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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五章 增血鬼与永存的思念

「欢迎光临!八月专属的活动是『中华博览会』,品尝美味试吃请把握现在喔。您要不要吃一个看看?」

第二天的傍晚。

身穿旗袍的果林,站在娱乐广场正面入口的前方,手拿装有饺子的餐盘招揽着路过的行人。

「请问您觉得如何呢?这个星期正在举办『饺子品味大庆典』喔!」

一边招揽路人,一边看了看宛如浸泡在柳橙汁内变了颜色的西方天际,果林心中盘算着。预计七点下班所以大概只要再忍耐一个小时。一整天都这样分送试吃食品,双脚实在酸痛。

「姊姊。」

耳熟的声音从较低的位置传来,果林讶异地眨眼。

「杏树?你怎么会在这里?」

黑色洋伞遮住残余的夕阳,杏树说道:

「茱莉安娜说想要新的饰品,所以我去买了。」

没拿伞的那只手,抱着不是总是抱着的布奇小弟,而是一个女娃娃,像是挂在指尖上一般提着饰品店的纸袋。

「这、这样呀……」

果林后退一步的原因,是因为一如面对布奇小弟,她也怕这个叫做茱莉安娜的人偶。只从直向卷发和蓬蓬袖礼服来看是个公主,可是没有聚焦的眼神很恐怖。

「姊姊,今天你从早晨开始就一直在这里打工吧。」

「嗯。不过大概再一个小时就下班了。」

「木岛老师有打电话给你吗?」

听到不像杏树会问的问题,果林眨了眨眼。她还以为妹妹不太会在意别人的行动。

「没有。怎么了吗?」

「我有点事情要找他。如果你会跟他见面,可以也告诉我吗?」

「好……咦,你怎么了?」

果林之所以会询问,是因为杏树小小的脸庞上突然出现怀疑的神色环顾周遭。

「好像有人在看着这边。」

但是,接近下午六点,娱乐广场面前的道路人潮愈来愈多。有站着讲手机的人,一脸在等人表情的伫立者等等,根本无法知道是谁在看这边。

「算了。反正常常有奇怪的男人盯着我看。昨天在学校也有人叫住我。」

「杏、杏树!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不要轻易就处理完毕呀!」

「没事啦。还是说你认为我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确实没错。不管是持枪的流氓,或是挥舞刀刃的吸毒者,即使是全副武装的恐怖分子,普通的人类是不可能对杏树造成威胁的。

「那我走罗,再见,」

杏树在夕阳中远去,小小的身影迅辽没人人潮。果林恢复职业自觉,再度开始揽客。

「目前正在举办『饺子品味大庆典』,请您尝尝看英慈楼的锅贴和神龙点心房的蒸饺!」

可能是大蒜的味道刺激了傍晚开始饿起来的胃,接连不断有人伸手过来,试吃用的饺子一下子就空了。

持续分送了大概二十分钟,果林暂时回到娱乐广场内。

刚刚有客人没拿好,饺子掉下来碰到果林的围裙,已经出现显眼的油渍了。食品业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干净,穿着肮脏的围裙,甚至会让人对食品的安全产生疑虑。

「试吃的饺子没有了。我先去换条围裙再过来拿。」

把餐盘递给英慈楼的店员后,果林向通往置物柜的通道走去。

写着「员工专用」的门就在楼梯的前方。进去是办公室和工作人员的休息室。由于几乎所有的客人都会搭乘电梯或电扶梯,所以位于深处的这个地方没有半个人影。

「……这位小姐,抱歉打扰一下。」

后方传来一个年长男人的声音,果林维持手搁在门上的姿势回头。一个身穿西装的魁梧男人站在那里。浮现老人斑的脸庞,头发又黑又多和年老的容貌不搭调。果林有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人的感觉。

「你是真红果林同学吧?真红杏树同学的姊姊。」

听到对方以试探的口吻说出妹妹的名字,果林才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就是昨天出现在青叶国小前面,讽刺说着杏树事情的男人。

「唔,请问……您是教育长……吗?」

「你记得我呀。呼……你是真红杏树同学的姊姊对吧?」

「是、是的,我就是。」

受到对方皱着眉头的不快表情询问,果林畏缩着点头。

「我是椎八场市教育委员会的布浦。你应该知道昨天在青叶国小发生了可疑分子偷窥更衣室的事情吧?」

「我知道。我听木岛先……木岛老师说过。」

「木岛?哦,你说那个代课老师呀,怎么又是他?」

「我跟他算是认识……昨天木岛老师出去找偷窥狂的时候我正好碰到,他问我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尽管心想这个男人为何如此充满压迫感,但一听到对方以习惯摆架子的态度和语气高高在上地问话,果林还是不由得乖乖地鞠躬,恭敬有礼地回答。

布浦露出严肃的表情压低声音道:

「虽然已经掌握到那个嫌疑男子的线索了,不过看样子他锁定的目标似乎是令妹。我们找到了好几张偷拍令妹的照片。」

「咦——!」

「不过,资讯还不够多到可以报警。有事情必须先和令妹确认,我希望你现在可以马上找你妹妹出来。你应该有带手机什么的吧?』

「有。」

「我希望你不要跟别人说,就算是你的父母亲也不要说。如果有风声先传了出去,就会让无辜的人被当成嫌犯。请你就找令妹来就好。」

果林点头。

秀实深受色狼老师这种凭空捏造的传闻所害的活生生例子就在眼前,果林自然也就能接受布浦的说法了。

「好的。我去置物柜拿手机过来,请您稍等。」

「你动作要快一点。为了不让受害人增加,必须尽快确认才行。」

着急的果林拿来了电话,员工休息室和通道都没有工作人员的影子。晚餐时间到了,饮食店的每个人应该都在忙。工作的时候传简讯或是打电话这些有如在偷懒的行径让果林很不好意思,不过既然杏树遭到锁定那么身为姊姊可不能坐视不管。

布浦以藏身于阶梯阴影处的模样,等待果林出来。

「我拿手机来了。请问,我该怎么跟我妹妹说明?」

果林这么问道的同时,手中突然响起了铃声。

「哇……喂,我是真红。」

果林反射性地回应电话。虽然看见布浦因为烦躁而扭曲的脸,但自然而然的讲电话反应也是莫可奈何的。

传来的是精神奕奕的关西腔。

「果林吗?你现在方便说话吗?是我啦,木岛秀实。」

「啊,木岛先生………唔。」

在教育委员会的大人面前,不自觉脱口说出平日惯用的称呼。慌张的果林,想要自然带过所以迅速继续说下去:

「我正好要找你!听我说,有关昨天偷窥狂的事情,现在……」

就在打算说「教育委员会的人要我找杏树出来」的时候——

手机突然被抢走。

「咦!」

抢走电话的是布浦。原本就冷淡又傲慢的五官,如今浮现紧张的急躁后更添险恶。面对着因惊吓而紧绷的果林,布浦不耐地「啧」了一声关掉手机,接着把手机收进他西装的口袋。

「你、你在做什么?……好痛,放开我!」

手腕被抓住后果林终于回神,奋力挣扎。然而对方巨大的手掌就如同工业用的机器手臂一般有力,丝毫不为所动。

布浦用恐怖的眼神俯视果林,恶狠狠地大吼:

「不准闹。因为你开始讲起无聊话了。」

布浦从口袋拿出小型锥子。钢铁的前端又尖又利,线条流畅地连接到粗而易握的握把。整体长度约十五公分,可以隐藏在大人的手中,只要全力一刺应该连电话簿都可以刺穿吧。

「唔!」

身体反射性地往后退.抓住手腕的手更加用力。果林感觉骨头嘎嘎作响。

布浦把果林拉到自己身边,拿锥子的手绕到果林的背后。透过旗袍的布料,尖锐的触感威胁着皮肤。

「好、好痛!」

「在这么多人的地方不能拿你怎么样,所以我要换个地方。要是你不想受伤就乖乖听话。你一轻举妄动我就会刺下去。听好了,等一下如果碰到认识的人,你就说你要带伯父去停车场蒙混过去。」

布浦绷着一张脸开始往前走。

(怎、怎么办?这个人在打什么主意……)

果林的思考一片混乱。恐惧让全身起鸡皮疙瘩,尖锐的钢铁触感在这样的皮肤上异常清楚。根本没有足以转动脑袋的从容。虽然锥子不像针头那么锐利所以不会一下子刺人体内,但只要布浦手一用力果林铁定会受重伤。要是被刺重要害,便会送命。

(我不要……为什么我总是碰到这种倒霉事……)

春天结束的时候,她被连续强暴犯抓住;夏天开始的时候,她被纵火犯欺骗带到废墟,诸如此类讨厌的记忆在脑海中萦绕,让她害怕得哭了出来。

「讨厌,快住手!你想对我做什么?我求你,放过我……」

布浦瞪了一眼小声恳求的果林。

「我话说在前头,我已经不用找你了。」

「咦?」

「本来如果你不讲些有的没的,我是想让你平安回去的。你说的木岛是那个代课老师吧?真是够了,那个男人总是碍我的好事。可是,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可就很有用了。」

本来不开心的双眼迅速眯了起来。一双眼睛露出心荡神驰的光芒,布浦低声说:

「我要找的是你的妹妹——真红杏树。」

「杏树?」

果林全身僵硬。

金属性质的铃声响着。真红家的电话是古典的拨号式,铃声也是相互搭配的旧式音色。响了十五声之后切断一次,但立刻又开始响起。

「爸爸跟妈妈大概都不在家吧。」

正在用捷克珠手镯代替项链给人偶戴上的杏树,停下手边的动作起身。电话放在双亲就寝用的棺材所在的房间,走过走廊的时候铃声也持续响个不停。最有可能紧急联络的是姊姊果林,不过平常她都会打杏树的手机。

一面心想到底是谁打的电话,杏树一面拿起话筒。

「您好,这里是真红家。」

「啊!这个声音是杏树对吧?我是木岛秀实。请问你姊姊在家吗?」

也许是心理作用,秀实的声音似乎很慌张。

「她不在。今天她去娱乐广场打工了,如果老师有急事最好打她的手机……」

「我打了,可是一讲话就突然被挂断。我想她是讨厌我了。虽然我一说出名字,她就说正好要找我。随后我想跟她说些什么她就突然挂我电话……我重新打过去她也完全不接,不知道是怎么了。总不会是果林连着手机掉到不知道哪里的河里去之类的吧。」

语气担心地脱口而出后,秀实好像才想起自己交谈的对象是个国小五年级的孩子。

「暧,抱歉。杏树你不可能知道情况吧。她在娱乐广场是吗?谢谢你告诉我。」

「老师,你要怎么办?」

「嗯,我跟朋友约好今天晚上要见面。虽然有点早但我现在就要出门,然后绕过去娱乐广场看看情况。开车很快就到了。我想……大概不会有什么事吧。说不定只是果林手机忘了充电没电了。」

秀实以想让杏树宽心的轻松语气说道。

然而杏树认为这是谎话。既然打算专程跑一趟去看情况,想必挂电话的方式一定是格外教人惦记。

不过与其追究秀实,不如用自己的做法去调查果林的情况比较快。

「我了解了。那就这样,老师再见。」

挂上电话的杏树快步走向面对庭院的窗户,敞开窗户。

「请你们去寻找姊姊。如果她碰到了什么危险,请在附近寻找有没有可以赶过去的人类。好了,快去吧。」

下达命令的声音响彻四方。树枝喧闹。

紧接着下一秒,庭院内所有的树枝飞出了蠕蝠,一瞬间完全覆盖了转暗成浅紫色天空,然后散去。

即使街道沉入夜色也没变得凉快。由于停车场的沥青路面散发出来的热气,在仓库和卡车之间往返几次后就全身汗流浃背。

把纸箱堆叠到车厢的健太,用手背擦掉从额头流向眉毛的汗水,看着在百圆商店买的手表。

(七点十分了呀。这趟跑完就结束了……回到家大概八点吧?)

就在他进入车厢把纸箱往内推,然后又下车打算回到仓库的时候,正上方传来了声音。

「唷喝,雨水同学,」

「哇啊!您、您在做什么?」

停车场的路灯照出了站在卡车车厢上面的亨利,有如处在聚光灯底下的舞台演员一般。

「请您不要站在那么醒目的地方,快点下来地面!快一点!」

「呵……哎呀,我一飞上天,就看见你认真工作的样子。我想来这里给你稍微打打气呢。怎么样?有没有干劲十足了?」

有这份心意就够了,请不要突然由现在卡车车顶——尽管心中这么想,健太却没有说出口。他很害怕,毕竟亨利跟果林不同可是真正的吸血鬼。

「有、有的,托您的福……」

「对了,我想跟你谈谈果林的事。」

健太吓了一跳。

昨天傍晚果林出现的哭泣脸庞,成了如针的疼痛依然刺在心中。爱哭鬼果林的眼泪他不是第一次看见,不过昨天的不一样。是因为他欠缺考虑的话语害得果林哭泣。

(为什么我要说那种话呢?)

虽然不知道果林有没有提起,但健太知道亨利是个非常宝贝女儿的父亲。要是把果林的事情当成开场白,那铁定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

健太举起单手制止亨利说下去。

「抱歉,我还在工作……只休息五分钟应该是没问题,可以请您到那边的四吨卡车阴影处等一下吗?我马上过去。」

亨利点头。健太跑去仓库,对人在里面的前辈工作人员坂田说:

「不好意思,我肚子有点痛……我去个厕所。」

「你持续在拉肚子吗?要好好调养身体呀。」

「我会的。真是不好意思。我马上回来。」

似乎由于健太平常认真工作,前辈也就不会认为他是要偷懒。或许说谎的焦躁,看起来还像是急着去厕所万不得已的表情。

健太返回请亨利等待的卡车阴影处,幸好附近没有人烟。

「请问,您刚刚说的……果林同学的事……」

「嗯嗯。其实,我是在想白天的果林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她在学校的情况怎么样?」

「……现在是暑假。」

「啊,是哦。呵呵,我白天都在棺材里面睡觉,所以不知道女儿到底是去上学还是去打工了……那她在茱莉安的情况呢?」

「就算您问我,可是最近我们的班表好像都错开了,我不太有机会碰到她。」

就在那短暂的碰面时间,自己做出让果林哭泣的举动——自责再度啃噬着健太的内心,他低下头去。亨利似乎没有察觉,一脸担心地抚摸着下颚的胡子。

「这样呀。唉,因为果林最近好像跟一个叫做木岛的青年很要好。虽然果林说他只是朋友,不过昨天果林打完工回家的路上碰到那个人,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果林突然就哭出来……」

「哭、哭出来?」

「果林说不是受到欺负,是工作的地方有烦恼的事情,木岛安慰她,她心情放松下来才哭的。那个人讲话虽然感觉有点轻浮,不过看样子不是个坏男人。」

「这、这样呀……」

「我想找到你的话,就可以询问白天果林的情况如何。她和木岛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吗……不过看来没见到本人的话,终究还是无法弄明白。那我就照一开始的打算,去国小看看好了。」

「您打算直接询问他吗?」

「不是的。我去国小是因为别的事情。真是的,居然冤枉本亨利·马可大爷是偷窥狂……可恶的真正偷窥狂,我不能平白放过他!」

「偷窥狂?是那个偷窥国小更衣室的人吗?」

「你知道犯人是谁吗?」

听到健太无意中脱口而出的话,亨利脸色大变急速逼近。恐怖惊人的眼神让健太慌张摇头:

「我不知道是谁。我是因为偷窥狂出现的时候正好去国小送货,结果被误认成偷窥狂。我去上完厕所之后迷了路,跑到体育馆附近……他们说送货员为什么要在更衣室附近徘徊所以怀疑我,不过听说偷窥的犯人头发是黑色的,我才摆脱嫌疑。」

「哦。因为我是黑发,所以才会怀疑我。我真的非常不舒服……对了,雨水同学,既然偷窥狂出现的时候你人在附近,那你没有看到犯人吗?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可疑的家伙?」

「啊……」

健太发愣地眨了眨眼。

那个时候,秀实怀疑健太是不是犯人,随后赶过来的女老师,不是忙着收集犯人的资讯,反而是竭尽所能责备秀实。所以没有半个人询问健太是否有看见可疑人物,连健太自己都因为对秀实太过生气,思绪没能顾及他处。

但是现在一想,自己应该非常靠近犯罪现场。

「这么说起来……我有看到一个进入厕所,却很快就出来的男人。」

亨利的眉毛轻轻挑起,应该这话引起了他的感兴趣吧。健太反刍着记忆。

「当时是在搬运机械,不过我因为肚子痛所以冲到礼堂旁边的厕所去。然后有个男人从外面进去,可是没上厕所也没洗手就出去了……现在想想,那间厕所距离出现偷窥狂的女更衣室很近。」

「嗯。可能是因为偷窥被人发现所以逃到附近的厕所,假装一直待在里面的样子。是怎样的男人?」

「我只有看到背影,穿着黑色西装身材格外魁梧……对了,他的头发是纯黑色的。」

「黑色西装……等等,该不会是那个男人吧?」

「您知道是谁了吗?」

「因为别人叫他教育长,八成是教育委员会的人吧。他因为杏树穿着华丽矫以说杏树是问题儿童……昨天,教育委员会好像去那所小学视察的样子。虽然有一大群人,不过因为是夏天,穿西装的很少。好,我就去痛骂那家伙!」

「请、请等一下,我个人认为还是谨慎调查比较好。说不定昨天还有别人穿那样……」

健太连忙制止。也许有人会因为太过恐惧亨利认真起来的威胁,结果自白并没有做过的事情。他不希望有人因为他的证词而遭到冤枉。

「说的也是,那么我先去国小问人看看吧。谢谢你提供消息,工作请加油。」

亨利的黑披风随风飞起,从屋顶跳到屋顶最后消失在空中。健太连阻止的时间都没有。

从四处都没有冒出尖叫声这一点看来,应该是无人看见飞到空中的亨利吧。健太放松地呼了一口气,抓了抓头发。

可是因为听到果林的情况而产生的内心郁闷,并未立刻消失。

(真红哭了……)

亨利说果林因为木岛秀实的安慰,反而放松下来才忍不住哭的。健太知道最根本的原因,毫无疑问就是果林遭受到他的指责。一想到这里,比昨天更加倍的自责就折磨着他。

而且,相对于他伤了果林让果林落泪,秀实似乎是以足够能让果林止住的眼泪再度落下的温柔安慰了果林。色狼老师啦生活不检点啦等等的传闻姑且不论,至少秀实对果林的态度,明显就胜过了他。

(真红应该喜欢木岛吧,变成这样也没什么好奇怪……虽然跟我没有关系就是了!)

自己跟果林只是普通的同班同学。他只是意外得知果林是吸血鬼这个秘密,然后接下掩护果林这个任务的——朋友而已。

(我又不是家长,连真红交往的对象都要表示意见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健太心想,一切都是预料之中。

果林接受秀实对传闻的解释,亨利好像也欣赏秀实的为人。自己尽管因为被秀实不由分说当偷窥狂而火冒三丈,但在那之后基本上也是接受了秀实的赔罪。

(下次碰到真红,跟她好好道歉吧。说「很抱歉我讲了有的没的」,然后就一如以往面对她。不管她跟谁交往,都不关我的事)

因为两人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不停对自己那莫名其妙就起风起浪的内心说着,打算回去搬运货物的健太跑出卡车的阴影处。

有个黑影横越他的眼前。

「什么东西?」

是只蠕蝠。似乎是有话要对健太说,在脸的周围纠缠不清地飞来飞去。

健太想起以前也有过同样的情况。他在寻找突然失踪的果林,然后就有只跟现在一样的蝙蝠在近距离飞来飞去,所以他就跟上去了。最后找到的不是果林而是他昏倒在路边的母亲。他只能认为蝙蝠那种飞翔的方式是有意在替他带路。

蠕蝠是吸血鬼仆人中的代表。一定是真红家的某个人在操纵吧。

「怎、怎样啦?你找我有事?」

蠕蝠发出尖锐的短叫声。

「该不会是我母亲又昏倒了吧……或者是,真红的事情?」

第一个问题蝙蝠只有拍动翅膀没有出声,第二个问题则是以短叫声回答。似乎叫声就是表示肯定的意思。跟先前那只完全不能沟通的蠕蝠相比,现在前面飞着的这一只好像非常聪明。

「就算告诉我真红的事情,我也……」

在犹豫的健太身边飞来飞去,彷佛催促一般蠕蝠发出好几次短鸣。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

「喂,雨水!怎么啦?你在那里干嘛?厕所上好了吗?」

搬运纸箱的圾田看到健太,这么说道。

「好、好了。」

「那快点过来帮忙吧。」

「好!」

大声回应之后,健太小声地对在头上飞舞徘徊的蝙蝠说:

「真红的事情不应该找我,你去跟木岛说吧。我这个人,不但没钱而且还弄哭真红……」

后半句变成口中的呢哺。因为懊恼而无法成话。

(我这个人,一点都不可靠……)

像是拒绝依然在头上持续飞舞的蝙蝠,健太朝着仓库奔去。

这个时候,果林被布浦带到地下停车场。

即使离开娱乐广场之前碰到过客人或员工,果林却不能求救。每次有人靠近,布浦就威胁果林,让她不是假装没事的表情跟人错身而过,就是藏身在阴彰处不见人。遭到锥子威胁,根本无法抵抗。

娱乐广场没有专用的停车场,不过有座替附近的购物中心盖的宽敞地下停车场,以通道连接在一起。不管是行经地下道时或是进入停车场之后,都没有碰到半个人。虽然傍晚时刻是人车移动的尖峰时段,却有如落入空白部分一般,了无人影。

或许是因为这样,彷佛是离开娱乐广场之前的沉默无语的反作用力,布浦开始说起话来:

「……那种人年轻的时候也曾经乖巧听话,结果却逐渐变得厚颜无耻。也不想想是靠谁才有饭吃的,辛苦工作的人可是我呀。每个女人都这样,年纪愈来愈大就变得愈来愈不要睑,愈来愈丑陋。」

压抑音量的部分,充满在压缩过后的气愤口吻之中。与其说是对着果林说,不如说是吐出长年累积在自己心中的东西。内容的大部分都是针对前一阵子离婚的妻子,还有出嫁的女儿所发的牢骚和不满,然后加上「年轻时明明还很好」、「小时候明明很可爱」的句子。

毫无兴趣却被迫听这些的果林却不能默不吭声。最重要的是——

(这种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不对不是我,他说他的目的是杏树。这跟杏树有什么关系?)

说了大约十分钟难道都不会没气吗?抓住布浦中断话语的机会,果林战战兢兢地插嘴: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找杏树……」

「你跟你妹不一样还满多话的,表情也很多变……真要不得。多嘴的女人真要不得。」

厌烦地摇头过后,布浦以陶醉的口吻低声说道:

「这一点,真红杏树缺少表情又沉默寡书实在是好。她是个活生生的陶瓷人偶,一点也不输我家的梅亚莉和玛格莉特。」

果林听过陶瓷人偶一词。杏树的收藏当中也有某种古老西洋人偶,好像就是这个名称。果林记得这是一种身穿丝绸礼服加上真皮鞋子,瓷制的脸庞装入玻璃眼珠,特别华丽的人偶。但是,杏树不是因为那人偶很美才放在手边收藏的,而是那头蜂蜜金的头发每个晚上都会生长的缘故。

(难不成这个人的兴趣是收集人偶?)

光是这样——虽然以中年男人来说是有点特殊——还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过看样子这个人——

「以前我有时候会雇用模特儿,有时候会用零用钱当饵引诱我看上的小孩带回家……不过全部都不行。不管是哪一个,不是马上哭喊就是吵闹,再不然就是反过来谄媚我想讨我欢心。可是真红杏树一定不会这样……」

不再满足收集人偶的布浦,似乎已经开始扩展范围到收集「宛如人偶的少女」了。

昨天去青叶国小更衣室偷窥的人也是布浦。因为他看到杏树,以为杏树接着会去泳池游泳所以溜出视察活动,去女更衣室偷看却没看到人,他说因为知道名字了,所以今天早晨打算直接去住家找杏树。从死命纠缠的行动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对杏树的执着有多强烈。

「可是你家附近的道路太复杂了,搞到我都迷路了。没办法我只好放弃过去傍晚我经过娱乐广场前面,就看到她正在跟你讲话。真是天助我也,哈哈哈!」

「那你为什么不抓杏树要抓我!」

「因为我跟丢她了。所以我打算把你这个姊姊骗出来再由你找她出来,可是你却在电话上乱讲不必要的东西。跟其他人讲电话也就算了,木岛可是青叶国小的老师呀。」

偷窥狂的线索云云的谎话马上就会被识破,所以布浦才抢走果林的手机不让她继续讲,接着把果林带走。

然而听到这些的果林,某种意义来说倒是放心了。布浦的目的从头到尾都是杏树,这样反而正好。

(杏树可以操纵蠕蝠,轻而易举就能让这种恶心大叔昏倒。)

即使吸血本能尚未苏醒,但妹妹是操纵蝙蝠的天才。果林虽然感觉到自己这个高中生姊姊依赖小学生妹妹是有哪里不对劲,可是为了解救燃眉之急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一边穿过停放着的车辆之间的缝隙往地下停车场的深处走去,果林一边选择布浦的话语告一段落的时候插嘴说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简单来说我只要找杏树出来就可以了吧?」

「没错。」

「那么请把手机还给我。我传简讯给她。」

「你这笨蛋。在这种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地方岂能做这种事?等我们移动到更不会引人注目的地方后再说。」

果林心想这样更好。杏树如果要来救她就一定会操纵蝙蝠,如果因为某些原因而由父亲或母亲代替杏树出动,或许反而会闹大。万一给人类瞧见那可就麻烦了。

「好的。」

明明是服从的话语,布浦却不满意地扁着嘴。

「你也听话得太奇怪了,反而还有点开心的样子?」

「咦?没、没这回事……」

「哈哈,我懂了。最近很多危险的案件,所以你们一家人之间已经说好了什么暗号吧。只要用了某个词汇就会报警。这样可不行。」

「不、不是的!我真的只是要找我妹妹出来……」

「好呀,你就找她出来吧。不过找她出来的简讯内容要照我说的打……不下不,光是这样还是不行。我得要制造你的什么把柄,好让你不会乱来。」

「咦?把柄?」

思考了一会儿后布浦低声道:

「虽然很老套,不过我就先帮你拍两、三张裸照吧。」

「咦咦咦?」

「拍下来的照片,马上就可以透过手机传到别处存档。只要你乖乖帮忙,我就不会做拍照以外的事情。但是反过来说要是你不听话,我就把照片散播到网路上。当然是没有马赛克也会放上你的真名。我个人是对高中女生没兴趣啦,不过应该有很多人会欣喜若狂吧。」

「我、我不要!等等!我才不要做这种事!」

「我也不想要你的照片……可恶,明明我是为了真红杏树才准备好一个地方的。」

就算果林心想「你不满的话那不要拍我的裸照不就好了」,却不能说出来。

「我不会玩什么花招!所以拜托你不要做这种丢脸的事!」

「不准大声嚷嚷!」

尖锐的触感抵着侧腹部。透过旗袍布料的网眼,金属的坚硬冰冷直接刺着皮肤。让人不禁背脊发凉。

(怎、怎么办……被拍裸照这种丢脸事,我绝对不要做!)

虽然本来以为可以请求杏树帮忙而悠哉布局,不过这种状况又另当别论。

布浦将果林带到某辆停放在地下停车场深处的黑色大轿车旁。可能因为远离上去的楼梯和电梯,所以这一带只停了零零星星几辆车,依然了无人影。

布浦用左手抓着果林,拿着锥子的右手仲进西装的口袋。然后拿出车钥匙,在车门面前弯身。

一瞬间,他的注意力移开了果林。

(我得逃走!)

果林甩开布浦的手。

「你、你这家伙!站住!」

「我不要!来人呀!救命呀!」

一面尖叫,果林一面死命狂奔。

地下停车场的入口附近一定有工作人员还是什么人在。不,应该也会有开车或停车的购物顾客经过。

「救命!快来人救命呀!」

可是只有自己的声音在回荡,没有任何人回应。不知道该往哪里跑才是入口,布浦随后紧追。混凝土铺设而成的地下停车场,两种不同的鞋子产生了回音。

呼吸急促,胸口难受。果林本来就不擅长跑步。

「救命呀……」

忽然,传来重叠在鞋声上面的引擎声,愈来愈接近。从L形弯道另一边出现的车头灯的光亮,急远变大。好像有车开进来了。

「救救我,拜托救救我!这个人,是变态……啊——!」

大声呼救着的果林冲到车道上,车灯的光亮让人眼花。紧怠煞车的声音扎着鼓膜。

(我要被车撞了!)

果林动也不动。

可是转弯过来的影子是辆小车,煞车的效能很好。车子在距离全身结冻的果林三公尺的地方紧急停止。

(呼……太好了,救救我……)

不由得吐出放松的一口气的瞬间。

背后伸过来的手指以有如猛禽爪子的力量,牢牢嵌入果林的肩头。同时,锥子也抵上果林的背。

「唔!」

「不准出声!你要配合我讲的,要是你敢乱说话,我就真的刺下去。」

跟先前不同,抵在背部的锥子尖端在颤抖。先有果林逃脱,后有这种差点被人发现真相的情况,似乎让布浦相当紧张,声音也充满了闷烧的焦虑。只要有什么引爆点,他应该会立刻爆发,

冷静的犯罪者很恐怖,但是惊慌失措不顾先后的犯罪者更加恐怖。

(怎、怎么办?他可能真的会下手……我好不容易找到救兵的呀!)

遭到布浦从背后控制行动,果林全身僵硬。布浦对着停下来的小轿车大声地说:

「抱歉,小女因为吸毒变得有点奇怪……我正要带她去医院,结果她趁隙脱逃出来。非常抱歉给您添麻烦了。你看你,碍到别人了吧,过来过来。」

看样子布浦打算以果林吸毒神智不清来欺骗对方,让这辆车先行通过。

(太、太过分了!我才没有吸毒!)

可是抵着背部的金属触感封住了果林的声音。布浦用力拉着因为遭到冤枉而羞傀到眼眶泛泪的果林。

(我不要!别相信这个人的谎话呀!救救我!求求你……)

可是如果把这些说出来,锥子就会刺人身体。布浦把无法抵抗的果林,从车道的正中央硬拖到旁边。

然而小车却没有前进,驾驶座的门打开了。

「果林……还有,布浦教育长?你、你们在做什么?小女吸毒是怎么回事?」

下车的,是一脸困惑的木岛秀实。

布浦的身体痉挛了一下。这是当然的。对于认识果林和布浦双方的秀实来说,刚才演的戏毫无用处。反而,谎言本身会成为殷人疑宝的原因。

因为内心不安的影响布浦的手往下滑。传出坚硬的金属声,锥子掉落到混凝土的地面」」。

一看到锭子落地,果林马上甩开布浦想要逃脱。

「木岛先生救救我!这个人是变态!国小出现的偷窥狂,就是这个人!」

「你说什么?」

可能是太过讶异,往这边走过来的秀实停下了脚步。

事迹败露而惊慌失措的布浦,追上来从背后架住果林。

「你太罗唆了,给我闭嘴!」

「我不要!放开我!你这个色狼!变态!偷窥狂!」

想逃的果林死命挣扎。

——感觉到吸气的时候发出的「咻」的声音。

是秀实。不知道为什么不救果林,只是在原地站着不动。从他的喉咙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大叔……你这……」

「?」

果林注意到了。

秀实并没有在看她。尽管视线对着她和布浦,但眼睛的焦点却奇怪地没有集中。宛如是凝视着重叠在眼前景色之上,另一个其他的什么东西。

「嗯,唔!」

果林痛苦呻吟:心脏以肋骨几乎要抽筋的力道收缩,就这样,开始用非常快的速度狂跳。血管似乎就要承受不住压力破裂。

(增、增血?因为木岛先生?可是今天没有黑斗篷在场呀!)

果林愕然看着秀实。

平常爽朗发亮的黑色眼睛,现在染上了沸腾般的憎恨。嘴角发出「叽」的声音,应该是咬着臼齿所发出来的吧。愤怒的声音,从晈紧的牙齿之间满出。

「我想起来了,就是像你……那个时候,就是像你……这种变态混帐!」

秀实表情渗出的强烈愤怒——布浦好像也了解到就是针对他的。

「……唔,哇!」

不晓得他是畏惧秀实的发怒脸孔呢,还是原本就是只会对弱于自己的妇孺采取强硬态度的那种人呢。

威胁果林时的傲慢不见了,布浦撞倒果林,转身想要逃走。

「好痛!」

「……别想逃!」

布浦的身体摆脱了僵固。秀实双脚蹬地,扑向布浦。被撞往旁边倒在地上的果林,根本没来得及回头看。

秀实抓住布浦的肩膀把人拉回来,用拳头对着脸痛殴,还踢向布浦踉呛的双脚。彷佛是弥补体形的劣势,行动迅速。

(木、木岛先生?)

以手肘撑起上半身的果林,茫然望着秀实。即使如此似乎也没有映入秀实的眼帘。

「就是你……就是你!就是像你这种人在那个时候害的!」

总是爽朗又亲切的青年表情,在现在的秀赏脸上丝毫不存。他用力拉起倒在地上的布浦的前襟,把布浦痛揍得不成人形。

「像你这种超级大色狼大变态,在那个时候抱住姊姊……把我推到河里去……」

声音扭曲,眉毛上扬,双眼几乎要喷火。

然后全身上下冒出货真价实的「不幸」气息。不对,并不是能用「冒出」形容的轻松气氛。距离不到两公尺的果林,甚至感觉到宛如有无数根针扎向皮肤。

(好、好难受。血在增加……我,不能呼吸了……)

依然跌坐在地上的果林痛苦喘息。

她知道昨天她一下子跟健太在一起,一下子又跟秀实在一起,精神状态已经变得不安定所以原本多少就有在增血了。

(木岛先生的「不幸」气息太强烈了!)

拉开距离就能停止增血,然而果林却站不起来。即使设法撑起上半身,但是光是让背部靠着停在一旁的车辆轮胎支撑身体,就已经竭尽所能了。

由于饱受遭凶器威胁又被带走这样的异常情况折磨,全身的肌肉早已僵硬。可是这样下去,血管无法应付太急速的增血。明明前天才喷过鼻血,现在极限又进逼眼前。

「木岛先生……」

即使想向秀实求助,也只能发出完全沙哑的微弱声音,不可能传到大发雷霆的秀实的耳中。

「你这个……畜生!就是你!」

彷佛被什么附身一般,秀实依然固执地不停殴打已经没有气力抵抗精疲力尽的布浦。完全没有要回头一顾果林的样子,让果林感到十分恐惧。

尽管如此,果林的全身还是愈来愈烫,增血无法停止。

血以未曾有过的惊人之势增加,心脏几乎就要破裂。全身发烫有如要着火燃烧。反胃想吐,眼眶泛泪。呼吸困难,已经无法正常发声。

(我不行了……这、这样下去会喷血的……谁来……)

父亲、母亲和妹妹的脸庞在脑海中转呀转的。此外还加上另一个人,个子高高的,眼神很凶恶,却总是在掩护她的那个人——

「救、救我……」

就在果林边在脑海中描绘脸孔,边难受喘气的时候,从弯角看不见的停车场另一边,传来运动鞋跑过来的低沉脚步声。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该不会是真红?」

耳熟的声音强烈地回荡耳中。神智不清的果林死命挤出回应:

「雨、雨水同学……救我——!」

「真红!」

脚步声变成全力奔跑。跑过来的人,是身穿达米安工作服的雨水健太。他看到这种情况,吓得说不出话来。

这也难怪。

了无人影的地下停车场的一个角落,增血过度的果林跌坐在地动弹不得,距离不到五步的地方,秀实依然持续殴打精疲力尽的布浦。

「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真红,木岛对你做了什么?」

「不是的!木岛先生是来救我的,犯人是那边那个叫做布浦的人!等、等一下我再跟你解释……拜托你,带我……」

离开这里——没有能力说得完整。

模糊的双眼,知道有只蝙蝠穿过健太身边飞来。

(这是杏树的蠕蝠……是它带雨水同学过来的吧。)

既然杏树找到了这里,那就可以放心了。松了一口气的果林全身失去力气,上半身往前倾倒。

「真红!」

原本怕得站住不动的健太跑向果林。

刚刚催促健太赶来的蝙蝠,这次飞到秀实的头上。秀实彷佛身体有电流经过一般大幅地痉挛,接着身体向后仰。似乎是遭到某种意识操控。可是果林没有能力顾及这些情况。

「真红!你没事吧?是不是受伤了?」

健太抱起果林。果林一感受到背后有个又大又温暖的手掌在支撑,便松了一口气。

(已经没事了……得救了。)

秀实出现的时候她没有这种感觉。发自内心的安心感涌现出来,包裹住果林。

「呼……啊啊啊啊啊啊!好可怕!」

「真、真红!」

果林边抽泣边抓着健太不放。

——怦怦,心脏发出巨大的跳动声。

(哇!惨、惨了!增血……)

把靠近健太也会增血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慌乱地想要离开健太反而失去平衡,变成果林紧紧抱住健太胸口的模样。心跳更为加快。

「哇!」

用手掌推开健太的胸口上半身获得自由的果林,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看她而回过头去,吓得倒抽一口气。

秀实双眼圆睁,正在凝视着她和健太。

看样子蝙蝠没有让秀实失去意识,只是冷却他那带着疯狂的愤怒而已。果林抓着健太哭泣的模样,恐怕秀实也看得一清二楚。

惊讶的表情,彷佛小孩哭泣一般地扭曲。

「原来如此。果然是这样……」

动作像是狗甩落身体沾上的水滴,秀实使劲摇头。再度抬头起来,脸上浮现的是硬装出来的笑容,不过这反而强调出眼睛的颓丧之色。

「果然是这样,呀。虽说我也没料想到就是了。」

「不、不是的……唔。」

果林想要摇头,但与此同时,脑袋中的血液不断增加,产生晕眩。

就在健太像是要代替她发言,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

脸几乎被殴打到变形倒卧在地上的布浦跳了起来。不晓得是他模糊的意识恢复了,还是他在等待秀实的注意力被移开的空档。

扑上去的人是秀实。遭到擒抱的布浦在地上翻滚。

「啊,你这家伙……给我站住!」

「放开我!我哪能被抓?我的人生……」

「你这个变态在胡扯什么!」

尽管布浦刚刚单方面遭到秀实出其不意地殴打,但是原本他似乎就是身强体壮力气大的人。再加上是在拚命,于是猛然推开秀实起身,意图逃走。

准备前来支援的健太,放阅果林冲向扭打的两人。

然而健太还来不及出手相助。

「烦死人了!真是不死心……」

秀实怒斥的声音,唐突地中断了。

矮小的身躯跺了跺往后退两步,离开布浦。

发出坚硬声响落在他脚边的,是又细又利的锥子。延着坠落的轨道,红色的水珠在空中描绘出弧线。

秀实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反射性地按住的侧腹部。两件重叠的T恤出现的鲜红色痕迹,一会儿就扩大了。血从按压住的手指之间渗出来滴到地上。

应该是布浦因为擒抱而翻滚的时候,再度捡起不久之前掉落的锥子。然后,就在刚刚两人扭打时——

「骗人的吧……」

彷佛是想将难以置信的情况用玩笑蒙混过去,秀实浮现僵硬的笑容。但也只持续了短短的一、两秒。双眼的光亮转暗,秀实的身体宛如中心被拔除一般崩塌倒地。

「……天啊啊啊——!」

果林的喉咙迸出惨叫。

布浦慌张地奔逃。

「不、不是我害的!不是我……这是不可抗力!」

一边嚷嚷着这是不可抗力,这是正当防卫,布浦一边跑走了。健太的眼神变得十分凶狠。

「那个混帐……真红,打电话叫救护车!我去追那个混帐!」

布浦卑鄙的藉口点燃了健太的正义感。果林还来不及阻止,健太就冲出去追布浦了。

秀实缩着身体倒在地上,果林跑过去跪在他身边。

「木岛先生,振作一点!求求你振作一点呀!我马上叫救护车……啊!」

自己的手机不在这里。刚被布浦抢走,现在应该还在他西装的口袋内。

「你等一下,我去找人过来……唔哇。」

想要起身晃动到了头部,再度晕眩。果林一屁股坐在地上,心跳愈来愈剧烈。这种身体状况要跑去求援根本是天方夜谭。

「算了……已经,来不及了。」

脸色腊黄的秀实凄惨一笑。

「逊毙了。那个时候也是……我姊姊被穿黑大衣的变态抱住的时候也是……我什么也做不到……没有用处……我这个人……」

「木岛先生?」

「可是……已经,够了。我觉得,好累,好想睡……」

声调混杂着放弃。

身体下方出现的红色水洼,缓缓地持续扩大范围。在地板上发光的锥子的握把上都有血渍,看样子刺入侧腹部的深度接近十公分。内脏和大血管一定都受伤了。

「等等!木岛先生!木岛先生!你振作一点!」

果林的呐喊,已经换不到回应。不快点把人送医一切都会太迟。然而果林自己也到了极限,即使只是把手搁在秀实的肩膀上摇晃秀实,也会产生晕眩站部站不起来。

不知该如何是好,果林以混着泪水的声音大喊,寻求帮助。

「谁来……谁来救命—木岛先生会死的!拜托快来人……」

就在此时,响起了「咖咖咖」的小小脚步声。

「要是嚷嚷太大声血管可是会断掉的喔,姊姊。」

从停放着的大型车辆阴影处现身的,是跟平常一样抱着布奇小弟,身穿黑缎洋装的杏树。

「杏树!你有带手机吧?快叫救护车!木岛先生快死了!」

面对眼泪也不擦大叫着的果林,杏树摇头。

「我讨厌用我的手机打一一九,这样会留下通联记录。而且照这样下去,木岛老师大概撑不到救护车抵达吧。」

「杏树!你、你说什么?为什么要说这么过分的话!」

宛如脑髓沸腾的愤怒一涌而上。目不转睛看着站在远一点位置的杏树,果林边哭边反驳。

杏树动也不动。

「姊姊,你不要激动——我说的是『照这样下去』对吧。」

「?」

「有方法可以救他。」

果林哑口无言地望着妹妹。洁白的小小脸蛋上浮现出来的微笑,冰冷得简直让人无法想像是属于个孩子的,却非常美丽。

「站住!」

此时的健太,死命追着布浦。爬上地下停车场的窄小楼梯,在路灯照着的小巷子全力奔跑。

(可恶……哪能让你给跑了!)

健太还不了解详情。

可是跟亨利谈过之后想起来的那个他在青叶国小厕所看到的西装男,毫无疑问就是眼前正在追的布浦。

布浦就是昨天出现在国小的偷窥狂,应该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把果林带到了地下停车场。秀实不晓得是偶然来到,或是跟健太一样有蝙蝠带路,进而来到果林身边。不过扭打的瞬间却遭刺伤。

(如果我没有拖拖拉拉犹豫不决……)

实际上秀实遭刺是在健太抵达后没有多久的事。要是能够早点赶到,也未必来得及防范。

但是到他跟着蝙蝠行动花了很多时间踌躇,让他感到愧疚。

即使直觉蝙蝠是来通知他果林有危险,他却逞强心想蠕蝠去拜托木岛秀实就好了而迟迟没有行动。因为蠕蝠坚持地盘旋不去,他才不得不认输。到他决定翘班出来,可能花了十分钟左右。

都是自卑感作祟。他想比起贫穷又不会谈笑风生的他,果林似乎跟秀实在一起比较快乐,那个人应该比他更可靠,因此自惭形秽,态度也奇怪地固执起来。

如果没有犹豫更早赶来帮助秀实,说不定就能在不让布浦有空使用凶器的情况下加以制伏。

(我一定要抓到这混帐!)

然后必须向秀实道歉,因为他告诉了果林那毫无根据的传闻——尽管果林不相信他还是要说,他内心的过意不去与其说是对秀实,不如说是对他自己。

可是布浦穿过岔路,横越空地,拚命逃跑。或许是在这里被人抓到就会身败名裂的恐惧化为力量吧,布浦健步如飞一点也不像半老的人。不认识路加上病才刚好的健太,追在后面大约十公尺已经是极限了。布浦专挑无人的小路,让健太也无法向路人求救。

对面传来警报声。前方有个小平交道,栅栏放下,布浦从底下钻过去。

(完了,来不及了!)

健太在心中大喊不妙。他跑到平交道面前时,列车就要来了。

(要让他跑了!)

然而就在此时,上空传来巨大翅膀鼓风伸展的拍动声。

瞬间止步往上一看,一个翻飞着黑斗篷的人影掠过健太的视野。虽然那人影好像降落在平交道的另一边,不过列车正好经过所以看不见对面的情况。

健太只能停在平交道前面。受到列车内部灯光通过的干扰,完全看不见平交道对面的情况。不过从车轮声响的空档,可以断续听见惨叫和殴打的声音。

电车走了。

平交道对面站着个披挂着黑斗篷的高大男人,布浦倒在他的脚边。等不了栅栏伸起,健太用手推起,跑了上去。

回头的黑斗篷男子是果林的父亲亨利。

「唷,雨水同学,怎么啦?你好像在追这个人。」

「谢天谢地……这家伙就是偷窥狂,所以我要抓他。」

一路狂奔所以气喘吁吁。听到健太话讲得断断续续,亨利满意地抚摸着下巴的胡子。

「哦。我去青叶国小见到昨天那个女老师了,我问她,她说那个时候身穿黑西装的人就只有教育长而已。我想就是这家伙没错,所以让蝙蝠出来搜寻,赶过来这里……果然这家伙就是犯人。这样我的冤屈就洗刷干净了。哎呀,真是痛快呀。我就把他跟写上罪状的信一起扔到警察局前面吧。对了你不是在打工吗?」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真红……果林同学她不好了!」

健太大叫。

秀实作了一个梦。

自己跟二姊美花一起走过住宅遥里的道路。太阳刚下山,染上深红色的西方天际缭绕着如影的细云。

(啊,这是……那个时候的梦。)

可能是梦中梦吧,秀实很清楚自己正在作梦。也知道这不是梦境特有的形象支离破碎的构造,而是苏醒的过往记忆。

姊姊穿着水手服,扎成马尾的头发流泄在背上。所以梦中的自己应该还只是幼稚园的年纪。

不记得为什么会和姊姊两个人走在黄昏的寂寥道路上,但是随后发生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虽然一直封闭在深层意识的深渊,不过现在想起来了。看见从背后架着果林的布浦之后,记忆就苏醒了,

有个从岔路走出来,身穿黑色长大衣的男人,朝着姊姊和他走了过来。个子高高的,帽子压得低低的看不见长相。

在跟姊姊说话的自己,一点都没注意到男人。姊姊大概也一样。

然而就在双方就要交会的一瞬间,男人迅速往旁边移动挡在姊姊前面,用力拉开大衣。

姊姊尖叫转身跑走。

秀实来不及跑。正确的说,应该是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可是姊姊的惨叫和表情所带来的惊恐,让他感觉到穿大衣的男人是非常可怕的存在。

想要跟着姊姊跑的秀实,和企图追逐猎物高中女生的男人,两者视线交错。

两个人撞在一起翻滚。

认为他碍事,男人火冒三丈地嚷着什么冲撞他的肩头。秀实的身体轻易地在地上翻滚,坠入路旁的排水沟。

泥水很浅,不到脚踝。尽管没有溺水,可是鼻子正面撞到混凝土。撞击的疼痛,让他对撞飞自己的那个男人所产生的恐惧倍增。

「美花姊……姊姊!」

边哭喊边起身的秀实,看见的是姊姊正被黑大衣男人紧抱而奋力挣扎的身影。

死命想要挣脱变态双手的姊姊,或许根本没有听见秀实的哭喊。

姊姊似乎是用手肘还是膝盖攻击,男人按着两腿之间屈着身体。姊姊趁隙逃走,丢下了秀实。

「不要……不要丢下我呀!美花姊——!」

留在原地的秀实跌坐在泥水中呜咽。又恐惧,又担心。他感到自己个子小小的,实在是又软弱又无力,什么用处也没有。

听见比乌鸦拍动翅膀更有力十倍的振翅声,就是在这个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出于本能的恐惧笼罩全身,完全不是被撞飞的时候感受到的害怕所能相比的。

从天而降的,是个披着黑色斗篷的高大男人。斗篷男扑过来,紧紧抱住了大衣男。白色獠牙插入喉咙的景象,有如慢动作映在秀实眼申。秀实的鼻子清楚闻到了飘散在空中的细微血腥味。

不久,大衣男当场倒地。胸口有微小的起伏,应该没死。从天而降的高大男人擦拭嘴角低声说的话语,秀实断断绩续听见了。

「是有扭曲啦……不过,变态行径驱使下的产物……只能润润喉咙……还算刚好吧……」

秀实畏惧地坐在排水沟中。

因为黑斗篷的高大男人,让他感受到比撞飞他的男人更多的恐惧。尽管对方并没有对他做什么,他光是看着对方的身影——不,不用看就会体温降低、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这是人类面对自己能力所未及的存在,所拥有的原始恐惧。

高大男人发现秀实,一脸困扰地走近他。抓住秀实轻轻地拉他到路面之后,直直地望着他说道:

「既然你看见了,就算只是小孩子我也得消除你的记忆。你就忘记这几分钟之间的事情吧。」

大大的手往自己僵硬的脸伸过来——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想起来了。)

模糊的意识中反刍着已经结束的梦,秀实低声说道。

自己对黑斗篷感受到的恐惧,是对袭击姊姊的色狼以及吸血鬼两者的记忆混乱过后产生的结果。从天而降的吸血鬼的长相,现在他已能清楚地想起。那就是果林的父亲亨利。

可是,一切都无所谓了。

(现在才知道已经太迟了。)

秀实自嘲。锥子刺伤的侧腹部伤口好像满深的。比起疼痛,血液从自己身体流出来的感觉更教人恶心。而且出血还停不住,这样说不定会死。

(算了,无所谓啦……要不然……也无计可施了……)

秀实以非常不在乎的心态想着。

传来某人的叫声。

「……木岛先生快死了!」

是果林。应该是在哭吧?声音激动。

秀实心想他对果林非常抱歉,有人在眼前死去应该不是什么心情愉快的事情吧。可是或许他无须担心,因为果林有雨水健太陪伴。虽然不知道果林本身有没有察觉到,可是看果林抓住雨水健太痛哭的模样就能一清二楚。

果林不可或缺的人是雨水健太,不是他。

(算了,也好啦。不能得救还比较轻松。)

思考染上了混着死心的苦笑。不知道流了多少血,眼皮沉重得睁不开来。睁得开的话也不晓得看不看得见。意识黑暗朦胧,很快地连就在一旁的果林的声音,都只能听到一部分了。

「有可以救他的方法。」

还有另一个声音。好像还有说些什么,但听觉没有顺利运作。

(不知道在说什么……用不着硬要救我呀。我已经,放弃了……)

虽然想这么说,但当然连讲话的力气都不剩。

「对哦!说不定可以呢,我来试试看!」

果林兴奋的声音敲打着秀实的鼓膜。

上半身被拉起,柔软温暖的手臂在背后环抱。宛如橡皮球一般充满弹力的隆起,用力地往胸口挤压过来。连自己濒死都忘记的秀实慌张起来。

(喂喂喂!等等!这么突然是要做什么呀!这是怎样?不,我是很乐意啦,不过凡事都有先后顺序……咦!)

锐利,不过又有某种甜蜜而愉快的疼痛刺破脖子的皮肤。

想起来了。亨利·马可是吸血鬼,所以他的女儿果林也是吸血鬼吧?

不过却没有血被吸走的感觉,反而是相反的。

(这是,怎么回事……)

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透过牙齿流入自己的颈动脉。有某种如精力一般的东西,逐渐注入大出血过后的身体。不久留下像是打针完毕针头拔出的触感,刺入脖子的牙齿拔出了。环抱背后的手松开,取而代之的是头部被放在柔软的东西之上。

隐约听到了声音。

「你不能死……不可以放弃生命呀,木岛先生。」

落在脸颊上的水滴应该是眼泪吧。

别哭了——就算想这么说,还是发不出声音。眼皮也睁不开。不过听觉已经恢复了许多。

仓皇跑来的脚步声清楚可辨。

「果林!果林!你没事吧?你、你在做什么!怎么让男人躺在膝盖上!」

一个年幼的声音制止了这个激动男人的怒吼。

「爸爸您冷静点。因为姊姊才刚供血给被刺伤的木岛老师。」

「哦,杏树,你也来啦。」

「爸爸怎么会来这里?」

「我为了洗刷不自之冤出来找偷窥狂,路上碰到正在追偷窥狂的雨水小子……来龙去脉我都听说了。真是可恶,身为教育委员会的教育长不但偷窥,甚至还刺伤别人,这世道是怎么了?我让犯人昏倒丢到警察局的前院去了。我用飞的所以很快就到达……对了,这是果林的手机吧?」

「啊!爸帮我拿回来了!」

「果然没错。我看到有东西从西装口袋掉出来,感觉很眼熟就捡起来了。雨水小子在地上用跑的回来这里,应该要再等一下才会到吧。」

「不用叫他回来比较好。爸爸,请您带姊姊离开这里,她供血太多好像有点贫血了。在路上碰到雨水健太就跟他说,千万不要靠近这里。」

「杏树你呢?而且木岛先生……」

「我消除完老师的记忆之后就会走人。动作快,救护车应该快来丁。」

「你什么时候叫的?而且,你不是说不喜欢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叫救护车吗?」

「我在你供血的时候打电话的,用这支手机打的。这应该是木岛老师的吧?掉在地上……好了,动作快。」

「我知道了。剩下的就拜托杏树你了。果林,抓紧爸爸。」

秀实感觉到自己的头被放到地板上,也知道受到杏树催促的两个人离开了。等一下呀,我还有事情想请教——这么想着的同时,秀实试图睁开双眼。

这次成功了。

杏树站着的模样映入眼帘。没有表情的工整面容低头看着秀实,一股寒意从秀实后颈流窜到背脊。

想起其实总是如此,秀实苦笑。

本来还以为是因为杏树以孩童来说实在太美丽才让人不寒而栗,或者偶尔是太阳被遮住的影响,原来都不是,而是他的本能察觉到非人类存在的气息所产生的惧怕。面对亨利·马可应该也是如此,还有对真红果林也是……

杏树低语的时间彷佛就在读他的心。

「老师您的直觉大概比普通人类敏锐非常多吧。所以只要一靠近我或是姊姊,交感神经本能地就会兴奋起来:心跳加速,背脊发凉。这种感觉,可能就会呼唤某种不幸。」

「哦……是这样呀。」

能出声了。

「以前,我姊姊被一个暴露狂抱住……在她身边的我,无计可施还被暴露狂撞到水沟里面去。当时救我的,就是你的父亲……」

接近吸血鬼或是黑色长衣时,都会刺激压抑在潜意识底下的童年记忆,因此唤醒了那个时候的无力感和恐惧。甚至强烈到让人产生头痛。

「我记得老师以前有一次非常生气,因为小孩子间翻裙子的游戏玩得愈来愈过火……您讨厌性犯罪,是因为童年经历的关系吗?」

「很有可能。」

「小时候的恐惧,和针对吸血鬼的恐惧,全都混在一起了吧。」

杏树双眼微微低垂。

「本来我想如果老师您是真的喜欢姊姊,说不定您可以变成一个比雨水健太更好的伙伴。不过真相并不是这样。这就是所谓的吊桥效应。木岛老师,您只不过是把来自于靠近吸血鬼恐惧的心跳加速,误会成是恋爱的小鹿乱撞了。」

吊桥效应,指的是男女一起走过危险的吊桥之后,就会更加喜爱对方的一种心理学理论。这是把来自恐惧的心跳加速误会成恋爱,而自然对对方产生好感。

确实一靠近果林,秀实胸口的心跳就会变激烈。处在杏树或亨利的附近,则会超越心跳加速变成毛骨悚然。

可是。

「这你就说错了。」

秀实严肃地否定。

「你别用错觉说就要打发我啦……我当时,是十分认真的。」

使用过去式的说法,是因为已经明白果林心有所属了吧。自己应该不可能和果林发展到超越朋友的关系了,这是莫可奈何的。

即使如此,也不希望一切都是误会。

害怕色狼难为情地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胡乱挥舞双手反应过度的情感表现,开朗又天真的笑声——

「……我当时,是真的喜欢她。」

杏树再次双眼微微低垂。

「这样呀。既然如此那就更行不通了。要我姊姊聪明地劈腿是极不可能的。虽然我认,为如果只是随便咬个人的话,紧急时刻还是木岛老师比较好……不过看来姊姊是非雨水健太不可了。」

「是呀。就像你说的,真是遗憾。」

「遗憾?您不恨爸爸或是姊姊吗?」

「我为什么要恨他们?他们都救了我。」

虽然记忆遭到消除,不过这也是亨利为了自我保护不得不做的处置吧。明明可以不用管掉在水沟里面哭泣的他,亨利却把他拉回路面。

即使是刚才的果林,咬他供血也只是为了救他一命。

「但是身体产生了抗拒……真伤脑筋呀,某种意义来说,我应该庆幸我被甩了,虽然我一点都不高兴。」

秀实苦笑。喜欢荞麦面却变成对荞麦过敏,大概就是这种心情吧。

——因为,是真的喜欢。

轻轻叹气,杏树在一旁蹲下。

「虽然很对不起老师,不过我要消除您这半小时左右的记忆。我必须请您忘记我们一家是吸血鬼的事。」

「咦……等一下啦。我隔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才终于想起来的。」

秀实想要摇头表示拒绝,却无法顺利行动。体力好像还没恢复到能够做出大动作。

石榴石的眼眸凝视秀实的脸。

「您只要想想我们所做的事情是不能曝光的,应该就能体谅了吧?正因为是吸血鬼所以才不会作奸犯科,只是要跟人类分一点血而已。并不是像人类传说的那样,被吸血鬼吸过血就会变成吸血鬼。不过,也有人像老师一样,对吸血鬼就是会产生本能的恐惧。要是让众人知道我们的存在,我们一定会被逐出城镇的。」

说到这里,杏树瞬间全身颤抖看了通道一眼。直到目前为止都保持沉默让她抱在怀中的人偶问道:

「怎么了?」

「救护车的警笛声……不到三分钟就会到了。」

「惨了,我们不快点跑就会被抓到。」

发现疑问的秀实问:

「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你要救我……要是我死了,应该就能永远封口了吧。」

「您想死吗?」

听到这冷冷的一问,秀实思考了一下。

不久前意识中断的时候,他已经放弃了八成。心想死了也是没办法的事,不在乎地以为这样就好了。可是——

『你不能死……不可以放弃生命呀,木岛先生。』

果林的声音,以及滴到脸颊上的水珠的温热,鲜明地在脑海中苏醒。他不想让果林流更多眼泪。

杏树继续说道:

「您就这样死了的话姊姊就太可怜了。就连雨水健太回忆起来应该也会不高兴吧。您无所谓吗?要是这样,那我可以让救护车迷路,不能及时赶来救您。」

「你好严厉呀。」

脸上满是苦笑。

「这应该不会无所谓吧……果林都说了,要我不能死。」

那样子让果林哭泣——他岂能放弃生命?虽然不能当情人,可是能让喜欢的女孩紧抱,躺在对方的大腿上,还使得对方落泪。他应该满足了。

「我不会死的啦。」

用力肯定地说完,杏树点头。

「那么你就努力撑到救护车抵达吧。就算姊姊的血注入了你的身体,不过也不是堵住伤口或具备输血的效果。所以我期待的是精神层面的影响。」

「这是要我靠意志力撑住吗?你这女孩心好狠呀。」

「还能喋喋不休这么无聊的话,看来是没大碍了。您的身体年轻又健康呀。那么,我要消除记忆了。」

「好。就算我保有记忆,我也会把果林和杏树曾经在这里的事情当成秘密守住的……请你帮我向果林道谢。」

「嗯。那么再见了,老师。」

杏树起身,视线投向天花板。秀实的眼睛也看见了蝙蝠从天而降。黑色的翅膀挡住视野的瞬间,秀实就失去了意识。

西斜的日光,把油毡地照成了黄玉色。医院的走廊看来反而比正中午更明亮,果林抱着一小把大波斯菊走过其中。

那案件发生过后一星期。

被救护车送到医院的木岛秀实保住了一命。

据说面对警方的讯问,他表示:

「我去地下停车场的时候,看到布浦正在强迫明白表示不愿意的女子上车,觉得很可疑就上前和布浦说语。接下来的事情我实在是不记得了。」

拘留中的布浦承认自己动手刺伤秀实,所以医院诊断秀实是因为惊吓而暂时丧失记忆。

谁叫救护车的?为什么要把脸被打到肿成两倍大的布浦绑起来丢到警察局前面?虽然留下诸多疑问,但因为使用过蝙蝠的证据湮灭了,布浦的记忆也因为亨利的操纵而变得模糊不清,所以果林和健太并未被卷入。

因为受到家人阻止,说在情势明朗之前不准接近木岛,所以果林今天还是首度来探病。

(木岛先生以前果真见过爸爸。)

一边走过走廊果林一边回想。

秀实痛苦扭曲的脸似乎刺激了父亲遥远的记忆,他想起了以前自己在吸变态血的时候,曾经遭掉到路旁排水沟的秀实目击。而且杏树还说,秀实的直觉特别敏锐——人们通常称这一种直觉为通灵能力,很容易就能察觉到吸血鬼。

和家人一起讨论,最后得到的结论是:

「秀实有时候会感受到吸血鬼的气息,一看到黑色斗篷,潜意识就会想起以前的恐惧和无力感,所以就变成了一种不幸。」

痛揍布浦的时候,由于将性犯罪者紧抱女孩子的景象和吸血鬼的气息重叠在一起,所以原本应该已经让亨利消除的记忆恢复了,画面重现造成他大发雷霆。

然而,杏树消除了他那才刚苏醒的记忆。

「五二○号病房……是这一间吧。」

敲门后听到「请进」的回应,果林打开房门。

这是间有着大窗户的个人病房。除了床铺和电视之外,甚至还有沙发组、流理台和电冰箱,颇为豪华。

「唷,果林,你来看我啦。」

院方说是重伤脸色却格外神采奕奕,秀实靠着上半部升起来的病床,说话的口吻也很开朗。

坐在拉到床边的椅子上,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的长发美女起身向果林轻轻点头。眼睛的感觉和秀实很像。秀实介绍:

「美花姊,这是我朋友真红果林。这位是我的二姊。这间医院明明就有提供全天候看护,她却硬要以照顾我当藉口翘掉自己的工作……」

「蠢蛋!我甚至还专程订了饭店的长期住宿要留在这里,你可要感谢我。」

「很痛暧!不要打伤患的脑袋啦!」

「你破掉的是肠间膜动脉,跟脑袋又没关系。你真的是哦,就只会逞强而已。我应该说过你总有一天会被刺伤吧。这个蠢蛋、白痴、呆子、傻瓜。」

「不要讲这么难听啦!」

害怕两人几乎要吵起来的气氛,果林战战兢兢地插嘴:

「请、请问有花瓶吗?这束花……」

「哎呀呀呀,真不好意思。你难得来探病我们却忽视你了。花瓶呀……这里没有了。我去办公室借,顺边暍个咖啡好了。你就陪陪阿秀吧。」

秀实的姊姊收下果林送的花束,离开病房。或许是机灵地让出位置给果林。不过怪不得花瓶不够用,宽敞的个人病房插满了好几把兰花或是大朵的玫瑰之类,价值随便就超过一万日币的花。果林叹了一口气。

「还好你很有精神的样子。不过呀,这些花还真是惊人……」

「你说什么呀,华丽的花束都是我老爸的朋友送的。因为新闻打出我的名字,有人发现我是某某院长的儿子就把消息传了开来。因此为了要向我老爸示好,道义上跑来采病的人真的有够多。虽说不能挑剔,不过我个人高兴的是你这种真心来采病的人。」

秀实苦笑,用手指敲了敲挂在床头柜上为了慰问折出的千羽鹤。上面挂有一张用青涩的字迹写上「青叶国小四年二班」的卡片。柜子上放着应该是小孩们亲手折的折纸作品,还有写上「早日康复」的蜡笔画。

「这个房间也是我老爸张罗来的。我明明说我赚的钱哪里适合大房间要搬走的,他却根本没听我说。算了,学生成群结队来探病的时候会吵闹过头,个人病房倒是帮了忙。」

因为自己带来的花很寒酸而感到自卑的果林,听到秀实的话松了一口气。她发现放在边桌上插着粉红牵牛花的小玻璃瓶,问道:

「这也是学生送的吗?」

秀实一瞬间露出复杂的表情,随即微笑看着果林。

「你猜是谁送的呢……答案是你的男朋友。」

「什什什什、什、什么啦!才、才不是这样啦!我跟雨水同学只是普通朋友,他才不是我的男朋友……」

看着双手乱挥的果林,秀实的笑更为加深。

「我只说是男朋友又没说名字,结果你都知道我说的是谁了。」

「!」

「算了,果林说是怎样就是怎样吧……总而言之,雨水同学白天的时候来过了。他说想要跟我道歉。」

健太不辨是非听信了在打工处听到的传闻,还转告了果林。对此感到忧虑不安,为了自己忍不住就说了秀实毫无根据的坏话前来道歉。

「因为我也愧疚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他当成偷窥狂,所以我不在意。即使如此,他还是跟我说他不能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知道为什么会说那些话。看样子他好像是一定得来道歉不可,真是个性耿直的人呢。不过我知道为什么,虽然我没跟他说。这种情况,一定要累积更多的恋爱经验才行……果林你也是喔。」

「咦?」

「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也无妨,一开始就要这样说喔。」

「什、什么喜欢的人!我根本就……」

「看吧看吧,你又在想特定人物了。真是太好懂了。不论如何,你都会只当我是普通朋友吧。刚刚我说男朋友的时候,你应该没有想到我吧?」

看出秀实脸上落寞的神色,果林的难为情变成了歉意,好不容易才低声说道:

「……对不起。」

「你在说什么呀,你根本不用道歉呀。一开始我也有想到结果可能是这样……也好啦。只当朋友我也很快乐呀。专程这样过来看我,果林你真是好女孩。我很开心。」

秀实像是改变了心情一般开朗笑着。

敲门声传来。果林以为是秀实的姊姊插好花回来了,结果不是。打开房门的是另一个小姐,黑框眼镜和中分直发让果林觉得眼熟。

「辻川老师,你怎么又来了?」

似乎是非常意外的访客,秀实惊讶地睁大眼睛。

「什么叫做怎么又来了?我当然是来采病的呀……不过看样子我好像打扰到你们了。」

叫做辻川的女子轮流看了看果林和秀实,闹别扭般地小声说道。果林跳了起来。

「啊!没有这回事。我要走了,我得快点赶过去茱莉安打工!」

其实还有三十分钟以上的时间。不过接下来秀实要直接切入最重要的话题做出结论,果林其实待不下去。

「这样呀。路上小心喔,帮我跟你男朋友问好。」

「我、我就说他不是我男朋友啦!」

尽管是反射性地否认,脸颊还是烫得像是要烧起来。果林因为不好意思再度低下头去,小声地说:

「那么我先告退了,希望你早日康复。」

「谢谢你。果林你也要保重……后会有期。」

被无忧无虑的开朗声音送走的果林,以双眼对新来的访客致意后离开病房。接着搭电梯到了一楼,走近排列在大厅的长椅子当中的一张。

「如果杏树也能一起来就好了。」

合上精装书的杏树,在长裙的裙摆飘动中起身。

「我又不是他班上的学生,平常对他的态度也很冷淡,要是我去探病才奇怪吧。我都陪你到医院来了,就别抱怨了吧。那么木岛老师的情况如何?」

「嗯,他看起来精神很好。」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他的记忆有没有消除完整。毕竟他是过了十几年之后,还能想起一度消失的记忆的人。爸爸他们不是也叮咛我要谨慎行事吗?所以我才专程跟着来的。」

「啊,原来如此。我想想看喔,唔……」

由于拿健太当话题所以果林惊慌失措,忘了要试探虚实。

杏树说,她确实把秀实彼咬住之前大约三十分钟左右的记忆消除了。所以不管是果林供血的事情,还是果林抓着雨水健太大哭的事情,秀实应该全部都忘得精光了。

(……奇怪?)

秀实很明显地,把果林和健太说成是情侣——虽然果林认为绝无此事。但是如果他的记忆完全遭到消除,他记忆中跟果林或健太有关的部分,应该只有到前天的傍晚为止。特别是没有果林在秀实面前紧贴着健太的事情。

(木岛先生的记忆……没有消失?)

记忆是否容易消除是因人而异的。秀实似乎是抵抗力顽强的类型,尽管杏树相当谨慎地替他消除记忆,说不定并没有完全除去。

「姊,怎么了?是不是消除记忆失败了?」

果林慌忙摇头。

「不是……我想没问题了。木岛先生没问题了。」

即使记忆消除得不完整,秀实也一定会保持沉默。果林的眼中浮现温柔的微笑。刚刚分开的时候秀实不是跟以往一样说「再见」,而是清楚地说「后会有期」,应该就是在表示他的意志吧。

杏树抬起别有涵义的双眼仰望果林,低声地说:

「是呀,我也这么认为。而且我刚刚看到辻川老师带花来探病,虽然你甩了木岛老师,不过他应该会马上复原吧。」

「杏、杏树你说什么啦!什么叫做甩了……等一下,那个老师来探病,为什么木岛先生就会复原?」

以前在青叶国小见到的时候,那个女老师对秀实非常冷淡。所以果林反而以为他们两个人感情不好。

「那天爸爸不是说他去学校蒐集偷窥狂的情报的时候,询问女老师布浦的事情还顺便吸了血吗?他说的就是辻川老师的事情。」

「这样呀,我记得妈妈说爸爸没有在收集血液只顾自己吃饱,还打骂了爸爸一顿……可是爸爸会吸那个老师的血,是不是他对人类的好恶已经改变了?」

「姊,这我就不清楚了。辻川老师对木岛老师的态度冷淡并不是因为讨厌他……木岛老师似乎也不知道这一点,我想他一定会惊慌失措的。」

杏树浅浅一笑。一脸完全掌握秀实的病房中现在谈话的内容是什么的表情。

一如杏树所料,秀实惊慌失措,

平常总是扳着脸孔冷漠对他的辻川静佳居然会来探病,他可真是想不透,最重要的是感觉跟平常截然不同。紧身套装和发型虽然没变,可是面向侧边的动作还有踌躇般的低垂睫毛,都让人感受到未曾有过的女性腼腆。

「我没有打扰到你吗?请问.刚刚那位女孩子……」

「哎呀,那女孩只是个普通朋友,请不要担心。对了,呃……」

面对提防着所为何来的秀实,静佳欲言又止好一会儿之后,有如下定决心地深深一鞠躬。

「对不起!我不论如何都想向木岛老师道歉!」

「啥?」

接续健太和果林这是第三个来道歉的人,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子。静佳对愣住的秀实激动地说:

「我的视野受到学历和是不是正式老师这些无聊事情的局限,执着在奇怪的自尊之中……对不起。我很嫉妒木岛老师受到学生的仰慕,因为你外表看起来好像只会要嘴皮子讲笑话而已。」

「……真是谢谢你的夸奖。」

「可是学生仰慕你是理所当然的。其实我也很清楚,木岛老师很会教书,个性又开朗,虽然如此却不会放任不管学生,该教训的时候一定会好好教训……你比我优秀多了,是个好老师。」

「这、这样说我真不好意思,谢谢夸奖……」

秀实感到讶异。至今为止的风向突然大转变,他的思考完全跟不上。

「但是我却因为自己不得学生喜爱,就迁怒木岛老师,总是说些充满恶意的话。我明知那样的态度会让你很不舒服,可是,我总是忍不住就会那样……我真的很抱歉。我看新闻知道木岛老师受了重伤,一想到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我才终于清醒过来。其实……其实,我是,对木岛老师……」

用好像听得到又好像听不到的音量,静佳低语了一句话。这大大超乎预期的话语,让秀实茫然不知所措。静佳把抱着的一把重瓣向日葵塞给秀实。

「……祝、祝你早日康复!」

这么一说完,静佳随即双手掩住羞红的脸,走出病房。接着进来的是返回的姊姊。美花看了看静加离开后的走廊,疑惑地歪着头。

「什么?刚刚那个眼镜美女也是来探望阿秀的?那个叫果林的女生呢?」

「哦,果林刚走没多久。刚刚那位是青叶国小的老师……」

「阿秀,怎么啦?你脸好红。果林就是先前你提过的那个女生吧?你明明都受伤了还在这里跟人家上床呀?」

「这么短的时间哪能上床啦!重点是,我被果林甩了,她好像已经有心仪的对象了……没办法了。」

「唉,真遗憾。那这把花是谁送的?」

「小辻……是辻川老师送的。」

「哦……重瓣向日葵呀。我记得是『我眼里只有你』。」

「什么意思?」

「常见的花的花语这种常识拜托你记起来好吗?虽然我也是凑巧记得的啦。如果不是格外讲究的人,来采病是不会连花语都一一考虑到的。花给我,我去插起来。」

「哦,好呀,谢谢。美花姊,可以帮我把床放下来吗?我要睡了。」

姊姊走出病房后,秀实望着天花板,嘴里发出「唔嗯嗯」的低声。

他喜欢的是乖巧的女孩,静佳那种倔强的类型本来是敬谢不敏的,不过今天的静佳和平常不同,用非常羞怯又惹人怜爱,像蚊子的声音对他说「我喜欢你」——

「啊,对了。」

想起静佳为何看来和平常不同的一个原因,秀实不禁脱口而出。平常明明都踩着约莫五公分高的鱼口中跟鞋,今天却穿着平底鞋到访。可能是知道秀实在意身高,所以费心打扮希望尽力能矮于秀实。虽然看起来个性爱逞强,不过如果这么用心那也是具备格外可爱的地方。

平常强悍的女人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变可爱——说不定这种情况还出乎意料的甜蜜呢。整理过心情冷静下来之后,秀实想要试着正面思考。

即使往后看,什么也不会开始。

(果林……没办法了吧。我都被甩了。)

脸颊通红泪眼汪汪的表情;搞砸事情时的尖叫;打靶游戏命中时高兴得跳起来的模样——一想起这些,胸口又有些作痛。

不过有种感觉总有一天伤痛会变成值得怀念的记忆,秀实轻轻抚摸自己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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