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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5 大法庭

真让人想哭啊,监狱的摆设竟然比米迦勒的住所要高级多了。

我被剧烈的疼痛逼醒后猛然爬起身,房间的入口顿时映入我眼帘。本来应该是门板的地方安上了附有一扇小通风口的铁窗,铁窗对面则可以看见电梯与楼梯间。铁窗的上头贴了一块小金属板,即使是从相反方向也能读出板子上仔细刻了‘01独居房’几个字。我顿时明白这里其实是牢房。

重新环顾室内一遍,我忍不住发出叹息。地板上铺着灰中带蓝的地毯,正中央则是一张好大的圆形玻璃桌,此外这里还有面对面摆放的双人座沙发两组。连音响柜、电视、简易厨房都有,难道那是天国专用的拷问道具吗?此外右手边的深处则是两扇涂了亮光漆的门。既然有钱给犯人这么好的待遇,还不如拿去给军队的司令官加薪。

我站起身确认自己的身体状况。在抵抗的时候,那名青发女子毫不留情地对准我的延髓附近使出一记肘击,我的记忆也到此中断。真是可恶的女人。

不过,我身上倒是没有任何骨折或扭伤之类的后遗症,衣服也是原本那套衬衫加便裤。话说回来,手机都还留在我的口袋里呢,这种监狱会不会太通融了?难道说,即使是注明独居房的铁窗,也只是拿来玩某种游戏的房间摆设而已?事实上我根本没被逮捕?怀抱着如此淡淡的期盼,我伸手拉开右侧的门。

原来这里是厕所啊。

嗯,犯人也是要上厕所的。不过有必要用到免治马桶吗?关于这点我就不知道了。

位于房间深处的另一扇门后则是寝室。

在那张吓死人的加大双人床正中央沙躺着一名被俗丽心形花纹棉被包裹,睡相十分难看的桃色头发女子。

我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立刻将门关上。

真不知道该从何吐槽起啊……

“……嗯——?是谁?”

眼前的门这回从另一边被打开了。刚才那名女子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我只看到对方刚睡醒的凌乱粉红色头发、大胆露出肩膀与背的宽松衣服,以及长度直达后腰的宽阔白色羽翼。

“咦?这不是佑佑吗?原来,我昨晚听到有人一边呻吟一边被扔进来,结果竟然是佑佑。当时因为好困我就没理会。”

“你也至少起来确认一下吧!”

我不经意以惯有的态度吐槽道。但我俩的视线也是在这时于半空中交会。

加百列的大眼浮现不可思议之色,接下来就没有任何反应了。看起来她似乎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面对我。

我自己想必也是如此吧。

因为,这可是加百列耶。活生生的加百列,并非什么虚无飘渺的灵体,而是像这样,能在我身边发出呼吸及体温,并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

我俩的嘴唇都因为欲言又止而几度被自己咬住。

等声音终于要从喉咙冲出去时,加百列突然抓住我的两边肩膀,强迫我以背部而对她。

“等、等一下。做什么!”

“没关系没关系啦!”

接着,加百列那纤细得出奇的双臂便环住了我的胸膛。

背上则有柔软的触感压过来。

我还感受到明明不可能听见的心跳声。不,等等,这应该是我自己的吧?

“加百列……?”

“你这个小傻瓜。我已经从米迦勒那听说了,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看吧,谁教你们大剌剌地闯进天国,会被逮捕也是理所当然,真是的。”

加百列的温柔说话声打在我的后颈上。随后她又以缠住我的手臂将我用力拉向她。

“平常看起来那么软弱,在不该躁进的场合却又冲动起来。”

“真正冲动的人应该是加面列才对吧!”

我将手放在交叉于我胸膛前的加百列双臂上头,回嘴道:

“你竟然完全都没提到结果会变成这样,就擅自做出那种事。”

“如果我事先说了,你们还会答应让我做吗?”

“当然不会!”

“我就是喜欢佑佑的这点。”

“呃,你、你又来了,现在不是开玩笑的场合吧!”

“哎呀呀,佑佑竟然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姊姊好难过喔!”

我使劲在加百列的怀抱中扭动身子,让双方的视线能够交错。

如果她真能在短短几秒一内就收起眼泪、恢复完美笑容的话,我就不得不佩服她了。只可惜加百列的说话声依旧止不住颤抖。

“……你们真的是来救我的?”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那你们有把握吗?”

“完全没有,不过——”

所有人都毫不迟疑。因为我们是家族啊!即使得穿过地狱,依然要来到天使的身旁。

加百列这回在我的背后交叉双臂,再度自正面紧搂住我。呃,老实说,这种动作让我感到很不好意思耶!

“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成功的机会很渺茫吧?”

“这个嘛……”我努力撇开视线,尽量不去注意自己胸口前的那两团东西并回答道:“一点关系都没有,即使成功机率是零也要做。”

加百列接着就不再开口了,只是以额头磨蹭我的胸口。

大概是紧抱住太久的缘故,她的手臂终于逐渐减轻力道。只见加百列低着头,稍稍将身体从我面前退开。

“不过老实说,这间牢房也太舒服了,半点不方便之处都没有。”

“这种事不要说出口好不好!难得的感动气氛全都没了!”

“啊哈哈!”

加百列以手刀敲了敲我的胸口,脸上所有阴郁的气息都不见了。我真是猜不透这个人啊,她到底什么时候才是认真的……

“那我们到床上去开具体的作战会议吧?”

“不要。话说回来,这里不是独居房吗?怎么可以关两个人?”

“为了作者安排剧情方便啊?你看,像我这种受欢迎的女性角色,竟然已经一百多页没出现了。”

“闭嘴啦!”

“刚才那是骗你的。因为这里已经没有其他牢房了。”

我听了一脸愕然。天国的犯人真的那么多吗?

“啊——这个嘛,也不是啦!”

先坐下再说——加百列对我指着沙发示意,于是我们使面对面隔着玻璃桌坐下。

“以诺书里面记载着天国的构造,佑佑有印象吗?”

“我老爸以前好像强迫我读过……”

“天国共分为七层。由下起算分别是沙迈因(Shamain)、拉基亚(Raqia)、耶哈其姆(Shehaqim)、马可诺姆(Machonom),再来就是我们所红于的马提,再上去则是赛布尔(Zebu!),以及最顶端的亚拉伯特(Araboth)。”

“啊——我好像想起来了。”

然而,已经亲眼见识到跟人类世界差不了多少的天国实景后,我对那种书籍的内容根本不屑一顾。反正什么复杂的构造都是鬼扯吧?

“以诺书里写的七层,实际上就是指这栋建筑物喔!”

“建筑物?”

“没错没错。共七层楼高的建筑物。这可是这座城镇里的地标,也是唯一一栋办公大楼呢。”

“唉……”愈听我愈觉得天国很悲惨。

“至于所谓的天使监狱——马提,其实就只有这层楼而已。此外由于小德跟小隆的任性,又把这层楼的两室占据为自己的房间,牢房最后就只剩下一个啰!”

“谁是小德跟小隆?”

“佑佑没遇过她们吗?把佑佑扔进这里的家伙应该就是她们其中之一才对。那两人都是既年轻又个子娇小,此外还摆着一张扑克脸。头发靛青色的是梅塔特隆——小隆,白色的则是圣德芬——小德。”

“啊,啊,原来那家伙就是梅塔特隆?”

我以手覆面,让身体深深沉入沙发中。

天使长梅塔特隆,是被誉为“小耶和华”的实力坚强人物,据说还经常以神的代理人身分统管天界。这种有头有脸的家伙竟然会亲自出马,难怪米迦勒也不得不举手投降——

“啊啊啊啊!”

我紧张兮兮地站起身。但加百列依旧悠闲地说明下去。

“小隆不但年纪轻,又是个少见的无表情、端庄、可爱女孩,所以才能获得神父的宠爱。有时候甚至还会全权委托她处理政务。”

“我对那个笨蛋神父的个人喜好一点兴趣也没有。爱莉!爱莉现在怎么了!”

爱莉因(其实是约翰所犯下的)诈欺罪被捕,但怎么没有被一起关进来呢?难道是在我失去意识后,她极力抵抗,才会被梅塔特隆——不,不会吧,虽然可能性也不是零就是了。我跳过沙发椅椅背冲向铁窗旁,尽管明白这么做无济于事,但还是握住铁窗上的金属棒用力摇晃。这里使用的是一具全新的电子锁。呃,这么说来,用《血田》应该还是有效吧?我赶忙碰触自己的脖子,努力摸索罪痕。

但那上头却什么也没有。

“哎呀,佑福真是个傻瓜。罪痕当然已经被那些家伙暂时除去了。小隆可不是省油的灯啊。话说回来,你刚才说爱莉小姐怎么了?”

“爱莉也被捕了!”

我回过头说道,加百列眼睛顿时睁得好大。

“……是吗……应该是约翰的缘故吧……”

等我返回沙发将事情经过描述完毕后,加百列果然也以手撑着额头,让身体深深沉入坐垫中。

“约翰那家伙虽然是男的但也很可爱,如果继续被关在爱莉小姐体内就太可惜了。”

“你该担心的应该是其他事才对吧!”

“啊哈哈,抱歉抱歉。不过我想爱莉小姐应该不会有事吧?以小隆她们的技术力,要把约翰分离出来一点也不费事。况且在天国诈欺以及引发骚动全都是约翰的错,与爱莉小姐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呃,是啦,理论上是这样……”

但最后真的可以这样结案吗?我到现在还是猜不透那群天使的思考逻辑。

“好不容易才进入我这个女主角的路线,佑佑却突然跳到爱莉小姐那边直线前进。果然我还是打不过正室啊——”

这么说来,蕾玛跟路西现在又如何了?我们在进行由我想出的逮捕约翰行动时,特地让那两人在米迦勒的房间等候。但等到梅塔特隆突然介入这件事时,米迦勒藏匿我们几个的事实已经被天使评议会揭穿了。

路西跟蕾玛一点罪也没有啊,真希望她们能平安无事。

“能珍惜每位女主角路线的佑佑真是讨人喜爱啊:”

“你可不可以稍微闭上嘴?我是很认真地在担心大家耶!”

“这么说未免太过分了吧。要不是我逮着好久没登场的机会不停开口,这本书也不会又混了8页啊。应该要感谢我才是。”

“这8页故事根本就没进展吧,只是一直在阔聊废话罢了。”

“呼嗯,这么说也没错。那好吧。”

“你干嘛脱衣服啦!”

“因为要跟佑佑的关系有所进展啊!差不多跑三个垒包就可以了。”

叮——铁窗另一头突然传来了响亮的电子音,这时我已经被半裸的加百列逼到绝境,只能躲在玻璃桌下发抖。声响让我蓦然抬起头,还害我的脑袋跟桌面狠狠撞了一下。

“痛痛痛……”

“讨厌啦——佑佑,你也太猴急了吧。”

“你给我把衣服穿上!有人要进来了!”

那是电梯抵达五楼所发出的铃声。我慌忙将掉落在地板上的宽松衣物塞回上半身只剩下一件胸罩的加百列,并跑向铁窗旁边。

电梯门打开了,从电梯间走出来的人物是——

“阿佑!”

我忍不住将脸塞入金属棒间的缝隙。来者是蕾玛啊。不过她的双眼却留下了明显红肿的哭泣痕迹。

“太、太好了,我听到米迦勒说阿佑被抓走时,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哎呀哎呀,佑佑,你真是万人迷耶!”

“加百列?你怎么也在这里——?”

加百列二话不说便将胸部压上我的背同时回答道:

“那当然是因为我跟佑佑之间的爱密不可分啰!”

“加百列!人家好想念你唷——”

蕾玛也努力将双臂伸入铁窗缝隙。但正当加百列企图将我夹在中间,接受蕾玛的拥抱时,另一个人影冷不防伫立在蕾玛背后。那个娇小的身影自后方以双臂牢牢固定住蕾玛的身躯,并将她从铁窗前拖离。

“住、住手!放开我!”

“蕾玛小姐,你只能跟犯人见面,不可以出现肢体上的接触。”

那家伙以紧密相贴的姿势紧紧抱住蕾玛,两者的身高看起来似乎差不多——这位生有一头靛青色通透秀发、身着未来风格紧身防护衣的少女,应该就是那时候缉捕我的天使吧。所以,她就是梅塔特隆啰?

“等一下啦小隆,你竟然二话不说就揉起了蕾玛小姐的胸部?”

喂,对类似天国宰相的人物,加百列竟敢——正当我想吐槽时,才察觉梅塔特隆真的隔着修女服使劲揉起了薷玛的双峰。

“呀、呀啊!”蕾玛只能拚命挣扎。

“身为圣父的代理人,这是我理所当然的权利。父亲本来就可以揉女儿的乳房。”

“鬼扯!”

“你竟敢怀疑圣乳的权威?”

“不要故意打※错字好吗!”我原本以为梅塔特隆是个顽固且正直过头的人,没想到又是个变态。(译注:在目文中“父”与“乳”发音相同。)

“小隆,这么感动的重逢场面你就让大家隔着铁窗相拥嘛!”

“不允许。蕾玛小姐的身体是属于我的。”

“我才不要!人家是属于阿佑的!”蕾玛在梅塔特隆的双臂中继续脑力挣扎。“梅塔特隆,快把阿佑跟加百列都放出来!他们又没做什么坏事!”

“这得看法庭怎么判决。”

“那我也要上法庭作证!包括阿佑在紧急时有多么帅气、加百列也有不性骚扰且正经的一面,还有爱莉的温柔之处,我通通都要告诉大家。”

“你想怎么帮他们辩解都可以。不过犹大姑且不论,加百列的神圣侵犯行为可是罪证确凿,爱莉小姐的诈欺罪也有许多目击者。”

“就说了,那不是爱莉,是约翰嘛——”

电梯的铃声这时再度响起。在打开的电梯门另一侧,出现了一个白皙而轮廓模糊的身影。蕾玛见状不由得吞下还没说完的话。

那位天使来到灯光较明亮的门厅后,我才发现她长得与梅塔特隆极度相似。不过除了头发呈现与玻璃边缘一样的混浊白以外,这位后来的天使眼珠与紧身防护服都显露出代表病态的颜色。

想必她就是圣德芬了。天界的看守者——她与梅塔特隆我记得应该是双胞胎姊妹才对。

“德,辛苦你了。”

梅塔特隆继续从背后固定住蕾玛并回头说道。圣德芬则以一脸阴沉的表情走过来,一句话也不说就用双手搓揉起蕾玛的胸部。

“啊!嗯!”

喂,这又是怎么回事啊?那两人不揉胸部是会死吗?

“刚才那是我们姊妹俩打招呼的方式。”

“如果这里没有其他女性你们又该怎么打招呼!”

“对了德,爱莉小姐现在怎么了?”

爱莉?对喔,难道爱莉是被圣德芬带去调查的?我将身体努力挤向铁窗。

圣德芬继续以各种手法搓揉蕾玛的胸部。

“呀、呀啊,住手!”

“嗯、嗯。”梅塔特隆也同时颔首。“约翰已经成功分离出来了吗?”

“你们一定要用蕾玛的胸部对话吗!”

“就是说嘛,只有佑佑有资格碰蕾玛小姐的奶子!”

“圣父当初在制造德的时候,让她的个性变得过于沉默寡言,所以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进行对话。”

胡说八道,哪有这么不方便的沟通方式。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

“约翰?你们刚才提到了约翰吧?已经成功把他跟爱莉分开了吗?”

“那、那么!”

蕾玛死命将圣德芬的魔掌推开。

“应该可以先释放爱莉了吧?”

“不行。”

梅塔特隆与圣德芬这对双胞胎姊妹,同时朝蕾玛退开一步,就好像是镜豫一样以左右对称的方式摇摇头。圣德芬的苍白嘴唇明明一直是紧闭的,这对姊妹的发言听起来却有立体声的效果。

“爱莉小姐必须直接上法庭受审。”

“为……为什么?”

蕾玛的质疑打破了这一带宛如被冻结的空气。

“约翰并没有实际犯罪。反而是爱莉小姐在约翰的教唆下犯了罪。”

“那是因为爱莉的身体被约翰霸占呀!”

“你们难道忘了夏娃吃禁果的故事?”

梅塔特隆的这番话让蕾玛瞬间闭上嘴。

神所创造的第一个人类是亚当,至于其妻则是夏娃。但夏娃受了身为恶魔的蛇诱惑,将手伸向被神禁止食用的智慧之果,才会与丈夫一同被逐出乐园。

“神所处罚的并不是蛇,而是夏娃。”

这是什么道理——

“哪有那种歪理呀!”蕾玛仿佛能读出我的心思般大声抗议。

“蕾玛小姐很抱歉,不过神的规定是绝对的。”

那对姊妹自左右两边架起脸色铁青的蕾玛,迳自拖回电梯间。我则只能以拳头用力敲打铁窗,希望能使她们留步。

“等、等一下!爱莉之后会怎么样?她会遭受何种惩罚!”

那两人停下脚步,同时回过靛青与苍白的头发。

“应该是永远监禁吧。”

“……别说笑了!怎么可能。”

“爱莉要跟人家一块回家!我才不承认这种审判!”蕾玛开始奋力挣扎,但最后还是被圣德芬强迫推入电梯。至于梅塔特隆则在走入电梯前望着我的眼睛喃喃说了一句:

“——人之子啊,求你垂怜。”

她那缺乏温度的眼神很快就被电梯门切断了。

据说梅塔特隆与圣德芬这对姊妹天使本来也是人类。

身为人类却能登上神之王座的先知以诺(Enoch ),以及信仰的守护者先知以利亚(Elijah)。这两人后来都被神召上天,赐予了天使之身。由于她们的身体都是最新型的,所以可是说目前人界最强大的存在。姊姊梅塔特隆甚至变成了神的代理人。

“那又如何?”

我口气粗暴地用力殴打沙发,打断了加百列的说明。

“所以就不能违抗那两人的命令吗?”

“不是,只是觉得先让你对她们有点认识比较好。小隆跟小德来天界都还不到三千年,所以离堕天使叛乱的年代有一段很长的距离。”

“嗄?”

“意思就是,路西法小姐还是人气第一的写真偶像时,她们并没有躬逢其盛。”

“……这跟现在的情况有关吗?”

好像有耶。我以手掩住白己的嘴必在沙发生重新坐好。加百列或许提及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之前我一直没放在心上,不过几乎每个天使看到路西都像是中了邪似地爱慕她,如果让路西完全取回天使长的地位,岂不是就变成了※水户黄门的印玺?只可惜如今我们想对付的那两个最大障碍,刚刚好就是不吃路西那套。(译注:日本的历史剧。主角前副将军“水户光国公”在捉拿贪官时,都会让部下取出象征地位的印玺,感觉就像是一张绝对无敌的王牌。)

“佑佑自己看了也知道吧。小隆跟小德根本不明自路西法小姐的可爱之处,反而对身为神之子的蕾玛小姐充满性欲。”

“天使一定要选某个对象发泄性欲吗?”

“也有些天使是来者不拒啊?”

“谁问你那个!”我突然觉得路西应该再一次发动叛乱,让所有天使都变成堕天使才对。在我至今见识过的那么多位天使中,包括堕天使在内,唯一比较正常的就只有别西卜一个。那家伙看来的确是非常珍贵的人才啊……

“呃,对了,天使长跟天国宰相哪一个比较大?”

“这个问题就如德国总统踉德国总理哪个比较大一样。”

耶!天使长只是好听的虚位喔?

“当然只是虚位啰!因为是最性感可爱的天使,神才会让她随侍在侧。”

“是、是这样吗……”

“我绝不以性感可爱为耻,因为性感可爱正是天主的德能——※罗马人书里也这么记载过。” (编注:罗马人书1:16“我绝不以福音为耻,因为福音正是天主的德能。”)

“鬼扯!你又开始窜改圣经了,身为天使请自重一点!”

“审判工作是由天使评议会负责的,所以小隆跟小德又可以上下其手。那两人总是把神的权威放在第一位,真是伤脑筋呢!”

“虽说圣痕不能使用,但还是有办法把牢门破坏掉吧?现在这种时候也只能仰仗暴力了!”

“如果可以的话佑佑不妨试试。在马提里所有痕的能力都会被封锁,所以就只能靠最原始的臂力了。我试过铁窗上的每一根金属棒,但没有一根拆得下来。另外厕所的窗户我也踹过了。”

我靠近铁窗仔细观看,虽然不清楚加百列是用哪种暴力方式,但上头的确留下了许多破坏过的痕迹。得知真相后我只能无余地回头望着加百列。

“嗯?怎么了?佑佑觉得肌肉女很可怕吗?”

加百列露出羞赧的笑容。

“放心吧,至少胸部里面装的不是肌肉,而是很柔软的成分喔!”

“不、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只是很讶异加百列也尝试过逃狱。

我原先一直认为,她早就放弃抵抗,决定默默承受罪名,并对审判之事淡然处之。

“嗯,一开始的确是那样没错,但自从米迦勒过来探望我,并提供你们闯入这里的情报后——”

加百列仰望牢房的天花板,以仿佛在作梦般的口气继续说道:

“不管是佑佑、爱莉小姐、蕾玛小姐,以及路西法小姐,大家都过来了。一听到这点,我就……果然还是不能坐以待毙呢!”

我坐回加百列对面的那张沙发,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位性骚扰天使的脸庞。

不能坐以待毙。

的确,那就是我们唯一的想法。也是促使我们前进的动力。不管是天使、恶魔,还是一介普通人类。

“怎么了吗?佑佑的表情比以前更可爱了,小心被姊姊扑上去吃掉喔?”

“当别人在认真感慨的时候,你就不能稍微安静几秒钟吗?”

“可是啊,佑佑。”

加百列打开轻飘飘的羽翼,柔若无骨地飞越玻璃桌,一瞬间就坐到了我的大腿上。这种技巧只有天使才办得到。

“……怎、怎么了吗?”

加百列的纤纤玉指,以充满魅惑力的方式一路抚过我的下颚、脖子、锁骨。

“两人在处刑之前努力制造小孩,应该也算不肯坐以待毙的成果吧?”

我用柔道的巴投技巧一口气将加百列扔了出去。

*

结果翌日早晨,只有我一个人被单独释放。

在办公大楼的门厅前,路西与蕾玛正在等待我的出狱。前者依旧是身上只有一件T恤的打扮。

“阿佑——!”

蕾玛张开双臂想要冲向我,但却半路被梅塔特隆从旁拦截。蕾玛拥抱的对象反而变成了她。

“梅塔特隆,不要妨碍我!也不准你乱揉人家的胸部。”

“很抱歉,我太冲动了……谁教蕾玛小姐是那么地美丽。”

这算哪门子道歉啊。我愤慨地将矮小的梅塔特隆推到一旁。

“爱莉与加百列呢!”

路西则抓住我的侧腹部,朝对方怒吼道。

“梅塔特隆汝这后生晚辈,竟趁路不在的时候胡作非为!”

但梅塔特隆依旧是面无表情地伸出手,直接隔着T恤碰触路西的胸部。

“——大、大胆狂徒!汝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对这种没胸的家伙根本不必理会’!?”这种眼神也太具体了吧。

“爱莉小姐跟加百列都是罪证确凿,所以无法进行保释。”

“汝等不是放了佑太吗?”

“那是由于蕾玛小姐提出了搭乘炼狱电梯的付款证明,这么一来你们就不算非法入侵。不过其余两人就无法拿出无罪的证据。”

“唔,嗯、嗯。”

“附带一提,路西法小姐只要买儿童票就好,待会儿会把多收的五百元退还给你们。”

“路不是儿童!”

“告辞了。”

梅塔特隆静静地返回了办公大楼。

“站住梅塔特隆!快把门打开!”

路西愤怒地用力拍打办公大楼的入口玻璃门,我则跑到她的背后将她架住。

“佑太,放、放开路!汝这个胆小鬼,听到只有自己被赦免就喜孜孜地收拾行李离开监狱,想要弃爱莉与加百列不顾吗!倘若汝还知礼义的话,就速速利用罪痕什么的破坏这里的墙壁!”。

“你先冷静一点吧!这里的五楼设有防护墙,罪痕的效力根本无法穿透!”

“可恶!要是路、路的身体能恢复就好了!”

年幼的天使长突然在我臂膀中气力尽失。只见她背对我并紧紧抓住我的手臂,我可以感觉到她那嵌入肌肉的手指正在颤抖。

“路竟然……无能为力。一点忙也帮不上。”

路西的嘴唇贴上我手臂,还发出了似乎光是碰触就会碎裂开来、如薄冰般脆弱的痛苦言语。

“路究竟做了什么?在地狱引发骚动……被约翰所骗吹了号角,就只是帮倒忙而已。”

“看起来好像是那样,但那也不是路西的错啊。”

“都是因为路太无力的缘故!”小不点甩着一头藏青色的秀发。“以前路可是手握星辰光芒的光之使者!不论是天军或魔军都愿聚集在路的麾下,唱出数百万人齐声的战歌!但如今却!如今却变成这么软弱、无力!”

不知不觉中,我将路西那娇小的身躯紧紧拥向自己。

以前我一直没把路西的抱怨当一回事。结果她暗藏的心结却是如此深邃、沉重。

“佑太,汝说过路也是家族的一员吧?”

“……嗯。”

“所以,为了救出爱莉与加百列,路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就像当初大家为了救路那次一样。”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

蕾玛也靠向我身旁,默默地伸出臂膀,同时拥抱住我与路西的身体。

上次全家五人聚首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总觉得好像离现在非常遥远。明明是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我们才会在数月前聚集在同一个屋檐下,暂时结成家族而已啊。

“明天就是审判日了。托米迦勒的协助,我们也可以出席旁听。”

路西在我的怀抱中将身体正面扭向我。只见她的双眼也哭肿了。

“不过对脑袋里装的都是机械零件的梅塔特隆与圣德芬,就算想动之以情应该也没用吧。”

“嗯。或许没用。不过,当情况需要时,我们还是可以行使武力。”

我可以清楚听见蕾玛倒抽了一口气。路西的身躯也顿时僵硬起来。

“审判中那两人应该都会站在被告席上。”

“笨蛋,法庭可是会被评议会的家伙跟军队们团团围住啊!”

“我的《血田》可以进行广范围攻击,在屋内也没办法利用飞高的方式闪躲,应该有实力对付不少天使才对。蕾玛还有荆棘冠冕,只要巧妙掩护爱莉与加百列,说不定就能让她们从窗户逃出来。”

我自己也觉得这种推测太过乐观了。

“但待在荆棘冠冕里的话,《血田》的威力就传不到外面去了呀?”

“因此我必须留在荆棘冠冕外。”

路西听了瞪大眼睛,蕾玛也顿时紧抓住我的下臂。

“阿佑不想跟大家一起逃吗?”

“嗯,是啊。谁知道我的《血田》可以维持多久。”

只希望对手的人数不要比与魔军对抗那次还多就好了。此外唯一的变数就是米迦勒会站在哪边。不管怎么看,我都不觉得与她为敌还有获胜的可能。

“不、不行啦,这样太危险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轻敲蕾玛的脑袋瓜并如此安慰道。

“如果只有加百列一个人受审,就算她被打为堕天使,之后总还有办法下地狱去救。但爱莉只是个普通女孩而已,一定要趁这个机会救出来。”

“阿佑、阿佑,你……”

蕾玛将额头抵在我的胸膛上,发出混杂着啜泣的支离破碎说话声。

“因为是爱莉的缘故?……嗯,没错,一定是因为她是爱莉的缘故……”

蕾玛抬起头,露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复杂表情。

“爱莉是阿佑最珍惜的人呀。”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蕾玛此刻的这番话带给我一种几乎像是挖穿肺叶的剧痛感。

“不、不是啦,那个,这种事,呃,或许你说得对。”

“那路、路该怎么做?”

路西挥起袖珍的拳头,对准我的腹部周围捶了好几下。那个小不点的泪水也在一瞬间决埠了。

然而,在我犹豫、还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之前,这位自傲的万魔之王就已经将脸理入我的衬衫腹部。

湿濡与体温迅速扩散开来。

“……抱歉,路不该问汝这个问题。”

我则只能温柔地抚摸路西的头而已。

*

这里是天界中央办公大楼的最上层——‘亚拉伯特’。

用掉整层楼空间的宽阔大厅看起来还真的很像法庭。法庭的正面高处放着两张大椅子——至于坐在椅子上头的,则是好像在白天与黑夜的边界摆了一面镜子般,刚好成对比的双胞胎姊妹天使,梅塔特隆与圣德芬。两人的脚底下是法官席,法庭的中央设有证人台,辩方与控方的长桌及座位则分别占据左右两侧。至于设计成倾斜角度的旁听席,则是自证人台后包围整个大厅。

此刻旁听席已生失有洁白羽翼、着淡紫或淡红衣裳的天使们挤满。水泄不通的座位上充斥着热气与喧嚣。我心想,恐怕所有在天国闲着没事干的天使今天都到齐了吧。

我与蕾玛悄悄推开法官席右边深处的门,站在走廊上并透过门缝窥视法庭的状况。身为名人的我们要是一开始就出现在证人席,只会让法庭掀起大混乱而已。米迦勒事先预想到这点,才特地帮我俩安排这个藏身处。此外,米迦勒本人则与拉斐尔并排坐在辩方那边的位子上,膝头上还抱着(身穿哥德萝莉服的)路西。光是这种场景就足以让旁听席引发骚动了。

“是路西法小姐耶!” “跟米迦勒小姐黏太紧了吧?” “她们是姊妹啊。” “司令官假公济私。”

那些天使的强烈忌妒心就好像一圈黑色的漩涡一样。

但话说回来,现场的鼓噪,也在我们对面那扇门被打开的瞬间,像是遭吸收殆尽般完全不见了。

闪亮的金发与略显混浊的桃红色头发跟在身披黑色铠甲的法警后方,依序步入法庭。那两人正是爱莉与加百列啊。蕾玛不自觉将指甲刺入我的下臂。

……等等,两名被告一起出来?怎么看都像是想要随便审一审吧。

圣德芬以哔哔槌敲了敲桌面,原本就逐渐安静下来的法庭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其实真正恐怖的地方,是位于这房子里面的所有女性,以人类世界的基准来看,全都是超有魅力的美女这点。

“金发的被告。”

梅塔特隆呼唤道,爱莉立刻猛力抬起头。我觉得她的表情好像颇为疲惫。不过爱莉依旧努力以锐利的目光扫射那两位审判长。

“说出你的姓名、年龄、职业,以及胸围。”

关胸围什么事?

“……砂漠谷爱莉、十六岁、高中生。”

接下来就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圣德芬探出身子,梅塔特隆则皱起眉。

“胸围呢?”

“不相干吧!”爱莉满脸通红地敲打证人台。

“这是规定。”骗鬼喔!应该是你们的特殊兴趣吧。不知为何,此时只听见法庭响起此起彼落的吞口水声。

又是一阵好长的沉默,爱莉最后才咕哝道。

“……86公分。”

“德,资料正确吗?”

白发少女张开双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难道天国是以乳房确认身分的吗?

“接下来是那个态度轻佻的粉红色头发被告。说出你的姓名、年龄、职业,以及胸围。”

“人家叫加百列喔。职业是性教育科的老师。年龄几岁我忘了,应该跟天地创造的年代差不多吧?胸围则是99公分的J罩杯。”

法庭一内再度引发一阵骚动。“那个女的是乳牛吗?” “分一点给我多好。” “营养全部都从脑袋跑去乳房了。” “光是有那对奶子就能成就一番事业吧。”真是羡煞了旁听的天使。

“德,资料正确吗?”

白发少女张开双手,但这同却微微歪着脑袋。只见她梅塔特隆开口道:

“胸罩不合身,请换一件尺码大一点的。”

刚才那样也算对话吗?拜托你们快点开始审理好不好。

“阿佑,你不能出去吐槽啦。”蕾玛附耳对我提醒。好险好险,我刚才差点又冲出去了,真是千钧一发。

“检察官,请你阅读起诉书。”梅塔特隆要求道。坐在爱莉与加百列右手边、一名身着评议会青色制服的天使随即起立。

爱莉所犯的是诈欺与企图启动世界灭亡步骤的骚乱罪。

至于加百列则是超出大使权限的第一级神圣侵犯。

“被告拥有保持缄默的权利。”梅塔特隆冷冷地说。“但圣德芬可以透过揉胸读取被告的心意,想保持沉默也是没用的。砂汉谷爱莉,你承认起诉书中的罪状吗?”

“当然不。”

爱莉斩钉截铁地回答。窃窃私语声立刻像海浪一样在旁听席上来来回回,这让圣德芬不得不多次敲打哔哔槌。

“那又不是我做的。反正这场审判也不会听被告的辩解吧。”

“加百列,你承认起诉书中的罪状吗?”

“看来非承认不可了。”

“加百列!”爱莉气得耸起肩膀并转向对方。“你怎么会服从这种愚蠢至极的审判呢?”

“被告只需要回答被问到的问题,辩方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首先站起身的人是拉斐尔。

“呃,我以医生的立场发言。爱莉小姐在事件发生时,是处于完全丧失心神的状态,这么一来应该不需要负担刑事责任吧?”

“那是日本的法律,与我们无关。”梅塔特隆回答。

“这里就是日本呀!”

“那种无谓的伏笔只能在小说里使用一次。”

“为什么嘛——!?”

“下一位。”

法官怎么会跟辩护律师吵起来咧?这种法庭根本就毫无公正性可言。我已经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杀进去以罪痕歼灭全数天使了。

米迦勒这时按下拉斐尔的肩膀并取代她站起身。她首先将路西放在长桌上。

“我的主张很简单。”

米迦勒以冷静的口吻表示,听起来比拉斐尔可靠多了。

“加百列会犯下神圣侵犯罪,是由于家族爱。爱莉小姐会大意让约翰侵入体内,也是发自拯救加百列的家族爱。因此,这种情况下应该酌情量荆,至少要判缓刑才对。”

“米迦勒。”梅塔特隆打断辩方的方言。“你是路西法的妹妹吧?”

米迦勒很讶异地瞥了坐在长桌上的哥德萝莉少女一眼并点点头。

“而那位路西法,也是被告的家族对吧?”

“是这样没错……”

“既然如此,你的证词就是出自被告的亲友,关于可靠性必须大打折扣。”

“为什么就只有这部分突然认真审判起来!” “阿佑你不能出去吐槽啦!”

“让路也说句话!”

年幼的天使长愤慨地自桌上站起。法庭内则掀起了比先前更鼓噪的骚动声。“路西法小姐。” “是路西法小姐耶!” “她生气的模样好可爱。” “因为身高不够才要站在桌子上吧,真是惹人怜爱耶。”

“梅塔特隆,汝说说看路的称号、阶级,以及羽翼数量。”

“……《光之使者》路西法小姐,现在虽然看不到,不过拥有六对闪亮的羽翼,是至高无上的天使长。”

“一点也没错,路比汝等伟大多了!汝岂有权限开设这种愚蠢可笑的法庭,路宣布现在就即刻解散。”

“承蒙路西法小姐发言,不过隆与德是受了圣父的全权委托。”

“别想欺瞒路,汝等的证据在哪!”

“德,你放给她听吧。”

梅塔特隆说完后,圣德芬便点点头,并取出一片小小的卡式录音带。她将那玩意儿插入太阳穴旁的插槽(!),接着用自己的嘴播放出电子语音。

‘——哔,留言,有一件。内容是……’

……她是电话答录机吗?

‘——啊啊,小隆,是我是我。我快被讨债的家伙逼死了,决定暂时到地上的人类世界躲一躲。天界的行政工作太烦了,接下来就全部委托给你跟小德吧!不管发生什么事都随便你们处置。还有,你们要让胸部快点发育喔!只要多揉就会变大了。那就先这样!’

不会错,就是那个腐败神父的声音。全都是那家伙,全都是那家伙害的啊!梅塔特隆与圣德芬会那么执着于揉胸部,也都是因为误解那个腐败神父的缘故!

不过令我更震惊的是,此刻的法庭内却显得鸦雀无声。

“……既然是神的旨意……”

蕾玛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天使就绝对不能违抗。”

哪有这种道理啊!太胡来了。不过仔细看,不管是米迦勒、拉斐尔、路西,或是加百列,她们个个都垂着头。唯一继续死命盯着圣德芬的人,就只有站在证人台上的爱莉而已。

终于,等圣德芬闭上嘴,并将卡式录音带退出来后,梅塔特隆才再度开口:

“现在传唤检方的证人。”

包括标到约翰号角的其余买方、在NICONICO动画上留言的用户,以及巨大燃烧岩块的目击者等,证人们一一站了上去,提出对爱莉不利的证词。爱莉似乎已经不想再听那些人说话了,只有她的左手圣痕依旧发出隐隐约约的光芒。

爱莉想战斗吧。看来也只剩下这条路了。

等下很快就要轮我们辩方传唤证人。我望向蕾玛的脸。

两人朝彼此点点头。

不过当我正要推开门的时候,后颈却突然感受到蕾玛那带有啜泣的说话声。

“阿佑。”

我回过头,蕾玛的脸庞浮现在眼前。她的微笑似乎有一种能把我吸引过去的魔力,但又显得异常寂寞。

“那个,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怎、怎么了吗?一定要现在?”

“可以吻我吗?”

我的后脑勺瞬间撞到门板上。因为已经把手放掉的缘故,背后的门也因此直接关了回去,完全挡住来自法庭内的光线。昏暗的走廊上只有我与蕾玛两个人而已。

“……耶、耶、耶耶?”

蕾玛以双手抵着我的胸膛,将身体靠了过来。

“已经要上证人席了,就当作是一种带给我勇气的魔法,可以吗?”

不,就算你用这种理由要求我——

“我知道阿佑喜欢的人是爱莉。所以,我只要一次就够了。”

“不、不是啦,那个,呃,我……”我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将蕾玛的背推向自己,并同时这么回答。“我对蕾玛也……”

为什么之前都没察觉到呢?我心想。

这时在她眼中所闪烁的光芒,想必一定是泪珠吧。

“……可是,为、为什么要趁现在?”

“拜托你。以后也许就没有机会了。”

蕾玛在我的胸口前低声诉说着。

是啊,等下可能要掀起一场恶战。搞不好我真的再也没有与蕾玛像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

然而此时此刻蕾玛这么说的用意,根本不是我所想像的那样。

这次就没有圣灵推波助澜了。

因此,我决定凭自己的意志将手伸向蕾玛的后颈,悄悄将脸凑过去。

“……嗯。”

蕾玛闭上眼,从两人的嘴唇缝隙间还微微渗漏出鼻音。为了盖掉它,我刻意再次倾斜脸孔,希望能将蕾玛吻得更深入一点。

最后,先将嘴唇离开的人是蕾玛。她以仿佛能融化人的视线在我脸上徘徊。不过,蕾玛很快又从我的臂膀中轻轻溜了出去,退后一步、两步。

我只剩下视线还依然停留在她的唇上不肯离开。炽热的思念在心窝附近盘旋、久久未曾散去,但我却无法以言语表达这种感觉。

不管是气味、触感,都让人怀念不已。但我却无法轻易说出口。既然蕾玛跟爱莉是双胞胎,接吻的感觉应该也差不多吧……不不不,我想这个干嘛。这一定是两千年前犹大留下的记忆啦。没错,事情就是那样。

蕾玛露出仿佛看穿我心思的笑容。

“两千年前那次,是亲脸颊唷。”

“咦?啊!唔……”

是吗?原来亲嘴是第一次啊。

“……谢谢你,阿佑,愿意达成我的任性要求,对不起。”

“不,那个……”

蕾玛露出好像快崩坏的脆弱笑容,接着便是一个屈膝,将鞋子褪下露出双脚。

“……这是?”

“阿佑,等下很危险,你要记得躲起来唷。”

“耶?”

“我之前有让你看过一次吧?我的另一个圣痕。”

就在她的左脚脚背上,有一道好像被撕裂开来的惊人疤痕。

那是蕾玛的另一个圣痕。没错,也就是当年圣子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时候,留在脚掌上的痕迹——

伤痕开始发出蓝白色的光芒。蕾玛的右手,以及额头上的圣痕也开始同步亮了起来。

“蕾玛,你想做什么!”

“其实,在脚掌上的圣痕也有名字。阿佑之前没听说过吧?因为我从来没展现出它真正的力量。”

蕾玛以手指插入脚背上的伤口,光芒顿时变得更加刺眼。她似乎正以手指从伤口中拉出某样东西——鲜血流满一地,就连我的脚趾尖都沾上了红色的液体。我喉咙上的罪痕似乎正在与蕾玛产生共鸣,只觉得有种难耐的燥热感。

等蕾玛再度站起身,她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根——又粗又生锈的长钉。

“这是《圣钉》——也是我的赎罪之证。”

蕾玛这么说道。

她的口吻让我不禁战栗起来。只见对方眼中浮现出一道足以将人捣烂、压垮的强烈光芒。

“犹大,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你下去吧。”

“嗄……”

圣子——原本应该已经被分开成爱莉与蕾玛的神之子。我过去仅有一次亲眼目睹其降临,这位桀骜不驯的救世主,就是往昔我所出卖过的对象,又被称为拿撒勒的木匠。

为什么?为什么圣子会突然在这里降临?她究竟、究竟想做什么?

“凭你也想跟天军战斗?太愚蠢了吧。这里还是交给我处理吧!”

圣子旁若无人地通过我身边。我的身体完全无法动弹,就连伸手抓住她的肩膀都没办法。到最后我甚至还不敢回头。

“——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存在的。”

光与影自我背后的缝隙侵入走廊,看来圣子已经将门打开了。嘈杂的群众喧闹声也跟着流过我耳边。我只听见圣子的脚步声愈来愈远。这时,我心中浮现出圣经利未记当中的一节。

要把这羊放在旷野,这羊要担当他们一切的罪孽,带到无人之地。

天使们的交头接耳也顿时被我心中的说话声覆盖过去。

“……蕾玛!”

我终于恍然大悟似地同身撞开门,连滚带爬地闯入法庭内。四周尽是惊叹与怒吼集结成的漩涡。至于蕾玛——

她也在这里。

她就伫立在梅塔特隆与圣德芬所坐的审判长席之间。那头银色的秀发也因圣痕之光而熊熊燃烧起来。这对双胞胎姊妹天使终于露出些许惊异之色,屁股也如同被钉在椅子上一样无法移动半分,只能像个木头人似地凝视圣子。

“蕾玛,你想做什么?快住手呀!”

在宛如午后雷阵雨般的喧闹下,只有爱莉的说话声是显得那么清晰、透彻。我试图从法官席后方的通路朝蕾玛走去,但马上被法警揪住肩膀。

“可恶!放开、放开我!”

蕾玛高高举起涂满了鲜血的左手。

至于她的左手中,则握着那根自圣痕拉出的圣钉。

“听好了!”

凛然的声音自蕾玛——圣子口中发出,顿时压过了法庭内的其他所有声音,接着又是一阵令人喘不过去的沉重寂静覆盖了整座大厅。

“我是圣子,今在,昔在,以后永在的那一位。我是※阿拉法,我是俄梅戛,我无所不在——也是赎去所有罪的神之羔羊。” (译注:分别为希腊文的第一和最后一个字母。)

在宽广的法庭内,如今唯一还能出现反应的,就只有站在证人台上,继续哭喊着“快离开那里!蕾玛!”的爱莉一人而已。至于企图制止爱莉冲上去的人,真是令我难以置信,竟然是加百列。

圣子的话就像一把利剑般割裂我全身,在被法警揪住手臂的情况下,我根本无法向前一步。

“把所有的苦痛交给我吧。如果这样可以除去所有病者、幼者、老者们身上的痛苦的话。”

蕾玛口中继续放出这番古老的祷词。

接着,她便将左手所握的钉子用力朝放在坛上的右手刺下去。

象征肌肉撕裂与骨骼扭曲的疼痛声响顿时充斥于法庭内。我首先发出呻吟。接着骚动就像涟漪般扩散开来。

梅塔特隆与圣德芬这时一同站起身。白发的双胞胎妹妹撑住蕾玛的身体,青发的姊姊则大声向众人宣布:

“被告的罪被赦免了!”

站在证人台上的爱莉披着一头金色乱发,正在拚命挤出不成声音的惨叫。梅塔特隆则像是要打断她似地继续宜告道:

“将被告当庭开释。立刻去准备十字架!等下个礼拜五就将圣子钉在十字架上!”

坐在法官席上的天使一同站起身。旁听席上的观众也模仿她们。至于法警则忙着打开法庭的每一扇门。

我趴在地板附近注视眼前的光景。

不管是一边哭喊一边被加百列拉出法庭的爱莉,或是旁听席上无数朝门外离开的观众,以及因流血过多而脸色苍白的蕾玛被圣德芬架往法庭最深处的门后,还有梅塔特隆在追着妹妹离开前,对我所投以欲言又止的目光……

……我都只能袖手旁观而已。

这时有人朝我走了过来,并将手携在我的肩膀上。我的视野角落可微微瞥见金色与红色的影子,我想那应该是米迦勒吧。一只黝黑且袖珍的手掌不停拍打我的脸颊,这想必是路西了。她那哭得满是泪痕的脸庞上不知还在叫唤什么

但我却完全听不见这对姊妹的声音。

我唯一能察觉的,就只有一首曲子而已。那是来自纷纷退席的天使们,充满了哀怜与痛苦的人合唱。

啊,受伤流血的圣子头颅

因痛苦与侮辱而扭曲

啊,尽受嘲弄的圣子头颅

被戴上了以荆棘结成的冠冕……

(译注:这部分的歌词是改写自巴哈的马太受难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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