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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二章 增血鬼与杏树的阴谋

「我回来了,杏树在不在家……哇好痛!」

听到玄关开门声和姊姊果林的声音,杏树合上打开的书。姊姊话讲到最后变成惨叫,大概是又撞到什么地方了吧。

无奈叹气后起身,静静地打开起居室的门走到玄关大厅。不出所料,果林跌坐在地,双手按着右脚脚尖泪眼汪汪。好像是想换拖鞋的时候,脚撞到了某处。

「你在家呀……」

「你真是个一回家就吵死了的人呀。你到底住在这房子几年了?墙壁哪里突出或是柱子在哪里这种小事要好好掌握住呀,蠢蛋。」

回答的并不是杏树。而是抱着胳臂的男孩模样的人偶,布奇小弟。由于他体内封有连续杀人魔的灵魂,胆小的果林对这个人偶似乎很没辄。

「哇,大蒜味!不准过来,大蒜味会沾染到杏树的洋装的!」

「咦!」

果林后退几步。拉起一撮剪成层次鲍伯头的头发到脸前,闻了闻味道。头发和皮肤飘散出来的微弱大蒜味,普通人应该是无法辨别的吧。不过骗不了吸血鬼十分敏锐的嗅觉。

杏树沉默地望着姊姊。

「我、我去冲澡!」

可能是受不了压迫感,果林发出有如惨叫的声音挤过杏树身边,沿着走廊跑了。刚撞到的脚尖大概还很痛,出现有如跳跃的奇怪脚步。

杏树转身回到起居室。对着里面说道:

「姊姊去洗澡了。」

「那么我们趁现在先来收拾这倜吧。」

回答她的是坐在沙发上的母亲凯莲拉。桌上堆着多达十本以上,皮革封面配上烫金文字标题的古老西洋书。

虽然说要收拾,但凯莲拉却连根手指也没动。

「亨利。」

坐着喊丈夫的名字,抬了抬下巴示意。

「把这些拿去地下的书库,动作不快点的话果林就要到起居室来了喔。对了,我有点口渴,你收拾完毕后能拿点凉血过来吗?」

「知道了。我马上准备,你等一下。」

留有黑色胡子,身高超过一百九十公分的身材,亨利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个表情恐怖的绅士,但是听到凯莲拉的命令就如同训练有素的小狗一样服从,一个人抱着沉重的书籍走出起居室。不过正统吸血鬼和人类的腕力,差别就像是大人和幼稚园小孩。搬运十几本西洋书,对亨利而雷大概连拿个便当盒的程度都不到吧。

杏树把手搁在凯莲拉坐着沙发的椅背,看了看母亲的脸。

「爸爸和妈妈,你们两个又在查家里的古书了。对于姊姊的情况,有没有什么对策?」

「嗯?哦……这个,嘛。」

凯莲拉回答得很模糊。铁定是没有什么称心如意的结果。杏树低声说道:

「增血鬼……除了增血以外,姊姊彻头彻尾都跟人类没两样。晒太阳没事,怕黑,视力和嗅觉都只有人类的程度,甚至连消除晈过的人类的记忆都没办法。」

「没错。现在杏树你可以在白天保护她,可是等到你的吸血鬼本能苏醒没办法白天在外走动之后,可怎么办呀……」

凯莲拉说到一半就不再说下去,对着杏树摇摇头。

「杏树你不用放在心上。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拉拢雨水小弟过来的。我不能老是硬要你做这种麻烦事。」

「可是这样下去,姊姊真的会独自被留在白昼的世界里。」

就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才打出泄漏果林真实身分给雨水健太这步大胆的险棋——杏树想起姊姊那个同学的长相。现在健太好好地保守秘密,帮忙不让其他人识破果林的真实身分。可是也有无法如意进展的事情。

「孩子的妈,我拿来了喔,新鲜的谎言凉血。」

父亲亨利开门进来,捧着的银盘上面放着装有瓶子和加入冰块的保冷器,以及红酒酒杯。瓶子的内容物一看像红酒,其实却是父亲为了母亲收集的皿液。母亲喜欢有谎言滋味的血液。

「杯子也彻底冰过了。虽然直接从人类的脖子吸取温热的血液也不错,不过夏天喝冰的最好。」

凯莲拉微笑着把亨利倒入血液的玻璃杯送到嘴边。但是,才喝入一口,眉头立刻深锁。随即把刚喝入嘴里的液体吐到地上。

「啊,我好不容易才收集到的……」

「亨利!你认为说谎骗双亲要去补习班结果跑去联谊跑去玩乐的高中生的血,这种有如粗糙点心的谎言滋味血液,会合我的胃口吗?」

「可是好的血很难找得到呀……哇!我、我知道了啦,对不起!非常抱歉,请你原谅我!下次我一定会收集严肃庄重味道浓烈的血回来的!」

斜眼看了看正遭受母亲痛打的父亲后,杏树离开了起居室。因为双亲是自有一套示爱模式的恩爱夫妻,所以身为孩子的自己没有必要插嘴多说什么。

抱着布奇小弟走到走廊,后方有轻巧的拖鞋声和香皂味道追了上来。是果林。换好衣服,潮湿的头发散发着光泽。

「杏树,这样呢?我还有大蒜味吗?」

「已经没问题了。可是我们最好不要去起居室,现在妈妈正在斥责爸爸,因为爸爸收集的血味道不好,妈妈很生气。」

「这、这样呀。哥哥呢?」

「他没回来。应该是暂时在女人那边过夜吧。」

「怎么又来了……」

「对了,你传简讯说有事情要商量,是什么事?」

「啊!我问你喔杏树,你认识木岛先生吗?」

「木岛?」

「我想想看喔,那个人全名叫做木岛秀实,在千叶国小帮受伤的老师代课,他说他是四年级的导师。」

「哦,这样说我就知道了。」

想起矮个子大眼睛皮肤黝黑的短期代课老师,杏树点了点头。负责的年级不同,自己又常常没上学,而且学生很多人都叫那个老师「阿秀」或是「阿秀老师」,即使听到对方姓氏也不知道是哪位。

「可是为什么姊姊你会认识他?」

「我会告诉你的,所以要不要去你的……不,还是到我房间来吧,嗯?」

果林并不想进入杏树那个塞满跟布奇小弟一样有问题的人偶的房间,露出笑容请求妹妹。杏树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进入果林的房间,一同并肩在床铺坐下后,杏树催促道:

「那个老师做了什么事情是吗?」

「嗯。昨天,我在电车上碰到了色狼……是木岛先生救了我。他说他曾经看过你跟我走在一起,以为我们两个是朋友。我更正说我们是姊妹之后,他马上担心地告诉我杏树看起来好像被班上的女生孤立,该不会是遭到霸凌了吧。」

虽然没受到霸凌,不过跟班上女生不亲是事实。木岛秀实明明不是杏树的班导师,却观察入微。

「呵。」

不晓得把杏树的轻轻一笑误会成什么,果林低下头去,用手帕擦去额头的汗珠,开口说道:

「他拜托我说杏树有烦恼的话,希望我可以跟杏树好好谈谈。」

「你?跟杏树谈谈?」

苛薄反问果林的,是杏树腿上抱着的人偶布奇小弟。

「不是我说的,是木岛先生这么说的!」

果林涨红脸颊挥动双手。看样子她似乎也很清楚,自家姊妹的立场完全跟一般人相反。

「你用不着担心我会被人霸凌。虽然我没有女生的朋友,不过我并不因此感到困扰……你要跟我商量的就是这个吗?」

「不、不是的……我想问你的是,既然待的年级不同,那你应该也对木岛先生不太熟吧?」

停止挥动双手的果林,似乎是感到难为情,这次反过来是缩着肩膀低着头。

杏树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仔细思考,如果是果林问她在班上有没有受到霸凌,就和果林在简讯中使用的「商量」这个词汇十分不搭调。

「他还跟你说了什么?要你注意我常常没上学?」

「他没这么说。他在担心你可能对阳光过敏,我认为他是个视切又善良的人,他还为了我狠狠斥责色狼……只不过,他散发出「不幸」的气息,只要待在他身边我就会增血。虽然平常只有细微的一点点,可是只要看到黑色长衣服就会变得非常强烈。」

「黑色衣服?」

「他好像对黑色长大衣和黑色斗篷有不愉快的回忆,不过本人说记不清楚了。杏树我问你喔,有没有可能是……木岛先生以前曾经遭吸血鬼袭击,虽然当时的记忆被消除了,可是恐惧却始终跟他的不幸有关?你的看法呢?」

「……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因为黑色斗篷就是爸爸外出时的打扮。」

「冬天不是到处都看得到黑色长大衣这种东西吗?」布奇小弟说。

「话、话是没错……因为他还提到,他消失的记忆跟血腥味有关。」

布奇小弟的吐嘈再度让果林垂头丧气。

杏树也认为把秀实的「不幸」跟吸血鬼扯上关系这种担心太操之过急了。这并不是她们在这里讨论就会知道真相的事。

可是果林为什么会了解秀实到这么详细呢?

「姊姊,昨天你只在电车上跟他说话,就谈到这么深入了?」

「这个嘛……今天木岛先生凑巧到茱莉安去了。他看到穿黑色斗篷的角色扮演的客人,马上就头痛起来。结果就提到了这些事……」

「你应该没有被老师发现你也是吸血鬼吧。就别理他了吧?因为你只要不靠近他就不用担心会增血。」

杏树一说完,果林就整张脸冒汗大叫:

「来不及了!我已经答应他明天要一起去玩了!」

杏树目瞪口呆。害怕男性的腼腆姊姊,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

一面以手帕擦拭额头和脖子,果林一面主动开始解释。

「他说他有八月底就要过期的入场券,椎之木天空乐园的。因为我替头痛的他感到担心,他想邀请我当作谢礼……就在我们聊了很多事情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决定要去了。」

「唉。」

想到果林那因为社交恐惧症一有事情就舌头麻痹的个性,以及呈现对照般地木岛秀实口若悬河的关西腔,杏树也不禁同意事情极有可能那样发展。

(即使如此,木岛老师为什么要找姊姊去?九月就要离职了,应该会不太想跟学生的家人扯上关系吧。不过任谁都会担心身体不好的人呀。就算不找姊姊去,他那种开朗的个性应该还有一大票朋友才对吧。)

杏树认为邀请对方和自己单独出游的情况有两种。一种是只当对方是普通朋友,另一种就是反过来,对对方抱持着超越友情的好感。

(如果是前者那就没问题,如果是后者……)

对晚熟的姊姊来说,这应该会变成负担过重吧。

「我认为木岛老师不是个坏人,可是姊姊你……」

差点就要说出雨水健太这个名字,杏树还是闭口不提了。因为另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对了。如果找到另一个能担任白天掩护姊姊的人选,不晓得雨水健太会怎么样?)

迅速整理思绪。

几天前,由于增血到了极限而失去理智的果林,想要咬住健太把血注入健太体内。可是就在牙齿要碰到喉咙的时候果林察觉到对方是健太,赶紧停止咬噬,自己喷出鼻血倒地。

尽管照顾昏倒果林的人是健太,可是真红家期待健太负责的任务并非如此。

(姊姊咬不下去雨水健太的话……白天的掩护就会不够完善。)

万一果林在白天增血,有三个处理办法。

要嘛是咬住健太送血给他,要嘛是咬住健太以外毫无关系的任何人,不然就只有谁也不咬自己喷鼻血失去意识。

鼻血会让姊姊的身体情况变得很糟,并非是个令人喜欢的好选项。然而果林又没有消除人类记忆的能力,所以要是果林咬了毫无关系的人,可就没办法蒙混过去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咬知道果林真实身分是增血鬼的健太。

然而,关键的当事人果林却咬不下去健太。

(姊姊太在乎雨水健太了。)

因为心理层面的抗拒感强烈到不顾想要咬人这种本能,即使说明优缺点应该也是没用的吧。下次再发生同样的事情,恐怕果林还是咬不了健太。

(姊姊已经喜欢雨水健太到不希望因为咬噬而被讨厌,导致潜意识中产生恐惧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从果林的个性来看,杏树不认为她和雨水健太马上就会有所进展。因此现在这种半吊子的状态大概会持续很久。

危机对于大幅启动的恋慕之情是不可或缺的。

(只要出现某个喜欢雨水健太的女孩,姊姊或许也会变得积极……可是有利的条件总是搭不拢。)

退一步的方案,就是让雨水健太行动。幸好现在可用的原料正好冒出来。

(木岛秀实……虽然我不知道他中意姊姊哪里,但就在学校所见的部分来说印象还不错,众人对他的评价是开朗又容易亲近,表里如一……奇怪?感觉好像有听说过,以前有人在做什么恶作剧的时候,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地大发雷霆。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想不起来。算了,应该是不重要到容易忘记的小事情吧。总之,现在以一个担任掩护工作的候补来说,木岛秀实找不到缺点。

(就先来测试他看看好了。)

得出结论的杏树露出微笑。

「木岛老师好像很喜欢热闹,所以找人去玩就只是单纯的出游,应该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吧?」

说出口的话语和一开始预期的有所不同,但果林当然不知道这回事。

「可是,跟木岛先生两个人单独去游乐园,感觉就像是……是在约……约会。」

连说出约会这词汇都感到难为情,果林连耳朵都红了低下头去。布奇小弟开口想要发言,杏树迅速抓住他的下颚往上扭,自己回答道:

「你想太多了。木岛老师看来就像是在实践『不晓得能否交到一百个朋友』这种想法的人。」

「你这么认为吗?」

「只是单纯出去玩用不着放在心上呀。你呀,太过神经质了。还是说你要还人情给雨水健太?」

「才不是!雨水同学只是普通朋友!」

杏树装模作样地挪开身体,离开不单是喊叫甚至还双手双脚胡乱舞动的果林身旁。回神以后,果林用手捣住自己的嘴巴。

「姊姊,请你不要在我耳边惨叫。总之要是你不愿意去,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去拒绝他呀?说你讨厌两个人出去玩像是要去约会。」

「这种失礼的话我不可能说得出口,他人那么好。」

杏树安静地轻轻耸肩。可能是这动作让果林下定决心,果林摇晃光润的黑发用力点头。

「嗯,木岛先生一定是想交朋友才找我去的,是我想太多了……杏树,谢谢你。」

「不客气。那我就先回房间去了。」

抱着嘴巴被抓住被迫陷入沉默的布奇小弟,杏树走出姊姊的房间。等到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之后才松手。

「杏树你真过分!很痛嗳!」

「你想说多余的事情吧。」

杏树平静地责备大嘴一开一合抗议的布奇小弟,把它放在床上。

「你是不是打算说这就是约会呀之类的话嘲弄姊姊?」

「因为怎么看就是约会没错呀!还是说杏树你是真的认为对方只是想当普通朋友才提出邀约?」

「当然不是。可是我希望你不要嘲弄姊姊。」

「为什么?」

纤细的手指把侧边的头发往上拢,杏树浅浅一笑。

「木岛秀实好像只有简单地说一起出去玩,并没有提到约会这种词汇。如果他是特意这么做的话,那么这做法还真有效。姊姊认为只是单纯去玩,没有深入思考就答应对方。所以等到她发觉其实就是约会的时候,就会踌躇不前了。」

「你在打什么主意?」

「总而言之我认为测试别人也不错。姊姊咬不下去的话,那我根本不知道向雨水健太坦白她真实身分的意义何在。我必须动摇他的内心,让他产生为了姊姊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心情。」

「哦,所以你才要安排出现一个情敌?可是万一果林因此而改变心意爱上别人怎么办?那家伙跟雨水相比看样子态度非常积极,不是吗?」

「那样的话就会有好处呀……你好好想想看。」

杏树微笑,用手指轻触碰布奇小弟的额头。

「姊姊应该有点傻傻的吧。」

「不是有点,是非常傻才对吧?」

「这种性格的姊姊万一发生致命失误——也就是在家人动弹不得的时段捅了篓子的时候,你认为雨水健太可以掩护到什么程度?他只有高中一年级呀。假设姊姊被卷入要上警局的事情……未成年的雨水健太就算在旁说好话也派不上用场。因为警方会要求成年人领回。」

「原来如此。那个叫木岛的家伙已经是社会人士,而且还是教师这种可靠的职业。应该很得世人的信赖吧。」

「没错……说不定他会成为出乎意料可靠的伙伴。如果木岛秀实喜欢姊姊,应该就会竭尽所能保护姊姊吧。他会在意我是不是受到霸凌,个性不错也很机灵吧?所以我们就再观察一下。布奇小弟,你听好了,这件事情上请你不要嘲弄姊姊。」

「雨水健太过后要测试木岛……你想把你姊的真实身分告诉他吗?」

「现在说这个还太早。等我稍微检查过他对姊姊的态度如何再说。」

杏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微笑。石榴石色的眼眸,浮现出冷静沉着的光芒。

这么做是会在健太和果林之间引发效应呢,或者甚至是连情势本身都会转向,连杏树都不知道。

健太和秀实她都不喜欢,最重要的,就是果林的心情和人身安全。

「店长辛苦了。我先下班了。」

确认墙上的时钟过了九点半,健太向菜莉安的店长打招呼。

「啊,辛苦了。明天也要麻烦你了。」

「不客气,那我先走罗。」

换回便服之前在员工休息室喝了一杯冷水器供应的麦茶。虽然是走夜路不过秋老虎还是很热的,要是不先补充水分可是会撑不下去。回家之后再喝水的话,就会多花水费。

看了一眼墙上的班表。明天和后天只有上午要来茱莉安上班,下午则是预定要去搬家公司打工。真红果林的栏位是空白的,明天好像休假。

白天见过的景象掠过健太的脑海。

对方大概是大学生吧,关西口音的矮个子青年,露出开朗笑容和他交谈的果林——那并非表面功夫的应酬笑容,而是发自内心的。

纵使果林的好友时任麻希,以前曾经对健太说过「果林对男生没有兔疫力」——

(真红那个人,不是有男性朋友吗?他们开心地聊了很久……不,我没有在意他们聊天,真红想跟谁聊天都行。)

健太这么对自己说。

不在意,也没想要在意。

一开始他对在柜台聊天的两个人说话,是因为有空位得带客人就座,只是出于纯粹的服务业从业人员的想法。绝对没有潜意识内妒火中烧这回事,不可能会有的。

所以才会让果林去点餐,即使他们两个人聊了很久也装作没看见。虽然处在同一家餐厅内多少会瞧见,但那是没办法的。

(真红笑得真快乐……)

想起果林愉快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就叹气的同时,门开了。走进来的是负责在厨房洗碗的金田。

「哎呀,雨水同学刚下班吗?麻烦也给我一杯茶。」

「好的,请用。」

「谢啦。亲切的男人可是会飞黄腾达的喔。」

在沙发坐下喝了茶之后,金田肥重的脸颊浮现别有涵义的笑,看着健太。

「我说呀,你应该看到今天的那个客人了吧?这样好吗?」

「这样好吗……这什么意思?」

健太不太喜欢金田。因为金田不但毫不掩饰想要偷懒的态度,又很会马上就说别人的坏话。先前金田看到健太和母亲一同自澡堂返家,第二天就到处散播健太「正在跟年纪大的女人同居」的谣言。虽然更正过那是母亲众人也相信了得以澄清,不过从那以后,金田就成了「可以的话根本不想接近的人类」清单的第一名。

然而要是对方主动接近那也就莫可奈何了。

「别装傻了啦。白天不是有个接近真红小妹的男人吗?就是那个皮肤黑黑个子矮矮,满有男子气慨的人。」

想起自己直到刚才都还在思考的青年的事情,健太大吃一惊。可能是满意他这样的反应,金田假惺惺地压低声音说道:

「你可以不关心吗?那种骗徒在接近真红小妹呀。」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种事……」

「因为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吗?我看就知道了。」

「才、才不是呢!我跟真红只是普通朋友……」

死命否定之后才发觉到不对劲。

「金田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要不然应该不会说别人是骗子吧。

「哎呀真讨厌。你是怎么识破的?我呀,不太喜欢说三道四,不过要是真红小妹遭人玩弄感情那可就不妙了呀。」

「怎么回事?」

「真拿你没办法。你知道我讨厌说别人闲话吧?不过既然你都问我了……白天的那个客人叫做木岛,以前在我侄女就读的学校工作过。」

「那么,他是个老师罗?」

「没错。我侄女念的是光华苑学院的小学部。你听过吧?那可是私立的干金小姐学校。我去年去参观他们的运动会,所以认得那个老师。听说他热心又开朗,很受小孩欢迎。我记得好像是去年秋天吧?他突然就被炒鱿鱼了。」

「为什么呢……」

「因为他在搞、外、遇。」

明明没必要却压低声音,金田竖起单手的小指。

「好像是他跟学生母亲搞外遇的事情曝光了。」

「什么?」

「一副娃娃脸的样子没想到跟女人勾搭的速度那么快。不对,或许正因为他长那样才会如此。一看就知道是骗子的话,女人就会格外当心。根据我妹妹的说法,当时谣言满天飞闹得天翻地覆。有说他搞外遇的对象不只一、两个,还有说他威胁学生要是不听命于他,在班上就会遭受到霸凌硬是要在学校乱来等等。」

「那、那不是比性骚扰还要严重吗!」

「都是传闻啦,传闻。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是真的。不过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应该提醒真红小妹注意一下比较好吧?好了,我要回去工作了……嘿咻。」

「你不是要下班了?」

「我只是口渴来休息一下。现在客人很少,我们就放轻松一点吧。」

金田摇晃着肥厚的身躯起身,把喝完的杯子交给健太走出房间。但是,健太没有心情对他说「自己用的自己洗」。都是刚才听闻的事情害的。

健太的母亲就是因为长期遭受上司性骚扰才换工作的。母亲辛苦的身影和果林重叠在一起。倘若那个叫做木岛的男人跟那些惹母亲讨厌的人是同类,自己就不能坐视不管。可是——

(我要出面告诉真红这件事情吗?)

明明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就说「那个男人好像是骗子你要小心点」这种话,简直就像是因为嫉妒他们很要好而故意搬弄是非——想到这里,健太不禁惊慌失措猛抓短短的头发。

(嫉妒……这是怎样?才没有这回事。我跟真红只是普通朋友跟同班同学而已。真红想跟谁交往,我根本没有立场说三道四。如果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对方是坏人就另当别论……)

健太心想还是先观察情况好了。

一边走在秋老虎发威过后的柏油路上,健太一边无意识地叹气了好几次。即使下定决心,却不晓得为什么心情还是不舒畅。果林跟那个名叫木岛的青年说话的样子牢牢烙印在脑海中。

(她看起来真的很开心……非常放松的样子,笑咪咪的。)

仔细一想,自己最近才终于能看见果林由衷的笑容。以前果林为了不让人知道增血鬼的真实身分而不自然地躲避他,跟觉得可疑想要弄清楚情况的他成了恶性循环。即使是现在,果林太靠近他的话还是会受增血之苦,所以他都和果林保持一定的距离。

(跟我在一起真红就必须随时担心是否会增血,根本无法放松心情。这么说起来,我好像总是看到她哭泣、害怕、焦急的表情。她的笑容,我想想看,我看过一次、两次……咦?只有两次!)

心情沮丧。

不久之前,由于增血而失去判断力的果林想要咬健太,结果没有咬下去而喷出鼻血的那一天——那个时候,健太拉住想要逃走的果林,怒斥「马上逃走不能采取好好对话的态度更让人讨厌」。但是站在果林的角度来看,或许逃离健太会比较轻松。

(与其过后才跟真红说不要逃走,不如那个时候让她晈还好得多。虽然会忍不住反射性地抵抗……不过真红还是逃走了……)

边想边走。

「健太?健太!你要去哪里?」

「咦……」

听到有人喊才发现自己明明已经回到公寓面前,却心不在焉没停下脚步继续前进。出来收衣服看到健太的母亲,忧心地望着儿子。

「这样不行……数学作业还有没写完的。继续想的话,一不留神就要走过头了。」

健太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向右转。

(别想了别想了!真红跟谁开心聊天,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面对自己这么说,健太一面推开栅栏的门进入公寓的院子。后方,门关上的厚重金属声拖着长长的尾音。

五斗柜上的电话响起。木岛秀实的视线从电视的体育新闻移开,拿起话筒。

「喂,您好……原来是美花姊呀。」

是住在大阪的姊姊。秀实发出明显是无精打采的声音。

「怎样啦?你是在等谁的电话吗?」

「没这回事……我也是个笨蛋呀,」

尽管彼此交换了手机号码,可是他还没有告诉果林家里的电话号码。

(要是她打电话来说「我好期待明天出去玩」就好了……忍不住就会这样想,这可怎么办呀。)

苦笑着的秀实的耳边,听见话筒的另一边传来的严厉更正。

「你才不是咧。你不是普通的笨蛋,你是超级大笨蛋。」

「美花姊,你打电话来是为了要挖苦我吗?」

「当然不是呀,因为我想你应该找到新工作了。」

「嗯……今天我去私立学校面试。虽然还没正式决定,不过应该会通过。」

「又是私立的?不会有问题吧?」

姊姊的声音带着忧虑。

「如果发生什么纠纷,最后被迫辞职的就是你这个临时约雇的人员。就算出问题的是家长也一样。只会解雇基层教师讨那些捐钱家长开心的做法,以学校来说还真是轻松。」

「我知道。但是我的情况不是能挑剔要在私立还是公立学校上班。」

「要是已经谈妥,这次你千万不要过度热心家庭访问太多次。我的朋友说你拥有的孩子般气质很容易激起母性本能。你这种人很容易惹比你年纪还大的女人注意,一定要小心。」

「拜托你别说这种话,听起来真恐怖。美花姊应该知道吧,我喜欢的是年纪比我小,乖巧温柔的女孩。」

一说完,真红果林的身影就在脑海中浮现。

(……她真可爱。)

她对犯头痛的秀实询问「你没事吧?」,一脸担心。圆脸上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略微不安地眨着。

(最棒的女孩子果然还是温柔型的呀。马上就脸红的更加可爱,有种天真无邪的感觉……嗯,明天该怎么进行呢。先去搭云霄飞车或开小型赛车之类,心情就会因为速度大为放松。她应该不会因为这些恶心想吐吧?)

一思考起来,尖锐的声音立刻敲击耳膜。

「阿秀!喂阿秀!不要闷不吭声!你一定正因为在想什么而傻笑吧?我太了解你了。」

「好啦!我、我才没有想什么啦。」

「是在想女生的事情吧?」

「没有啦没有啦,绝对没有这回事。」

「你要是在逞口舌之快就快点从实招来喔。你以为你有办法瞒着姊姊什么事情吗?趁现在快点招了吧,要不然的话我就要告诉纱叶姊,说阿秀态度嚣张。」

「呜哇,拜托你别这样,美花姊!」

秀实发出惨叫。

两个姊姊里,二姊美花怎么都是支持他的,大姊纱蘖可就严格了。

「拜托饶了我吧,好喝?我毕业上班也两年了,跟女孩子交往这种小事就别管我了。」

「你在跟女生交往?你动作还真快呀。上次你说被甩了心情不好,我想想看是什么时候……四月上旬吧?」

「不要说了啦—最重要的是又还没进展到交往的阶段。昨天我跟她见面,明天要一起去游乐园玩。」

「明天呀……晚上你会在家吧?纱叶姊公公的朋友里面,好像有人就是那所私立学校的理事。明天她要去拜访她公公,帮你拜托一下工作的事情。虽然她是说不用太期待什么啦。所以明天晚上纱叶婶应该会打电话给你吧。」

「晚上我就回来了。果林还是个高中生,我不能带她在外面玩太久。」

「高中生?」

听到姊姊的质问立刻慌乱,可是太迟了。自己一不留神已经脱口而出。

「你拐骗的女生还真是年轻呀。」

「不要说拐骗啦,这样我名声会变差。才不是我拐骗别人。昨天搭电车的时候,那个女生被色狼乱摸……」

「你跟着色狼一起摸人家?你这烂人。」

「我会干这种事吗!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我去帮她摆脱色狼骚扰啦!」

「你又来了……你明明个子矮小性格却很倔强。要是对方亮刀子出来怎么办?插手管危险事这种行为,你也要适可而止,不然总有一天你会受重伤的。」

「或许吧,不过我不能对快哭的女生视而不见……还有,不要说我个子矮小。」

「你不是只有一六一吗?」

「你很烦嗳,世界上也有比我矮的女生呀。实际上,果林比我矮了将近十公分。而且她个性似乎很老实,人又温柔……才不会像姊姊你们说话不客气态度嚣张。」

最后一句话只有在嘴里低语不让人听见。不过,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从小被两个年纪差很多的姊姊当成玩具,秀实对刚强的女性已经很厌烦了。果林的天真无邪完全正中他的要害。

而且身高矮于他这一点也很讨人喜欢。胸部也发育得很好,最近的高中生真是不容小觑。

(站在男人的立场,我懂为什么会忍不住想要摸那种胸部一把……但是身为正人君子,那种事情当然千万做不得。)

想起整张脸通红双眼泛泪的果林,秀实抓了抓脸颊。

「喂阿秀!你刚刚说姊姊什么?」

「我没说什么呀,我只有说果林很可爱而已!不,是可爱得不得了。我一看到她就会小鹿乱撞,背脊发凉,起鸡皮疙瘩。」

「等等,阿秀你等等。你措词有误。什么叫做『起鸡皮疙瘩』?这意思是内心恐惧吧?要是你对女生这么说铁定马上被甩。」

「奇怪?真是怪了,为什么我会脱口而出这些话?」

连自己都摸不着头绪,秀寅疑惑地歪着头。不过他对果林心动是千真万确的。

「她被色狼乱摸邯不敢出声只会泪眼汪汪,是个乖巧又容易害羞的人。跟她在一起心情都平静下来……要是姊姊你们,大概只会痛扁色狼那种败类吧。」

「这我可经验丰富了。高中生的时候毕竟还是会先感到难为情或是害怕……我记得你也看过才对。」

「哦?我没印象。说起来美花姊念高中的时候,我才在幼稚园呀。」

「咦?你不是曾经掉进臭水沟去吗?唔,应该是你被隔壁的七惠小妹妹弄哭的时候吧?还是你跟仁志打架两个人一起掉进去?我想想看喔,我记得你还曾经连三轮车一起掉进去。仔细一想你掉进臭水沟好几次呢,啊哈哈哈!」

「不准笑。」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秀实才讨厌年纪差很多的姊姊。

「总之我想明天纱叶姊会打电话给你……要是你工作没上,就别固执了快点回来大阪吧。」

「就算我违背老爸的期待当上老师也无所谓?我哪能回去。」

「你真蠢。不管爸说了些什么,他还是最疼你的。他好像已经放弃要你当医生继承医院了,不过你回来大阪的话随时都可以给你工作。你就暂时当个财务部长,好吗?就这么办。」

话筒另一头的声音温暖而渗着体恤。秀实的视线落到膝盖,一时之间沉默不语。然而——

「如果是由你这个自家人管钱,可就轻松多了。要是发生什么事责任全部由你来扛。」

听到了这种补充说明,秀实吼回去:

「等一下!难道我一辈子都要当听命于姊姊你们的小弟吗?」

「弟弟的存在价值本来就是如此。」

「可恶,我保持安静就吃亏了……我呢,无意辞去教师,我要在这里找工作。」

「因为你是老么所以想在小学生面前装大哥哥的样子吧。最近的中学生个子都很高,他们会瞧不起你的喔。」

「不用你管!」

「我已经先跟爸说过了。等到你找不到工作又被女生甩掉心灵脆弱时候,就是下手的最佳时机。」

「我又不一定会被甩!什么下手的最佳时机,我的家人是鬣狗吗!」

挂上电话后,秀实的视线移到电视画面。

新闻播完了,女艺人正在介绍推荐的店家。把撒娇口气说话的声音当作背景音乐,秀实回想着和姊姊通电话的内容。

(以前我曾经……美花姊刚跟我说了话,可是说的是什么?好像是被色狼骚扰的事情,可是我怎么不记得了?)

茫然反刍着对话的同时,思绪移到果林的事情上。

(幸好没跟美化姊讲学牛家长的事情,十然一定被骂到臭瞬。她八成会说:『你才在以前的学校碰到那么过分的事情,现在还没学到教训吗?』)

但是因为自己九月就要离开青叶图小,所以也不在乎了。找果林去游乐园也是一时兴起。果林看来个性很乖巧又晚熟的样乎,他不认为可以马上拉近距离。只是因为——

(那小子……是叫雨水吧?他一定有一百八十公分以上,真让人火大。到底要吃什么才会像他长那么高呀。唉算了,就不要管身高了……他明显是在瞪我,不是我想太多。)

因为那样的视线所以涌现出了对抗意识.不想说句「谢谢招待」走出餐厅就没有后绩。

(既然觉得果林可爱那也是没办法的。一看到她,不晓得为什么心脏就会砰砰跳……去,我在说什么呀!我又不是幼稚的中学生。)

苦笑过后不经意地看向电视画面,开始在介绍新上映的电影。

应该是爱情故事中的一幕吧,女人在河边向男人道别,想要远走高飞。男人追上女人,从后方紧紧抱住女人。男人穿着的黑色长大衣的下摆随风翻飞,看起来就像是斗篷。

「……唔。」

秀实按着太阳穴,因为突然头痛起来。

「为什么看到这种画面就会头痛……」

叹了一口气后关掉电视。

在车站问路的男人是这样,以及今天在餐厅见到的角色扮演的男人也一样。一看到类似黑斗篷就会涌现异样的不快感受。让穿那种服装的男人抓住女生的话就完了。身体呈现出来的抗拒反应凌驾于意识之上,造成头痛和心悸。

记忆中残存的断绩印象转来转去。

黑色斗篷的男人。女人「不要」的尖叫声,肩头被抓住,头下脚上坠落的感觉。浓厚的血腥味——

其他的就想不起来了。只留有曾经发生过非常讨厌、恐怖的事情的记忆,完全没有办法清楚想起什么。

「真是够了,还是早点睡吧。」

彷佛是要驱逐不快的记忆一般用力摇头之后,秀实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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