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前的导师时间结束之后,我向永音老师报告现况。宫脇在那之后并没有回到教室里,就这样擅自早退了。而永音老师似乎也预料到大致上的情况,所以马上就理解了我所说的话。
「这样可就有点不妙了。」
这里是化学准备室。我和永音老师正在商讨今后的对策。
窗外传来了棒球社练习的声音。啊啊,今天的社团活动又会迟到了吧……我这样不就跟神门一样了吗?
「的确不太妙。」
我怀抱着形形色色的心情,同意了永音老师的意见。
「刚才我也和弥生的家里取得了联系,不过她似乎还没有回家的样子。说不定真的得请警察搜索比较好呢。」
联络警察吗?我总觉得事情好像越滚越大了。
「还是真帆你负责赶快找到她呢?哪一种方法比较好啊?」
「就算你叫我负责找,我也不知道该从何找起才好啊。」
如果要找人的话,我想还是由警察或侦探来找比较适合。
「哎呀?我昨天没说过吗?恶魔的搜寻方法。」
恶魔的搜寻方法?被永音老师这么一说,我想起了自己剩下的王牌。是小怪。
「弥生应该跟恶魔在一起吧?这样一来,只要能找到恶魔的话,不就能找到弥生了吗?」
永音老师说的的确没错。
「明天是礼拜六,学校不用上课。你要不要趁这个机会稍微找一下呢?」
「请你不要说得那么轻松。话说回来,只有我一个人去找吗?」
「这样是很危险的哟。毕竟对方可是恶魔啊。」
没错。而且还是相当强大的恶魔。虽然永音老师昨天完全没有为我顾虑到这一点,不过现在的她似乎有为此而悔过的迹象。
「要不然你也可以带着裕贵一起去呀。」
永音老师干脆地说。
「什么?」
「你可以和裕贵一起去找宫脇。」
我挖着耳朵,让声音可以听得清楚一点。
「Pardon?」
「我还没忘记杏仁豆腐的怨恨哟。」
「请你不要中途随便改变话题!」
「你听得很清楚嘛。」
永音老师不悦地噘起嘴来。
「随便开大人的玩笑是不行的哟。」
「先不管这个了,为什么我非得带着神门一起去不可呢?」
「因为裕贵很强嘛。经过上一次的事件之后,你应该很清楚他有多可靠了吧?」
上一次的事件……那是指神门的魔力暴走事件。
神门裕贵不是人类。应该说他只有一半是人类。他是恶魔与人类的混血儿。因此,他会在无意识的状态下释放出魔力。以前我也曾经被他释放出来的魔法火焰灼伤。
的确,神门或许能在探索恶魔时派上用场也说不定。不过我很抗拒和这家伙一起走在街上。
如果我和他走在一起的模样被一之濑学长看到的话……我光是想像就觉得可怕。
「是要一个人行动,结果反倒被恶魔追杀呢?还是要带着神门一起漂亮地救出宫脇呢?你从里面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方案吧。」
很明显地,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不,等等。
「为什么没有和永音老师一起搜索的选项呢?」
永音老师可爱地吐出舌头。
「嘿嘿。因为太麻烦了,我不想去嘛。」
我的手极其自然地揪住了永音老师的舌头。
「好动!」
「我再问一次。永音老师一起来不是很好吗?」
我用要把永音老师的舌头连根拔起似的气势揪着她的舌头。看到永音老师泪流满面,一副很痛的样子,我才放开了手。
「我明明是开玩笑的……我的舌头不能吃啦……好痛哟。」
「既然是开玩笑的话,那么你应该能一起去吧?」
「其实啊,我之后得参加会议呢。」
这个无能教师又想找藉口逃避吗?当我开始散发出足以将周围的空气染黑的怨念时,永音老师立刻收回晾在外面冷却的舌头。她似乎以为自己的舌头还会被我抓住吧。
「等等。这是真的哟。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会议。就是要讨论之前也跟你说过的、隐藏在恶魔事件背后的恶魔那档事。要是不想办法处理这个家伙的话,说不定同样的事件又会再度发生哟。这样一来,真帆说不定又会经历惨痛的体验哟。这样一来,事情说不定又会变得很麻烦哟。」
「唔……那就把搜索的时间改成礼拜天吧。这样你能过来吗?」
「弥生现在说不定正陷入了分秒必争的危险状态,你居然能够悠悠哉哉地说出这种话!」
要不然你也抛开什么狗屁会议,过来帮忙啊!我在心中这么呐喊着。我之所以没有把它说出口,是因为在我开口之前永音老师就已经抢先说道:
「而且你礼拜天已经有安排了吧?」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情?」
永音老师露出了可疑的微笑。
「请你别小看神域的情报收集能力哟。」
……神域都把这种力量发挥到哪里去啦?
「总之,因为我明天很忙,所以真帆就和裕贵一起约会去吧!以上!」
「才不是约会呢!」
「意思还不是一样?」
「你这是哪门子的语言学观念啊!」
就在这个时候,我因为想到了可怕的事情而脸色发青。
「永音老师。你该不会又想把我跟神门凑成一对了吧?」
「呜!」
笨蛋天使很明显地避开了我的视线。我似乎猜对了。
「我并不打算跟神门交往哟。」
「就管理神门的立场来说,这种做法比较轻松嘛。」
这家伙真的满脑子只想着让自己轻松的事情吗?我的身体开始渗透出更为强大的怨念。
「总之,明天就决定由神门和真帆一起行动罗。这样可以吧?」
「……。虽然我有很多地方无法接受,总之我了解了。」
话虽如此,我了解的也只有我自己有多软弱无力而已。再说,宫脇的确陷入了危险的状态之中。我想拯救她的心情很强烈。而且事实上要帮助她的话,光凭我一个人的力量也是不够的。
「那么就来去体育馆吧。」
永音老师从椅子上站起来之后,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这么说。
「咦?永音老师也要过去吗?」
因为我接下来还有社团活动,所以才要到体育馆去,不过我倒是想不到永音老师要去体育馆的理由。
「我当然要去呀。因为我可是社团顾问呢。你知道吗?学校的老师就算担任社团活动的顾问,薪水也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呢。」
顾问……啊啊,听她这么说起来,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永音老师是话剧社的顾问呢。」
因为她从未在练习之中露面,所以我也忘了这回事。
「那么,Let'sgoto体育馆!」
永音老师小跑步地离开了化学准备室。我也跟在她的身后走出了房间。永音老师在走廊前方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我。
「要把门确实地锁上哟。」
她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我还没有把永音老师之前交给我保管的钥匙还回去。
……我觉得我总有一天会变成这个房间的管理员。
体育馆里稍微掀起了骚动。
那是因为散发着呛鼻香水味的永音老师登场的缘故。由于她没有带体育馆用的运动鞋或室内便鞋,所以她就这样赤脚走进了体育馆,不过那双迷你裙底下延伸出来的美腿,漂亮得连身为女生的我也为之陶醉。正在体育馆里练习的男生们全都停下了动作,对这位突如其来的造访者行注目礼。不过他们的注目焦点主要是胸部和那双美腿。啊啊,怎么尽是一些笨男生啊。希望一之濑学长可别跟这些家伙一样才好……。
我狐假虎威地偷偷走在备受注目的永音老师身后。话剧社的练习时间早就已经开始了。如果是现在这个时间的话,恐怕神门应该也已经到场,开始进行肌肉训练了才是。虽然说我有正当的理由,不过连续两天迟到还是让我感到很不好意思。
不出所料,当我从后台登上舞台时,所有人都已经齐聚在舞台上了。我匆匆忙忙地走进播音室换装。当我回到舞台上时,所有社员正以永音老师为中心聚集在一起。
他们大概是在开会吧。我急忙地加入了那个圈子。
「下一个目标是全国高中话剧社联盟在夏天举办的大会。」
从一之濑学长的这句话开始,我也加入了话题之中。
「那是很大的大会吗?」
永音老师问道。一之濑学长立刻回答了这个问题:
「因为全国大约有两千五百所高中的话剧社加盟了这个联盟,所以这个大会实质上就像是全国大会一样。在分区举办的初选里获胜的高中,就可以进军全国大会。」
看来他们似乎正在讨论着下一次的大会,永音老师明明身为顾问,却什么也不知道啊。
「原来如此。那个初选是在夏天举办的吧。」
「正确地说是二次初选。大会最初的初选从去年冬天就开始了,而我们高中也已经通过了那个初选。」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这样一来,所谓的话剧大会势必得耗费很长的时间来战胜层层关卡。不过毕竟要完成一出戏也是挺费时的,这种情形或许是莫可奈何的也说不定。
「然后全国大会在冬天举行。」
从最初的初选到全国大会为止,要花上整整一年啊。真是一场壮阔的大会呢。
「这样一来,要是在初选获胜的话,应该会对准备考试造成很大的影响吧。」
永音老师以一副妖艳的表情干脆地说。
「没问题的。我们也有好好地用功念书呢!」
蹦蹦跳跳地这么说的人是三愈学姊。的确,我听说话剧社的学长姐们基本上成绩大多都不错。
「不,你当然是没关系啊。」
凑山学长断断续续地呢喃着。看来他似乎就是我所听说过的例外。
「因为八月就要登台演出了,现在差不多也得定下剧本才行。」
现在才五月而已。从那么早的时期开始,大家就开始为大会进行准备了吗?我有一点惊讶。尽管我在心里嘲笑什么都不知道的永音老师,不过身为社员的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如此。总之,这就是青春啊。」
永音老师盘起手来点点头。我想这个人一定什么也没听进去吧。
「不过,既然到大会开始之前还有一段时间,那么明天不练习应该也没关系吧?」
永音老师向一之濑学长进行确认。如果我的反射神经跟推理能力再敏锐一点的话,在永音老师说出下一句话之前,我应该可以把手伸进她的嘴里,拔出她的舌头吧。然而我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嗯嗯,是啊。我明天也打算暂停练习。」
「太好了,真帆。你明天可以和裕贵慢慢来了哟。」
永音老师这句话在所有人之间造成了一股冲击。其中,受到最大冲击的人是我。
这个白痴天使!我要把你当成棒棒鸡的材料!
「噢。真是令人期待呢,真帆。」
神门这么说完之后,露出了一脸开心的笑容。
你已经接受了她的说法吗?
我毫无顾忌地走近永音老师的身边后,便垫起脚尖在她的耳边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一回事?」
「问我怎么一回事,不就是为了寻找宫脇的约会吗?」
永音老师也小声地回答。
「你为什么要在大家的面前说出来呢?」
「我只是先确认一下有没有练习嘛。」
「被扼杀跟被扑杀,现在当场能做的只有这两种,你觉得哪一种比较好?」
永音老师默不作声。我想她应该不是在犹豫着要选哪个才好。
「对不起。」
永音老师静静地道歉。
「之后请你用神域自豪的力量消除他们的记忆。」
「那种事情不是那么轻松就能办到的……」
我将右手伸向永音老师的脖子。我觉得现在的我连苹果都可以捏碎。
「我会往上递交申请书的。」
「麻烦你了。」
我离开永音老师的身边。其他社员们正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这一切。
「我、我可不是要和神门约会哟。」
我主要对着一之濑学长解释情况。
「你也不用害羞得满脸通红啊。反正明天也不用上学,你就尽情地享受吧。」
一之濑学长爽朗地这么说。
「就说了不是这样的!」
我拉开嗓门大喊。
「别在意嘛,我们就一起开开心心地去玩吧,真帆。」
神门突然从背后抱住了我。
「你快住手啊!」
我使尽全力地甩开从背后抱住我的神门。
「你们打得好火热哟。我也要加入!」
三愈学姊一边开心地嚷嚷,一边贴上了我的腹部。她就这样把头埋在我的身上摩擦着。
「连三愈学姊也这样!请你住手!」
真是乱七八糟啊。
「话说回来,昨天的新进社员呢?」
凑山学长以茫然地声音这么说。我之后才听说,除了凑山学长以外的社员,似乎都从雏浦那里听说了宫脇早退的消息,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凑山学长没有被告知这个消息。这只能说是大家为了成全凑山学长在社团扮演的脚色,才故意不告诉他这件事吧。
「快——放——开——我——!」
为了用离心力去除身上所有的附着物,我一边在原地团团转,一边放声大叫。要是可以就这样把世界也一起甩开就好了,我一瞬间这么想着。
结果在这一天的练习之中,针对我的误会还是没有被解开。空口礼拜六要和神门约会。空口因为害羞而故意隐瞒这件事情。在话剧社成员的认知中就是这样的情节。
糟透了。情况真的严重到我已经束手无策的地步了。明明我的脑海里想的都是一之濑学长,然而我的心情非但不为他所理解,他的认知甚至还背道而驰。虽然不为对方所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自己的好感无法传达给对方也很让人难受。
我回到家,窝进了房间里。
该怎么做,才能解开这个让我束手无策的误会呢?我的烦恼已经全部汇集在这一点上了。当然了,我也很担心宫脇。不过,人类是一种残酷的生物,就算我再怎么清楚危险正迫近宫脇的身边,不过一旦自己的问题隐约闪过了脑海,意识的矛头还是会不自觉地摇摆不定。对不起,宫脇。
现在的我能办到的事情是什么呢?尽早找出宫脇,缩短和神门在一起的时间。嗯,只有这样了。
因此,我还是非得再度召唤出那个家伙不可啊。
我所召唤出来的最强魔兽。
它的名字是小怪。
虽然它的名字听起来很卑微,不过它却是一只相当狰狞的黑色猛兽,拥有不把魔法之炎当一回事的强韧体毛与皮肤。能够理解人类话语的高度智能,闪烁精光的红色眼眸。它具备了这些条件,是一只足以和最强之名匹配的终极召唤兽。
不过实际上它只是一只小猫一般大的笨蛋巨鼠罢了。因为太大了,看起来还有一点恶心。
我带了我爱用的长袍与魔法书,走出了房间。在前往一楼必经的楼梯上,我运气很差地遇见了夏树。
楼梯很狭窄。如果其中一方不先往后退的话,两边的人都过不了。
「闪开。」
我先发制人地说。
「姊姊才走下一二阶而已吧?毕竟我都已经爬上十二阶来到这里了,姊姊往后退不是比较好吗?」
夏树还是一样强词夺理。
「我是姊姊,你是妹妹。也就是说,我比较伟大。」
「是是。您说的是。感谢您啊、感谢您。托姊姊大人的福,我们平民才得以过好日子哟。」
夏树一边这么说,一边走上楼梯。虽然我挥舞着手来阻止她,不过单纯比力气的话,我是没有胜算的。
「呜哇!快住手啊!」
夏树使劲地猛推着我,就这样把我推回二楼。
「喂!给我回到原来的地方去!要不然就把我走下三阶份量的体力还给我!」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来。」
这么说完之后,夏树便把手绕到我的腋下,把我的身体给举了起来。
「嘿咻。哎呀,姊姊你变重了不少呢。」
「少罗唆!」
夏树把我的身体抱回了原来的场所。虽然这是我自己要求的,不过实际上一被人做出这种举动,我还是不由得厌恶起自己矮小的身材。
「姊姊又要去公园玩魔法游戏吗?你还是别做了比较好吧?」
愚蠢的妹妹露出怜悯的眼神看着我。我则是回瞪着妹妹。
「你放心吧,这才不是游戏呢。」
「那样更让人担心吧。」
我无视于还想说些什么的夏树,迅速地跑下了楼梯。接着我在玄关撞见了正要走入屋内的父亲。今天遇到的难关特别多呢。
我的父亲在中古汽车行上班,是一位极其平凡又典型的普通人物。他的身高、腆重、年收入,全都落在日本上班族的平均值上。如果要举出他身上的奇特之处的话,大概只有夫妻的感情好得异常,以及热衷于黑魔法的女儿是神域的特派员而已吧。
「真帆,这个时间你还要出门吗?」
父亲一边脱着皮鞋,一边对我询问。
「嗯,就像平常那样。」
「又是魔法游戏吗?」
「嗯。」
就算是我,也不敢对父亲说出和夏树一样的话。我可是个有良知的人啊。
「你最近似乎开始参加社团活动了吧。」
我有种父亲的话题会拖很久的预感。
「嗯,是啊。开始了哟。是话剧社哟。很有趣哟。那我出门了。」
我在父亲把皮鞋脱下来之前,便迅速地穿上了自己的鞋子,往门外飞奔出去。
「喂,真帆。我的话还没说完啊。」
我无视于父亲所说的话,往住家附近的公园前进。那里是我成功施展召唤魔法的地方。
夕阳已经完全没入了地平线。天空和白天大相迳庭,布满了厚重的云层,连一丝月光都看不见。我借助街灯的光线,在街道上前进着。
不过为什么双亲都对我开始参加社团活动一事,表现出如此神经过敏的反应呢?那种事情是我的自由吧。真希望他们别管那么多。
有点焦躁的我抵达了公园之后,便在地上画出跟上次一样的魔法阵,并且开始盏唱咒语:
「Numtsaremuaize……」
今晚看不见明月。
只有街灯静静地点亮了夜晚的公园。
我的咒语隐约地回响在公园之中。
今晚看不见星辰。
在除了我以外,空无一人的夜晚公园中。
呼唤魔物的声音清楚地响起。
今晚连天空也熟睡了。
在看起来有些滑稽的夜晚公园中。
只有我一个人的微弱心跳声平缓地起伏着。
仪式结束了。
我环顾着周遭。
来吧,出来吧,我最强的奴仆啊!
「吱——。」
传来了一阵令人怀念的叫声。我来回环顾着附近一带。然而尽管我听得到声音,却遍寻不着它的身影。该不会是我的召唤失败了,只呼唤出它的叫声而已吧?
我定睛扫视了整个昏暗的公园,试图找出那只黑色的巨大老鼠。
然后我发现了一个在花圃角落抖动的黑色小团块。
「既然你在的话,就快点出来嘛,小怪。」
当我松了一口气地这么说时,黑色的团块吓得颤抖了一下。然后它拼命地往花圃深处窜逃,试图藏起自己的身子。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巨大老鼠的身躯只是喀哧喀哧地在原地乱动,而没有继续钻进花圃深处。
我慢慢地接近小怪。
「这里有什么东西吗?你找到了谁的尸体吗?」
我越接近小怪,小怪的动作就越激烈。然而它的身体依然没有往花圃深处前进一丝一毫。
「喂,快停下来。」
我一找出小怪的尾巴,便抓着尾巴,把小怪的头从花圃中拔出来。
「吱——!」
小怪悲痛的叫声传遍了整个公园。
「你怎么了?忘记你的主人了吗?」
小怪死命地挣扎,试图逃离我的身边。我抓起小怪的颈背,硬是把它的视线转到我的面前。
「你瞧,还记得吧?我是空口真帆大人,对吧?」
小怪的身体正不住地颤抖着。它的表情就好像恐惧着什么东西的小动物一样。
啊,这么说起来,之前召唤它的时候,我是不是对它做了有点过份的事情啊?
「你该不会不是因为忘记我而逃跑,而是因为记得我才想逃跑吧?」
我莞尔一笑,以尽可能温柔的语气询问小怪。大概是我那温柔的模样让小怪感到安心的缘故吧,小怪的身体停止了颤抖。
「吱——」
漆黑的召唤兽轻轻地上下摆头。
「哎呀呀。明明还记得主人,却还想要逃跑,真是个坏孩子呢。」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我的握力增强了,小怪又再度吓得直打哆嗦。
「需不需要来点惩罚啊?」
小怪的头左右摆动着。
「那么你不会再逃走了吧?」
小怪上下摆动着头。
「那么就一起来帮我找出这一次的恶魔吧。」
小怪停下了动作。
「你行吧?」
小怪依然没有动静。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你变得可以说出『我行的』。」
小怪是召唤兽。所以不让自己多点自信是不行的。我身为召唤这家伙的人类,当然得负起教育它的职责。
我的心里罕见地燃起了认真的热情。
我握着小怪的尾巴后,便照着Giantsing(注:摔角招式之一,抓住对手的衔腾空旋转数圈浚,再将、之抛出。)的要领,开始转起了小怪。
「小怪,要是你有自信了,就大声地说出来吧!」
「吱、吱——!」
我的斯巴达指导之后还持续了两个小时左右。
礼拜六的一大早就要集合了。我在曾经目睹了宫脇的恶魔的那个车站等待神门。小怪也跟在离我一小段距离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斯巴达特训的成果,小怪现在相当地顺从我。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小怪看起来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真是一只没出息的召唤兽啊。
神门出乎意料之外地正好在集合时间出现。
「你没有迟到耶。」
我不假思索地说出口了。
「我不可能在和真帆约会的时候迟到吧。」
不知道为什么,神门自信满满地这么说。既然这样的话,希望你在平常的社团练习时也不要迟到。
「还有,今天可不是约会哟。」
「啊啊,我听永音老师说过了。好像是要找一位行踪不明的学生吧?」
原来那位老师也会确实地做些基本的说明啊。
「永音老师还另外说了些什么吗?」
「她说这是两人独处的良机,叫我不要错过这个机会。」
……我下次在化学准备室设置诡雷好了。
「算了,这件事就不管了。所以我们今天可不是去玩的,请你好好认清这点。」
我用手指指着神门,跟他确认这个事实。我必须事先预防这个男人的暴走才行。
「我知道啦。要找的人是之前来过话剧社的女生吧?」
「没错。」
「我总觉得那个女生有点不可思议呢。我也不太会说,该说是她身边的气氛不一样呢,还是什么的……」
虽然神门自己本人并不知道,不过他是个半人半魔。我想一定是那恶魔的部分和宫脇产生了共鸣。
「话说回来,该怎么找起啊?我们又不是警察。」
「没问题的。我可是有一只比警犬还要优秀的宠物呢。过来吧,小怪。」
我一呼喊小怪的名字,小怪便步履蹒跚地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这、这只老鼠!」
神门吓得跳了起来。他曾经见过小怪。而且不管对神门来说,还是对小怪来说,那都是一段悲惨的回忆。
「你该不会要用这只老鼠吧?」
「它才不是老鼠,它叫小怪。请你之后也这么叫它吧。」
「吱——」
小怪无力地叫着。它似乎真的很累的样子。昨天做得太过火了吗?我稍微反省了一下。
「好吧,那么小怪。」
我把小怪抱起来之后,便把嘴巴凑到它的耳边。
「告诉我这附近哪里散发出魔力的气味。我想你也知道,不要被神门的气味搞混了。」
我小声地告诉小怪这些话之后,便放下了小怪。神门并不知道恶魔的存在。根据永音老师的说法,恶魔的存在似乎不能随便让人类世界的居民知道。所以我也得注意一点才行。
「用这家伙真的没问题吗?」
神门正站在距离小怪相当远的地方,而且还微微地发抖着。这个不良高中生平常总是一副使坏的样子,不过他却很怕老鼠。真是太丢脸了。
「小怪,告诉我宫脇同学在哪里。」
小怪抽动了几下鼻子之后,便开始缓慢地动了起来。
「喂,我们该不会要跟着这只老鼠走吧?我们不去卡拉OK之类的地方吗?」
「要是不想来的话,你可以回去。再见。」
我一边追着从车站走向城镇的小怪,一边冷淡地对神门放话。
「说什么傻话!我可是为了和真帆约会才来的,怎么可能就这样回去!」
神门这么说完之后,便跟在我的背后。我的心跳稍微加速的情况就先保密吧。
于是我们就这样开始了宫脇的搜索。
不知道是不是小怪的嗅觉很优秀的缘故,我们在街上顺利前进,并没有中途迷路的情况发生。追着老鼠后头跑的少年与少女,我想这一定是一幅相当不可思议的风景吧。我们死命地持续追赶着小怪。虽然一开始神门的嘴里尽是各式各样的抱怨,不过从中途开始,他也为了不跟丢小怪而拼命起来。虽然神门以前绝对不是一个会像这样为了别人而拼命的家伙,不过我认为他最近改变了不少。话剧社的练习也是,尽管神门常常迟到,却还是每天参加练习,而且他也很认真地做完了训练课程。
如果他认真起来的话,似乎也是个老实坦率的好家伙……我不时将视线瞥向神门,同时在脑袋里想着这种事情。
我们经过了好几个红绿灯,逐渐离开了车站。我们远离了繁华的车站周边,往人烟稀少的街道前进。小怪毫不犹豫地在街道上前进。
我们从车站开始走起,经过了二十分钟左右,小怪抵达了一栋老旧的公寓。
放眼望去,周围尽是悄然无声的工厂与荒废的空地,是一个萧条的地方。这里就是宫脇的住处吗?不过永音老师说过宫脇还没有回家,所以如果这里是她自己的家,那么我们就白跑一趟了。
「她在这栋公寓里吗?」
神门问道。
「我不知道。不过这里似乎是跟宫脇同学有关系的场所。」
我巡视着公寓的门牌。一楼与二楼分别有五间房间,不过我却找不到写着宫脇的门牌。看来宫脇现在似乎不住这里的样子。再说,这栋公寓真的有人住吗?不管是哪间房间里,都听不见任何声音,玄关前也像是闲置了好几年似地肮脏。
「该怎么办呢?」
将整个公寓与周边环境巡视了一圈之后,我试着对神门这么说。神门只回了我一句「我哪知道」。真是值得信赖的学弟啊。
「继续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们先回去吧。跟永音老师问了宫脇同学住家的地址后,我们下次再去那里吧。」
「咦咦?那今天的约会就到这边结束了吗?钦,既然搜索暂时中断的话,那我们先去哪里玩玩再回家吧。」
我叹了一口气。明明宫脇正身陷危机的说。不过神门大概也不知道详情,所以会这样也是莫可奈何的。
「你们在做什么啊?」
就在神门嘻皮笑脸地试图搭我的肩,而我也把他的手拨开时,有人对着我们两人搭腔。声音的主人是我们未曾见过的老婆婆。她弯着腰,拄着一根拐杖。她的头发完全化为花白,脸上的皱纹多到让人无法分辨出原型。她站在马路上,直盯着在公寓面前吵架的我们。
「没事、对不起。我们……」
我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这栋公寓里已经没有人住了。」
在我硬是把话挤出来之前,老婆婆便抬头仰望着公寓,用寂寞的语气这么说。
「咦?这里没有人在吗?」
怪不得里面没有人的迹象。
「这栋公寓马上就要拆除了。我曾经是这栋公寓的管理员呢。」
老婆婆走近我们的身边。
「你们以前应该不住在这里吧。」
「咦、啊啊,是的。」
「住过这里的人我全都记得。之前也是,十年前搬走的女孩来这里的时候,虽然她已经是高中生了,我也还是记得一清二楚呢。」
十年前搬走的女孩?已经是高中生了?
形形色色的情况在我的脑海中彼此煤合。我瞥了小怪一眼。如果这家伙的嗅觉是货真价实的,那么这里应该是和宫脇有关的场所才是。
「那个,请问一下。那个女孩的名字是宫脇弥生吗?」
我以直球决一胜负地试着这么问了之后,老婆婆就盯着我的眼睛,愣了好一会儿。
「你为什么会知道她?你是她哪边的朋友吗?」
果然没错。这样一来,这里就是宫脇十年前曾经住过的公寓吧。
「那个,我们是宫脇同学的朋友。其实因为宫脇同学碰上了一些麻烦,所以我们正在调查她。如果您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们一些关于宫脇同学的事情吗?」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请求,老婆婆揪起脸来……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不过其实我也看不太出其中的变化。
「老人家的闲聊可是又臭又长哦?」
虽然神门露出了不情愿的表情,不过我立刻大力地点着头。看了我点头的模样之后,老婆婆把我们带到了附近的公园。
「又臭又长哦?」
神门在我的耳边模仿老婆婆的语气。我扳起脸孔别过头去。
「要是不想听的话,你可以回去。」
「开玩笑的啦。话说回来,差不多该告诉我真帆为什么要追宫脇学姊了吧。」
「那是秘密。还有,你在叫宫脇同学的时候会乖乖地加上学姊啊。」
「那是因为真帆是特别的啊!」
神门这么说完之后,便从我的背后抱住了我。呀。
「走开!烦死人了!」
老婆婆一直注视着这样的我们。
「年轻人真是乱来。你们是白痴情侣吗?」
「才不是呢!」
我虽然也不想对一个老婆婆发火,不过我还是尽全力地否定这句话。
「我们才不是白痴呢。」
虽然你是白痴,不过我们可不是情侣啊!我真的想这么大叫,不过一想到老婆婆可能会吓得心脏麻痹就作罢了。
我们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小怪好像很开心地,在坏掉的翘翘板上来回奔跑玩耍。
这里虽然狭小,却有相当多的树木,是个古色古香的公园。因为附近没有大马路,所以公园里显得相当宁静。
「宫脇一家是在女儿快要出生之前,才搬到了那栋公寓。」
老婆婆娓娓道来。
「他们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夫妻。我时常和宫脇太太聊天,她是个性情温和的美女哟。昨天遇到的女孩也长得跟她母亲很像呢。然后他们一家在女儿大概是小学生的年纪时就搬走了。好像是先生的公司成就不错,他们就搬到更好的地方去了。你说,最近的年轻人不是都会为了又新又漂亮的东西而兴高采烈吗?」
我想不管是哪个年代的人,都会为了又新又漂亮的东西而兴高采烈吧。不过我之所以会这么想,大概是因为我也是时下的年轻人吧。
「只是宫脇太太的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好。我听宫脇家的那女孩说,宫脇太太似乎还是因为生病去世了。」
宫脇的母亲是病死的。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
「毕竟她们母女俩的感情很好。发生了这种事情,我想那女孩一定很难受吧。」
「请问她的母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呢?」
「这个嘛,我记得她的确是说两年前。」
原本我以为宫脇母亲的死和恶魔有什么关联,不过看来似乎没有的样子。恶魔出现应该是最近的事情才是。
「不过她现在似乎有了新妈妈。」
「新妈妈?」
「是啊。她的父亲似乎再婚了。只不过。」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将身体稍微挪近老婆婆的身边。
「她说她和新妈妈处得不太好。宫脇先生为了纪念再婚,在这一带买了一户新的大楼公寓,最近才刚搬过来的样子。她在那边的生活似乎过得不太好呢。」
新的母亲吗……
我的双亲现在依然健在。关于这一点,我并不觉得特别难得,也没有特别感谢。不过要是其中一边因为生病或事故而去世的话……不行,我没办法想像。
不过这样一来,我能就明白宫脇在这个时期转学的理由了。
「宫脇同学还有另外说些什么吗?她有提到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我觉得好像离宫脇越来越近了,所以不由得快口地丢出了问题。
「她只跟我稍微聊了一下就回去了。」
「这样啊……」
小怪依然在翘翘板上玩耍着。看来之后很难再靠它得到更多线索了。所以我无论如何都得在这里得到能够采取下一个行动的情报才行。
「啊啊,这么说起来,她说过她想再进去那个房间。她说她很怀念以前住过的房间。」
「那是哪一个房间呢?」
「一〇三号室。因为门锁已经坏了,我叫她可以自由进出。」
「原来是这样啊。我也可以稍微参观一下吗?」
「嗯?是没什么关系啦,不过里面什么都没有噢。啊啊,对了。那女孩最后还问我『我可以变得跟以前一样幸福吗?』。」
老婆婆停顿了一下。
「我回她说『你当然可以变幸福啊』。」
变得跟以前一样幸福?
「怎么办?真帆。要去那个房间看看吗?」
我身旁的神门这么问我。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们说你们是那孩子的朋友吧。」
「咦?啊、是的。」
「那就帮我跟那孩子说『幸福是随处可得的』。在那孩子还小的时候,我时常念给她听的那本『幸福的青鸟』里头就是这么说的。」
老婆婆笑了。我总算能够分辨出她的表情变化了。
在公园和老婆婆道别之后,我们又再次来到了那栋公寓。然后我们进入了宫脇说过想进去的一〇三号室。
尽管室内伤痕累累,不过因为完全没有任何家具的缘故,房内看起来很清爽。我们在玄关脱下了自己的鞋子,走进了房间里头。才刚走进玄关的地方就是流理台跟厕所。我找不到浴室,这间房间似乎没有附浴室的样子。再往深处走去,里头有一间宽敞又铺满榻榻米的房间,这个房间里头还有另外一间铺满杨杨米的房间。
「怎么样,小怪。有闻到什么吗?」
我对着在榻榻米上磨蹭鼻子的小怪说。小怪竖起尾巴,在榻榻米上到处闻着。
「那只老鼠真的没问题吗?」
神门用一副质疑的态度说。他还是不相信小怪的力量。
「是小怪带我们到这里来的。」
就在我为小怪做出这般辩护时,小怪叫了起来。我们走进了最深处的榻榻米房。
在这间房间里,小怪正衔着某种四方形的纸状物。我从小怪嘴里接过那张纸,那是一张相片。
「这是三年前的东西。」
从我的背后窥视相片的神门这么说。从印在相片角落的日期看来,这的确是三年前的东西。
相片里的少女虽然稍微年幼了点,不过还是能清楚地看出是宫脇。背景像是医院里头的白色病房。宫脇的身边有个看起来很温柔的中年男性。然后在他们背后的床上,有一位坐起上半身,长得和宫脇很像的成年女性映照在相片里。
这是一张全家福的相片。我马上就理解了这个事实。这是宫脇的母亲还没去世之前拍的相片。
「为什么这种相片会在这里……」
「吱——」
小怪在壁橱前努力地表现出里面有什么东西的样子。我打开凭小怪的力量无法打开,而且也不好拉开的拉门。
壁橱的上层什么都没有,不过下层的深处却放了一个纸袋。
「神门,帮我拿那个纸袋。」
我这么拜托神门。要是里面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就麻烦了。
「噢。包在我身上。」
神门什么也没想就钻进了壁橱里,把纸袋给拉出来。我有一种神门第一次派上用场的感觉。神门打开了纸袋,里头塞满了相片和像是日记一样的东西。太好了,里头不是炸弹。
「刚才的相片是从这里头掉出来的吧。」
我轻声地说。每张相片里头尽是那位貌似宫脇母亲的人物。而且这些相片几乎都是和宫脇一起拍的。光看相片就可以知道这对母女的感情真的很好。全部的相片里都洋溢着如此幸福的笑容。
她们看起来真的很幸福的样子。不过这位少女马上就要和母亲天人永隔了。一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人世间的无常。
「这大概是宫脇同学昨天带过来的吧。」
「毕竟宫脇学姊一家十年前搬离了这里,照一般的逻辑思考来看,应该是这样吧。这种东西也不可能留上十年之久。」
听到神门的嘴里说出「照一般的逻辑思考来看」这种话,我有些惊讶地轻声笑了出来。
「真帆,有什么好笑的啊?」
「没什么啦。」
这么说完之后,我才为自己和神门如此轻松地嘻闹感到惊讶。或许这是我第一次对男生如此坦率地说出自己的话语也说不定。当我注意到这一点时,我察觉到我的心跳只稍微加速了一些些。
「毕竟她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这里,或许她还会再回来也说不定。」
「难不成我们要一直在这边等噢?」
「怎么可能。我明天还有其他事情呢。」
我望向还在房间的角落嗅着榻榻米味道的小怪。小怪察觉了我的视线,身体僵硬了起来。
「小怪,你可以留守吗?」
小怪一边颤抖,一边缓慢地上下摆头。昨天的教育性指导似乎确实地展现出效果了,真令人开心啊。
「那么你就在这边注意宫脇有没有回来。如果她有过来的话,你就跟踪她,找出她现在的藏身之处。知道吗?」
虽然小怪沉思了几秒钟,不过它又再一次地上下摆头。我想它一定不是在想自己办不办得到。而是在想要是说自己做不到的话,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情况。
「很好。总之,这样大致上的情报就调查完毕了。已经没有我们能做的事情了。」
我对神门这么说。
「那接下来就是正式的约会罗。」
「反过来了吧。我们已经没有继续一起行动的理由了,赶快回家吧。」
「什么啊!现在才上午耶。至少一起吃个中餐嘛。」
要是在餐厅被一之濑学长看到就麻烦了。
「不行。我要回家了。」
「喂!」
神门硬是抓住了我的肩膀。那股力道之强,让我不假思索地大声惨叫。
「请你不要那么粗鲁!」
我大声地对神门说。
我原本以为神门会回嘴说些什么。不过让我惊讶的是,神门居然老实地低下头来。
「对不起,我太大力了。」
我准备好的怒吼还没爆出口,就已经宣告终结了。
「我只是想和真帆再多相处一会儿而已。」
被他这么明目了然地一说,我也害羞了起来。
「不过……」
我的心情游移不定起来。
「好啦,只是一起吃个中餐而已。好不好?好不好?」
神门直视着我这么说。我因为害羞而不假思索地避开了视线。
「真拿你没办法。吃完中餐以后,就要马上回家哟。」
我像是哄小孩子似地这么说。然而单纯的少年却完全不介意这点小事。他轻快地蹦蹦跳跳,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看了他的模样,我有一种做了好事的感觉。
情况真是糟透了。
幸好还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个情况。不过这个情况不管什么时候被人发现也不奇怪。
我和神门一起走进了车站附近的家庭餐厅。我们也不是特别想去这间餐厅,只是这间餐厅凑巧映入眼帘罢了。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要是我们走进一间更远离市镇、更为冷清的定食屋就好了。
老天爷到底要为我带来多少考验,才肯善罢甘休呢?还是说这其实是恶魔的陷阱呢?
糟透了。
一之濑学长正坐在我斜对面的位子上。另外还有貌似朋友的一二个人。一之濑学长大概是和他们出去玩,偶然间才走进了这间餐厅吧。因为神门背对着一之濑学长他们一行人,所以我想他应该不会立刻察觉到。而一之濑学长也背对着这边而坐,在大部分的情况下,应该也不会注意到这边才是。也就是说,掌握了这种情况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至少这点让我感到安慰。
先进入店里的人是一之濑学长他们。神门即使看见了一之濑学长的头,也没有察觉到对方是一之濑学长,就这样在位子上坐了下来,不过我可是马上就发现了。然后为此焦急了起来。
一之濑学长知道我要和神门一起出门的事。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这点我也很清楚。不过我还是不愿意让他看到我和神门在一起的景象。
「真帆要点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的神门大声地叫着我的名字。不过要是对神门说明状况的话,他说不定会突然冲到一之濑学长的桌边,说着「我现在跟真帆在一起」之类的话。所以我现在非得努力地不让神门察觉到才行。
「神门。其实我有耳朵方面的疾病。」
我装出一副老实的表情这么说。
「疾病?是什么样的病啊?」
「叫做兔子病,这种病会过度放大我所听到的声音。所以你讲话的声音不要太大声。」
我努力地挤出微笑。然而神门只是沉默地注视着我。这种谎言果然骗不了他吧……。
神门只是一直凝视着我。没办法了,现在就揭穿这个谎言吧。就在我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神门率先开口了。而且是用非常微弱的音量说:
「小声说话就可以了吗?」
神门的表情相当认真。
呵呵呵。这家伙真是个白痴。这样一来,一之濑学长就不会注意到我们这边的声立日了。
神门憨直地遵守着我所说的话,持续用微弱的音量说话。不过人一旦欺骗了他人,似乎必定会遭受到报应的样子。正当准备接受点餐的店员来到我们这桌时,事件发生了。
「请问你们决定好要点些什么了吗?」
年轻的女性兼职店员带着满脸的微笑询问我们。和其他店员们比起来,她说话的音量算是比较大声的。正当我准备点餐的时候,神门瞪着那位店员瞧。
「喂,安静点。真帆她……」
这个笨蛋,他想对别人说出我的谎言吗?
「笨蛋!想也知道那是骗人的啊!」
我在当众出丑之前,对神门大声怒吼。于是神门愣了一会儿之后,他的脸变得一片通红。
「你骗了我吗?」
神门一边这么说,一边站了起来。
「这、这位客人?」
困扰的店员不知该如何是好。然而,真正最糟糕的事情从现在才开始。
听到骚动声而感到奇怪的一之濑学长转过头来面向这边。
我极为慌张地摊开菜单,挡住了自己的脸。
不,只有这样是不行的。只要神门的脸被看见的话,我也在场的事情马上就会被拆穿了。为了打破这种情况……。
「对不起!」
我把菜单压在脸上站了起来,试图就这样逃出店外。
「这位客人,请把菜单还给我们!」
店员小姐对着我大叫。然而我却无视于她的叫声,开始跑了起来。不过因为我在菜单挡住了视线、看不见前方的状态下奔跑,所以我在一开始的几步就被其他的桌子绊倒了。啪咚,一阵巨大的声响传遍了周围。
绊倒我的桌上的水杯翻倒,浇了我一头水。
「真帆,你在干嘛啊?」
虽然神门一度愤怒起来,不过看了我的异常行动之后,他的怒火也冷却了下来。然后我想就这样化为一尊石像。
我戒慎恐惧地抬起头来,确认周遭的情况。一开始,我看见了神门那张吃惊的脸。然后在他的背后,我看见了许多注视着这边的人们的脸,以及一之濑学长的脸……才怪。这个人只有发型跟一之濑学长一模一样,相貌却全然不同。看来我是把这个人误认成一之濑学长了。
我一个人在搞什么鬼啊。
水杯从桌上滚落下来,砸到了我的头上。
我想干脆就这么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