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看得见的神之代理人 第三章

西雷西亚国是位于整个西方地区最西边的国家。

以中央火山带为中心,古代帝国的开祖封印的炎龙延伸四肢形成四个山脉给火之岛分隔出了四个地区。

供奉着丰收与诞生的女神马特尔的西方地区里现存九个国家,其中的西雷西亚国位于西方尽头,在被称作灯台海角的国土边界可以眺望深蓝的大海和象征着炎龙爪牙的龙爪诸岛。

西雷西亚国国旗上是代表波涛的蓝色和船锚的纹章,该国自古以来就因沿岸而受尽恩惠得以繁荣昌盛。

王都吉兹巴赫是个商业小镇。从南方地区来的船只和镇上来的内陆国商队都在此交易往来,港湾地区还有各个国籍的商人熙来攘往,靠港的船只接连不断掀起阵阵白浪。

该国商业繁盛,涨跌幅度巨大的市场价导致贫富差距越来越明显。一夜暴涨就让货摊店主成为了大商人,而一瞬的暴跌就让宝石变为路边的石子,在这暴跌暴涨的过程中没能跟上浪潮的不幸之人最终只得化为泡沫销声匿迹。广阔的大海带来的这些悲欢也是性情不定的女神马特尔吹来的风吧。

而给如此自由的西雷西亚国套上沉重枷锁的就是加尔姆国的〈红色猛禽〉。

西雷西亚国害怕异形骑士的暴虐。最后因为太过担心,让母亲来自加尔姆国的二王子成为了国王。

可红色猛禽死去后,以其武勇为后盾的国王也相继离世了。

重获自由的王族借国家联盟的动摇乘机而上。但解放的忧郁与不满好似波涛,等回过神来时已经满潮并淹没了整个西雷西亚国。

◇◇◇

“好厉害,太牛了!老爹,这是大土蜘蛛的标本吧?就是那个被扎了之后会让人全身麻痹三天无法动弹的那个?喂,小家伙你快看,它红黑色的肚子好大!”

“……”

“喔!那个三面鱼的雕像后面放着的难道是弗拉姆马族的面具吗!据说戴上后会在五年内死亡,这诅咒道具可是南方诸岛传来的好东西啊。……太牛了,果然和内陆那些只会动的虫类不同啊。不管看哪边都是满眼的宝贝,你说是吧小家伙!”

“……”

托费尔那双圆盘似的眼睛闪着光,呆站在一旁的尼娜一言不发。

王都吉兹巴赫的港湾地区充斥着连叫卖声都能吞没的喧闹和人群。

从码头向外交叉延伸的某个小巷里全是争抢着狭窄空间的货摊和店铺。一边看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审视染色料的老妇人;拿仿制王冠开玩笑后被批评的孩子;拜托老板清洗因盐而受损的金属制长靴的骑士;品尝杏仁味油炸点心的姑娘……有海风吹过的灰色街景被各种各样的商品渲染得多姿多彩,但身处其中的尼娜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客人,很危险!”杂货店的老板还没来得及制止托费尔,他就已经拿起了那个被诅咒的面具。

托费尔戴着面具将手搭在尼娜的肩膀上,尼娜回过神来抬起头时看到一个虎牙外露的骷髅脸离自己越来越近。

小小的身体吓得一抖。

尼娜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屁股上传来的疼痛让她皱起了眉头。

“你,你干什么啊,这么突然……!”

戴着骷髅面具的托费尔哼了一声。

“你还问我干什么!不就是站岗的时候出了点错吗,没必要一直觉得过意不去,你不看开点的话以后还会犯同样的错。另外,我五年后就会死了,这可是你的错啊。你可要负起责任在团舍的十字石前供奉古今中外的各种奇珍异宝啊。”

“这,那个,对,对不起。”

尼娜被托费尔滔滔不绝的气势压倒不禁道了个歉,一边整理外套一边站了起来。托费尔满意地点点头,猛地朝尼娜伸出手。

“综上所述,把钱借我。”

“诶?”

“能让你吓到翻白眼休克的材料,我这次打算购置一个月的份哦。”

“但是托费尔先生你不是把火之岛杯的奖金全部带来了吗?而且你是要买对我恶作剧的东西,那找我借钱有,有点奇怪吧。”

“在你难过的时候我已经把奖金花掉一半了,因为公主大人的茶会耽误了日程,所以买东西的时候没时间考虑那么多。算了,你阴沉着脸说着说那的实在是烦人,我还是自己去赚钱吧。”

“在这要怎么赚钱?”

托费尔无视了尼娜的问题重新面向店老板。

“帮我把这个留着。”他把那恐怖的面具还给老板,然后付了一部分的钱向老板打听王都吉兹巴赫的市场动向。

托费尔和尼娜虽然都只穿着普通的外套,但手上却戴着骑士的戒指。象征国家骑士团团员身份的团章隐藏在利里耶国国章的下面,乍一看和处理国家公务的人员的戒指没什么区别。即使在异国,这戒指也能证明身份,所以老板很爽快地拿出了市场动向表。

总在涨价的是武器、麦子和木材。

降价的是铁矿石。

和加尔姆国有亲戚关系的王子成为国王后,西雷西亚国政情动荡的传闻就从未停歇过,所以与军事相关的商品就有价格偏高的倾向。而因为火之岛杯的灾祸各国都开始扩充军备,西雷西亚国也要为代理竞技会挑选出场的骑士团,所以随着〈骑士〉雇佣费的上涨,武器的价格也猛地增加了。

托费尔哼了一声。

“麦子涨价是因为西雷西亚国周边有夏季暴风导致今年歉收,听说旧弗罗达地区的贫困农民还因此起义了。木材涨价是因为要用于要塞的建设,但主要原因是特拉拉山丘上的事变导致内陆交易困难,造船需求增高。镇上的一些人饭都吃不饱,也没法取暖,看来会是个艰难的冬天啊。”

“用于柴火的木材大部分都是从金特海特国进口的,但最近在龙爪诸岛的近海频繁出现海盗,大船团就在前几天被劫了。纳尔达国也遇到了类似的事,总之沿岸的三个国家都在海关加强了盘查,但还是防不住过于精明的贼人啊。”

老板一脸苦涩地说着。

托费尔指着动向表继续:

“但矿石降价是为什么?铁矿石的产出国巴尔托拉姆国因为王甥的反叛动荡不安,对武器的需求也上涨了才对吧?”

“那是因为最近宰相阁下卖了很多,在如今这种缺货的状态下竟然还能看准时机进货,实在是厉害啊。之前大家估计铁矿会涨价,看到库存的时候脸都吓白了。只有那位女宰相宝拉能够跟上吉兹巴赫涨跌频繁的物价,参加代理竞技的代理骑士团也是她用一大笔钱雇来的有能骑士,这次堵上王冠的生意肯定也会〈大赚一笔〉吧。”店主停顿会后再次看向托费尔,语气里多了些佩服“不过这位客人,您是商会的人吗?”

“对,是专卖恶作剧道具的商会。”托费尔一本正经地回答着,然后抱着手臂陷入了沉思。最后他向店主确认了一下卖化妆品和高级织物等妇人用奢侈品店的位置后就离开了。

虽然托费尔破天荒的行动让人很是困扰,但他其实是个知识渊博的人。他刚才和店主的对话尼娜是半点都没理解,正在她困惑不已的时候,眺望港湾的托费尔忽然瞪大了眼睛。

“糟了,废话大叔来了。”托费尔一脸嫌弃。

尼娜刚抬起头,托费尔就拍了拍她的肩膀说:

“我走了,那家伙的命石就拜托你了。”

“那个,拜托我是什么意思,托费尔先……”尼娜慌张地大喊。

“喔喔,这不是昨天出了大糗的利里耶国见习骑士——不对,是〈少年骑士〉吧。”

尼娜对耳熟的声音转过脸,看到一位大脸盘的中年男性朝自己走了过来。

这位中年男性后面还跟着几个年轻的男性。他们的头发都用发油整理得服服帖帖,手里还抱着行李,外套下露出的是紫色军服和大剑的剑鞘。

“您,您好。”

尼娜挺直后背行礼。

克洛茨国骑士团团长——利奥波德抱着手臂一脸不愉快地俯视着尼娜。

“竟然用箭射了出来迎接自己的友好国,做出那种丑事却还敢在这优哉游哉地逛街啊。真是让人无语,不愧是对任何事都随心所欲的利里耶国骑士团团员啊!”

“对,对不起。但是,那个,我不是来买东西——”

辩解到一半尼娜说不下去了。她是为了把骑士团已到达目的地以及自己的失态报告给团舍才到镇上来的,这实在是不好直接告诉对方。

利里耶国一行人进入王都吉兹巴赫的王城——〈贝之城〉是在昨天傍晚。

〈贝之城〉位于向海面突出的崖壁内。从主道途径街道上方就能到达位于城堡中部的入口,那里有座好似海螺的主塔背朝大海而立。崖壁上是利用内部中空而造的房间的飘窗,最下层是用空中走廊连接的水上竞技场。

使节团在塔中的客房是按国分配的,全员都被看作外交使节享受宾客待遇。侍从们在厩舍等着帮大家搬送行李,每个房间还有侍童帮忙,所以大家不用处理任何杂务。但因为到达的太晚,大家需要在当地完成的任务也只得顺延,最后还是忙得不可开交。

后天就是代理竞技会,明天会在水上竞技场举行前夜祭,王子派的骑士团会在上面亮相。利希特到了之后就去看望了自国王离世以来就一直卧床不起的王妃,之后还要和外交官们商量通商协议,最后还要参加夜会。

而随行团员从下午开始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罗尔夫会在竞技当天担任审判部的角色,所以正在客房的露台上观察眼下的水上竞技场。尼娜负责给副团长维尔纳提交报告书,所以和要去逛街的托费尔同行。尼娜将报告交给配送人员后就漫无目的地在港湾打转。

尼娜是第一次来到西雷西亚国,因为是利希特出生的地方,所以尼娜想尝尝这里的特产格雷普芬,还想看看与南方地区颜色不同的大海。可到了这后尼娜全程心神不定,只是下意识地跟在托费尔身后而已。

见尼娜低着头,团长利奥波特继续说:

“西雷西亚国的宰相阁下以前是海商,据说凭借出色的奢侈品交易手段获得了先王的青睐。而且她不仅有商业头脑,还是个非常慈悲的人,但即便如此也不代表她会原谅你的失态。如果你只是见习团员,那你的表现还算是个明事理的姑娘,但身为正式团员你太不合格了,对自己的身份毫无自觉。”

“是,是的。那个,对不起。”

“身为在竞技场上展示诚心的国家骑士团,随时都可能成为参与制裁的士兵。也就是说,遇到任何事都毫不动摇,一直以沉着冷静的态度面对一切是骑士团团员必须要有的素质。发现陌生人时首先要确认其身份,这可是放哨人员需要做的最基本的事,而你却因为着急误射了对方,这算是怎么回事——”

团长毫不间断的抱怨让尼娜的肩膀越缩越窄。

可能是因为在西方地域杯上的初见太过糟糕,再加上之前火之岛杯的事,尼娜感觉克洛茨国骑士团团长总是针对自己。但他用一片忠心对待战斗竞技会的态度还是让尼娜心生尊敬,而且尼娜的失态确实是无论受到何种斥责都没有任何辩解余地的。

——饶了我吧,这种事我实在笑不出来啊。

听说尼娜误射了对方后托费尔捂着眼睛摇头。

罗尔夫则是抱着手臂低头沉默。

至于利希特。

——非常抱歉,宰相阁下。身为看守却怠于确认你们的身份,是我们的团员做事不周。所有责任都在带领使节团的我身上。

利希特低头道歉的模样浮现在尼娜的脑海里,她不禁抿紧了嘴唇。

街上站着一位大声讲述何为“看守”的骑士风男性和一位低着头的小个子少女。可能看上去就像被上司批评的见习骑士,杂货店的老板和来往的人群都纷纷朝尼娜投去目光,这让她再次回想起昨天的事。

尼娜当时带着女宰相他们离开森林去往大家的休息地,托费尔正好也和偶遇的克洛茨国使节团一起回来了。位于西方地区东北部的克洛茨国是从加尔姆国的主道进入西雷西亚国,所以他们应该会更快。但因为传言在旧弗罗达地区发生了农民起义,所以克洛茨国为避免麻烦而南下,也打算从施万国进入西雷西亚国。

尼娜对代表利里耶国的〈兰特弗里德〉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低头向他道歉。旁边的外交官和士兵们听后都看着尼娜。

“这真是……何等失态啊。”艾丽泽公主皱着眉说。

尼娜因犯下大错而满脸苍白,但女宰相宝拉却摇了摇头。

“没有,没什么的。整个社会都因火之岛杯的灾祸而动荡不安,国王陛下也不幸离世,现在又要举行堵上王冠的代理竞技会。马塞尔殿下尚且年幼,王妃大人也对他放心不下。所以这把小小的弓射出的一箭让我们与英勇的兰特弗里德王子结缘也实属幸运。”

要不是宝拉如此心胸宽广,很可能就会发展成外交问题。身为骑士的尼娜犯过好几次错误,但她之前都从未因为自己的失败而在脑海里浮现出利希特的模样。

尼娜明明想成为利希特的助力,但结果却给他扯了后腿,这让尼娜的心情很是沉重。作为在火之岛杯进入了前四名的利里耶国骑士团团员,士兵们都对尼娜充满了敬意,结果她却引发了让大家期待落空的事件。

让尼娜颇为在意的还有另一件事。

——说不定这次的外交就是上面的人故意安排的,为了重新促成他们的亲事。

尼娜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真的,但如果〈兰特弗里德〉的风评因为火之岛杯改变了,那亲事也并非不能重来。而且看艾丽泽公主的样子,当初〈拒绝〉亲事的就是利里耶国。那对于艾丽泽公主来说,利希特仍然是那个她在西方地域杯上一见钟情的王子——

絮絮叨叨的利奥波特忽然没声了。

“团长,我找到您夫人说的卖扁桃油的店了。”

尼娜看过去发现有一位克洛茨国骑士团团员在小巷的交汇处朝这边招手。港湾地区聚集了上百家店铺,道路狭窄建筑高耸,第一次来这如果没有人带路就绝对会晕头转向。尼娜刚才就看到马尔莫尔国的侍从们手拿地图到处寻找目标的店铺。

“喔喔,好。”利奥波特听起来松了口气,带着怀抱一大堆行李的团员们离开了。

尼娜朝着消失在小巷尽头的背影行了站立礼后不禁叹了口气。在意外的地方碰到了意外的人,托费尔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春天拜访过的南方地区的港口小镇充满了悠闲的气息,镇上热闹非凡,稍有不慎就会被人群裹挟而去。但不知是否因为让人发闷的狭长小巷中偶有寒冷的海风吹过,虽然同为港口小镇,但这里和南方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氛围。

尼娜呆呆地望着快速往来的行人和崖上的〈贝之城〉。

尼娜出门前告诉了房间的侍童自己会在日落前回去。虽然现在还有时间,但被利奥波特拉着讲了半天话的尼娜迷路了,在从未来过的街上只身行走是尼娜极不擅长的事。她已经犯了一大堆错了,绝不能再出问题。

——我听说街道上方的台阶通往大道,穿过去之后就能到达码头。机会难得,我想去看看大海……啊啊,但是我把便携笔墨之类的都放在房间里了,要给梅尔小姐寄信的话就得先回趟房间……。

尼娜正在纠结,忽然听到了蹄铁踏石板路的声音。

被人群填满的小巷前方是印有狮子图案的黑色国旗——金特海特国的国旗。

走在外交使节团最前面的骑士负责举枪尖绑有国旗的长枪。

据说这次会有五个国家来参加代理竞技会,但走海路的金特海特国和纳尔达国会到得比较晚。这两个国家派来的见证人是高位贵族和外交大臣,而那个和尼娜在正式竞技会上有过几次交流的金特海特国骑士团团长伊萨克正好就是国王的义弟。

——难道——

“不好意思,请让我过去一下。”尼娜一边拨开人群一边朝着大道走去。

她满怀期待地望过去,看到了一位脸型细长的男性和——在国境的森林中压制了自己的西雷西亚国的副警卫长。

“啊——……”

贵族打扮的高龄男性正在上坡前往王城,戴着帽子的西雷西亚国警卫兵守在两侧。跟在其身后的随行骑士们也都是尼娜没见过的生面孔。

副警卫长用他那干燥的双眼朝呆立在原地的尼娜投去了视线。

女宰相之前解释说警卫兵是负责保护从王城到城邑以及近海的职位,守卫那些地区原本是西雷西亚国骑士团团员的职责,但负责这方面事务的老军务大臣随王兄离开了王都,所以才重新设了警卫部填补空缺。

面对误射并妨碍他们逮捕可疑分子的尼娜,副警卫长自然是没好脸色。但出于礼节,他还是朝尼娜点头问好,然后跟着金特海特国的使节团向大道走去了。

马蹄声消失后,周围也恢复了之前的嘈杂。

尼娜失望地叹了口气。她本想着如果能遇到哪怕一个熟人,自己在担任不习惯的放哨一职时也能安心些。而且伊萨克和马尔莫尔国的〈红发〉一样,对尼娜来说是非常可靠的存在。虽然伊萨克是别国的骑士团团长,但会在尼娜迷茫时给她建议,也会助她一臂之力。

想到这,泽梅尔的话忽然闪过她的脑海。

——是啊。……嗯,那你试试看吧。

回利里耶国后没多久,尼娜就搜寻梅尔的〈老师〉一事去征得泽梅尔的同意时,泽梅尔想了一会后就点头了。

——不过,既然还没有任何线索,那就不能将其作为骑士团的首要任务来对待。

尼娜原以为团长会因为太过危险反对自己,所以听到这回答时她松了口气。但后来泽梅尔就只是整日埋头在书面工作中,让尼娜有种扑了个空的感觉。那种不得劲的心情和尼娜发现〈红发〉、伊萨克都没来西雷西亚国时的心情很像。

宣告午后的钟声从远处传来。

尼娜摇了摇满是浆糊的脑袋,看来今天无论如何都没法静下心来了。她打算去大道上的货摊买个格雷普芬就直接回王城。

尼娜整理了一下额前散乱的黑发正准备迈开步子,忽然有个人从旁边撞了她一下。

“——!”

差点摔跤的尼娜看到自己的外套随那人带起的风飘了起来。

尼娜以为是自己发呆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别人,她一边道歉一边来回扭头环视四周发现一位穿着外套的少年正着急地混入人群之中。

尼娜感觉剑带轻了不少,她不安地把手伸向腰部,发现挂在剑带上的信筒没了。

“!”

——小,小偷?!

尼娜猛地回头,那个少年已经从杂货店旁边转弯走进了另一个小巷。

尼娜立刻朝那边跑了过去。

扒开人群进入成人将将能通过的小巷,尼娜看到有个人影从尽头的建筑物之间闪过。

“请等一下,那是我,很重要的东西!”

尼娜大声制止,追赶少年的脚步也没有停。但地面上堆满了木箱和酒樽,对于小个头的尼娜来说,在这条路上奔跑几乎难如翻山越岭。

高层建筑物的包围让小巷有些昏暗,立在路边的门板挡住去路,而且还随处可见相同打扮的小孩。看到那些抱团挤在墙边想点燃木块取暖的孩子们,尼娜不禁心生困惑。

她爬上斜坡跑下楼梯,走过了一座架在水渠上的桥后就再不见少年的身影。

尼娜非常着急。那是她与梅尔联系的唯一手段,她不可能就这么放弃。尼娜气喘吁吁地继续寻找少年,渐渐的感觉海腥味越来越浓了。漂着小舟的水渠对面排列着宽长的建筑,尼娜扶着墙壁深呼吸,突然听到不知何处传来的怒吼声。

——……?

她环视四周,看到前面的楼房边有个小小的身影——一直在寻找的少年猛地摔了一跤滚到了尼娜旁边。

少年手里装了信筒的布袋落在了正为眼前的景象而呆住的尼娜脚边。

在水渠岸边的栅栏上撞了一下的少年捂着手臂呻吟着,尼娜看到他长满雀斑的脸上有明显被殴打过的痕迹,便赶紧捡起信筒朝少年跑去。

“你没事吧?”尼娜把手放在少年后背上的瞬间不禁倒抽了口凉气。破破烂烂的外套下,是瘦到只剩骨头的身体。

——这么的——

尼娜怔住了。她赶紧回过神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前方站着几个男人。

男人们的外套随海风飘舞,里面穿着加厚的束腰外衣,腰上挂着单手剑。他们凶恶的眼神让尼娜想起在国境周边见到过的山贼。

他们一把抱起靠在路边的小男孩。

“你,你们要干什么!”

尼娜大声喊着,男人们听后立刻朝她瞪去。

虽然尼娜散发着戒备的气息,但男人们把撑着少年的尼娜打量了一番后只是哼了哼。

“怎么?又是同伴吗?”

男人们看到了尼娜身后的短弓后露出了惹人厌恶的笑容互相嘀咕着些什么。

系在水渠边的小舟随水波摇晃发出声响。

与大道的喧闹隔离,这里是阴暗的角落。四周流淌的空气和宣布竞技会开始的铜锣响起前很像。

尼娜不知道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条件反射地把手伸向了背后的短弓。同时,男人们一起朝她跑了过来。

“——!”

每日的训练和无数的竞技会让尼娜能够在眨眼间拿起短弓并放箭。

但就在箭尾将要离弦之时,有个男人朝尼娜扔了个什么东西。刷的一声,好似蜘蛛网的东西从上面将尼娜网住了。

是渔网。男人们的手伸向了无法动弹的尼娜,她正要大喊,嘴里就被塞了个什么东西。

“小鬼就吃这个吧。”

根据味道和口感尼娜觉得应该是糖果。男人们往她头上套了个布袋,直到这时她才终于意识到这群人其实是人贩子。尼娜想起以前在南方地区的港口小镇时,王女比阿特丽斯叮嘱过她要小心别被人贩子拐到海上卖了去。

——这下糟了。

嘴里的糖果让尼娜感觉舌头发麻。她使劲挣扎着双腿,结果被人捆住了。

这下何止是犯错给大家添麻烦,甚至还得让大家受累去张贴寻人启事了。

就在尼娜为此担忧时,她感觉束缚自己的东西消失了。

突然传来了怒吼声和剑戟声。

被扔到石板路上的尼娜为了忍住冲击带来的疼痛使劲摇摇头,她费了好大劲终于摘下脑袋上的布袋时,闪烁的剑身冲进了她的视线。

——难道是托费尔先生……不,不是他。

茶色头发的青年正在和男人们交锋。

青年的武器发出轻快的碰撞声,那是一把新月般的细长曲刀。

他的外套摆动好似活物,双脚瞪墙借力跃起,跳到了漂在水渠中的小舟上。趁男人们被飞溅的水花吸引了注意力时,青年又抓住水渠边的栅栏使出了一个后空翻重新来到了男人们身后。他动作无比轻盈,看上去早已习惯了在无法施展拳脚的狭窄场所作战。而且很明显,他比那些男人要强许多。

男人们发现自己明显处于劣势后赶紧转身跑了。

待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后,青年才把曲刀收回了剑带。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从港湾斜进来的夕阳给青年带有烧伤伤痕的右脸颊染上了朱红。

“那个糖还是吐出来比较好。”

“诶?”突然被搭话,尼娜没反应过来。

青年走近躺在角落的男孩确认他的脸色和呼吸声,然后将男孩扶起让他靠墙坐着。刚才那群男人的布袋就掉在旁边,青年从里面拿出饼干和糖果闻了闻味道就放进嘴里又立刻吐了出来。

“……哪里都有那种垃圾人啊。这是用缬草和砂糖做出来的。”

“缬草?”

“是北方地区的一种药草,有镇定神经的效果。受伤的时候也会用这个做麻醉药,在大点的港湾地区偶尔也能看到这种草。虽然没有毒,但摄取过多的话会晕过去。”

“晕过去……”

尼娜赶紧把嘴里的糖吐了。

铜色的圆球在石板路上翻滚。

“那这孩子就是?”尼娜看向还没醒来的男孩。

青年点了点头。

“估计是的,为了掩盖缬草的苦涩所以做成了糖果吧。……那群性质恶劣的家伙在拐走女人和小孩的时候都会用这个药草。拐女人的时候就加在酒里,拐贫民窟那些饿肚子的孩子们时就把药混在糖里骗他们。趁他们睡着的时候把他们装进麻袋里,等醒来之后就已经在遥远的海上了……”

尼娜一脸惊恐地看着地上半融化的糖。如果被弄晕了,那无论短弓用得如何精湛都是无法反抗的。要不是有这位青年相助,尼娜可能已经被绑上船只任人估价了。

尼娜想摘掉还缠在身上的渔网,但箭筒里的箭勾住了网迟迟摘不掉。见她这费劲的样子,青年用曲刀把渔网砍断了。

整理好乱掉的外套后尼娜就对青年行礼道谢。

“不用说这些。……而且是你先在森林里帮了我。”青年那看上去十分机灵的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笑容。

“诶?”

“……没什么,嗯。总之我只是碰巧路过,你没事就好。”

尼娜环视四周。

她花了大概一轮沙漏的时间从大道来到这里。这小巷尽头能看到码头,附近还有许多大型的建筑物,高处加了铁叶的窗户紧闭,再根据水渠上的小舟,尼娜判断这片区域应该是海商用来保管商品的仓库街。

青年把南方地区特有的曲刀挂回剑带。

既然这位青年会出现在这里且有如此身手的话——

——我听说由于代理竞技会是在水上竞技场召开,所以征集了许多擅长海上战斗的商船护卫。明天就是各骑士亮相的模拟竞技,难道这个人也是——

尼娜想问问他,但代理骑士团是此次竞赛对立双方的武器,为了胜利不可能会事先将自己的情报告诉其他人。

被刚才那群男人殴打了的少年终于醒了,他捂着肚子朝靠墙坐着的男孩跑去,蹲在他旁边确认他的情况。

尼娜想到刚才那群男人套麻袋扔渔网的熟练程度,估计他们做过不少类似的事了。为了以后不再有人被拐,尼娜问了问青年镇上负责抓捕罪犯的官员所在的值班所打算去报案。

青年摇了摇头。

“放弃吧,就算去报案也没用。生活在路边的孩子们大都是不知家名的孤儿,那些官员可不会为了这些〈不存在的孩子们〉采取行动。”

“那个……这是什么意思?”

“孩子出生后一般都会去教会登记。征税或是加入国家骑士团时都要查看教会的名簿,没有记载在名簿上的人就相当于不存在。所以他们就算被拐卖被伤害,国家的人也没义务管他们。”

“相当于……不存在……”

尼娜皱着眉重复着青年的话,青年见状笑了笑。

“不过他们不管也并非只出于这一个理由。”青年说完又转向少年“这样对你来说也更好吧。从不熟悉该地的异国人那抢走钱财,然后逃往聚集着差不多外表的孩子们的小巷,这可是小偷的惯用手段。而且你,不是第一次这么干吧?”

“……”

“啊啊,我不是要责怪你。毕竟住在街道上面的那些人可是堂堂正正地用着从民众那偷去的钱财为自己的王冠雇佣骑士呢。但让小孩独自在这等着的时候你可要当心,年长的在外面赚钱时,孩子很可能会遇到意料之外的事故。还有——”

青年把捡起来的糖袋子在少年眼前晃了晃。

“看你刚才逃跑的模样,你在这个镇住了很久吧?就当是我救了你的报酬,我有件事想问问你。这种用糖果拐人的人贩子很常见吗?”

少年用试探的眼神看着青年,然后护紧怀里的男孩回答:

“……何止是常见,这在这个港口小镇上是极其普遍的事,甚至成不了大家闲聊时的话题。”

“原来如此……嗯。那我再问一个,守在港湾地区的那些戴帽子的——警卫兵?有没有来过这个仓库街看商人搬行李?”

“……不知道。但之前弟弟只是去瞧了瞧用于海上警备的官用船只就被他们赶走了。……话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年戒备地问青年时,他怀里的男孩突然动了一下。

“哥哥,船呢?”男孩微微张开眼问少年。

少年背起男孩,慢慢与青年和尼娜拉开距离后猛地逃走了。

“诶?那,那个——”

看着瞬间在前方变成一个点的少年的背影,尼娜呆住了。

青年不禁苦笑。

“这也没办法。野猫如果不随时提高警惕的话是活不下去的,有时一脸亲切地接近他们的人其实是最麻烦的。不过他跑得还真快啊。”

青年眯起眼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

青年的话语和他温柔的眼神让尼娜不禁想起在南方地区给街上的少年金币的利希特。

察觉到尼娜的视线后青年扭过头问她:

“怎么了吗?”

尼娜慌张地摇摇头,也看向少年们消失的方向。她抿紧嘴唇,因为不得不放走那些恶徒而心情复杂。但就算去报案也没人管,而且万一那少年被发现是小偷很可能还会受罚。

——但是——

利希特以前也是在西雷西亚国和父母双亡或是被抛弃的伙伴们一起生活。尼娜刚才追赶少年时跑过的路上也有好几个脏兮兮的小孩。

“那个,西雷西亚国有很多刚才那样的……那个,在路边生活的孩子吗?”

“是啊,但不仅是西雷西亚国。沿海国家门庭若市商业繁华,工作多到甚至可以安排给未满十岁的孩子打工赚日结工钱。而且这里有很多因国家联盟的制裁而失去了国家的流民,不过这对在国情安稳的内陆国里住着宅邸的贵族大人来说是天方夜谭吧。”

“内陆国的贵族大人?”

见尼娜一脸诧异,青年指了指尼娜左手的手指。

“那个戒指上的白百合纹章。……是利里耶国的国章吧?镇上都在传哦,说西方地区的各国都派来了大人物参加代理竞技会。”

“我确实是从利里耶国来的,但我不是贵族。只是普通的……怎么说呢,是在村里长大的。”

“……村姑娘?”

“是,是的。”

尼娜点头后,青年吃惊地张大了嘴。

青年又突然猛地咳嗽起来,痛苦地弯着身体。

“那个,你没事吧?”尼娜有些慌张。

“没事。”青年的肩膀颤抖着,对看着自己的尼娜摆了摆手。

“果然还是受不住冬天傍晚的风啊……抱歉。原来是村姑娘啊,我还以为……”

不知为何,青年有些开心地笑了。

留有烧伤的脸忽然转向了仓库街的前方,尼娜也顺着他的视线一起望过去。立在崖上的〈贝之城〉以傍晚泛红的天空为背景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远处传来了钟声,开始归巢的海鸟从二人眼前飞过。

“差不多到时间了。”青年像是在自言自语。“……快天黑了,我理应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但我接下来还有事要办。街道下方的小路里也有很多刚才那种人,所以你就绕个远路去码头,然后从中央栈桥到大道去。”

青年带着尼娜离开了仓库街。

平稳的海面上泛着夕阳的光,染上了赤红和金黄。

远离港湾的灯塔早已亮起,为那些于夕阳西下时返航的船指路,而那些早已靠岸的船只则在港口拖着他们长长的影子。青年在中央栈桥附近告诉了尼娜接下来该怎么走,然后就对低头道谢的尼娜一边招手一边干咳着离开了。

◇◇◇

“——殿下想碰王冠,结果大哭起来。他还小,还没理解父亲的死,所以这也是难免的,但女宰相却用糖果哄他,不告诉他真相……啊啊,是的,招待我喝了茶后就把就把我带去了谒见之间。我跟你说,那个王冠竟然就直接放在王座上哦。不过是个用金属和宝石做的玩意,却一副了不起的模样坐在王座上,侍从们也是一脸严肃……嗯,这个格雷普芬好好吃。有糖粉的味道,甜而不腻。你在哪买的?”

利希特的脸鼓得像松鼠。

“我想想,是在面向中央栈桥的大道的前面。”

尼娜一边把格雷普芬从纸袋里拿出来摆在盘子上一边回答。刚放上盘子就消失在了利希特的肚子里,所以一纸袋的格雷普芬瞬间就空了。

“好,我记住了。预计是在这周内回国,到时候我就去买吧,买五十个。然后,那个谒见之间的柱子上都镶满了珍珠和贝壳。点亮壁灯后,整个柱子都会因反射发光,那个光就正好起到了引路的作用。那是女宰相按照先王的喜好改建的,但柱子原本的作用是支撑建筑物吧,所以我不能理解这种做法。啊,这个也好好吃。杏仁的香味好让人怀念……用的油是杏仁榨的吧,杏仁是西雷西亚国的特产呢。这个又是在哪家买的?”

“从街道下方走到上方时,南边有个台阶,我记得店铺就在台阶旁边。”

“我记下了,到时候这个也得买回去。那些贵人竟然把这么好的杏仁用作美容,我实在是搞不懂他们。刚才说到哪了?对了,柱子。据说那一根柱子就值我们半年的工资……嗯,唔呕。”

讲得眉飞色舞的利希特突然按住了自己的喉咙。

尼娜赶紧递出装了果汁的木杯。被格雷普芬噎住了的利希特痛苦地一饮而尽。

二人面前的巨大暖炉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航海图,呛得弯腰咳嗽的利希特的影子印在了上面。这是给出港的船只用的地图,上面画着西雷西亚国近海和龙爪诸岛。利希特的影子旁边是尼娜的小小身影,她注视着自己的影子,感觉这个空间好不真实。

尼娜慢慢抚摸从〈兰特弗里德〉变回了〈利希特〉的恋人的后背。

夜晚的海风从面朝大海的飘窗外吹了进来,尼娜不禁微微颤抖。

——利希特是在晚饭结束后不久来到了尼娜的房间。

敲响了夜晚的钟声时,尼娜到达了码头。她顺路买了些格雷普芬就直接返回了〈贝之城〉。格雷普芬是利希特非常喜欢的家乡甜点,甚至用格雷普芬当作隐瞒自己真实身份的假骑士团的名字。裹满糖粉的球状格雷普芬里还加了果酱。

想着利希特因为公务腾不出时间,所以尼娜给不方便外出的他买了很多。结果去找他时他正好去参加夜会了,决定下次再找机会的尼娜就去和托费尔、兄长一起吃晚饭了。

吃完晚饭后回房的尼娜一直在打瞌睡。提高耐力是尼娜的课题,但尽管她一直在做基础训练,可遇到小偷和人贩子后还是会感觉筋疲力尽。她今天在小巷里跑了差不多两个来回的沙漏,从码头到位于崖上的王城也有很长的楼梯要爬。

明天的前夜祭上,尼娜要作为随行团员对竞技时的审判部一职进行部署确认。所以她一回房间就赶紧收拾好准备拉上窗帘睡觉,结果发现利希特站在窗外。

尼娜的房间很高,掉下去的话就会直接被大海拍死。

外套随风飘舞,尼娜的恋人在窗外微笑。

尼娜拼命忍住快要喊出口的悲鸣,让用绳子从楼上的房间吊下来的利希特进来了。一进来他就使劲抱紧了尼娜,叹了口气说:

“时隔九天的尼娜,是真的尼娜,不是我的妄想。”他吻了吻尼娜的脸颊,然后再次将尼娜收进怀里。

无论是在来的路上还是在王城都有很多人,如果传出去〈王子〉拜访〈女骑士〉的客房那实在是不太好。

“所以我不这么进来的话,估计回国前连话都说不上了。”

利希特说完后就看到了摆在圆桌上的纸袋,两眼放着光。

尼娜拜托侍童拿来了饮料,和利希特开起了意料之外的茶会——

“啊,真是危险。”

利希特终于吞下噎在喉咙里的格雷普芬,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后呆呆地望着尼娜。

利希特应该是夜会一结束就过来了,他还穿着宝石纽扣的束腰衣和阔腿裤。腰带上挂着印有白百合纹章的短剑,象牙色的外套上也锈了银色的白百合。虽然这套装扮并不华丽,但低调的感觉反而越发突出他高贵的气质。

不知是因为很久没有像这样毫无隔阂地聊天了,还是因为利希特穿着少见的服装。尼娜对眼前这个和在团舍时没什么两样的利希特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利希特被海风吹乱的金发散发着清爽的发油味,尼娜注视着他被暖炉染红的端正的侧脸。察觉到视线的利希特回过了头。

“嗯?怎么了?”利希特盯着她,尼娜赶紧慌张地摇头。为了掩盖自己刚才一直盯着他看的事实,尼娜把视线移向了被他不整齐的金发盖住的金色细绳发带。

“没什么,就是觉得利希特先生戴的那个发箍很罕见,上面还有贝壳呢。”

“啊啊,嗯。我也是没办法才戴上的。”利希特一边摸着额头上的发箍一边吃着格雷普芬“是那个女宰相送的,虽然我不喜欢这些,但还是顺势戴上了。毕竟这表面上算是对已故国王吊唁的〈回礼〉。她应该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从小型商船的海商当上了内务大臣,后来竟然成为了一国的宰相。她把衣服、宝石、化妆品连带马车一起送给我们了,事后确认赠品目录就是个大工程啊,可马尔莫尔国的果冻公主……明明是特使却开心得不得了。”

尼娜有些吃惊。

昨天的误射事件后尼娜只能作为一名骑士团团员面对王子〈兰特弗里德〉,一直没有私下与利希特接触的机会。

尼娜放下了手里的纸袋。

她重新面向利希特,端正坐姿后低下了头。

“那个,我在国境的森林里对宰相阁下的一行人放了箭。……真的对不起,维尔纳副团长明明给了我增加放哨经验的机会,托费尔先生也教了我很多东西,我却还是搞砸了。犯的错还给利希特先生添了麻烦,我……”

看尼娜真挚地道歉的模样利希特抬起了眉毛。他咽下嘴里的格雷普芬,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糖粉后说:

“没事的。我倒是觉得万一演变成了麻烦的事态倒更好,那样我就能以这为借口和尼娜一起逃到国外……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因为小小的弓射出的一箭而结缘——听了那个女宰相说的话后,我也恍然大悟了。对于他们来说算是卖了个人情给我们,所以我觉得他们应该是很感谢尼娜的哦?”

“感谢我……”

“你知道加尔姆国不仅将加韦恩用作威胁别国的手段还利用了战斗竞技会制度吧?”

“啊,知道。”

这几年,加尔姆国一直借着战斗竞技会〈不杀就不算犯规〉的规则为所欲为。

与施万国的麦子借用问题;与利里耶国的王女比阿特丽斯的求婚问题等。只要不满足加尔姆国的要求,他们就会借着领土问题申请裁定竞技会,将对方骑士团逼到近乎毁灭取得胜利。事后再重新与对方交涉。

只要被拒绝,加尔姆国就会申请裁定竞技会,这样的事已经重复了无数次。加韦恩对于加尔姆国来说就是威胁他国的武器,也是有利于自国的道具。

利希特舔了舔手指上的糖粉继续说:

“西雷西亚国也一样,迫于加韦恩的压力才让加尔姆国出身的母亲的儿子成为了国王。其兄长虽然不能接受,但就算他引发了内乱,只要加尔姆国获得了带兵入侵的许可——获得了行军许可证的话,国王就能获得支援了。所以王兄就只能忍耐,但如今那个加韦恩已经消失了。”

“也就是说,现在已经没有制约王兄的力量了吧。”

“没错没错。而且那个国王是突然死的,所以连王太子都还没定下,结果就迟迟决定不了将王权交给谁。……啊啊,对了,表面上说国王是病死的,但实际上是摔死的。”

“摔死的?”

“夜会之后国王到露台上吹风,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他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男人的幻觉。他问那个男人是谁,结果吓了一跳不小心掉进了悬崖下的大海里。虽然那是个奢侈放纵,只记着睡午觉的懒惰——悠闲的国王,但他的遗体漂到了附近的渔港后才被发现,还是挺可怜的。啊啊,抱歉,跑题了呢。”利希特苦笑“就这样,原本就不安定的国情越发动荡了。女宰相想推举国王的孩子为新王,她简化了商船的入港手续还在税收制度上新添了许多优待措施,所以富裕层的人都很支持宰相。而一直待在领地的王兄则将军务大臣以及国家骑士团等相关人员拉拢为自己的伙伴。于是,位于北方的邻国纳尔达国就介入他们之间为他们仲裁。”

“纳尔达国……是那个向比阿特丽斯王女殿下提亲的新王陛下治理的国家吗?”

“嗯。”利希特点点头“奥拉尼夫殿下……陛下为了让纳尔达国免受战火打算帮着解决西雷西亚国的王位继承问题,就是他提议召开代理竞技会的。王权一直悬而未决的话就无法批下行军许可证,他国也就无法介入西雷西亚国为某方提供支援。所以要尽快定下王权获得近邻诸国军队的协助以防止军事冲突……事情的来龙去脉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那个,成为新王的话就能依靠王权申请与他国协作,然后……怎么说呢,就像利用〈红色猛禽〉的加尔姆国那样利用他国的军队要求在王位争夺中输掉的一方展现恭顺之意……啊,所以女宰相才不追究我的误射?”

“应该吧。不过他国在是否协助上面也各有想法,也不是西方地区的所有国家都会成为〈称手的加韦恩〉。所以女宰相就亲自出来迎接,以对待宾客的态度对待我们,为我们前来吊唁回的礼也只是名为〈回礼〉,实际上是〈赠礼〉。”

利希特耸耸肩膀,然后把从外交官那听来的代理竞技会的流程以及各国的情况告诉了尼娜。

施万国一直都是“墙头草”外交主义,他们这次以防止被卷入拉托马尔国的纠纷和南方地区频发的内乱为由拒绝了出席代理竞技会。加尔姆国要处理卧病不起的王太子换代一事,王都也因夏季的暴风而出现了风害,所以也不出席代理竞技。

克洛茨国因为审判部部长的失职而导致国威摇摇欲坠,为了通过成功的外交挽回名誉所以接受了邀请。利里耶国之所以愿意过来是因为担心内乱爆发后导致与自国交集匪浅的纳尔达国被卷入其中。原本纳尔达国的奥拉尼夫国王会作为特使代表前来,但他要处理旧弗罗达地区的农民起义抽不开身,所以由金特海特国的大贵族接受了这个任务——

“哈啊,原来如此。”尼娜听得很认真,但忽然注意到了什么,把手放在下巴上思考起来。

如果能获得近邻诸国的协助,用邻国的军队作为抑制力量回避武力冲突的话就最好,但这说到底也是以国王的儿子成为新王为前提才能成立的假说。

团长泽梅尔经常说没人能知道战斗竞技会上到底会发生些什么。如果最后获胜的是王兄,那他绝不会善待将自己拉下王位的兄长的儿子。到时候就算王子殿下向各国求助,只要获得了王权的王兄不下发行军许可证那别国就无法帮助王子。

尼娜将自己的担心说出了口,利希特一边小心地收集纸袋里剩的糖粉一边回答:

“嗯,这些女宰相也都很清楚,所以才决定在代理竞技之前获胜。”

“在竞技前……获胜?”

“她用极高的赏金召开了竞技会,然后从获胜者中选出擅长水上战斗的商船护卫组成了参加这次代理竞技会的骑士团……而且听说女宰相还支付了成倍的佣金把王兄那派雇佣的骑士都拉拢了过来,好像是给了每人三千枚金币。”

“金币……三千枚……”

尼娜呆呆地重复着,利希特笑了笑。

“不过女宰相原本就是一世一代的大富商,在名门贵族中虽然也有与靠着〈赠礼〉爬上来的她保持距离的人,但这次的胜负结束后那些人应该也会改变对她的看法吧。王妃看样子也不会插手政治,只要尚且年幼的王子殿下成为了新王,西雷西亚国的实权差不多就是她的掌中之物了。”

尼娜回想起在国境的森林中与自己对话的女宰相宝拉。

孔雀羽毛装饰着的豪华防寒外套穿在她高大的身体上,施有白粉的美丽面容看起来非常柔和。但戴着单片眼镜下的双眼闪烁着无懈可击的光,一下就能让人联想到与波涛般剧烈起伏的市场斗争并获得巨大财富的海商。

三千枚金币是足够庶民生活十年的金额。她毫不吝啬地挥洒如此巨款,只为了将王冠交给自己支持的殿下。

尼娜只是一介骑士团团员,以她的立场并不能对西雷西亚国的内政插嘴。但她觉得无论女宰相打算用何种方式解决王权的归属问题,只要不与王兄派发生军事冲突伤及国土和人民就好。

——我不是要责怪你。毕竟住在街道上面的那些人可是堂堂正正地用着从民众那偷去的钱财为自己的王冠雇佣骑士呢。

尼娜思考着在仓库街遇到的青年说的话。

她认为不能为任何罪行辩护,但偷走尼娜信筒的少年瘦到风一吹就会飘走,那个看上去应该是他弟弟的男孩也差点被人用糖果拐了去。之前杂货铺的店主提到了麦子和木材的价格上涨的问题,那尼娜在巷子里看到的那些孩子们现在也一定没有居身之所,忍受着饥饿与寒冷。

尼娜注视着在眼前燃烧的暖炉。

多亏了充足的柴火,尼娜就算只穿着一件内衬也完全感受不到寒冷。宾客用的房间宽阔又豪华,就连住在古城改造的团舍里的尼娜都会为之惊叹。伸到天花板的装饰用圆柱将有床的部分与飘窗的部分分隔开来,全新的衣服收纳箱和镜子都在壁灯的照耀下闪着光。侍童焚的香闻起来很是舒心,柔软的毛毯十分厚重,甚至能将身体埋在里面。

尼娜不禁有些内疚。她想起王女比阿特丽斯之前说利希特刚被领回〈银花之城〉时对贵族的态度很是厌恶,因为他想到了辛劳的伙伴和母亲,所以对舒适的生活感到心中有愧。

尼娜现在的心情应该和曾经的利希特很像吧,她将自己和被嘲笑为〈黄色老鼠〉的年幼的利希特重叠在了一起。尼娜想象住在酒馆的利希特的模样,觉得他说不定也和自己今天见到的那些少年过着差不多的生活。

想着想着尼娜不禁皱起眉,忽然有个柔软的东西搭在了她的头上。

——诶?

拂过脸颊的是光滑的上衣。她转头看到坐在身边的利希特正靠在自己身上,手里拿着装甜点的纸袋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利希特先生……”

刚才还在说话的,不知何时他就睡着了。

尼娜有些困惑,想了想觉得这也是正常的。因为到得太迟,利希特从早上的钟声敲响后就一刻也没停过完成着自己的日程。他需要应对的都是别国的重要人物,所以必须要有王族的样子,而且和他们谈的也都是与各国利害有关的事吧。

但利希特表现得非常完美,让人难以相信这竟然是他第一次负责外交事务。不知是否因为他那即使放在盛装的青年贵族中也仍然显眼的相貌,总之他看起来就像是从小在〈银花之城〉长大的王子。

——利希特先生明明这么努力,我却——

听着利希特的呼吸声,尼娜低下了头。

误射事件之后,尼娜今天又因为粗心被卷进了别的事件中。虽然就结果而言都没酿成什么大祸,但身为国家骑士团团员的她对自己感到羞耻。托费尔之前也告诉尼娜如果不看开点的话以后还会犯同样的错。

尼娜之所以注意力不集中主要是因为马尔莫尔国的士兵们说的那些话,她觉得还是直接问问利希特比较好。但那再怎么说都是无凭无据的猜测,利希特看起来也只是在完成身为兰特弗里德的任务而已。而且更重要的是,尼娜报告自己的误射时说的是〈因为发现了可疑人员而着急,所以没有确认对方身份〉。

在艾丽泽公主的面前她实在是没法说出真实原因,所以事到如今她也难以开口重新解释真相。而且尼娜也不想让利希特知道自己是因为私情才导致骑士的公务出现了差错。

远方传来了波涛声。

客房面朝大海,所以就算关紧了窗户也仍然能听到海的声音。

靠在尼娜身上的利希特慢慢向下滑去,他们的体格差相当于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所以尼娜难以撑住睡着的利希特。

即便如此,尼娜还是尽量不吵醒利希特,努力用手臂支撑着地板。把脸贴在尼娜脑袋上的利希特呼出了长长的气,身上传来的虽然是不熟悉的服装的触感,但体温却还是那熟悉的温度。

尼娜在不知不觉中放下心来,也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在尼娜委身于包裹着自己的温热睡着后,利希特忽然睁开了眼。他认出摩擦着自己鼻尖的黑发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把恋人用做了枕头。他慌张地爬起来,快速抹掉了还沾在自己嘴角的甜点渣。

“……对不起,明明是难得和你相处的时间。而且既然要睡,应该用膝枕或是抱枕这种更具魅惑力的姿势才对,我真是个笨蛋。久违地独处让我感觉很安心,等我回过神来就已经进入怀念的梦乡了。”

尼娜摇了摇头。

“没事,能稍微得到休息就好。怀念的梦……是关于西雷西亚国的梦吗?”

“嗯。可能是因为海浪声吧,感觉快涨满了,再不快点回家路就要被淹没了……”

“涨满?路被淹没?那个……”

尼娜没懂利希特的话是什么意思。

“啊啊,嗯。海面……怎么说呢,就是海面的高度有时会和往常不同。退潮后会露出岩场和海底,能捡到贝壳和鱼,还能去平常去不了的地方,看到罕见的东西。所以不注意的话就会被涨满的潮——”

——传来了敲门声。

利希特以为是侍童拿来了饮料。他赶紧冲向圆柱后准备躲起来,但在那之前门就被打开了。

托费尔探头进来,看到利希特也一点也不吃惊。

“你果然在这。抱歉在你们正开心的时候来打扰,是马尔莫尔国的公主大人跑到楼下来说找你有事,结果侍童说去你房间找你没人应声。中队长还担心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啊,我已经跟他解释了说王~子殿下体质特异不会感冒,所以你就放心吧。”

“……这不是解释,就是单纯地说我坏话吧。而且真的在做开心的事的话,我肯定会事先把房门上锁而且要给罗尔夫下药的。”

利希特放下心来,一脸不快地瞪着托费尔。

“然后呢?找我有什么事?不会又要开茶会吧?夜会的时候听西雷西亚国的贵族千金们讨论奢侈品听得我耳朵都痛了,难道还没聊够吗?不是新年祭典的时候穿什么裙子就是最近流行的化妆法,我为了维持面部表情累得要抽筋了。啊啊,难道他们是因为讲了太多废话口渴了所以下楼找水喝吗?”

“他们确实还没聊够,但你不要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口啊。反正你肯定也只会说‘是呢’‘原来如此’‘那真是厉害呢’这三句话吧。那位公主大人说自己身为代表国家前来的特使,想和王~子殿下商量些事情。好像是女宰相问她能不能让随行团员在前夜祭时参加亲善竞技会。”

——察觉到脚步声有变的罗尔夫睁开了眼睛。

罗尔夫一动不动地站在被提灯微微照亮的客房中央。和突刺训练一样,冥想也是他每日必做的事,他正排除了脑内的一切杂念,让身心都如无风的湖面一般平静。

海风吹响了飘窗,外面还有钟声回荡,但罗尔夫没有丝毫动作,全神贯注在冥想上。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能察觉出周围气氛的变化。在养育骑士的村庄中长大的罗尔夫自幼就被作为骑士培育,而且失去了左眼后他的神经越发敏锐了。

罗尔夫凝神听外面的声音。

侍童、士兵、马尔莫尔国的特使、中队长、托费尔——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但还不至于将手伸向剑带。

罗尔夫有着与狼匹敌的爆发力和异常敏锐的反射神经,他下意识捕风捉影的神经会准确地将对手骑士的实力传达给他,但偶尔也会带给他疑问。他有时难以理解自己因直觉而产生的行动与眼前的状况有何联系。

听到利希特下楼的声音后,罗尔夫想起了自己在国境的森林中感受到的气息。

当时在亲眼确认其身份之前,罗尔夫以为是些习惯杀戮的无赖之徒,类似在特拉拉山丘上对峙过的反叛分子。所以罗尔夫当时才会带着士兵紧急前往森林,结果却看到了脸色苍白的尼娜和女宰相以及西雷西亚国的警卫们。那瞬间,他有些怔住了。

——这只独眼,啊啊,你就是有名的利里耶国第一的骑士吧。

笑容柔和的西雷西亚国女宰相宝拉、长相如海兽般的警卫长以及双眼干涩的副警卫长。他们的身后还有十几名强壮的警卫兵,虽然都戴着印有国章的帽子,但看上去像是借来的。

罗尔夫并不会盲目轻信自己的直觉。一想到尼娜之所以会因懈怠而误射对方肯定是因为那个金发男,罗尔夫就觉得怒火中烧。但他知道自己的妹妹虽然还不成熟,可身为骑士也有着比较敏感的直觉。

想到女宰相的罗尔夫的指尖渐渐伸向了剑带。

“…………”

海蓝色的独眼露出沉思的色彩。

以〈骑士〉为核心的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个单纯的男人。

在完成身为随行团员的职责时,对他来说就连利希特也只是个〈王子殿下〉。所以无论他国的重要人物或是王城的警备人员是何来头,他都不能做出有损利里耶国利益的事——要不是火之岛最近不太平,罗尔夫压根不会与这种工作扯上关系。

海风剧烈地摇晃着飘窗。

王城向悬崖外突出,面朝大海的窗户自然会承受极强的风压。

罗尔夫走到窗边准备拉上窗帘时,看了看悬崖下好似星辰般闪耀的万家灯火。而决定西雷西亚国未来的竞技会的舞台——水上竞技场则在深渊般黑暗的大海怀里沉眠着。

罗尔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再次下意识地把手伸向剑带,这让他不禁皱眉。

“搞不懂……。我到底是对什么起了反应……?”

他小声嘀咕着。如果这反应代表自己将要面对的强敌的话,那只能是预计会在明天露面的代理骑士团团员们。他们都是习惯了水上战斗的人,而罗尔夫从未有过在水上战斗的经历。

想到这,罗尔夫忽然回忆起了火之岛杯的开幕式。进行展示竞技的破石王之一是南方地区沿岸埃特拉国的骑士团团长。

他那好似海鸟般的跳跃能力超乎了罗尔夫的想象。同样身为破石王的金特海特国骑士团团长伊萨克在和罗尔夫喝酒时说那位团长是海上的猎人,水上的战斗和陆地上的战斗是完全不同的。还笑罗尔夫说〈独眼狼〉是生活在大地上的野兽,在海上的话估计就会变成被拔光獠牙的大狗。所以罗尔夫一直都对自己从未去过的水上竞技场感到好奇。

王子殿下的代理骑士团团员都是靠着在船上护卫商人赚钱生活的人,和埃特拉国的骑士团团长一样对水上战斗手到擒来。据说今晚集合的他们在明天露面后就会于停靠在会场边的船内等着后天的正式比赛。借助大海的恩惠发展起来的西雷西亚国习惯在海上举行王家主办的活动。

而王兄派的代理骑士团已经从他在南西雷西亚的领地走海路出发,大概会在明天驶来这边。代替王兄引领骑士团的是其忠臣——老军务大臣。虽然罗尔夫不知道王兄派的代理骑士团团员都是些什么来历,但听说主要是由复职的西雷西亚国骑士团团员组成的。王兄派看中的骑士全都被女宰相挖走了,所以王兄派最后只好委托那些因为加韦恩而受了重伤的〈没死的骑士团〉。

支持西雷西亚国王子的女宰相和支持王兄的老军务大臣分庭抗礼。管理因加韦恩而几近毁灭的西雷西亚国骑士团的老军务大臣选择跟着王兄,结果直到现在也还没能重建骑士团。

如果说国家骑士团是护国之要,那王都吉兹巴赫早就失去了庇护。

来到头顶的月亮已经满盈。

像是被什么追赶着似的,潮水也渐渐涨了起来。

罗尔夫把手放在剑带上,眼里映出了黑暗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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