高速移动对吧?对吧!
不要嘟脸颊!不要嘟嘴!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咦?伊格尼尔?是……是他的话,不会有事的啦,嗯……我……我没有在责备你,没有。嗯、嗯,谬特没~有犯任何错,我也完全不觉得你无情。真的真的…………呼。
──什么?要我讲有趣的话题?咦?那是怎样?你要我来说吗?我……我想也是啦,毕竟也不能期待该隐说些有趣的事情,嗯。
呃~那我想想看,那就来说说我用对于审判者灵魂存在的行星──地球所抱持的想像想出来的爆笑小故事「我不想看到怎样的异世界」──咦?不听吗?真的?干嘛这样啦,连该隐都这么死命拒绝。会有损我的形象?不不,才不会。因为这个故事很有趣的。
首先要说最不想看到怎样的异世界,就是一个极度喜爱羽毛被跟汤炒饭的少年……呃,咦?不听吗?这很有趣耶。真的。你们两个为什么都那么死命拒绝?最后魔王的形象?你们在说什么?对了对了,说到异世界小故事,一个会错意的学生在没有一夫多妻文化的国家里喜欢上好几个女性,自以为是后宫王的世界也是挺不想看到的──咦?不听吗?不听了吗?这样喔…………啊,不过,如果你们想听后续──不想听?不可能会想听?绝对不会?啊,这样喔…………这样喔……
咦?想听我以前的故事?没有什么好笑的喔。咦?有趣的事情不等于好笑的事情吗?那倒是没关系……可是我不知道有不有趣喔。可以吗?唔……好吧,既然你们两个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讲讲自己以前的经历吧。
毕竟我们只有时间是多到用不完嘛。
就像这个世上的所有生物一样──
我也不记得自己出生时的事情。
我生下来时一无所知,之后慢慢产生自我,在与他人的交流之间渐渐学会沟通。
所以我也一样走过很平凡无奇,且以生物来说极为理所当然的成长过程。
大概是因为这样吧。就算得到了极其强大的力量,察觉了自身使命,现在的我还是觉得被其他人视作伟大存在会浑身不对劲。因为我也不是「一诞生在世上就是神」。不如说,虽然我拥有一些力量,但也只是个组合成这个世界的其中一个齿轮──顶多就是有这种无趣的想法而已。
我想这可能也是我天生的特质使然就是了。
我果然还是受到既是我的养育父母,也是朋友的人类──奥尔最多影响吧。
她……我想想。简单来说,她是个烂人。
她对于自己兴趣以外的事情毫不关心,是很典型的学者个性,而且又傲慢,又欠缺伦理观……讲好听点是天才科学家。讲难听点……应该说,她实际上就是个真真正正的疯狂科学家。
喔,就这方面来说,在尖端医疗开发特区进行可憎实验的女医绫•海尔默斯,可能在精神方面跟奥尔算极为相近。所以我也不小心就对她的暴行坐视不管很长一段时间……
咳,回到正题吧。
叫作奥尔的科学家,在他们──从濒临灭亡的遥远行星米德加尔特搭乘播种船而来的十万人之中,是拥有的影响力算特别强大的一个人。
当然,拥有政治权力的是其他人,她的官方立场顶多只是一个学者,不过,她接连研发出革新技术,使人们生活逐渐丰饶,要说她在某方面上算是他们的神也不为过。
先是点缀人们琐碎日常生活的方便用品,再来是构筑了作为播种船根基的生态系循环系统,而数百艘船之中只有她这一艘能平安抵达可以迁住的星球,也是多亏有她。我想一下,要讲得让你们也很好理解……嗯,现在这个世界的人类称作「神工物」崇敬的道具,也有九成是她发明的。
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她自己想一辈子当自己是个普通的科学家,她的发言力跟权力也无可避免的会变得无比强势。
所以,我诞生在这颗星球上时──一个不知名生物在人类面前以一般来说不可能的诞生方式现身时,明明许多人表示「应该立即去除危险因素」,她却只靠一句「这孩子看起来超有趣的耶!」回绝了那些意见。就算她藉著研究名义主动收养我,也没有人敢对她抱怨半句。
就那样直接收养我的奥尔,意外的并没有对我进行非人道的研究。不只如此,甚至还一发现我有智慧,就马上替我取名叫约尔,主动积极教育我。她教导我语言、知识,还有非常扭曲的伦理观。
我开始懂事,开始有清楚记忆差不多就是这时候。
实际上我的智力成长速度比其他生物要快上很多喔。不过那也是当然的。之后我在她的研究下得知自己是在播种船来访的时候,由这颗星球派去见人类的使者。先调查对方采取什么态度,再以适合的对策应对。也就是星球的代言人。
似乎是因为这份职责,我的基础能力就被设定得极为强大。不用说体能,智慧方面也是。
我就像海绵吸了水那样快速成长。再加上负责教育我的人又是绝世天才,所以成长速度应该是可想而知……我……我是不太想这样讲啦,不过我会养成被你们说成「偶尔会变得很可怕」跟「可是偶尔会变得太和善」的个性,嗯,如果你们能从养育我的人是什么样的性格了解到是为什么,可以省下说明的力气……你在偷笑什么啊,谬特。真是的。
总之,看来奥尔好像也很享受教育我的过程……偷偷说,她没有朋友。所以奥尔很热衷于教育出能够对等谈话的对象这个行为。或许动机上是有些不单纯啦,不过我认为她也用自己的方式给予了我相当充足的爱。我自己也觉得跟不管再怎么吸收知识,却一样总是做出超乎我想像的事情的她一起生活很充实,就结果而言,这颗星球也开始接纳米德加尔特──来自其他星球的人们。
……直到播种船的那些政治家瞒著我们,偷偷开始用粗暴手段进行迁居工程。
他们避开反对在这颗星球滥垦的她,还有身为星球代言人的我的注意力,擅自采伐树木,滥捕动植物,最后还开始建设都市。
现在的我可以透过跟各地区的魔物连结来逐一感受世界趋势,但当时的我没有这么厉害的能力。包括基本上只是一个学者,而且跟我一起沉浸在愚蠢日常之中的奥尔在内,我们慢了很多步才察觉。
……等发现到的时候,一切都为时已晚了。
人们一直在没有奥尔监督下,擅自利用她的发明进行强硬的开垦作业……某一天,他们引发了大规模的意外。
他们烧光了拥有富裕生命的森林地带,还让那里化作飘落死灰的土地,根本是场糟糕透顶的意外。就是现在被称作尼布尔荒野的那一带。
实际上,那真的是一场愚蠢至极的意外。说到底,机器会失控,也明显是他们硬要让机器做超出负荷的工作导致的,会那样是理所当然。而机器失控这件事本身也只要在出现预兆的时候向奥尔报告,她也有足够能力完善处理。他们一直想把事情隐瞒到最后……就发生了那场悲剧,牺牲了这颗星球许许多多的动植物。而且因为当下状况使然,只有人类有充足的时间逃离意外,也不知道该说幸还不幸,人类还没有半个人因此牺牲呢。
当时早已在奥尔协助下得知自身使命的我,当然很生气。不过说是生气,一开始最多也只是口头上的责备。我凭著奥尔授予我的智慧,严厉却冷静地责备他们的罪行,以及愚蠢的行为。
然后……你们猜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骂我是恶魔,动用武力压制我,甚至还打算把那起意外的所有责任都推到奥尔身上。说是她的发明本身就有问题。
你们能想像我们当初有多么无奈吗?那时已经不是觉得愤怒,只是深深感受到自己的无力。第一次让我由衷对人类感到失望,应该就是那时候吧。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让自己的行径落得跟他们那些野蛮人一样,持续努力在尽可能不用暴力的状态下把事情处理好……
就在他们嚣张到竟然还想对奥尔下手的那一刻,我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了。
我感觉到事情不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星球被我的激动情绪影响,就创造出去除了智慧,只把凶暴度提升到极限的对人类攻击性生物──魔物。
事情演变至此,身为星球代言人的我,也无法继续说什么寻找共存的方法这种天真的傻话了。虽然要跟我的养育父母兼朋友奥尔变成敌对状态是很心痛,不过这本来就是人类自找的。我当时已经做好要采取粗暴手段的觉悟了。
虽然现在的女神教会似乎在提倡「冲突不会带来任何好处」这种理想论调,不过就我来看,他们的说法有点不对。
世界上也有些事物是因为不产生冲突而丧失的。至少我现在一样不后悔我们当时对人类表示愤怒与力量……还有展开攻击。
但是,嗯……老实说,我本来希望事情可以处理得更俐落一点。而不是采取不分青红皂白就伤害平民这种最恶劣的手段……其实我自己是想先锁定个性腐败的人类跟兵器……不过要脑筋单纯的魔物理解我的意图,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就是了。
啊,大概是因为曾发生过那件事吧。在那以后,我心里一直闷著一种「如果魔物们能更有智慧一点就好了」的想法。所以,我对于之后因为人类在这颗星球上扎根而产生的那些掺有一些人类智慧的特殊魔物……也就是像你们一样的存在抱起兴趣,再稍微把我的力量分一点给那些魔物,于是就诞生了崭新的存在──魔人……
回到正题上吧。
……说是这么说,但反正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是你们也已经知道个大概的那些充满血腥的无聊历史了。
由于使人类那一方起死回生的手段「魔法」的诞生,冲突陷入胶著状态,而虽然情势曾短暂往和解方向进展,却还是经历了数次的背叛,最后落得奥尔身亡,我也遭到封印这种可以说是我们彻底败北的事态……这故事在各种方面上都不怎么有趣呢,唉。抱歉,让你们有些感伤。
……咦?跟奥尔一起生活的时候的故事?也是,要说我的经历里唯一说得上「有趣」的,或许也只有这部分啦…………唔~算了,无妨。
基本上,她的生活起居全是我在照料。不过当时的我外表像一只小狗就是。我就用那样的样貌煮饭、洗衣服、打扫,什么事情都难不倒我。因为她自己明明什么都不会,可是只要遇到一点不顺心的事情,就会挂著笑容责备我。脚边有灰尘的时候,还会踩著我,把我当拖把……
……咦?还是不听了?这种话题的话,我可以一直讲下去耶?咦?有损魔王的形象?你们从刚才就在讲这个,是什么意思啊?我就是我啊。
啊……呵呵!对、对,我想起一个跟奥尔有关的有趣事情了。
她啊,一辈子都跟恋爱这档事无缘呢。我想也是啦。毕竟她几乎一整天都带著淡淡微笑做些没有其他人能理解的个人研究。不过她不知为何长得莫名漂亮,再加上又有我照料她的仪容以后,更是只看一眼的话,会觉得她是相当卓越的美女。
不断提供人类各种梦幻道具的神秘清廉淑女……噗!也……也难怪会被后世称作女神啦。哎呀~关于这部分,我可是很欣赏「女神教会」的喔。他们塑造偶像的手法实在太高明了。
但实际上她的精神方面在后来虽然是不至于像女神……至少是不会被人叫作疯狂科学家了。
她跟我刚认识不久的时候,真的单纯是个热爱研究到忘我的人。总是以满足自身知识上的好奇心为优先,根本不管自己的发明跟发现会引发什么样的结果。说那些不是学者该管的。真的不晓得该说她冷淡,还是不负责任……她原本是那种人。
可是在开始养育我以后,她就变了。虽然目中无人的个性一直到最后都是那个样子,但变得会好好考虑到「未来」了。她变得会思考能不能做些可以让跟我的生活开心一点的道具;能不能做些可以控制年幼的星球代言人,也就是我的力量的道具……或许是她变得会抱有这种想法的缘故……不过最后一点很讽刺的,在结果上还是引出了「魔法」的发明。
即使如此,她还是得到了身为一个人类的温暖以及体贴。安装在现在的试炼中的奥尔人格是以晚年的她做为基础,所以试炼的人格大概还算足以被称作女神吧。虽然以我的角度来看,是有点太美化她了。
跟她一起度过的三十几年里,是也有发生过很多不好的事情啦……嗯,我觉得那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时间。
和可以敞开心胸相处的人一起烦恼、一起反抗、一起战斗、一起……一起欢笑。
所以……所以。正是因为这样,那幅光景才会一直到现在,都格外鲜明的残留在我的记忆之中。
初代审判者残忍杀害奥尔时的景象,一直残留在我的脑海里。
……我也很清楚他一样是受到周遭人洗脑的被害者之一,就因为这样,我也对人类这种肤浅的生物怀抱强烈憎恨。
可是我实在……就算理性上知道,可是我实在无法──
无法遗忘审判者在杀了奥尔之后,沉醉在快感之中的那副神情。
因此,即使不是要面对他本人……我非常担心若再一次跟审判者直接对峙,自己会变成怎样。应该说,我一直以为我铁定会忘记控制力道,彻底失控。
不过……实际遇到他……遇到彻小弟的时候,我却没有失控。
主因大概是有事前从路乌那里……从广树小弟那里听说他的事情吧。因为我与其说是把他视作审判者,不如说是把他当成广树小弟的弟弟看待。
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很恨审判者。
我恨原本也可以说是由奥尔跟这颗星球授予……却最先背叛并伤害奥尔的那份力量、系统、职责本身,恨得不得了。
抱歉,谬特、该隐。说实话,存在于我心里最核心的部分那股跟勇者敌对的动机,与其说是为了魔物……应该说是要替奥尔报仇。只是再加上很合理的理由,自以为是魔物们的代表就是了。
然后我再澄清一次,彻小弟并没有错……你们两个好像都很中意他,我就趁这时候说清楚讲明白吧。
我最后一定会──顺著自己的愤怒杀死他。
当然,就情势上来看也不用说,我就是站在应该跟彻小弟敌对,并打倒他的立场。我当然是魔物们的代表,而且虽然不知道广树小弟现在在异世界的状况如何,但我也跟他约定好了。
不过在赌上性命的一战之中,直到最后的最后都还会残留在我心里的动机,一定是……
一定是想替自己没能从审判者手中救回奥尔的事实出气。
实际上,之前跟彻小弟对决时,我果然还是克制不了自己去想起他……想起初代审判者……如果没有苏林跟广树小弟,我大概马上就失去理智了。
…………
抱歉,谬特、该隐,竟然跟你们说这种事情。我讲的这些果然很无聊吧?
哈哈……到头来,还是坏了我的形象吗?没关系啦,你们两个没必要勉强自己跟著我走。而且开始在圣域展开冲突以后,最终我们应该还是会为了各自的目的分头行动。
所以你们真的没必要一直陪我到那个时候……
…………
…………
……哈哈,你们两个是怎么了啊?
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能露出那种一点也不像魔人会有的温暖眼神了?
唉,你们真的是……
谢谢你们。我有像你们这样的好伙伴──
──咦?啊,谬特只是因为我对奥尔抱持的「罪恶感」兴奋到不行而已?啊,这样啊,是喔。原来不是……关……关怀伙伴啊。这样喔……不,嗯,我是很感谢你愿意陪著我啦……这……这样啊。
可……可是该隐就是把我当成伙伴……咦,没有吗?真要说的话是忠诚心?啊~不过,就算是忠诚心,我一样觉得很感激……嗯?怎么了?竟然一脸过意不去地搔著自己的脸颊,真不像你的作风。咦?老实说……也是因为太想再跟赛西莉亚•希维尔交手一次,才会选择可以正大光明跟他敌对的我走?啊,喔,这样啊……呃,没有,没那回事啦,该隐。难得看你会讲真心话,我很高兴喔,真的……真的……不,我一点也不觉得沮丧……嗯。
…………
……那……那我们继续乏味的守门工作吧。好吗?…………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