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彼得破产事件以来,就再也没看过荷丽现身了。
「她好像已经定居下来啰。」
刚洗好澡的爱莉一边摸着自己的颈部确认一边说道。
「定居?」
「我可以感觉到她就在我身体里呀。」
「圣灵小姐消失了吗?」
同样身着睡衣的蕾玛戳了戳姐姐的肩膀肌肤。
「蕾玛小姐,不可以碰爱莉小姐!」
加百列的喝止已经太迟了。当那对双胞胎姐妹一接触到彼此,皮肤立刻迸发出耀眼的光辉,接着蕾玛的指尖便缓缓融入了爱莉的身体里。
「呀、呀啊!」
「路西法小姐快帮我拉开她们!佑佑你拉另一边!」
路西与加百列一同抱住蕾玛的腰,我则将双手伸入爱莉的腋下,试图把这对姐妹分开。砰——砂漠谷姐妹的结合终于被我们勉强拆离了,我与爱莉也因此狠狠向后头摔了出去,在地上纠缠成一团。
「……好痛。」
除了压在我腹部上的体重外,当然还有后脑勺撞击地板的疼痛。
「佑太,你、你还好吧——」
骑在我身体上的爱莉朝后转了个方向,霎时,我的手便恰好滑入了她那黄色睡衣的领口。刚洗好澡出来的柔软肌肤触感使我整个人呆住了,爱莉则在一阵脸色铁青后,将我那胀红的脸部使劲往地板上按。
「笨蛋!你在乱摸哪里呀!」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佑佑,你要说你是故意的,这样爱莉小姐才会开心啊。」
「嗄!加百列!不准你胡说!」
爱莉将睡衣的前襟重新拉好,一溜烟就逃到了客厅的角落。
「爱莉的肌肤既软又嫩,就像要把人吸进去一样……真舒服……」
蕾玛则正以恍惚的表情享受残存于指尖上的触感。真舒服——别用那种形容词吧。
「不能像刚才那样任意靠近对方啦,蕾玛小姐。圣灵的接着能力已经来到最强的程度,倘若路西法小姐不在旁边,事情会很大条喔?」
「以后再也看不到圣灵小姐了吗?」
蕾玛露出失望的表情,一边抱起路西一边靠近姐姐。
「我也不清楚。或许在我睡着时,她又会控制我的身体也说不定……」
「我好想多跟圣灵小姐聊几句。她不能偶尔出来一下吗?」
「不、不行啦!」爱莉以背部抵住墙壁,脸颊再度发红起来。「荷丽老爱说一些奇怪的话,所以不行。」
「奇怪的话?圣灵小姐的使命不就是传播爱吗?那才不是什么奇怪的话呢。」
「就是那样所以不行!」
「为什么嘛?」
眼见妹妹步步进逼,爱莉依旧用力摇着头、毫不退让。
「怎么连佑佑也一起脸红了?」
「咦?啊,耶?」被一旁的加百列看穿后,我显得非常狼狈。
荷丽的爆炸性发言距今已过了两周。这中间因为发生了很多事,所以我也没空在意爱莉的心情。
「爱莉跟圣灵小姐融合后皮肤变得好光滑唷。真羡慕,好想多摸几把。」
「如果蕾玛不能摸,就让路代替。」
「呀啊,讨厌,住、住手路西!这样很痒啦!」
那真的是爱莉的本意吗?还是只是荷丽自己加油添醋?然而,我又不能直接拿这件事去质问本人……啊啊,话说回来,现在依旧不是考虑那种事的时候。财团不知要安排什么诡计,还特地以电话对我预告。想拿爱莉跟蕾玛当活祭品促使那个性格糟糕透顶的神之子降临,门都没有——
「路西法小姐,要像这样以更温柔的方式,好比在画圆的轨迹抚摸才行喔。爱莉小姐最受不了这招了。」
「呀啊!住、住手加百列,怎么连你也,呀,嗯,路西,那、那边!」
「你们几个到底在做什么啦!」
爱莉、天使与恶魔在墙壁边打打闹闹,蕾玛则吸着手指,很羡慕地望着她们(大家都穿着睡衣)。
「佑佑想不想加入啊?还是说蕾玛一个人太寂寞了,你去陪她玩?」
「彼得或财团不知什么时候会来,现在还有空胡闹吗!」
我砰砰地用力拍打桌子,家里的几个女人这才把仪容整理好、各自坐回沙发。路西则坐在蕾玛膝上。爱莉的位置离我最远。我俩在一瞬间目光交会,但对方很快又将脸撇了开来。
「佑佑很喜欢开作战会议耶。大家放轻松一点、轻松一点嘛。」
「可是加百列,就算用圣经的内容回答《大审判官》也没用。下次彼得再来,恐怕就连爱莉的胸部都得多出黑色的瘀青了。」
「那就是问题所在了。好不容易才让皮肤变得这么水嫩说。」
「现在不是讨论保养的时候!」
「彼得也说那些质问跟圣经无关。明明就是圣痕发动的能力呀……」
爱莉喃喃说道。对喔,彼得那小子的确在兴奋之余说溜了嘴。
「他好像说是杜斯妥也夫斯基什么的。」
「佑佑,你爸的藏书里应该找得到吧?」
「但那个蠢老爸手头上的资料,都是跟超自然现象有关的。」
像杜斯妥也夫斯基什么的,老爸才不会收藏这么正经的书。
「那我们只好明天去书店一趟啰。今晚就先就寝吧。」
「那怎么行。」
「坐在这里空讨论也没用啊。手头上又没有半点线索,大家面面相觑对事情应该毫无帮助吧。财团会使出哪种讨厌的手段没人猜得到。如果要预测他们的行动,恐怕脑袋要跟他们一样有毛病才行吧。此外在这个难得的周末,姐姐认为应该要保时充足的睡眠以防万一才是良策。」
加百列一边打呵欠一边装正经的模样真是让人火大,不过我也没有反驳她的余地。
总之,正当大家要离开客厅、前往二楼的寝室时,爱莉突然拉了拉我的睡衣袖子。
「佑太,等一下。」
「……怎、怎么了?」
已经走到楼梯前的蕾玛也察觉有异。「怎么了吗?」
「你们大家先去睡。」
「爱莉小姐还是想跟佑佑单独睡吗?」
「啊,不、不是啦!」
爱莉对着从楼梯上迅速转过头的加百列怒吼道。在手臂被她扯住的状态下,我只能单独与爱莉留在客厅。
「呃,所以?有事吗?」
「从之前,我就想说了。」
爱莉的脸颊看起来就像被火烫伤一样红,这应该不是刚洗好澡的缘故吧。她到底想说什么?如果是跟之前荷丽的爆炸性发言有关,那我该怎么办?我一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一边坐在沙发上。爱莉则站在附近,依然刻意不将视线对准我。她将双手交叉又放开,就这样迟疑了
好一阵子。
「……是关于《血田》的事。」
「耶?」
「那、那个。」爱莉对着别的方向大声表示。「佑太应该要更善于使用自己的罪痕才对。」
我愣了几秒钟,目光焦点则放在爱莉的脸庞上。罪痕?咦?原、原来她想跟我讨论这个啊。唔,看来是我自作多情,想像到其他地方去了。这种感觉应该算安心还是泄气啊。
「你有专心听吗?」爱莉突然凑近我。
「啊,抱、抱歉,有在听有在听。」
「一个人无法发动,每次用过又会因贫血而昏倒。这样下去,如果遇到紧急状况应该会很困扰吧?此外——」
「唔、嗯……」
「此外,每次使用时,又必须——」
爱莉的脸红到了耳垂,语气也开始支吾起来。
「……必须?」
「用路西的,呃,嘴。」
「啊,啊啊,那、那个啊,唔,那是因为!」
爱莉也知道这件事!太奇怪了,先前我两次使用都是刚好她失去意识的时候啊。还是说她只是装昏倒,其实眼睛看得非常仔细——不,现在不是检讨这个的时候了!
「那是因为,呃,我也不得已啊。」
「……因为那是佑太的癖好吧。」
「才、才不是咧!怎么连爱莉都这么说!」
「真的吗?」
爱莉不安地偷偷瞥了我一眼,我则对她点头如捣蒜。
「既、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再做那种动作了。我、我不想看到……」
「唔、嗯,可是,爱莉怎么突然提这件事?」
「你管我!」砰!爱莉的脸色立刻变得像红辣椒一样。
「对啊佑佑,看到你都不跟自己接吻却跑去跟路西法小姐做那种事呀爱莉小姐当然会觉得很受伤。」
「加百列你不是先去睡了吗!」
爱莉激昂地对着不知何时又偷溜回客厅的性骚扰天使愤慨道。
「我很关心你们有没有按照正常的程序来。既然如此,就让我实地示范一下好了。」
「你快回二楼去啦!」
爱莉气得甩着一头凌乱的金发,把加百列推离客厅。等到客厅的门被她用力摔上后,她才转过身使劲挥着双手。
「那、那个,你不要误会,千万不要误会喔。」
被她如此激烈地否认,我也只能很尴尬地低下头。
原来如此,爱莉都看见了,我跟路西……做那种事的时候。唔哇啊啊啊!该怎么办?我整个人瘫在地毯上。
「总、总之!」
爱莉努力在我头顶挤出说话声。
「从明天开始进行特训!」
然后就只听见啪哒啪哒离开客厅、走上阶梯的脚步声。
特训——这个词对脑袋已被其他事物塞满的我而言犹如马耳东风。当晚我没办法回寝室睡,只好独自躺在沙发上。
*
灯子学姐的咖啡厅由于员工人数大幅增加,又想要改变形象之故,所以目前正在重新装潢。托了这点的福,隔天的星期六全家人都没有行程。
「真好。我也想跟阿佑一起对必杀技进行特训。」
望着在自己家里换上运动服的我,蕾玛说道。
「不行啦蕾玛小姐,佑佑是要跟爱莉小姐一起练习※寝技,蕾玛小姐要是加入了,铁定会融合在一块。」加百列解释道。(译注:柔道术语,指双方同时处于非站姿状态下使用的技法。)
「你少说几句,赶快去书店找那本书吧。」
「那你们三个就乖乖待在家里留守吧。唔呼呼——人家好久没开车了,真期待。」
耶,等一下,她要开车去吗?
「阿佑放心吧,我可以用荆棘冠冕保护整辆车体。』
「别在这种地方滥用圣痕好吗……」
结果那两人所乘的BMW还是像长了翅膀一样疯狂冲出车库。就算用了荆棘冠冕,被加百列撞到的受害者应该不可能安然无恙吧。
「佑太!这是特训,赶快开始!」
我在玄关口目送那两人离去时,似乎有人在后头扯我的运动夹克。回头一看,眼前出现的光景令我哑口无言。
「……为什么你们两个也换了运动服?」
「加百列说这样佑太才能集中精神,所以才特地准备这些服装。她说你铁定很喜欢女生穿这个……」爱莉羞赧地拉了拉超短的灯笼裤裤管。那个性骚扰天使,竟然对爱莉灌输这种莫名其妙的谣言。话说回来,她又是从哪搞来这种衣服的?完全不起疑心就穿上去的爱莉也该检讨一下吧!
「就算这样好了,路西干嘛也穿这个……」
「加百列说,这样可以测试佑太的癖好有没有偏到奇怪的方向上。」
真是够了,不要被那种人耍得团团转好吗?
「……路穿起来不好看?」小不点魔王以楚楚可怜的目光朝上凝视我。
「呃,应该说太好看了所以有点困扰——不对啦!」
吐槽自己真是太无聊了。爱莉与路西这时自动拉起我的手臂,双双走向浴室。
「……为什么要去浴室?」
「在特训时,罪痕不是会大量出血吗?」
原来如此。竟然连这种情况都设想到了,真是令我感动到想叹气啊。
我家的浴室相当宽敞,就算要一次挤进四个人都没问题。然而,同时与身着灯笼短裤的两位少女待在里头,其危险性也不会因空间较大而有所减低。
「等一下佑太!你干嘛对着墙壁的方向!」
「呃,那是因为……」
我怯生生地转过头,爱莉正伫立在没放水的浴缸中,一手扠腰一手拿着圣枪,至于她身旁则是坐在浴缸边缘、双腿在半空中晃来晃去的路西。这两人下半身裸露到大腿根部的姿态实在是太耀眼了,让我不知道要把眼睛放哪里比较好。
「佑太不是看过路跟爱莉的裸体好多次了?」
「灯笼短裤比全裸更好——不要害我说这种话好吗!」
被爱莉狠狠瞪了一眼,我只好耸耸肩。
「讨厌,认真一点啦!今天一定要让佑太完全学会罪痕的使用法!」
「呃,该怎么做呢?」
「首先要取回犹大的记忆!」
啊啊……结果又是这个啊。
加略人犹大——我转世之前的身分。他在出卖了神之子后,遗留下《血田》此一代价而死。
「你的罪痕应该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每次发动时……」爱莉偷瞄了路西一眼后脸颊又开始发红,口气也吞吞吐吐起来。「……都需要那么做。为了解决这点,必须用我的枪重新画过。」
「用圣枪重画……」
砂漠谷爱莉的圣痕——《圣枪》——拥有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刻痕」之力。路西如今的罪痕也是被那把枪的尖刃所绘。不过,那样不会很痛吗?
「当然痛,但路还是忍耐下来了,很了不起吧?」
「了不起了不起。」这么一来我也没脸哭着逃跑了。
「那么佑太,请你回想前世死掉时的经过。」
「别强人所难好吗?」
「路像平常那样啃佑太一口可以吗?」
「不行!那是非不得已的最后手段!」
「只有爱莉可以玩实在太诈了!路也很想咬佑太好几口!」
「我、我才不是要做那种事哩!」
我放着进行无谓争执的那两人不管,蹲在浴室的磁砖地板上,并碰触自己脖子上的罪痕。代表银币三十枚的《XXX》刻印,正是犹人的罪证。
我不禁回想起发动罪痕时的感受。身体中的血液急速降温,甚至可以察觉它们全都变成黑色。以手支撑的地面,触感也如同自己的五脏六腑。
不过,那依然是我曾经自愿前往的场所。
出卖那个人换得银币的时候、把那个人在群众中指认出来交给官府的时候、将银币丢入神殿上吊的时候——前世的我究竟在考虑什么、想些什么?
那时我心中浮现的人影又是谁呢?
当然,就是那个人。总是我行我素又美丽动人、经常将爱挂在嘴边、但结果魂魄却依旧返回天界的那个人。
在众目睽睽下,那个人将浸泡过饮料的一小块面包递给我,这么说道:你想做的事,现在就动手吧。
我不知道那个人在说什么,所以我只好一直凝视着那个人的脸不放。
就在我面前。那个人的脸,近在咫尺。那个人的身体,伸手便能碰触。
「——太、佑太!」
当肩膀被人剧烈摇晃后,我才回过神来。
「……咦?啊、啊。」
「血呀!你流血了!」
我恍然大悟似地以手碰触喉部。罪痕的伤疤处既热又湿。我稍稍加重按在伤口上的力道,只觉得微微刺痛。爱莉正低头注视我的脸。
不是那个人,是爱莉。
「……没事,的。」
我压住颈部的手颤抖着。路西也从浴缸边缘探出身子,以忧心忡忡的目光检查我的脖子。
「想起了什么吗?」爱莉以浴巾帮我压住伤口并问道。
「不,唔……没办法,还差一点点。但就是想不起来。」
关于那个人的印象实在太过强烈,以致于我难以厘清当时的想法。或许那时我什么都没想,只是全身不停颤抖也说不定。毕竟是前世的我嘛。
「爱莉。」路西拉了拉爱莉的运动服袖子。
「怎么了?」
「有一个方法或许可以让佑太想起来。」
「真的吗?」
「你为何露出怀疑的眼神?」
「因为路西自己对来我们家之前的事也没印象呀。」
「路还记得一些!」魔王生气地抗议道。「在被冰冻途中,路把佑太从头一口吞下,只留下脚挂在嘴边!」
「是啊,嗯……我也读过这段。」
根据但丁的『神曲』记述,在地狱的最下层,帝王Lucifero——也就是路西,其巨人身躯的下半部被囚禁在永久冰壁中,还对犯了背叛罪的家伙处以啃咬的刑罚。那个所谓的罪人就是加略人犹大了。
「那又怎么样?」爱莉交叉双臂,露出有点不太高兴的模样。
「所以,要完全想起来,」路西指着我的肚子。「只要咬那里就可以了。」
浴室的空气温度顿时变得很诡异。我与爱莉迅速对看了一眼,彼此都变得面红耳赤。
「路西,你、你在胡说什么。」「不、不可以那样啦!」
我跟爱莉听了都狼狈不堪。那位小不点魔王则用手撑住浴缸的边缘,以讶异的目光朝上盯着我们。
「为何?路喜欢佑太,也喜欢啃佑太。」
「但、但是!」
「佑太也喜欢被路啃吧?每次都自己伸入路的口中。」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赶紧用手堵住路西的嘴。
「呜咕咕咕咕!」魔王在我臂膀里就像只鸡一样挣扎起来。爱莉则赶紧将路西从我身边抢走。
「佑太不准碰路西!你一定会对她做奇怪的事。」
「我、我才不会咧!」
「呀啊!路西不可以咬人啦!」
只见魔王轻轻啃了爱莉裸露出的上臂一口,接着便顺利自后者的束缚挣脱。
「爱莉从刚才就好奇怪!时间已经不够了,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路西气冲冲地说出难得的正经看法。但爱莉却依旧咬住下唇碎碎念着。
「那让爱莉一起咬,可以了吧?」
「笨、笨蛋!别乱讲!」
爱莉将路西一把推过来,我则慌忙抱住那位魔王。
「听、听好啰?只能咬一下下!佑太千万不能动!如果敢做什么奇怪的事,我的圣枪就会刺过去!」
双方好不容易才达成协议,但这种结果对我来说还是一样糟糕。
浴室。
身着体育服、灯笼短裤,手持长枪对准我的少女。
我那被卷高的运动外套下摆。
在我腰际将脸凑近,身着体育服、灯笼短裤的萝莉。
如果现在有警察突击临检,我一定会被烙上生涯难以磨灭的污名,并关入监狱中。
路西的鼻尖碰触我侧腹部,肌肤可以清楚感觉到她的吐息。
「啊唔。」
我忍不住发出怪声。爱莉听见立刻挑起眉。不,呃,我自己也没办法克制啊!
哈唔——路西这时露出利齿将嘴凑上我的腹部肌肤。我立刻感到背脊一阵寒意。不妙啊。爱莉见状立刻抓住我的下颚使劲掀起来。
「给我专心一点!」
「专心?专心什么?」
「专、专心看我!」
看爱莉?看爱莉的脸吗?
跟那个人一样动人的脸庞。
爱莉的手指顺势从我的下巴滑落喉部,来到了罪痕的位置。
血又微微渗了出来。
从爱莉碰触我的指尖前缘,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π流入我的身体。
没错,这道伤口是被烧灼出来的——并不是由于当初上吊用的绳子,而是两千年前的思念。
在那块被永恒诅咒的田地上,所遗留的也不是古老的污血,而是当初没能传达出去的言语。
「路西!快离开佑太的身体!」
爱莉铁青着脸,将路西的娇小身躯自我腹部旁拖走。当那两人退入浴缸瞬间,我的口中也自然而然地——吐出了在亘久之前便消失的那段话。
那个人对我说:
「要是大家都这么纯洁就好了。」
她那原本楚楚可怜的笑容,因话中的讽刺而略微出现扭曲。
晚餐后杯盘狼藉的餐桌点亮了蜡烛,摇曳的火光照亮了仅留下的两人。
「然而,事实上,除了我以外的每个人都是污秽的,所以我才要帮每个人改过向善。而事情办完后,总有人要负责收拾善后。你说对吧,犹大?」
我点头表示同意。
「所以我也差不多该回天界了。老爸很想早点跟可爱的女儿重逢,一让祂等太久可是会因忌妒而发飙喔。所以啰犹大,我们在此分手吧。我会带着人间所有美好的事物升上九重天,至于你,就带着洗净世人脏污的水堕入深渊吧。」
我再度点头表示同意。
「你真的明白为什么我要托付你这件事吗?」
这回我就没法点头了。
「因为我最爱的人是你啊。即使是比起在使徒当中最俊美的约翰、最优雅的雅各,或是最聪明的彼得——」
我握住那个人放在我肩头上的手。她的脸或许是在蜡烛火光的摇曳下,又或许是因我眼眶中的泪水,渐渐模糊起来。我无法回答那个人,只能把她的手拉近自己。
那个人将唇贴上我的脖子,亲吻,并用力吸了一口。
这是她身为普通人类的最后一次证明。
至于我,则只能抱着这种思念堕入地狱。那完全是出于我依旧深爱着那个人的缘故。
我爱过那个人,也一直爱着那个人。
侵入颈部的一股冰冷触感一让我重返血迹斑斑的浴室。金色的光芒正在我朦胧的视野中摇曳着。
那是爱莉的秀发。
「你不要动,现在帮你刻痕。」
她以反手握住的枪尖正温柔地划着我的喉咙。
「……爱莉?」
「不要说话。」
「……你为什么哭了?」
「我没有哭!」
圣枪正游走着——两千年神之子所遗留下的吻痕,替犹大的罪痕重新定义。我以背抵住浴室墙壁,腰部与手掌都被喷洒在磁砖地板上的黑色血迹弄脏了。包括墙壁、爱莉的脸,以及缩在浴缸中的魔王发丝,黑血遍布这个空间的四处。
我现在已经明白,这些血的每一滴,都代表着我的分身。
《血田》。
这就是那个人赐予我的王国。
「佑太这个傻瓜。都已经过了两千年!早该忘了那些事!」
持枪的爱莉动作突然粗鲁起来,好痛,痛死我了,真的很痛耶。这样会死人的。为什么?她为何一下子火大起来?
爱莉完工后终于把我顶开,自顾自地站起身。她掀起体育服,将枪柄伸入自己侧腹部的圣痕。只见圣枪被她那耀眼的白皙肌肤完全吸了进去。
「不准偷看!」接着她又补了我一脚。
我面对墙壁的方向。现实与回忆的场景依旧在我混沌不清的脑袋里往往复复,路西这时则主动靠过来,戳了戳我的手。
「佑太,路也想听那些话。」
「……那些话?」
「就是刚才佑太对爱莉说的『我爱你我爱你』——路也想听。」
「嗄、嗄!?」
「路西!」爱莉以凶神恶煞般的表情冲了过来。「不准你胡说八道!快离开佑太!」
「只有爱莉可以听,真是太诈了,加百列说过,路也是佑太的新娘候补人选啊!路要把佑太带回地狱,狠狠地啃他好几口。」
爱莉以浴巾帮路西擦去身上的血迹后,二话不说就把她赶出了浴室。
被留在地板上的我只能愕然地望着爱莉的背影。
我刚才真的说了?我对爱莉说我爱你?不,那应该是我记忆中的场景吧——但我的印象再度模糊起来。所以,呃,我真的、真的对爱莉说了那三个字吗?
「啊,那个,我刚才——」
「我明白。」爱莉背对着我冷冷地回答。「反、反正你一定是把我当作神之子大人的转世才会愿意收留我、帮我的忙。不用你说我也明白。」
「咦?啊,不是啊。」
「我也——」
但就在这时,爱莉的一绺头发忽然自己跳了起来,并在肩膀的高度附近发出亮光。我与爱莉都因这刺眼的光芒忍不住暂时别开脸。
「不、不行这样的,爱莉小姐!」
那是与爱莉音色相同的另一个说话声。
我愕然地注视着眼前的光景。爱莉也讶异地耸起肩膀。那是荷丽啊。身材迷你的圣灵正轻轻拉着爱莉的耳朵。
「荷丽,你、你是怎么出来的!」
「圣灵的使命是传播爱。因为爱莉小姐没办法表达,我才会被召唤出来!」
「笨蛋,别胡说!我又没召唤你!」
「佑太大人也不要那么被动!请诚实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情。因为佑太大人一直不表明,所以爱莉小姐才会——」
「荷丽,够了!」
爱莉以双手包裹荷丽的身体,按在自己的脸颊边大喊道。她双掌中的光芒再度爆炸开来,砵变成无数颗四散飞去的光粒,最后才被自己的脸、颈部、秀发吸收殆尽。
爱莉这时将额头靠在浴室的门板上,不过依旧保持背对我。
因为我一直不表明——可是,要表明什么呢?
正当我以膝行来到爱莉身边时,她却冷不防朝后大声命令道:
「你快点把自己的身体跟浴室洗干净啦!接下来才能轮我跟路西去洗!」
结果爱莉看也没看我一眼,就直接离开浴室了。磨砂玻璃制成的浴室门,瞬间切断了我追踪她的视线。
我一屁股瘫在满是血迹的浴巾上。
爱莉说自己是神之子的转世?
也就是犹大深爱之人的转世。
佐仓佑太之所以会帮助与保护砂漠谷爱莉,完全是出自两人前世的记忆——是这样吗?
她真的那么想吗?
明明就不是这回事啊。毕竟在我还没想起这些事之前,我就已经同台让那对姐妹住进家里了。
不,即便如此——假使那么做依旧是出于隐藏在我内心深处的犹大意志呢?
我以右手擦掉血迹,并以左手摸索自己的喉部。原本上头的三道印记,这时在旁边又多了一条罪痕,那是神之子的吻痕。
当我还是加略人犹大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那个人的倩影。就连在地狱遭受永恒的惩罚与痛苦时仍旧没改变过。
现在我已经回忆起那次几乎是在我肌肤上烙印的吻了。
「——《血田》。」
我喃喃自语着。
咕、咕咕、咕咕咕——四散在浴室的血迹这时突然发出了令人不快的声响,并自己蠢动、冒出泡泡。黏稠的血液开始流动,在我的右手边聚集成一圈漩涡。
血竟然开始逆流,被我吸回体内了。
当浴室所有血迹与血腥味都完全消失后,我才好不容易能站起身。我盯着自己的右手掌,然后又重复好几次握拳、打开的动作。
喂,犹大,我真的是你吗?此生驱使我行动的所有感情,都是出于你那即使经过两千年也尚未消失的惯性?
没有人回答我,只感觉血的余力最后在我手掌里又转了好几下。我紧握住拳将那种感觉压碎后,这才完全站起来。
「阿佑,我们买到杜斯妥也夫斯基了!」
蕾玛正好在中午前抱著书店的纸袋回家。加百列则双手捧着精品店的巨大购物袋。
「还买了好多衣服啊。呼——血拼的感觉真过瘾。」
加百列骄傲地一一现出买给自己的华丽服饰、爱莉与蕾玛用的成对衣服,以及给路西的高级童装等。
「……我们家的经济状况并不宽裕……」
「没听过衣食足而知荣辱吗?」
不管怎么看家里最不知荣辱的都是你。
「话说回来,佑佑跟爱莉小姐后来怎么了?」
「耶?什、什、什么?没什么特别的啊。」
「佑佑一下子就露馅了。先别说其他的,佑佑明明在家却让爱莉小姐一个人准备午饭,光这点就够奇怪了。」
我瞬间瞥了一眼在厨房忙碌的爱莉背影。平常总是故意装傻的这个性骚扰天使,只有在这种无谓的地方才会特别敏锐。会让爱莉准备午饭,完全是因为我今天早上太忙的缘故。
「嗯,算了,待会儿我去问路西法小姐。」
「哇哇哇哇!先、先等一下。」
天晓得路西会怎么跟加百列说明!
「难道是我所准备的体育服刺激性太强,让佑佑忍不住一口气袭击两人?」
「错错错!」
「爱莉小姐发育太好了,因为我担心佑佑不会对她出手,所以特地从网站上花两万元购入有名女校的旧式运动服。」
「我们家已经够穷了!」
爱莉帮大家准备的午饭是奶油培根意大利面。由于她有很多料理是在咖啡厅学来的,所以几乎都是跟意大利面有关。
「爱莉的厨艺好像比我还好了呢……我平常也有跟阿佑练习呀,怎么会愈差愈远。」
「因为蕾玛小姐老爱跟佑佑撒娇,最后比较麻烦的部分都变成佑佑在负责。下次你试着自己一个人煮如何?」
「路也会做饭团。」
「那路西,下次要不要跟我一块煮大家的晚饭?」
「蕾玛负责把路举高高,路负责吃流理台上的食物如何?」
那谁负责生出料理?
正当我犹豫要不要吐槽时,我察觉到爱莉的视线正对这里投来。于是我放下叉子,不自然地将杯子里的茶一口饮尽后,侧着脸对爱莉表示:
「呃,咳咳,嗯。真的很好吃,你进步很多。」
爱莉马上露出不快的表情,默默将脸撇开。真糟糕,她好像还一直在意浴室所发生的事。
荷丽竟然会在那种场合冒了出来,还藉机训了我一顿。
我自己,当然也,喜欢爱莉。嗯,呃……事情就是这样。如果不是,就不会让她住下来了。
不过,假使这都是被前世的记忆影响呢?那么一来我就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这种情感了。况且,爱莉对我的心情也有可能是受神之子的记忆影响。
不——不可能的。荷丽会现身不就是要传达我们之间的心意吗?
既然如此,我就非说不可了。
我一边绞尽脑汁想着这些事,一边找机会偷看爱莉的脸。我俩的视线几度交会,但又几度迅速分开。
「蕾玛,你买回来的书呢?已经看过了吗?」
爱莉粗暴地快速吃完自己那份午餐后,便尽量避开我的视线离开餐桌。我则叹了口气,将剩下的意大利面塞入嘴里。
午餐过后,全家人便展开了读书会(?)。
「我想应该是这本吧。」
蕾玛从书店纸袋取出杜斯妥也夫斯基所著的《卡拉马助夫兄弟们》上中下三册。每一本的厚度都很可观。原来如此,书腰上的确写着「东大教授推荐给大一新生书籍第一名!」几个显眼的红色大字。彼得说的倒是一点也不假。
「这么厚的三本书一定要全部读完吗?里面真的有记述彼得的圣痕弱点?」
爱莉以完全不想读的表情迅速翻动书页,无奈地问着。
「啊啊,爱莉小姐,我想应该只要读这部分就可以了。」
加百列取出上册,指着目录页中的最后面。
那是第五卷正与反(ProandContra)的第五章『大审判官』。
……跟小说里的章节名称一模一样嘛……
「我在网路上先搜寻过了,这章『大审判官』是戏中戏,也就是透过小说的登场人物来讲述另一个简短的故事。我想应该只要读这部分就够了。」
「所以,你以前就读过了?」
「怎么可能嘛。这可是讲述与基督教相关重要内容的知名章节。光听起来就觉得很啰唆,加上我又没兴趣。」
「我记得你自己明明也是与基督教相关的重要天使不是……」
算了,吐槽这个也于事无补。
「我只有从网路上找来的速食知识,你们想听吗?」
加百列洋洋得意地问道。这时爱莉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膝盖上则是路西,并同时打开《卡拉马助夫兄弟们》。这部小说不只一册,光是要看完一页就得花很长的时间。看来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那就拜托你了,反正我们的时间也不多……」
加百列老师的禁忌课外教学——文学篇。
「呃,故事舞台是十六世纪的西班牙。那是异端审判与狩猎魔女最为疯狂的恐怖时代。当然在那个时候,神之子已经回天界去了,只是有一天神之子觉得没事可干,决定下来了解地面上的状态。」
「讲得好像太轻松了吧?真的可以随便下来吗?」
「阿佑,我们现在就待在人世呀,没问题的。」
蕾玛的解释太有说服力了,害我无言以对。
「总之,既然是神之子降临,当然会引发大骚动。这么有名的人物大家一眼就认出来了。低贱的老百姓都很现实,立刻靠过去想要碰触神之子大人,因为这样可以治好身上的伤病。神之子还露了一手奇迹,让早夭的年轻姑娘复活,使气氛变得更热烈了。但就在这时,刚好路过的大审判官却把神之子抓了起来,并送入大牢。」
「为什么?」
「天晓得,大概是出于忌妒吧?你想像一下,顶尖的偶像终于引退,接下来就是新生代的天下了!结果那位偶像却突然复出,这不叫后头的人生气才怪。」
用这种解释方法真的好吗?
「然后,身为大审判官的那个老头就把神之子大人关在牢房里骂了一整晚,全篇故事的重心就在这里。」
「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因为神之子大人很可爱啊。把她绑起来用言语羞辱一整夜,光是用想的就让人兴奋不已。」
「喂,杜斯妥也夫斯基可是全世界都有粉丝的大文豪,你的发言——」
不过加百列也亵渎过太多对象了,现在多一个俄国文学家好像也不怎么要紧?
「佑佑也幻想一下,把蕾玛小姐用铁链锁在柱子上,做出许多不可告人的事。不觉得开始兴奋了吗?光是这段就可以用掉26页的篇幅描写吧?」
「你给我闭嘴。」
「应该可以在小说里写那些东西吧?」
「你是在对谁讲话啊?」
「算了,总之,在这章里对神之子所用的言语羞辱,就是『荒野的诱惑』中那三个质问。」
原来如此。彼得的圣痕《大审判官》,所问的三个问题是出自这里。
其出典并不是圣经,而是杜斯妥也夫斯基——我终于懂了。
「其实这里写的还满有说服力。『为什么不把石头变成面包』,根据杜斯妥也夫斯基的观点,这个问题还有更深一层的意义。假使以神的力量对愚蠢的饥民施与食物,就可以大量获得信徒啦,那为何不这么做呢?这就是作者的想法。」
「他一定很讨厌面包吧。如果问『为什么不把石头变成香肠、烤牛肉、猪排饭、戚风蛋糕』的话,那家伙一定会流着眼泪拼命道歉!」
「路西,你不能都不吃蔬菜,这样会被阿佑修理的。」
你们扯到哪去了。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不从殿顶跳下?反正天使会以手托着你,免得你碰在石头上。你就跳跳看吧』,意思就是只要让愚民们见识这种一目了然的奇迹,大家一定会流着泪纷纷成为信徒啦,那为何不这么做呢?」
「大概是害怕被电视节目里的※大槻教授看出戏法的破绽吧。」(译注:大槻义彦,日本物理学者,经常在媒体批判超能力或超自然现象。)
喂,是谁把这种知识灌输给路西的。
「至于第三个问题,『只要俯伏拜恶魔便可得到人世的一切』,意思就是握有权力征服世界的话,便能让所有人都拜同一个神,世界自然会得到和平啦,那为何不这么做呢?」
「比起征服他一定更喜欢※制服吧。爱莉跟蕾玛不是也很喜欢那所学校的制服?结果竟然没有路的尺寸!」(译注:征服与制服在日文同音。)
「你从刚才就一直把书的内容搞得乱七八糟。」
「路只要长出胸部就能穿了!」
没救了,不要理小朋友吧。
「呃,所以,神之子在小说里怎么回答?我们应该可以参照那个对抗彼得吧?」
「唔——我找到的网站没提到这部分。爱莉小姐?」
在加百列的呼唤下,爱莉才像吓了一跳似地让眼睛离开书页。她的双颊胀红,眼神显得十分慌张。
「咦?什、什么?」
「你看完那章了吗?神之子大人是怎么回答大审判官的?」
「咦?呃……神之子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
「是、是呀。至少在言语上。」
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要坐以待毙?
「小说里神之子一点反应也没有吗?」
「有是有啦……」
「那就是我们对抗圣痕的关键了吧。只要照着去做,就可以把彼得的精神攻击反弹回去。结果神之子大人到底做何反应?」
「不、不行!怎么可以!」
爱莉的脸愈来愈红,将尚未盖起来的书本按在沙发上。
「什么东西不可以?」
「不行!不能做出那种事。因、因为,人家的,第一次,都还没——」
爱莉大为失态的说话声在喉咙里中断了。怎么回事?小说里到底写了什么?正当我想开口追问时,爱莉突然把路西塞到加百列的膝盖上,然后就翻过沙发椅背逃出客厅了。只听见她的脚步声一路往楼梯上冲。
在一片愕然的气氛下,首先回过神并将《卡拉马助夫兄弟们》拿起来的人是蕾玛。她盯着刚才姐姐翻开的那页出神地读了好一会儿,最后才终于叹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爱莉,难怪……」
「怎么?里面到底写什么?」加百列也将脸凑近书,我则绕到沙发的另一侧,同样将注意力放在页面上。
「你们看,就是这里。」蕾玛指着短篇故事『大审判官』的结尾。
老头审判官彻夜质问神之子后,便拜托对方随便下一个可怕的诅咒。神之子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平静地将审判官的话听完,最后才走向审判官,给老头的唇一个吻……
这就是神之子的答案。
上头确实是这样写的。神之子嘴对嘴吻了审判官。
「唔哇哎呀!」加百列怪叫一声后按住自己的额头。「真的得用这种方法才能破解吗?」
这样真的可以打倒彼得?那些审判官不过是他用圣痕能力制造出的幻影耶。
「……你们相信吗?这样真的可以对抗彼得?」
「彼得自己不是都说了,他的质疑是出自杜斯妥也夫斯基?」
其实这就是最让我怀疑之处。为何他要明目张胆地将自己的能力破绽公布出来?
「因为他是大笨蛋?或者他只是想炫耀自己也知道杜斯妥也夫斯基?」
「太有道理了,害我没办法反驳……」
这种反击方式如果是真的,那还真是隐密到极点啊。别开玩笑了,如果不是彼得那个大笨蛋自己说出来,谁会想到要这样对付审判官。
「爱莉的初吻都还没献出去呢……」
蕾玛以手指抵住嘴唇,露出发自内心的忧愁表情喃喃说着。只有路西还不懂事态的严重性,迅速转动脖子交替比较蕾玛与加百列的脸色。
终于,三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
「咦?呃,怎么了吗?」我很心虚地问。
「阿佑为什么还不跟爱莉接吻呢?」
「咕啊啊啊啊你在说什么!?」
「我叫你跟她接吻呀!」蕾玛揪着我的胸口,以湿润的眸子要求道。
「不、不,这一定是那个腐败神父的阴谋,爱莉也不希望我这样——』
「才不是呢,跟神父一点关系也没有。爱莉一直很喜欢阿佑。因为我也是一样,所以她的心情我最清楚了。」
「啊——唔——呃——」
「佑佑也没有经验啊?让老师来指导你好了?」
「佑太已经对路做过了。」
「哎呀哎呀,路西法小姐竟然被当成练习的对象玩弄了,真是可怜。」
「胡说八道!那是紧急情况下不得已的措施吧!」
真糟糕,我的思路开始大为混乱起来。在二楼的爱莉应该不会听到楼下的争论吧?我紧闭着嘴,不知道如何面对三个女人的夹攻。我的人生难到没有紧急逃生按钮吗?
「那我去安慰一下爱莉小姐好了。」
加百列很开心似地抱起路西。
「路也要去吗?」
「如果让路西法小姐吻她,不就是跟佑佑间接接吻了吗?」
「……唔嗯,对。路的心胸很开阔,就算分一点给别人也无妨。爱莉的皮肤最近变好了,摸起来也很舒服。」
「等一下,你们在想什么啊!」
「喂,临阵脱逃的男人可没有发言权。你就待在楼下好好反省吧。」
加百列对准我的额头用手指使劲弹了一下,一击便让我沉入沙发。随后她便以迫不及待的脚步离开客厅。
被留下来的蕾玛抚摸着我受伤的前额。
「……阿佑真辛苦。」
蕾玛温柔的手从我的前额一路摸到脸颊与脖子。等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躺下,还将头放在蕾玛的大腿上。喂,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膝枕」吗?蕾玛到底想对我做什么?但即便我想爬起身,蕾玛也会用全身的体重将我的脖子固定在她膝上。
「没关系的,阿佑。乖乖躺着吧,偶尔也要放松、放松一下。」
「不,呃,这样我根本没办法放松……」
薄薄一层裙子布料之下,就是蕾玛的大腿了。假使我不小心睡着,鼻头还可能贴到她的肚脐附近。这样要怎么才能放松嘛。
「我以前不是说过我很喜欢阿佑吗?」
「唔、嗯。」
那是我们刚邂逅的那天。就在我从学校返家,并发现这对姐妹睡在玄关前时。我当初还不知道这两人的名字,不过她们倒是很清楚我的事。
「谢谢阿佑记得这件事。」
「呃,是啊,那是因丸当时你极力阻止想杀死我的爱莉。」
「那就是神之子大人的记忆了。爱莉接收了神之子大人恐怖与愤怒的部分,我则接收了轻
松的部分,因此,神之子大人喜欢犹大的心情才会传到我身上。」
我以侧躺的姿势点点头。当然啰,否则怎么会有陌生的女孩莫名其妙喜欢我咧。那全是前世记忆所造成的。
不过——蕾玛这时又将唇凑到我耳边低声说:
「阿佑,如果神之子大人要再度降临,你会努力阻止吧?」
「……咦?啊,嗯,是啊。」
那家伙为了取回自己的肉身,可是要让爱莉跟蕾玛消失耶。
「我很高兴。我跟爱莉都很感激阿佑为我们做的事。」
蕾玛将手重叠在我的手掌上。
「所以,这跟什么转世前的记忆已经完全无关了,对吧?」
我听到这不由得望着位于我疋上方的蕾玛双眼。
甚至一下子没办法呼吸。
「爱莉跟我能分开再遇到阿佑真是太好了。这一回,我们可以用两倍的爱喜欢阿佑了。」
蕾玛这番温暖的言语与笑容缓缓地渗入了我的体内。
*
翌日——也就是星期天早上,我在信箱发现了那只白色信封。
看过收件者是谁后我吓了一大跳。因为上头写着『天使长路西法小姐』。
寄给路西的?为了什么目的?是谁寄的?
至于写在信封下方的寄件者姓名,则是短短的四个字母《YHWH》。
我返回玄关,迅速闯入其余人正在享用早餐的饭厅。
「——是神父寄的信,给路西的!」
我将信封用力摔在餐桌上,大家都瞪大了眼。就连加百列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还仔细翻了那只信封好几遍。那神圣四文字所代表意思就是神。既是爱莉与蕾玛的父亲,也是失踪中的蠢蛋神父。然而,那家伙却寄信给路西?
「……至高无上者那家伙,事到如今找路还有什么事!」
路瞪了没人敢打开的信封一眼,随后便很不开心地盘腿坐在椅子上。
「总、总之,路西法小姐,你还是先打开来看看里面写些什么吧。如果能跟神父取得联络,或许就可以找到解决爱莉小姐体内圣灵的方法了。」
「可以不要读信只吃早餐吗?」
「不行!」
路西鼓起脸颊露出一脸不爽的表情,但还是粗鲁地将信封撕开。当内容物即将现身时,我立刻摆出了高度的警戒态势。谁知道那个异想天开的家伙这回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况且先前那家伙还跟三十银币财团合作过哩。
路西读完后变得一脸呆滞,并将信纸随手摊开在餐桌上。爱莉与蕾玛立刻自左右两方凑过来抢着看内容。而我即使是在餐桌的对面,也因为信的内容实在太单纯,就算倒着读也能很快理解。
信的内容是这样:
『好久不见,路西法小姐。
是我是我,我是全世界最受尊敬的唯一神。
数万年前把你打入地狱不知你现在还好吗?
虽然很突然但我决定完全赦免你的罪。
原因有点复杂但总之你已经不是堕天使了,恭喜。
如果有兴趣要不要回天国一趟?
敬上』
路西以空洞的目光首先望向加百列,但加百列自己也张大了嘴完全无法动弹,她只好改看两边的爱莉与蕾玛。那对圣姐妹就像在照镜子般各自以手按住嘴角,一样连动都不能动。于是路西最后只能看向我。
「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
当我终于忍不住发出怪吼怪叫的同时,饭厅的时间终于再度开始流动。
完全赦免路西的罪?她可是当初率领天国三分之一人马、掀起叛乱的大罪人咧?不,或许应该先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本人寄来的?只见路西按住信纸角落的手指依旧在颤抖,激动的言语则一字字打在信纸上。
「……赦免,路?路,已经不是,堕天使?那家伙,那家伙!到、到底在想什么,为何要说出这种话?」
「先、先等一下,这封信真的是神寄来的?」
「是真的!」路西抬起混杂着愤怒与困惑的脸,激昂地表示。「只要触摸署名的神圣四文字就知道了,绝对是那个至高无上者写的。」
「路西,你终于变回天使了!」蕾玛抱住了路西的颈子。
「太好了,这么一来应该就可以恢复大人的身体。」
爱莉也很开心地抚摸路西的藏青色长发。
只有加百列依旧颤抖双唇、沉默不语。我也没办法像那对姐妹一样打心底为路西高兴。怎么会有这种事?会不会太突然了点?神亲自赦免了路西的罪,也就是说,路西她——
从此刻开始就,不再是恶魔了。
我的意识就像被电流通过般闪了一下。
「你们俩快分开!」
只有加百列听懂了我在喊什么并立刻出现反应。她抱住蕾玛的肩膀强迫后者离开餐桌边,我则跳到爱莉那侧,企图取代原先她所站的位置。但就在这时,白茫茫的光线就像爆炸一样瞬间膨胀,从正面扑向我。
「蕾玛小姐,快用荆棘冠冕!」加百列发出近乎惨叫的说话声。被白光覆盖的视野中,只见爱莉的金发就像燃烧般发出亮光,并朝蕾玛的方向伸长出去。圣灵的力量正在渴求神之子的另一半,企图使这两人融合!
这是财团干的——我终于恍然大悟。为了让神之子降临他们还会采取其他手段,上次的电话不就提过了。要说谁是妨碍这对姐妹融合的最大障碍,当然就是世界上最邪恶的存在——魔王了。
因此财团便以最彻底的方式将这个障碍清理得干干净净。
以神的名义赦免路西,使其失去恶魔的身分。
那个腐败神父还真的变成财团的走狗了。下次让我看到那家伙一定要狠狠修理一顿。我努力撑住阻挡爱莉融合的手臂,并迅速朝后看了一眼。
在努力伸展纯白羽翼的加百列怀抱中,有个褐色的奇妙人影——
那是蕾玛。她利用好几重荆棘将自己的身体卷起来,藉此阻挡爱莉想伸过来融合的头发。在荆棘铠甲的阻隔下,金发在空中撞出了白色的火花。
「佑佑,快把爱莉小姐带出去!」
「我知道了!」
我紧搂着爱莉的肩膀,以近乎是拖拉的方式将她带到走廊。这时爱莉抬起头。
「……放、放心,我可以自己走。」
「快点离开这,趁荆棘冠冕还没失效前,一定要想点办法、想点办法阻止融合才行。」
想点办法——即便那是我自己的话,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总之先把爱莉带出房子就对了。一让那两人离得愈远愈好,使圣灵之力无法传达到蕾玛身上。
但当我打开玄关的瞬间,浓密沉重的幽暗却自门缝一口气钻入了屋内。这种恐惧感让我差一点就发出惨叫,还随手将门摔上。刚才那是什么?现在明明就是中午啊。我透过玄关口旁的磨砂玻璃朝外窥探庭院,那里果然是一片漆黑。于是我将爱莉留在玄关旁独自跑回客厅。
「加百列,你看外面!」
窗外那层令人不快的幽暗,不论是加百列或蕾玛,或者是还趴在桌上的路西都注意到了。
「这到底是……」
眼前的事态让向来悠闲的加百列都失去了从容,我则体会到什么叫把人的胆子都吓得缩成一团的庞大恐惧感。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得单独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才行,于是我又跑向了玄关。
但就在这时,窗玻璃开始剧烈摇晃,还发出了啪哒啪哒啪哒哒哒哒哒哒哒的骇人噪音。
众人绝望的目光在空中交错。
又是直升机的螺旋桨?
那家伙还真会挑最糟糕的时机登场啊。不,搞不好这都是事先计算好的?
「——喏哈哈哈哈哈哈哈!吾主,还有犹大!本人又来了!」
彼得低级的狂笑声在幽暗的天色下响彻着。
「本人的《大审判官》已经侵入了这栋房子,你们无处可逃了!」
我耳中一边听着变态教宗的刺耳说话声,手一边抚摸喉部的罪痕。在这种混乱情况下,还真不知要与哪个对手、以哪种方式作战。
不过,战斗依旧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