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这种时候会来找我搭话的,应该要是阿零才对吧……!?)」
在被咲夜呼唤的瞬间,掠过美亚心头的便是这句话。
她或许还有些许的余力吧。
「你待在这里会感冒的吧……!?」
说着,咲夜来到了人行地下道的中央处,抓着美亚的手臂让她起身,就这么将她带到了电梯大楼里的一间小套房。
「我原本打算再晚一些才要搬进来的……还好离这里很近!」
所以咲夜才会也一副陌生的样子。
缺乏装饰的玄关和走廊给人冷冰冰的感觉。
浴室也不例外。
在几乎感受不到生活气息的空间里,美亚正以热水淋浴着全身。
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傻乎乎地被她带到这里呢──美亚涌上了一股羞耻的心情。
说不定,自己是第一个在咲夜的新家里冲澡的人。
若是这样的话,未免太不好意思了。
美亚在这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坚持。
只要是自己的东西,她都希望自己能第一个使用。
就连橡皮擦的边角和撕掉手机保护膜的时候也一样。
如果不是亲自动手的话,她就会感到相当不快。
但咲夜却毫不犹豫地将这样的机会让给了自己。
而且还是新住处的浴室。
这是美亚没办法想像的行为。
对于咲夜来说,美亚是她朋友的妹妹。
也就是和陌生人无异。
那她为什么要帮自己到这种地步?
在冒出这项疑问的同时,却也涌现了截然不同的想法。
「(以咲夜小姐的为人来说,她就是会这么做呢。)」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内心其实是这么理解的。
在持续被热水冲刷后,身体僵硬的感觉也跟着不翼而飞。
她用咲夜在回家路上从超商购入的浴巾擦拭着身体。
在这之后──
「抱歉,我能借你穿的只有这种衣服!」
她让自己换上了准备好的家居服。
美亚被毛茸茸的超可爱家居服包覆着身子,在来到客厅后,便看到咲夜刚拆开纸箱,架好了全新的桌子和椅子。
而注了红茶的马克杯正在冒出白烟。
「对不起喔,硬是把你带回来了。」
咲夜莫名地表现出害羞的模样。
「不、不会……!我才想……该怎么说……向你道歉……」
「总之,我帮你泡了红茶,先喝再说吧?我想说你还会再多花点时间打理,所以水温有点太烫了……」
「啊……好的……」
美亚坐在椅子上,将马克杯拉近自己。
接着,咲夜开始聊起了话题:「最近的天气真的很奇怪对吧?我也吓了好大一跳呢。还有,这间房子是你姊姊䌷最推荐的一间喔!」
美亚则是回以「是……」或是「噢……」一类的话语。
「那个,你都不问我为何会出现在那种地方吗……?」
在听到咲夜询问:「红茶还要再来一杯吗?」时,美亚以这个问题作为回应。
「咦……咦?」
就在咲夜准备提起新买的茶壶时,她被这个问题问得僵住了身子。
「不是因为雨势太大,你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吗?」
「啊……」
写真偶像大赛的结果会刊载在杂志上,而该期杂志还要四天后才会上市。
咲夜既不晓得比赛的结果,想必也想不到美亚会参加写真偶像比赛吧。
「啊、嗯……是这样、没错……」
美亚打算让这个话题告一段落──
「难道说……还有其他的理由吗……?」
咲夜却是重新在椅子上端正坐姿,对自己追问道。
「比、比方说……」
情急之下,美亚做了个吊人胃口的开头,用双手捧住了马克杯。
「呃,像是……失恋之类的……」
「是、是这样吗!?小美亚失恋了!?」
「我……我只是举例而已!我才没有失恋呢……!」
美亚原本以为,她不可能向任何人坦承写真偶像比赛的事情。
但或许是温暖的淋浴和红茶让美亚卸下了心防。
在讲到一半的时候,她也不得不使用了才刚开箱的卫生纸。
美亚向咲夜坦白了来龙去脉──讲述她使尽浑身解数挑战的写真偶像比赛,却落得了最后一名的下场。
「原来发生了这样的事……」
咲夜的声音和第二杯的红茶一样,深深地沁入了美亚的心底。
「刊载那个比赛结果的杂志,还没上市吗?」
「啊,不……呃,和比赛相关的页面已经印刷完成了。」
美亚翻找起被她搁在玄关的包包,从中翻出了和自己参加的写真偶像比赛有关的印刷页面。
「啊……」
纸张已经变得又湿又皱了。
「放心,我们边弄干边看吧?」
咲夜小心翼翼地将纸张摊平在桌面上,缓缓地翻动页面。
「咦,好厉害……」
咲夜几乎是下意识地发出了这声惊呼。
咲夜对于青年杂志的写真女星生态一无所知。
一般来说,出现在这类专栏的女星们都会穿着效仿制服款式的衣服,或是贴满身穿泳装的照片。
而她之所以会发出惊呼,并不是因为美亚的表现和一般印象出现反差的关系。
而是因为咲夜单纯地被她的照片打动了。
那张照片就像是从电影里头取景似的。
一名少女的日常生活。
但很明显地,被拍摄下来的瞬间对她来说别具意义。
由于表现得太过自然,硬要说的话更像是偷拍照片。
看起来就像是发生在某处的现实──其用心之真切,让人不禁觉得这是一幅「非虚构作品」。
尽管如此,这仍是没有脱离写真女星的范畴。
这不是电影的导览手册,也不是青年杂志的写真女星会有的样态,让人联想到了其他的可能性。
「小美亚,这是……」
「老实说……」
美亚说明了起来。
能拍出这种特殊的相片,背后的故事确实也并不一般。
美亚和由她找来的工作人员们,有超过一半都是那出『不得不延期的戏剧』的相关人士。
她找上剧场导演、工作人员和杂志的编辑部商量,提议将原本要如期上演的戏剧场面,以写真女星(?)的形式剪辑出来。
虽然是一项反常的企划,但各方代表都展现出『我们都不想墨守成规!』的态度,是以顺利成案。
关于那出被迫延期的戏剧,若要简单地说明内容──
『在伪科学逐渐化为现实的世界里,由逃离了组织的「有自我意识的优格」和转卖少女展开的逃亡戏码。』
就是这样的戏剧。
作为舞台的日本,其常识不断地遭到颠覆,而和优格一同逃亡的转卖少女,便是由美亚担纲演出。
剪辑出来的场景一共有六幕。
开端为少女为了转卖而在排队购买塑胶模型的时候,遇上了从牛奶突然发酵而成的优格,两人来到了海边聆听氢水和水的传话,最后则是在大楼楼顶觉醒了宇宙波动之力,消灭了所有的转卖黄牛。
「原来小美亚也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呀……」
「啊、是啦……」
咲夜仔细端详着每一张照片的细节。
不仅如此,美亚也感受到咲夜并不是试图安慰得到最后一名的自己,而是真的被这些照片感动到了。
「小美亚,真的辛苦你了。拍这些照片应该很累人吧……?」
「咦……?」
「该怎么说呢……我总觉得要是没有美亚的热情,这些照片就不可能拍得如此震撼人心呢。」
「是、是这样吗……」
「我举个例子喔,呃……」
咲夜指着第三张照片。照片内容是组织的追兵杀进了夜晚的家庭餐厅,而美亚手持餐刀和叉子,正与杀手展开对峙。
「这一幕应该还有其他两、三张不同的照片吧……?」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呃……这段写真的第一张照片里,小美亚的表情看起来很惊讶,而第二张则是露出了怒容对吧?而第三张的美亚露出了近乎发怒的肃杀神情……第四张看起来很悲伤,第五张露出笑容,第六张则是下定决心的感觉……」
咲夜闭上眼睛,发出了闷哼皱起眉头。
「每一张照片的表情都不一样,就我看来,这应该是出于作者的意愿吧……我想这第三张照片,原本应该还有不同的表情才对。像是害怕或是泫然欲泣……该怎么说,就是更有少女气息的表情……」
咲夜谨慎地翻动湿溽的页面,凝视着照片里的美亚。
「不过,我猜小美亚要的不是那样的成果。你应该是端出了自己的坚持,为了说服工作人员们,你应该费了很大的劲吧……」
咲夜说到这里,将视线投向美亚。
「呃、咦……小美亚!?」
「为什么……」
美亚抬高了脸庞。
「你为什么会知道……!?」
擦掉眼泪让她感到害臊。
而她更不想让泪水滚出眼眶。
所以美亚才会抬高了脸庞──但效果终究有限。
溢满的泪水从眼角迸出,在划过耳朵后滴落在地。
「嗯啊……!」
待美亚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被咲夜紧紧抱住了。
「小美亚,你真的很努力呢。」
想必是因为这里是咲夜本人都还不习惯的新居。
正因为是有如脱离了现实的光景,自己才会变得如此不受控制──美亚是这么想的。
美亚将积蓄在心底的心思一吐为快。
虽说对于零士的心思,她自然还是按捺了下来,但为了让这次的写真计画成功,她有阵子确实是忙碌到把零士的存在抛诸脑后。
想说的话一句接着一句迸出。
「小美亚,你放心……你这次的经历,肯定会成为下一段成功的基石。」
美亚还不晓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她明白了一件事。
在一直被咲夜摸头说『好乖好乖』的同时,有一个清晰的念头浮上了她的脑海。
为什么在这里抱抱我、安慰我的人,偏偏是咲夜呢?
一般来说,这个对象应该要是零士才对吧?
◆
接下来都是后话。
美亚的确收到了评审特别赏。
反过来说,就是她在读者投票的名次敬陪末座。
只不过,评审特别赏并不是安慰奖,而是一如其名,是真的由评审们特别选出的奖项。
这项让一般读者看得一头雾水的『企划』,确实让业界人士刮目相看了。
在颁完奖后,主办方随即宣布要制作完整版的写真集。
与此同时,原本被延期的戏剧也确定会上映,甚至连连续剧化都有了确切的雏形。
美亚不落俗套的魅力引来摄影杂志做了采访专栏,刊载的视觉图和世界观也让美亚参与过的音乐和MV有了进一步的普及。
「啊,阿零,写真集已经完成了,这本有亲签的送你。」
「美亚同学,这是那本完成的写真集吗!?」
在午休时间的图书馆一隅,美亚将书本递给了零士。
「谢谢你。我可以打开来看吗?」
「当然啰。」
「……呜哇……果然很帅气呢……」
「对吧?」
美亚还不打算对零士死心。
让自己提升至此……把自己推得这么远的恩人,果然还是零士。
像这样被他当面称赞,对美亚来说便是至高无上的幸福。
「……还有,这本请交给咲夜小姐。」
「也有咲夜姊的份吗?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对于现在的美亚来说,她向咲夜抱持着深深的敬意。
看过她表现过的身段,也难怪零士会一直对她投以那样的视线。
「(不过,咲夜小姐,你要是轻忽大意的话,我可是会一把抢走阿零喔。)」
目前双方还是工作伙伴的身分。
为了让他更进一步地认同自己──
「(我或许得更用功一些呢。)」
美亚或许已经没有可以让她灰心丧志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