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里的高度是海拔三千公尺。
位置是墓前市的上空,在百鬼夜行拥有的ㄑ字型全翼机内部。
「嗯……?」
我一下子扭腰,一下子轻轻转动手臂,以确认这身装备的状况。嗯……果然有点太过紧贴皮肤了。
我现在身上穿的装备,是以菱神化工制造的「夜樱二式」为基础,把重点部位改造成小舞专用版的成品。不是有种照护产品会把松紧带织入西装里,让人穿上后可以挺直背脊吗?虽然这身装备也使用了同样的技术,却是用看起来像是紧身衣的贴身材料,从肩膀一直包覆到鼠蹊部,还装上类似衣领和围裙的配件,打造出类似女忍者的模样。基本配色是黑色与米黄色,并且搭配上紫色的花瓣。除此之外,手肘与膝盖等部位也有加强保护……再来就是因为跟合理性无关的喜好问题,我把右胸上令人作呕的菱神家家纹拿掉了。
防御力可说是零,过多的装饰连比基尼铠甲都要自叹不如。
……虽然有著这些缺点,但这对我来说很有效率。因为我对穿著装备的人体本身进行过改造。所以,我想要的不是能够抵挡外来攻击的硬度,而是可以解决「一旦认真战斗就会弄坏自己关节」这个问题的补强手段。
至于我为什么要自己去弄来这身装备,理由主要有两个。
第一个是我这次的工作不是潜入,也不是要去收集情报,所以不需要伪装成民间人士。
而第二个理由则是──
「既然咒集团跟这次的事件有关联,就表示菱神樒也在那里等我吧。」
菱神一族的始祖。
那女人已经活了至少超过一千年,却依然还在第一线战斗。
因为不老术法的效果实在太过强大,让她的肉体反而每年都变得越来越年轻,是一个不合常理的怪物。
我曾经彻底败在她手上一次。我被她轻易摆平了。而令人困扰的是,这个业界可不是打不过某个敌人,就能让你撒手不干的地方。
如果没有能杀死对方的手段,那准备新的手段,也是职业人士的工作之一。
在旁边忙著用脸颊磨蹭别人的脚,外表像是小型犬的妖怪「胫擦」提心吊胆地问:
「那个……咒大人真的跟这次的事件有关系吗?」
「十之八九吧。就算那些家伙没跟这次的事件扯上关系,我也有必要强行冲进去,迅速分出胜负。」
在墓前市里遭遇僵尸危机的那些人,或许都是这么想的吧。不管是谁都好,希望外面的人快来救援。警察还是军队都行,拜托帮我们摆平在这个城里发生的疯狂动乱吧。
可是,他们的愿望无法实现。
理由非常简单。
「……毕竟以最早出事的墓前市为开端,在五个地方的十三个城市里都发生了僵尸危机。一旦灾情跨越了那条线,封锁就会失去效用,让僵尸扩散到日本各地。百鬼夜行也不是笨蛋。换作是平常的话,早在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以前,『五本指』就会发现异状,迅速准备好对策。既然他们的行动会落后这么久,就表示同样熟知『百鬼夜行做法』的那家伙很可能准备了对策。」
「而这一切事情的核心……就在墓前市是吗?」
「我方的每一步都落后对方,不管是警察还是自卫队,就连我们这个业界也是,全都太晚做出反应了。杯里的水随时都会满出来。不过,只要击溃这个地方,这一切就结束了。虽然这点应该不会有错,但也实在是太过明显了。就算以大小姐为主的现任百鬼夜行杀进去,对方八成也有自信应付吧。」
只论火力的话,现任百鬼夜行确实是国内最强等级。
他们多得是彻底毁掉一个城市的手段,只要「五本指」拿出全力,甚至能一个人摧毁一块大陆。
可是,问题就出在菱神樒身上。
她是跟我一样,甚至比我还要可怕的「菱神之女」。
对于存在意义就是破坏稳定的巨大组织与社会体系的樒来说,百鬼夜行是个最棒的饵食。
要是用无法确认死活的大爆炸对付她,她绝对会装死逃过一劫,然后重新回到战线。
就算派出火力无比强大的「五本指」去对付她,也会被她反将一军,最后以自灭收场。
更何况,现在的百鬼夜行正在咒与祝之间摇摆不定,不知道该跟随哪位首领。要是选择正面进攻,绝对会被对方离间瓦解。
就连菱神舞都能想到这点,在菱神樒的脑海中应该充满了更加狠毒的计策才对。
「咒大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天晓得。一个在历史舞台的黑暗面躲藏了十年,任凭那些自以为成功暗杀掉自己的笨蛋逍遥法外,没办法替妻子报仇的男人,内心会有多么愤恨,可不是我所能想像的。虽然他好像说要从大小姐手中夺回百鬼夜行,但那跟这场僵尸危机又有什么关联?再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为何他事到如今又想夺回百鬼夜行。可是……」
「可是什么?」
「我又不是不敢跟单恋对象说话的国中生。想知道对方的真心话,只要直接去问对方就行了。」
我轻易地如此断言。
不管敌人是谁,要做的事情都一样。当脑海中出现用特别的策略对付特别的敌人这种想法时,就可说是已经逐渐被敌人牵著走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为所动,也算是一种实力。
「首要任务是由同为『菱神之女』的我来击败菱神樒。」
我用哼歌般的轻松口气,再次确认自己的任务。
「我们得等到击败那个奇袭高手后,才能派『五本指』出动。一旦这个任务成功,才有办法用强大火力从正面进攻。这样我们靠著饱和攻击来击垮咒集团的胜算也会变高。」
话虽如此……
上次在最后关头出场的那个百鬼夜行极制四零式座敷童子,则完全是个未知数。
「那……咒大人他们的据点又在哪里?」
「就在面向墓前市的其中一座山,那里名叫墓石山。严格来说应该是在那座山里跟迷宫一样错综复杂,利用休眠火山打造而成的复杂隧道……御口大人。」
我这边已经做好准备了。
为了在最后去打声招呼,我和胫擦在内部装潢宛如古都宅邸的飞机里前进,前往身为百鬼夜行首领的大小姐身边。
在一个充满香气的房间里,身穿厚重丧服的小女孩轻松自在地保持正座,而一只比胫擦还要娇小……没错,一只身长只有五公分左右的小型犬妖怪就坐在她对面。
而且还正在享用摆在小盘子上的鸡肉。
「太好吃了!祝大人给的鸡肉马上就要被我吃光了呢!」
「呵呵,鸡肉又不会跑掉。我还准备了很多,你就慢慢享用吧。」
看到这一幕,胫擦全身的毛都吓到竖起来了。
「哇啊!仪……仪助!在百鬼夜行最高首领祝大人面前,你怎么可以这么无礼……!」
「啊……父亲大人。祝大人是个料理高手喔!你也来吃吃看就知道了!我已经把你那份摆在这边了。」
「先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再说话啦。祝大人,真是万分抱歉!我马上就带他离开,请您原谅……!」
「没关系。你们放轻松点,我也会比较开心。」
「啊……祝大人,我想要磨蹭您的小脚!」
「没问题,那我换个坐姿。仪助,过来这边吧。」
嗯……
难道大小姐也对自己总是被身旁护卫摸头的立场感到不满吗?或许她是故意找个能让自己变成「大姊姊」的对象,藉此发泄压力也说不定……嗯!这家伙真是太可爱了!如果有时间的话,我真想拚命摸摸她的头(←恶性循环)!
虽然这里的气氛乍看之下超级温馨,但其实这个房间里有个非常不寻常的东西,能够彻底破坏这种气氛。
那东西就在大小姐身后,就是那个平常不知道价值几亿元,由纯金打造而成,直径超过两公尺的巨大家纹。
那个家纹被人用武士刀或某种东西斩成两半了。
百鬼夜行奉行血统主义。身为父亲且血统纯正的咒,以及身为女儿又是混血儿的祝。一旦双方彻底决裂,想也知道组织的多数成员会倾向支持哪一边。
原本应该是这样才对。
可是,大小姐改变了那种趋势。她拿著其中一位「五本指」准备的妖刀,在众人面前斩断了百鬼夜行的象徵。
『我是个混血儿这件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完全无意隐瞒各位。』
她如此宣言。
同时还把无比锋利的刀刃反过来对准自己,空手握住刀身,用刀柄对准众人。
只要刀身稍微动一下,她就会失去所有手指。
『如果有人不喜欢让我这个混血儿继续担任首领,那现在就把我砍成两段,摆在神龛上装饰吧。就像这个家纹一样。如果这样就能保住这个狭窄业界的秩序,不让咒等人继续兴风作浪,我完全无所谓。』
如果她是个只会依靠血统与家世的摆饰品,那应该无法平息这场混乱吧。百鬼夜行应该会在半空中瓦解,照著咒的计画陷入一片混乱才对。
可是,实际情况并没有变成那样。
经历过与青行灯一派的斗争,大小姐也不再是那个凡事只能依赖别人的小女孩,练就了某种程度的气魄。
所以,现在这里的所有人身上的印记,都像是月亮一样少了一块。
大家都发誓,要等到完全排除掉咒集团以后,才会再次背负完整的家纹。
……话虽如此,但也不是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建立起这个巨大组织的无数大小家臣都在默默看著她。万一大小姐做出失败的选择,没能拿出成果的话,就会被认为没有担任首领的资质,那些家臣也会转身投向咒的旗下。局势将会瞬间反转。
换句话说,现在正是关键时刻。
「你们似乎已经准备好了。」
「是啊。」
目标是位在墓前市的墓石山最深处的大洞「御口大人」。虽然想要突破僵尸横行的城市地区前往山上相当困难,但我们手中握有这架全翼机。
走正规路线实在太过麻烦了。我只要背著降落伞,直接空降到山顶的大洞就行了。
那地方现在应该就在那个很不自然的狗园附近吧。
「我们再确认一次行动目的吧。这次委托的内容是解决发生在墓前市的问题,也就是在各地发生的僵尸危机的根源。还有排除掉与这件事有著深刻关联的咒集团。我要请你打头阵,优先击败菱神樒。」
「了解。」
「咒自称是真正的百鬼夜行首领,还放话说要夺取我们建立的组织。虽然还不晓得那跟现在这场僵尸危机有何关联,但如果现在这种状况拖得太久,就会对日本这个国家造成毁灭性的伤害。在事情演变到那种地步以前,请你迅速解决掉敌人。」
「只要你愿意支付必要的酬劳,我什么都愿意做。」
当然,降落伞只能从上往下跳。要是我不小心失手,也没人能把我救回去。山的周围全是僵尸,四面八方都没有死角。而且一旦僵尸的数量以加速度增加,很快就会遍布整个日本,所以「逃跑」这件事早就失去意义了。
即使如此,为了执行这场空降作战,我们还是与大小姐告别,前往设有泄压装置的货舱。
我并不是怀著正义感或报复心去做这件事。
纯粹是因为过去很少有那种不需要赌命的工作。
在某些人眼中,这场僵尸危机或许就像是世界末日,但对我来说就只是稍微危险一点的日常生活。
「……」
脚边的胫擦从刚才就一直沉默不语。
它应该也不是单纯害怕投身于一群僵尸之中吧。
「怎么了吗?难不成你还在想那个早就分手的太太?」
「……我原本还以为阿初那家伙被这个狭窄业界的黑暗吞噬了。所以,我才会为了找寻在某一天突然消失的妻子,自己也跳进这个狭窄的业界。」
胫擦断断续续地回答。
「可是,结果阿初自己其实就是巨大的黑暗。它居然跟咒大人联手,化为百鬼夜行最深处的黑暗,最后甚至做出这种恶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该做的事情就不是救出妻子。就算必须共赴黄泉,我也要……!」
「嘿呀。」
我轻轻踩住这只像是玩偶的妖怪,让这只表情严肃的妖怪发出「啵咕」的可爱叫声。
没错,胫擦就是得像这样才行。
「像你这种无害的妖怪,就别假装自己是个死神了。清算罪过是大小姐的职责。那不是我们这些部下需要烦恼的事。」
「可是,它是我的家人!那我就必须负起这个责任……!」
「难道把私情摆在工作之前,就是你的作风吗?大小姐是委托我们迅速解决这场僵尸危机。老实说,我不想把被私情蒙蔽眼睛的家伙一起带去。那只会对我的工作造成负面影响。」
「……」
「还有,我就特别打破原则,对你来段充满私情的鼓励吧。你觉得你儿子仪助最近为何一直待在大小姐身边?」
「咦?难道不是祝大人好心帮忙照顾仪助吗?」
「不是。那是因为它每天都去拜托大小姐救救自己母亲。就跟百次参拜一样。」
因为大小姐也是在跟自己父母对抗,要是她能诚实表现出这种可爱的一面,我也会更有干劲。她之所以一直故意穿著令人郁闷的丧服,也是因为她固执地认为,在「亡灵」消失以前,丧期就不算结束。不过,她在这点上拚命忍耐的地方,也让人觉得很可爱。
好啦。
基本上,把这种「不理性的温柔」变成力量,并不是我擅长的事情。我只适合扮黑脸。那我就做个彻底无情,但能确实解决问题的机器吧。
2
外面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因为放眼望去都是雪景,让人很难掌握自己离被纯白填满的地面还有多远。
而且比起山路与山顶,位于斜坡上的地热发电厂显眼多了。因为规模很小,所以那应该是现在流行的绿能或智慧电网系统的实验机构吧。即使明知如此,还是会让人不由得被吸引目光,差点就要偏移原本的目标。
在著地后马上就摔断腿退出战场,可说是愚蠢到了极点,但那其实是经常发生在战场上的意外。我把胫擦抱在怀里,谨慎地降落在雪地上。
顺带一提,充其量只是间接补强装备的「夜樱」无法御寒。如果不是经过人体改造的小舞,可承受不住这样的寒冷。
这里是山顶。
虽然在墓前市的古老习俗中,阶级愈高的人就要住在越高的地方,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个狗园的位置就很奇怪了。
我卸下不再需要的降落伞,把胫擦放到脚边的雪地上,同时如此问道:
「胫擦小弟,我问你。根据百鬼夜行对一些僵尸进行研究的结果,这次的僵尸危机似乎跟火车这种妖怪有著很深的关联。那火车到底是什么样的妖怪?」
「我想想……那好像是一种全身都在燃烧的猫型妖怪。我记得那种妖怪好像会引起狂风,吹掉棺材的盖子,从葬礼会场或坟墓里偷走罪人的尸体,还会吃掉尸体的内脏……」
「没错,那也是传说中的一种说法。不过,那是江户时代与后世的说法。在最古老的传说中,火车是佛教中的地狱车。那是一种负责把该下地狱的死者带去地狱的鬼。」
「奇怪?我怎么记得好像还有其他说法?」
「因为火车这种妖怪,随著时代的变迁,被人跟猫妖的传说混为一谈了。虽然也有只要火车接近,尸体就会动起来这样的说法,但这应该算是跟猫妖的传说混为一谈的说法。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应该还是能够发挥效果。」
不知道咒所使用的是哪一种火车?那家伙似乎是把胫擦阿初重新转换成「原初之暗」,运用在攻击与防御上。自由切换不同时代的妖怪形象加以运用,应该是他擅长的事情。他肯定能够像让脚踏车变速一样,依照不同的年代去变换妖怪的力量与特性。
「……也就是说,这场僵尸危机是对应到『罪人的尸体』这个部分吗?」
「对,关于火车夺取尸体的手段,也有许多不同的说法。像是妖怪会直接抱著尸体逃走,或是只要火车接近,尸体就会自己动起来之类的。」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就完全跟僵尸一样了。」
「不过,传说中并没有尸体之间会互相感染,藉此不断增殖这种事情。」
「你的意思是,他在这部分动了手脚?」
「更何况,火车操纵的不是普通的尸体,而是『罪人』的尸体。可是,所谓的『罪』到底是指什么?墓前市、墓石山、御口大人……既然这场僵尸危机是以这个地方为中心,那这点应该就跟这个地方有很深的关联。我想要先查清楚这部分的法则。」
「那为了查清楚这件事,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调查山顶的狗园。那栋像是在看守『御口大人』纵穴的建筑物最为可疑。」
在黑暗的夜幕下,我们承受著刺骨的寒风,静静地踏著雪地前进,跨越坏掉的栅栏,走向有几间平房聚集在一起的地方。
这里看起来好像没有负责看守的人,或是感应器与陷阱之类的东西。
随手破坏门锁踏进屋内后,我们来到一个宽阔的空间。这里没有暖气,也没有灯光。稍微想了一下后,我打开笔灯环视周围。
「这里是……厩舍吗?」
「好像是。」
房子里面很乾净,别说是狗大便了,就连类似毛球的东西都找不到。也闻不到动物的体味。这里真的只有用清水混凝土建成的巨大建筑物,还有用来绑住动物的铁炼与金属器具。
胫擦一边跟著笔灯的光点移动视线,一边念出挂在各个小房间外面的名牌。
「次郎、花子、穗香、仁美、太市……嗯,与其说是狗,这些更像是牛的名字呢。」
「我也这么觉得。」
虽然我嘴巴上这么说,但却把笔灯的光线照向地板。
地上有一块闪闪发光的银色金属。
「可是,我觉得牛应该没办法铐上手铐才对。」
胫擦先是完全愣住动也不动。
然后,它娇小的身体才像是想起恐惧一样微微颤抖,接著又慌张地环视周围。
「等……等一下!难道说……这里饲养的动物是……」
「就是这么回事。」
「你是说这里其实是在饲养人类吗!而且挂在那里的名牌上写的全是人名!」
问题来了。
那些人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3
不光是厩舍,整个狗园里都找不到有人存在的迹象。
我们试著走进附设的员工居住区,但这里也累积了不少灰尘,感觉不到有人在此生活的气息。可是,在这个失去主人气味的房间里,存放著一些令人在意的资料。
「这里在分类上似乎不是狗园,而是神社。员工也被视为神职人员,还被国家登记为宗教法人,每年好像都有收到补助金。」
「神社……?这里祭祀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神?」
「当然是『御口大人』。」
我用指尖敲了敲写在整叠旧和纸上的资料。
「这座山原本似乎是休眠火山,山顶上有个往下打开的巨大纵穴。而山脚下的村落很久以前曾经因为饥荒饿死很多人,当时似乎是把那些尸体都丢进大洞穴,事前防止了传染病的流行。」
「……那个大洞穴在不知不觉中被神格化了吗?」
「虽然没人知道居民是把大洞穴本身当成神明,还是为了避免遭到那些被丢进洞里的死者怨恨,才会进行祭祀就是了。可是,随著时代演变,情况就开始变得不对劲了。据说就连那些还活著的重伤患、重罪犯、政敌之类的人,都被扩大解释丢进大洞穴里了。」
「破坏社会秩序的人、扯大家后腿的人、碍事的人、麻烦的人……那些被单方面加烙下这种印记的人……」
「如果换个随意解释的说法,就是罪人。」
……事情总算是跟火车连结在一起了。
火车会偷走罪人的尸体,或是透过接近尸体让死者自己动起来。虽然火车的能力原本就只有这样,但是在「御口大人」的规则中,被人置之不理的尸体与受到致命伤的人,也会被单方面视为罪人。换句话说,一旦被僵尸袭击的人受到致命伤,「罪人」这个标签也会不断增加,就像是会传染与增殖一样……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我还是不敢相信。那座厩舍到底是什么地方?如果整个流程是把被赶出集落的人丢进大洞穴里的话,应该不需要那种把人抓起来饲养的地方不是吗?」
胫擦的口气与其说是感到愤慨,不如说是对执行那种想法的人的脑袋结构感到厌烦。
可是,对原本就是四脚妖怪的胫擦来说,这幅光景看起来果然也很异常吗?
「这其实是很常见的事情。胫擦,你听说过『献祭的程序』吗?」
「那个可怕的词汇是什么意思?」
「就是指全世界都有献祭的仪式,但通常都会经过几个类似的步骤。」
我一手拿著笔灯,一手竖起指头。
「第一位死者大多都是出于偶然。某人在长久的乾旱之中倒毙,然后就下雨了。于是,人们便怀疑死者跟雨之间是否有关联。」
「……」
「接著人们就会想要重现那种现象。他们会去确认杀了人是不是就会下雨。要是这时候又碰巧下雨了,这种事就再也停不下来。一旦人们认定其中有著因果关系,之后就会每年每月杀人献祭。」
「那这跟『御口大人』的事情有何关联?」
「那也算是一种献祭不是吗?人们为了防止传染病蔓延而把尸体丢进洞里,反过来说就是人们认为只要把尸体丢进洞里,传染病就不会流行。就算这种想法逐渐变成只要不把尸体丢进去,疾病就会从大洞穴里跑出来也不奇怪。在连细菌学这个词汇都没有的时代,这种误解并不罕见。丢进洞穴的对象到了后世被扩大解释这点,也很可能是出于『既然没办法弄到尸体,就必须从活人中选出罪人』这种强迫观念。」
「那厩舍里的那些人是……」
「一旦献祭仪式需要长期执行,群众就会这么想──虽然献祭是有必要的,但我们不想被选上。可是,我们又不能不举办仪式──所以,他们赋予祭品特别的地位,宣称『祭品的身分越高贵,神明就会越开心』,把这个任务推给与自己无关的阶层。于是,他们会想要建立一个能在与俗世隔绝的地方培育祭品,让自己没机会认识祭品,才不会投入感情,可以顺利地把陌生人献祭的系统。」
「啊……」
「如果这种『不想被选上』的想法再稍微继续进化,就会变成是以纸张、木牌或用小麦和玉米捏成的人偶来作为替代品。可是,这个『御口大人』似乎还没进化到那种地步。人们在这个狗园饲养人类,在需要用到的时候抓去献祭。因为这种想法的根源是自己不想被选上,所以他们或许是以旅行者作为主要目标。」
进一步调查后,我们在饲料加工厂那边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那里有铺满磁砖的地板与不锈钢作业台,还摆著许多木材加工厂会用到的圆锯机和带锯机,以及不知道是搅拌机还是厨余绞碎机的旋转刀刃。虽然想到实际上是「什么东西」被摆在齿轮与传动带上运送处理,就让人开心不起来,但更里面的地方才是问题。
在厚重的铁门后面,有一道通往地下深处的阶梯。入口的顶端附近还绑著粗大的注连绳。浓厚的土壤气味连这里都能闻到。
最重要的是……我看到了。
百鬼夜行……不,是能够证明大小姐一族血脉的家纹,光明正大地出现了。
那个直径三十公分,厚度应该有八公分的纯金家纹,就挂在注连绳的正中央。
「……阿初。」
胫擦小声呢喃。
「它跟咒大人联手……连这种事都做了吗?」
「天晓得。」
对于这个不确定的事实,我无法肯定,也无法否定,只能说出可以从刚才见到的一切中推测得知的事情。
「不过,咒他们或许意外地没有让这个设施运作。」
「咦?」
「厩舍那边找不到人类住过的迹象。居住区也累积了不少灰尘。从摆放的杂志与月历看来,日期在十年前左右就停止更新了。我问你,说到这个时间点,你会想到什么?」
「……就是阵内忍在过去历史中对咒大人他们做出干涉的时候对吧?」
「不知道是为了安置火车,还是为了利用『御口大人』,抑或是纯粹想要一个秘密据点,咒一行人确实看上了这里。看到那些停止更新日期的杂志与月历,我怀疑他们有可能排除掉这里原本的主人,把狗园抢了过去。」
「可……可是,那只是你的推测吧?」
「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件能补强推测的有趣情报吧。胫擦,根据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些资料,这里的经营者好像名叫须藤太市。你有没有看过这个名字?」
「咦?」
「我记得太市这个名字好像有出现在厩舍的名牌上不是吗?」
那个自以为是神职人员,把别人抓来这里饲养的某人,到底在日本最大最强的超常组织首领手中,遭受了什么样的报应?
因为黑社会的人都喜欢这种事情。我想那肯定是一场精心策划过的处刑吧。
「也……也就是说,自从被咒大人他们接手后,『御口大人』也跟著变得健全了吗?」
「至少在『献祭的程序』这部分,可能进化到了不需要献上人命,可以用纸张或小麦人偶代替的时代。」
我对他们的行为表示肯定。
「不过,有些事情我们千万不能搞错。因为『献祭的程序』进步了,就表示仪式本身变得更为洗炼。而那种进化累积了十年的结果,就变成现在日本全国不断蔓延的这场僵尸危机。变得健全?没错,他们花了许多时间,把不完美的威胁变成了稳定的兵器。」
所以,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将是比狗园还要深沉的黑暗。
要是会被这种程度的事情吓到,那股黑暗甚至会让人心脏停掉。
胫擦,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在地底等待著我们的,将是货真价实的地狱。如果还想得到救赎,光是找出真相是不够的。你还得展现出从那种无可救药的真相里,亲手把自己妻子拖出来的意志力才行。
4
轰!强风呼啸而过。
巨大的纵穴看不到尽头。洞口的直径超过二十公尺,深度我甚至不愿意想像。而且土壤与岩石都被挖开,在大洞穴周围有几栋建筑物与复杂的通道。整体来说就是几间类似贫民窟的破烂小屋,还有用木板与竹子搭成的小桥,横跨空中把这些小屋连接在一起。
对方似乎无意隐瞒,到处都烙上了百鬼夜行延续超过千年的家纹。
「御口大人」内部充满著朦胧的橘色灯光。不但有裸灯泡,还摆著蜡烛与吊灯笼。灯笼用的不是蜡烛,而是像行灯那样把灯蕊泡在油碟里。
这个地方整体来说就是以大洞穴为中心,不断旋转向下延伸。感觉就像是沿著线圈或弹簧前进一样。
「这里就是咒大人他们的……」
「藏身处、秘密基地,或是僵尸研究所。不过其实名字一点都不重要。」
这里到处都充满湿气,应该是因为地下水脉或泉水就在附近吧。
除了小屋与踏脚处之外,这里还有许多挖掘工具。除了铲子、十字镐和铁锤这些手拿的工具,还有推土机和挖土机这些重型机具,全都被随便放置在这里。那边的木箱里还随便摆著疑似炸药的圆筒状容器。
因为他们看起来不像是还有很多其他的部下,所以咒与樒应该是自己在头上绑著一字巾,努力在洞穴里挖掘前进吧。每个人其实都很辛苦呢。
「……不对,在建造秘密基地的时候,比起挖掘地面,如何处理挖出来的废土,才是更麻烦的事情。既然他们有办法在处理好这件事的同时,还能完全不泄漏情报给外界知道,保护这个秘密长达十年之久,我只能说怪物果然就是怪物。真是麻烦死了。」
「咦?」
那些小屋不断进行增建,像是胡乱堆积的货柜一样增加房间的数量。我探头看向其中一间小屋内部,结果在把木材纵横组装起来的格子后方,发现一间铺著榻榻米的房间。
「那是……牢房吗?」
「是啊。」
我拿起挂在竹制扶手上的IC录音机。这还真是简单易懂。用拇指按下播放钮后,我在杂音之中听到咒的声音。
『……不管什么时候,那个号称全盛期时代的遗物都令人感到不快。可是,如果我不追著他们的足迹,就无法取得失落的座敷童子开发方法。』
我一边听著那声音一边前进,找到一间小上一圈的牢房。走到更里面,牢房就变得更小一圈。然后我又继续前进,不断发现更小的牢房……
『如果他们是以研究为名义,把座敷童子脱个精光胡作非为,那可说是货真价实的邪魔歪道吧。不过,如果邪魔歪道还能对妖怪产生性欲,也算是把妖怪当成自己的同类。可是,那些家伙不是这样。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比单纯的邪魔歪道还要恶劣。』
「等……等一下。这该不会是……!」
胫擦害怕地叫了出来。
我们眼前的牢房已经只有能双手环抱的箱子那么大了。要是把我关进去的话,就算我抱著膝盖,应该也会整个人挤成一团吧。要是继续挤压,我甚至会全身骨头断裂,变成一团肉块。
可是……
这还不是终点。
『他们根本不承认妖怪是拥有自己身体与心灵的存在,只把跟人类说著同样的话语,同样会思考行动的妖怪当成是一种现象。』
喀咚。
那是一个像是会发出这种声音的小箱子。
边长顶多只有三十公分左右,很适合拿来装生日礼物。
『他们做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先准备一个牢房,夺走研究对象的行动自由,然后不断转移到生活机能越来越缺乏的其他牢房。研究对象不能进食,不能睡觉,不能好好走路,也不知道时间,地方甚至小到装不进身体。一旦逐渐习惯这种环境,妖怪就会慢慢失去肉体与心灵,变回一种溶化后的现象。』
「你是说……曾经有东西被塞进这里面吗?」
胫擦发出吞下口水的声音,小声如此呢喃。
说到被百鬼夜行加工过的座敷童子,也就只有「那家伙」了吧。
箱子的表面被人用墨水涂掉了某个数字,在旁边重新写上「四零式」。
「居然有这种事情……!有著人形的妖怪到底要变成什么样子,才能被装进三十公分大的箱子啊!」
这里是咒透过庞大的资料与确切的技术加以重现,网罗了几百年前的全盛期百鬼夜行真髓的博物馆。
可是,有别于以拷问为主题的西欧蜡像馆,他可不是为了纠正过去的错误并告诫自己,才会打造出这个完美重现的模型。
『而最令我感到不快的家伙……』
声音中充满了不屑。
『或许就是我这个没办法不用到这种东西的窝囊废吧。』
「这家伙比我想的还要疯狂。」
我一边关掉IC录音机,一边做出这样的结论。
包含上面的狗园在内,这些资料被人随便乱丢,并不是因为管理不当或其他理由。他肯定是想要忏悔吧。不是为了告诉别人,而是为了说出自己的心声。就像「国王的驴耳朵」这个故事一样。
「简单来说,他的所作所为就是建立起一座几百年前的拷问蜡像馆,还自己进行改造,把身为他妻子的白衣座敷童子直接丢进去不是吗?结果他成功做出了超越三九式的四零式。这种行为就跟用人皮做成沙发,还坐在上面休息差不多。」
「那咒大人到底想做什么?」
「就只有这件事,我还完全没有头绪。」
在这十年中,咒与迷一直以死人的身分,轻松自在地看著这个不断变迁的世界,没人知道他们的内心毁坏到了什么地步。
不光是四零式这件事,就连僵尸危机这件事,我也看不出他有何意图。
如果他是要从大小姐手中夺走百鬼夜行,那我感觉不到与这件事有直接关联的意图。
而且……
「不但可以改变各种命运,还能从无到有建构出全新命运的座敷童子。既然手上握有那种王牌,根本就没必要拘泥于手段。他只要直接改写世界,把自己变成百鬼夜行的首领不就行了?」
「也就是说四零式……不,是迷小姐其实并没有完成是吗?」
「你觉得咒是那种会没把事情做好就收手的家伙吗?」
百鬼夜行极制四零式座敷童子完成了。他随时都能使用,而且没理由不使用。尽管如此,咒一行人却没有使用那种力量,给予我们致命一击。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对,我可能搞错了。」
「咦?」
「说不定他已经使用了。用在某件不得不把夺回百鬼夜行首领宝座这个目的摆到后面的重要事情上。」
「到底是什么事情那么重要……」
胫擦的话才说到一半。
那东西就缓缓现身了。
从复杂交错的小屋阴影中,有人影拖著沉重的身体走出来了。
人影一共有两道。
肩膀、侧腹、大腿……那是身上许多部位的肉都少了一大块的死者。
「咿……!」
胫擦会忍不住发出尖锐的叫声,应该不只是因为对方正是传闻中的僵尸。
僵尸这种东西肯定是由人类变成的。
而出现在我们眼前的两具僵尸就是……
「内幕隼和菱神艳美……他们两个怎么会……!」
「看来他们是靠著平时的嗅觉闻到事件的味道,结果就这样退场了吧。真是蠢到无可救药。」
僵尸们无神的眼睛看了过来……不,是捕捉到还没腐烂的生肉,然后发出可怕的声音转动脖子。它们身上的衣服变得破破烂烂,顶著一头凌乱且彻底退色的白发,皮肤浮现红色与紫色的污秽斑块。那些家伙无力地吐出舌头,脑袋摇来晃去,已经完全看不出生前的模样了。
「现在是冷静分析的时候吗!我们到底该怎么做?该怎么救他们啊!」
「救他们?怎么救?」
「你说什么?」
「如果还有救的话,我当然会救。毕竟他们算是自己人,我愿意稍微通融一下。可是,他们都已经变成这样了,那我也无能为力了吧?虽然我菱神舞有办法修改人体构造,在某种程度上进行修复与更换,但可没有厉害到连大脑腐烂的死者都能救得回来。」
「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做……?」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只剩下一种办法了。」
我握紧拳头又再次放开。
脑海中想像著野兽的利爪。
「不管那些家伙原本是什么,既然以敌人的身分出现在我面前,那我该做的事情就很单纯了。我不会说至少让亲人来破坏它们这种赚人热泪的好听话。我只会解决它们继续前进。」
「………………………………………………………………………………………………………………………………………………………………………………………………………………………………………………………………………………………………………………………………呜!」
话说回来……
艳美,就算变成那种样子,你还是没能解放「菱神之女」的力量吗?
你拥有对付人类的最强能力,如果对手同样是人类,就绝对不可能战败。就算之后会变成最凶恶的杀人鬼出现在刑警先生面前,只要可以解放那股力量,或许就能从尸群中「暂时」救他一命。
不对,说不定她是觉得与其让事情变成那样,还不如两个人一起死去。
「放马过来吧。人类。」
真是空虚。
不是悲哀,而是空虚。在这个只能牺牲的世界做出抉择,实在是太空虚了。
「我要把你跟心爱的男人一起埋葬。这样可以抵销我杀死亲人的罪过吗?」
对方用咆哮声作为回答。
对方感情很好地两个人一起冲了过来。考虑到速度与臂力,对方的战力大概就跟三百公斤重的灰熊差不多吧。虽然普通人应该无力对抗,但对我来说并非如此。
我要一击砍下一颗脑袋,然后反手砍掉另一颗脑袋。
正当我在脑海中精准描绘出攻击轨道的瞬间……
又有一件事情发生了。
轰隆!
强大的力量突然打在全力杀过来的怪物们身上,把它们击垮了。
没有任何人碰到它们。
彷佛有冲击波从四面八方把它们压倒,这显然是一种超常现象。
「真是的。」
声音是从头上传来的。
站在立体连结起来的木板与竹桥上的人,正是那个因为不老术法的效果过强,反倒变得太过年轻的传说之女。她有著一头与少女外表不搭调的白色长发。她把那头白发绑成巨大花朵的模样,身上穿著退色的白色和服,腰上还缠著代替腰带的注连绳,而那把发出不祥光芒的黄金三钴杵则刺在地上。
「末代,我不是警告过你,要你别把起因于自身软弱的杀人行为合理化吗?」
「菱神……樒!」
就在我说出这句话的同时。
裸灯泡、蜡烛、吊灯笼……照亮这个宽广的地下空间的各种照明同时熄灭了。就像是关掉开关一样,一切都被漆黑所覆盖。
「……唔!我就知道你会来这招!」
我靠著前一秒的记忆,抓起靠在小屋墙壁上的铲子使劲一挥。也许是打到了敌人在不知不觉间捡起的三钴杵,橘色的火花激烈地爆开。
大概是火花掉进吊灯笼里的油碟,火炎猛然喷了出来。
摇晃的灯笼掉在地面,让火焰与油延烧到周围的小屋与牢房。
距离非常近。在红莲之炎的照耀下,我和那张稚嫩的脸孔正面互望。
我赶紧用后脚跟把缺乏危机意识,还站在我脚边的胫擦踢飞到后面。菱神樒是最古老也最强大的妖怪杀手。一旦遇上这家伙,想让妖怪不被杀掉还比较困难!
樒的白发大大地散开来。
当我发现的时候,那身和服的上衣也已经大大地敞开,露出底下的襦袢与裸肩。
毒花进一步进化成有著危险致死性的果实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可是,别以为区区末代敌得过菱神家的始祖!」
「我就知道你在等我。可是,别以为只会用同一招的老家伙,可以永远站在顶点!」
我们不再需要交谈。
这是场打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发生的战斗。因此,两位菱神之女也依循天命展开激战。
5
在百鬼夜行与青行灯集团的最终决战中,我遇上菱神樒,被她说成是一无是处的骗术专家,而且完全不是她的对手。尽管对方已经手下留情,我却连三分钟都撑不住。
不过,那不是因为樒的骨骼与肌肉极度强韧。
「喝……!」
在大火之中。
穿著白色和服的樒大大地扭转腰部,让她手中的黄金三钴杵像是落雷般打下来。就算我逃向前后左右,也会跟刚才的艳美他们一样被击倒在地上。
那不是我该采取的对策。
我运用不断改造自己身体,连令人不爽的「菱神之男」握有的高科技都加以运用才得到的强大臂力,使劲挥舞手中的铲子。
轰啪!我硬把脚边的地面击碎,在自己跟樒之间制造地裂。
光是这样一敲,樒的攻击就落空了。
「什么?」
「你是专门负责战争的『菱神之女』,没有那种以个人为目标的小范围攻击手段!」
「那又如何!」
三钴杵的前端继续挥了过来,但被我用铲子的金属部位挡下,爆出橘色的火花。
在此同时,我发现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从接触位置爬上木柄,试图完全覆盖住铲子的表面。
我赶紧放开手,这次换成抓住跟木刀差不多大的铁锤,然后就这样使劲一挥,把受到未知力量侵蚀的铲子在空中击碎。
啪嚓!爆裂声慢了半拍才响起。
「菱神樒的术法是地形效果。就是一种类似绘图软体的填满色彩工具的能力。那是能够以接触点为基准,对整个面展开侵蚀,替换成自己的领域,自由干涉内部物体、现象与生命的攻击手段。考虑到使用的武器是三钴杵这点,这种能力的典故应该是弘法大师的『飞行三钴』吧。我记得那应该是大师为了找寻适合建设总本山的地点,才把三钴杵丢出去,结果三钴杵刺进了高野山的故事!」
所以,只要让地面产生龟裂,就能阻断这种「填满色彩」的动作。
所以,只要在三钴杵落地之前,先把铲子插进去,就能改变「填满色彩」的对象。
不同于靠著强化自身肉体来对抗妖怪的我,她的战法是创造出能让目标变弱的「杀人领域」。
只要条件完全具备,菱神樒就能一击填满整个城市与地区,瞬间杀光该处的敌军。不管是每分钟能射出六千发子弹的火神式机炮,还是还是巡弋飞弹,所有射向她的攻击都会被击落,彻底分解,重新改写,炸裂开来,最后失去战力。她是擅长一对多的战争专家,攻击火力强大到反而不擅长需要精准锁定目标的一对一战斗。
可是,这家伙并不是毫无死角的不死怪物。
只要别搞错对付的方式,就能避免被她瞬杀!
「你这个只能依靠轻视别人来保持内心平衡的家伙,算是把我调查得很清楚了。身为一个骗术专家,居然是靠著真相而非虚伪来找出一条活路,会不会觉得很屈辱呢?」
我无视敌人的话语,掷出巨大的铁锤。
面对一边横向旋转一边飞行的钝器,樒却完全无意闪躲。
「……可是,你忘记了吗?『飞行三钴』是以接触点为基准,把整个面重新填满颜色。你为什么会觉得目标非得是地面不可?」
「呜……!」
「而我所统治的不是土地,而是领土。也就是说,在接触面上方的领空,也算是我的支配范围喔。」
我从掷出铁锤后的不自然姿势,硬是转到跳跃的动作。全身上下的骨骼都发出惨叫,但我无暇在意那种事情。我把身体交给像是紧绷的橡皮与整块弹簧的改良版「夜樱」。
因为……
就在菱神樒把三钴杵砸在附近小屋墙壁上的瞬间……
现场响起一声沉闷的巨响。那是原本应该在空中飞行的铁锤,像是被强力磁铁吸过去一样,垂直坠落在小屋墙壁上的声音。而且铁锤还被变成了石头。要是继续待在那里,连我都会变成那样。
打在地面上就是往正上方。
打在墙壁上就是往水平方向……也就是直接从正面过来。
这简直就像是被有如肉眼看不见的探照灯般的电磁武器锁定一样。
可是,那种能力的真面目并非如此。
那种能力到底是以什么东西为起点,又是如何让攻击生效?
土地、地面、领土……不,全都不是!
「虽然古今中外有著各种宗教,但十之八九都存在著某种概念。」
樒慢慢地将视线移向跳到空中的我。
「那就是圣地。就连那位弘法大师在设立总本山之前,也得先从选择土地开始。而说到把人与大地紧密连结在一起的最强力量,你会想到什么?」
我在著火小屋的墙壁上左右各踢了几脚,像是弹珠一样逃向上空。
「啐!是万有引力吗!」
「正是。在星球拉扯人类的同时,人类也在拉扯星球。因此,聚集在圣地中的力量会被你自己拉过去,在体内炸裂开来……人类绝对无法逃离星球的力量。」
我只能跳到空中闪避。膝盖与腰部都还完好无缺,这都是多亏了这身「夜樱」装束。想要跟她正面对决,果然很困难。看来只能设法逃离樒的攻击范围,利用手枪或其他武器,躲在烟雾后方找机会狙击了……!正当我如此盘算时,地面上的樒一手扠著腰,抬起头来定睛看向我。
「你以为只要逃到圣地的上空,就能确保自身安全了吗?末代,你忘记了吗?」
「咦?」
「这里是地底下……只不过是四面八方都被土壤包围的一个空间。」
「糟了……!」
那把三钴杵早就不在樒手上了。
她把三钴杵丢到脚边,刺在地面上。
就在那一剎那……
现场发出一阵尖锐的声响。肉眼看不见的「某种东西」转眼间就扩散开来。樒的支配范围以她的脚底下为起点,沿著周围的墙壁,瞬间就延伸到遥远上方的黑暗深处。看起来就像是不小心搞错选取范围,把整张影像全都涂满了一样。
然后……
利用万有引力发动,让人主动吸引星球灾厄的夸张攻击,就从三百六十度全方位一起打了过来。
呜……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从女忍者装束敞开的衣领拿出人形木牌,像是要撕裂空间一样使劲一挥,硬是从里面召唤出穿著迷你和服的式神。
这家伙是式神「送葬的龙姬」。
就在跟我背靠著背的人造生命有所动作的瞬间……
这个地下空间的其中一面突然出现好几道巨大的裂缝。质量有如水坝溃堤般惊人的水喷了出来,把坚硬的岩层整个击碎。樒填满整个地下空间的支配领土被那些裂缝隔开来,出现了落差。
足以杀人的水量不断翻腾,变成一条龙直接袭向樒。
「你对地下水脉动了手脚吗?」
面对这条水龙,菱神家的始祖拉扯脚边三钴杵的装饰绳,单手接住弹回空中的三钴杵。
然后说出这句话:
「不过,你以为那种招数杀得死我吗?」
声音……
消失了。
首先,「送葬的龙姬」那道威猛的大洪水瞬间就冻结了。以闯进只剩下一小块的菱神樒领土上空的水龙为起点,所有水分子就像是被「填满色彩」一样连续冻结。
正在逐渐崩塌的地下空间,就像是被淋上瞬间接著剂一样停止崩塌。
而我现在根本没时间去管那种事情。
轰咚!当我听到这声巨响时,手拿三钴杵的菱神樒,已经杀到我离眼前只有五公分的地方了。
当我发现她是靠著强大的腿力,把自己的身体发射出去时,她已经采取下一步行动了。
首先,樒把「送葬的龙姬」一脚踢开,让动能像是用绳子吊著的两颗铁球撞在一起般移动,把式神的身体像是炮弹或飞弹一样踢进岩层之中。我还来不及倒吸一口气,樒就在空中一个转身,直接朝著我的脸中间挥下三钴杵!
「……呜!」
虽然我赶紧从靴子里拔出手枪,但枪身却被三钴杵击碎。不但如此,我的身体也在半空中被狠狠击落,摔往下方的地面。
「咕呜……啊……!」
我撞破小屋的墙壁,还压碎随便堆在一起的木箱,身体在地面上翻滚。
不管是身体受到的创伤,还是用尽的招数,都还只是其次。
重点是这个地方非常要命!
「那里是我残留在裂缝中的领土,也是三钴杵定下的圣地。」
随即有某种东西刺进我的脊椎附近。在感觉脑袋里面像是气球一样逐渐膨胀,还发出高热的同时,我变得分不清前后左右与上下。虽然我拚命移动手脚,但别说是要站起来了,我连想要挺起身体都办不到。
可恶,这是不明原因的热病吗?
这是天罚与作祟的一种典型症状,也是对擅自闯进神域之人的制裁。
「既然你不肯进来,那事情也很好解决。只要我亲手把你塞进去就行了。」
发出很小的落地声后,菱神樒也踏上地面。
她像是指挥棒一样转动三钴杵,缓缓向我走了过来。
糟糕,脑袋好像快要沸腾,明明知道有听到声音,我却无法掌握声音传来的方向。
「……你拥有这么强大的战力,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像你这种认为咒是意图颠覆国家的疯子的人是不会懂的。那家伙的脑袋其实很正常,但也可以说他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坏掉。」
「……」
「到头来,就算被娶为妻子还生了孩子,座敷童子也不过就是座敷童子。迷无法逃离让家庭繁荣这个首要目的。另一方面,咒则是对自己的才能感到绝望,也就是四零式与肉体改造。咒觉得如果没有他这个人,迷应该也不会做出那种提议,事情也不会往那种方向发展。可是,条件全都凑齐了。为了更进一步的繁荣,局势在后面推了一把,迷牵起咒的手,把他推进地狱。要是他硬是甩开妻子的手,会发生什么事情?答案很简单,座敷童子会自己离开放弃追求繁荣的家庭,也就是拋弃咒这个丈夫。这无关乎个人的情感,就只是种族本身的特性。咒没有选择的余地。」
于是,爱上人类的座敷童子主动进到压榨机里。
不惜甩开最痛恨那种事情的男人的手,只为了得到「距离最近的繁荣」。
那是让人吐血的最糟糕的幸褔。
只是──
「那是……咒与四零式的内情吧。」
缓缓吐了口气后,我摇了摇意识朦胧的脑袋。
「……咒他们到底面对著什么样的危机?连那个怪物都必须依靠四零式才能解决的危机是什么?那跟现在这场僵尸危机又有什么关联?虽然我很在意这些事情,但那不是我现在要问的问题……跟随咒这个人,你到底得到了什么?如果只是想以『菱神之女』的身分取得成功,你应该没必要奉陪这种麻烦事才对。」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只不过,在变得模糊不清的视野中,我好像看到俯视著我的白发少女露出微笑。
黄金三钴杵被高高举起。
「沉睡吧,末代。你不过就是个只想成就自己的『菱神之女』。」
「闭嘴,臭老太婆。早在你没用这一秒杀死我的时候,你就已经输定了。」
「什么?」
这可不是你口中的骗术。
你忘记了吗?
因为掉在地上的灯笼火焰延烧到小屋与牢房,让周围变成一片火海。
而我被击落到地面的时候,撞坏了堆积如山的木箱。
问题来了,在我来到这里的途中,被摆放在类似木箱里的东西是什么?
答案是用来挖掘洞窟的炸药。
轰磅──!震耳欲聋的巨响与冲击波在极近的距离下爆发,把动弹不得的我和挺身站立的樒一起轰飞出去。我们无视于重力的存在,高高地飞到天上。
这里已经不是你的世界。
我们来到外面了。
「可恶啊……!」
樒转动身体,想要掷出三钴杵,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先一步在空中压制住她,抓住她的肩膀。然后用拇指轻轻碰触纤细的锁骨,就这样使劲按下去。在清脆声音响起的同时,骨头也应声碎裂。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樒的一只手死了。
三钴杵脱手而出,掉进漆黑的大洞穴中。
我们两人也摔落到远方另一间小屋的屋顶。尽管自己喘不过气,我还是赶紧竖起右手的两根指头。这里已经不是樒的支配地区,也没有不明原因的热病侵袭我。我压在上面,樒被压在下面。双方都迅速出手,瞄准对方的要害使出刺击。
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起。
我的指头刺进樒的喉咙,樒的指头也从旁边稍微划过我的太阳穴。
「呜……?」
樒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仰望著我。
她的嘴巴像是金鱼一样不断开合,在气管几乎被毁的情况下,依然勉强挤出声音。
「你……」
「嗯?」
「……难道就没有愿望吗?连一次都不曾想过……即使明知自己只能破坏,也还是……想要帮到某人的忙吗?」
「这个嘛……」
难道那就是菱神家始祖的愿望吗?
难道她只怀著这样的渴望,就在这个世界徘徊了一千年之久吗?
可是──
「那种事情……我在诞生于世的第一年就放弃了。」
就在这一剎那……
即将毙命的樒再次瞪大双眼。直到最后的最后,她依然没有求饶,而是让全身的肌肉跃动起来。这不是为了逃跑,也不是为了重整态势。
她要杀人。
她要杀死眼前的目标,也就是菱神舞。
她相信那么做肯定可以帮到某人的忙。
尽管身为「菱神之女」,就算在这个广大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人也好,她也希望有人能对她说声谢谢。
不过……
老婆婆,这就是你的败因。
我能取得胜利,不是因为我是骗术专家,也不是因为那些事前准备派上了用场。
而是因为更简单的道理。因为菱神之女会招来灾厄。
樒越是想要帮上忙,这个诅咒就会变得越强。
「所以我才不会死。」
「什么!」
「所以你才帮不上别人的忙。直到永远。」
这就是始祖与末代的差别。
讨论谁对谁错毫无意义。我把刺进她脖子里的两只指头继续插进去,不光是气管,甚至还贯穿脖子,连延髓都破坏掉了。
我听到湿滑的声响。
分出胜者与败者了。
很遗憾,我们的世界就只有这样的区别。
6
菱神家的始祖──菱神樒停止活动了。
花变成果实,最后枯萎腐朽。我从白发大大地摊开来,再也不会动的娇小身体上滚到旁边,然后在屋顶上翻滚。我无法让身体停下,就这样从屋顶滑落到地面上。
「呜……」
双脚没有感觉。
当我用炸药炸飞自己时,好像伤到骨头了。就算有「夜樱」的辅助也没用,必须用到修复人体的「工具」才行。只要先用滴管注入药水让骨头固定,然后从外面用护木固定,应该还能勉强站起来吧?
正当我想著这种事情时──
「伤脑筋……想不到樒小姐会在这种地方被干掉。」
就连我都感到背脊发凉。
我无法移动粉碎的双腿,趴在地上勉强抬起头,看到一位跟明治时代的肖像画一样穿著礼服,还戴著单眼镜的长发男子。那家伙还跟爱养宠物的人一样,把一只跟胫擦一样的妖怪抱在怀里,身旁则跟著一位身穿纯白浴衣,脖子上挂著头戴式显示器,用薄纱遮住半张脸的冷酷座敷童子。因为单眼镜与薄纱的缘故,让人很难看得出来,但其实他们两人都有著不同颜色的眼睛。严格来说,这一人一妖是互相交换了一颗眼睛。
胫擦阿初。
百鬼夜行极制四零式座敷童子──迷。
还有胸前挂著完整家纹的那名男子。
「咒……!」
「毕竟她好歹也活了千年之久,让我对她很放心,但这就代表有形之物终会腐朽吧。我觉得盛者必衰这句话,可说是日语中最恶劣的词汇,但又有谁能否定这种恶习?」
大事不妙。
只要有「工具」的话,我就有机会修好双腿。可是,这些家伙绝对不会给我那种机会。对方是单枪匹马对抗现任百鬼夜行的最强术者,以及能够从无到有创造出世界的命运的四零式座敷童子。要是这种家伙一起杀过来,连起身都办不到的我根本毫无胜算。
那我该如何是好?该向其他人求救吗?胫擦不在考虑之中,「送葬的龙姬」也被樒打飞出去,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换句话说,她不在我的控制之下,无法成为战力。
怎么回事?
现在是怎样?
难不成我现在完全无路可走了吗!
「你这家伙……」
「嗯?」
「到底想做什么?不对,你到底打算制造什么状况?我看不出你引发这场僵尸危机的目的。只要手中握有四零式,你应该就能无视那些麻烦的过程,直接创造出心目中的理想乡才对。尽管如此,你却没有为了自己使用四零式,说不定你……」
「你是想靠著对话拖延时间吗?还是想要让我放松戒心露出破绽?这就是『菱神之女』的做法对吧?」
「……说不定你不是舍不得使用四零式,而是早就用在其他目的上了不是吗?既然如此,那你到底是把四零式用在什么事情上?不对,那个光是使用四零式还无法解决的『真正问题』到底是什么!」
「关于火车的『灵封』……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僵尸危机,其实只是用来稍微提升战力的工具。」
提升战力?
我露出狐疑的表情。咒一边轻抚怀里的胫擦阿初,一边如此回答:
「不用我说你也知道,种子已经被撒在五个地区的十三个城市里了。一旦僵尸的数量随著时间经过超过饱和量,应该就会在转眼间遍布整座列岛吧。可是,把一亿五千万人变成僵尸,也只不过是事前准备罢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
普通人光是听到有个国家将会毁灭,应该早就晕倒了,但我们的目光不是摆在那种小地方。
「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一旦人类变成僵尸,就能得到强韧的肉体。然后,虽然还没看到显著的效果,但僵尸可以透过咬人互相感染,父传子,子传孙,一代接著一代传下去,逐渐变得可以让人在保有理智的状态下变成僵尸……最后甚至会跟生前毫无分别。」
这是日本全体国民强化计画。
更进一步来说,这个计画还能透过操控火车「灵封」的核心,建立起能统一管理化为失去自我意志的僵尸的国民的系统。这是一种能强化绝大多数人畜无害的民众,让他们有能力在职业杀手的世界中生存的方法论。
这种事情就好像是……
「……难道你打算发起战争吗?」
「如果把一对一的斗争称作战争的话,我早在十年前就一直打到现在了。」
咒说出了莫名其妙的话。
而我们的对话也到此结束。
「先不说这个了,你是不是应该担心自己的处境比较好?」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
某种骇人且柔软的感触压在我背上。有某种东西从附近小屋的屋顶掉下来了。想到这里,我马上就猜到那是什么,全身上下都冒出冷汗。
菱神樒──
娇小人影的一头白发大大地散开来,肩膀也从和服里完全露了出来。
等等,既然她早已死亡变色的肉体还在动,不就表示……!
「在来到这里之前,你应该也做过许多调查了吧?因为我故意把资料摆在外面了。火车会接近罪人的尸体加以操控,而在『御口大人』的传说中,没人处理的尸体与受到致命伤的重伤患,也都会被当成罪人丢进大洞穴。这一切都是以防止疫病蔓延为名义。」
「呜……」
「既然如此,那重点就只有对象处在生死边缘这个条件,被僵尸直接咬到这个条件并没有那么重要。不过,因为如果不是透过僵尸传染,就无法累积世代,所以也只会变成缺乏理智的僵尸。对了,不瞒你说,身为被杀幼童的集合体的座敷童子,也有可能突然变成僵尸。对我来说,看著只能成为理想座敷童子的迷,就会觉得变成那样可能也算是一种结局,但她平安无事,就跟理想中的一样。」
所以说……
如果跟死因无关,只要是死者都会变成僵尸的话……
那现在的菱神樒不就是……
「再说,变成僵尸的人可不是只有樒小姐。」
有东西正在慢慢移动。
从建筑物的暗处又走出了两个新的敌人。
那是因为菱神樒被击败,而重新得到自由的一对男女僵尸。
凌乱的白发与黯淡无光的眼睛,还有被红色与紫色填满的全身肌肤。那是身上的毛线上衣与西装裤都被染成红色的刑警先生,与双马尾被解开单边的妹妹……
咒像是要让路一样退到旁边。
他面带笑容地说: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们下次再见吧。只是不晓得你到时候是死人还是活人。」
面对无法动弹的生肉,同时也是最棒的饵食,好几只手与好几张嘴巴逐渐逼近。
我什么事都做不了。
做不了做不了做不了做不了做不了做不了做不了做不了做不了做不了做不了做不了做不了做不了做不了做不了做不了做不了做不了做不了做不了做不了做不了做不了做不了做不了……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