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大家似乎都叫你『黑魔法』的样子。」
傍晚。
一位少年。
我。
他的话一传进耳里.我的心顿时骚动不已。
为什么他会知道这种事情呢?
为什么他会这么说呢?
「我知道你会施展魔法的事哦。」
冲击性的一句话。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秘密。
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危机似乎正逐渐朝着我逼近过来。
空口真帆很阴沉。
空口真帆这个人就是我,不过就如同一开始宣告的一样,我是个百分之百的阴沉少女。我无法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要和素未谋面的人攀谈更是绝对不可能的任务。在很多人群聚的场合中,我总是用比隐形战斗机更为精妙的迷彩伪装躲藏在人潮里。就算在一对一单独相处的场合中,也曾经有过对方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情况发生。
为这样的我带来安宁与快乐的是种种古代咒术与诅咒魔法。没错,我为超自然现象倾倒,同时也深受黑暗面吸引。这大概是国中时发生的事情。
不久,大家似乎都用「黑魔法」叫我了。我想这个绰号的产生不光是因为我的兴趣,像是娇小的身材、弯腰驼背及总是低着头的姿势等等,外观方面的印象必然也有很大的影响吧。把空口真帆的「空」用音读念成「kuu」,再把「口」当成片假名的「ro」,就成了我的绰号「黑魔法」。想出这种绰号的家伙脑袋还挺不错的嘛,把「口」当成片假名来念的想法还真是有趣。抱歉,那是骗人的。我一点都不觉得有趣。别人私底下的毁谤中伤还是让我受到了心灵创伤……才怪,因为我不是那种柔弱的女生,所以反而有越来越热衷于黑暗仪式的倾向。目的当然就是为了诅咒嘲笑我的敌人!
不过那已经是短短数个月前的事情了。
这样的我如今有了巨大的转变。
我加入了社团。在班上交到了朋友。有了伙伴。有了温柔又风趣的学长姐。有了烦人的学弟。社团还来了个白痴的顾问老师。
虽然后半段的那些家伙们是否有为我带来好的影响依然存疑,不过我在这数个月间确实大大地改变了。更重要的是我陷入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恋爱。
那是典型的单恋。就算再怎么焦急、再怎么疾声呼喊,我的思念还是无法传达出去。不过那个人却是我第一个真正重视的人。
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人会产生如此巨大的转变吗?这点连我自己都很怀疑。不过所谓人的转变或许就是这种东西也说不定。不管契机是什么,人要改变的时候就会大大地改变吧。
「真帆?」
这句话将呆呆望着窗外积云的我拉回了现实世界。电车抵达车站后,车门同时开启。外头温暖膨胀的空气涌进了车内。
「啊,是。对不起,我刚刚在发呆。」
坐在我身旁的少女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的脸。可爱的大眼闪闪发光的少女·弓滨三癒和我面面相觑。如果光看外表,就算要说她是小学生或中学生。恐怕也不会有任何不协调感吧。不过她可是个堂堂正正的高中生哦,而且还是比我大一届的高中三年级生。如果被从事不老不死研究的神秘教团发现的话,她的身体或许会被肢解得七零八落也说不定。三癒学姐就是拥有这般超乎寻常的稚嫩脸孔与娇小身躯,两束绑得直挺挺的头发被从外界入侵的热风吹得不住晃动。
「你很累吗?晚上有好好睡觉吗?明天可是返校日哦,你还记得吗?」
三癒学姐对我使用敬语。不,这位娇小的学姐不管对谁都会使用敬语。虽然我一开始觉得很不可思议,但现在已经完全习惯这种情况了。
「我没事。我真的只是恍神了一下而已,因为刚才稍微回想起至今为止发生过的事情……」
我将视线转回窗口的方向。在从深蓝色渐层为水蓝色的天空正中央,太阳正以强烈的威势照耀着大地。白云宛如雪山或棉花糖一般从下方耸立起来。沐浴在炽烈的阳光中,纯白色的云体看来十分绚丽灿烂。世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耀眼的呢?
「至今为止发生过的事情啊。嗯~~真帆入社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呢。」
车门关闭,电车再度开始行驶。车内的空调迅速补充了散溢到外头的冷气。我只是一味地看着天空、浮云,还有一望无际的田园。一群穿得不多的孩子正骑着脚踏车全力冲刺,他们都因为暑假的到来而显得相当兴奋的样子。世界看来无比和平。
「神门还曾经演戏演到一半跑掉呢。」
三癒学姐笑着说。虽然那个事件对我而言可无法轻易地一笑置之,不过现在回头一看,那或许也算是一段还不错的回忆吧……不,就算时间的流逝再怎么将记忆美化,那依旧是个糟到极点的经验。
「是啊。那次真的是……」
虽然心里浮现出无数咒骂的字眼,但我可不想让坐在身旁的纯真高中生听见那种惨烈的话语。
「不过神门现在也认真到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这次的大会应该可以放心了。」
这次的大会。
「是啊。话说回来,如果他每次都像那样子中途逃跑的话,我真的要对他施以磔刑、串刺、烙刑……」
我不自觉地脱口说出了真心话。
「嗯?你刚才说了什么?」
「不,什么也没有。我只是在想这次的大会真令人期待呢……」
幸好我的声音很小,咬字也不太清楚。可是对一个站在舞台上的演员来说,这却成了致命性的缺陷。不过现在已经比当初刚入社的时候好很多就是了。
「啊。下一站快到了。」
这么说完,三癒学姐便从行李架上取下大份量的行囊。她总是在巨大的背包里塞满了大量的物品。那挺直背脊从行李架上取下东西的动作甚是可爱。
一走出电车,预期中的热气瞬间包围了我们。由于这里是地方线的无人车站,因此车站完全是户外的开放式空间。能够保护我们免受闷热暑气折磨的,只有头顶上一排老朽风化的屋顶而已。我们脱离这片靠不住的绿洲,走出车站。
「今天也要顺道去便利商店吗?」
在要命的热气中直接从车站去学校是件很累人的事情。所以我和三癒学姐在暑假中去学校时总会顺便晃进便利商店,并且在那里纳凉、买罐饮料。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后,便跟着学姐走进了车站附近的便利商店。
便利商店里充满了和刚才在电车里感觉到的气温差不多的凉爽空气。当我们正准备前往陈列宝特瓶果汁的冰箱时,我发现了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嗨!」
两个高中男生正站在杂志陈列区看杂志。
「真帆。」
其中一人带着满脸的笑容向我走过来。我用等同于他接近的速度往后退。
「你不要跑嘛。」
「那你就别过来啊。」
我对试图接近自己的少年投以严厉的视线。他的身高只比我高一点点,所以就男生来说算是矮个子;染成茶色的头发抓成随意耸立的发型,看来相当具有攻击性;胸前挂着一条大大的骷髅银项链。这家伙显然是个不良少年。就算脸蛋长得再可爱,这男人.神门裕贵依然是个彻头彻尾的不良少年。此外,这男人是高一生,而且跟我一样隶属于话剧社。虽然他身为学弟。却完全不尊敬我这个高二的学姐。这种程度已经不能不说是没有常识了,莫非这是新式教育造成的弊病?
「不要过来,你会把不良少年症候群传染给我的。」
「才不会传染呢。话说回来,真帆打算一直把我当成不良少年到什么时候啊?」
「不要过来,你会把白痴病传染给我的。」
「就跟你说不会传染啦!」
我一边和他保持距离,一边逃向三癒学姐。三癒学姐苦笑着说:
「在便利商店可不能大吵大闹哦。」
被娇小的学姐当成孩子似地谆谆告诫,我感到非常羞耻。不过神门却一点也不觉得害羞的样子,他一定以为没有人会对他发火吧。
「要是引发了什么问题,搞得学生会再度要求我们停止活动的话,那该如何是好啊?」
正在看杂志的另一个高中男生说。他的身高很高,体格相当结实。把晒得略黑的手臂叉在腰上的他也露出了苦笑。
「神门和湊山是约好了一起去学校吗?」
三癒学姐惊讶地说。湊山指的是站着看杂志的学长。顺道一提,他也是话剧社的社员。的确,湊山学长和神门直到不久之前都还水火不容。虽然最近已经没有那么严重了,但这两人的关系已经进展到能够要好地一起去学校了吗?
「不是啦,我们只是在这里偶然遇见而已。」
神门也点头附和湊山学长说的话。不过这两人光是愿意单独相处,就已经比以前进步许多了吧!
「那么大家就一起goto学校吧!」
以买完东西的三癒学姐为首,话剧社一行人走出便利商店,并且朝学校迈进。尽管我什么也没买,店员还是对我说了声谢谢。对不起,下次我一定会买些东西的。
我踩着轻快的步伐在仿佛要把鞋底熔化掉的炽热柏油路上前进。光是像这样和伙伴并肩前行,我就毫无来由地感到开心。
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平凡日子。
司空见惯的时间。
一点也不特别的瞬间。
我怀着清爽的心情走在这些令人怜爱的日常生活上。我们走进由鲜绿色树木形成的林荫中,那里就是学校的正门。正在跑马拉松的网球社社员们经过我们的身旁;校园里回荡着即将出席大赛的管乐社的合奏音色;棒球社的呐喊声,还有足球社的吹哨声。虽然时值暑假,学校里却显得朝气蓬勃。有别于平时的学校,那是更和缓、更悠闲的活力。
我们朝体育馆前进。
「不过天气还真热啊。为什么会这么热呢?」湊山学长愤恨似地抬头仰望太阳。
「因为现在是夏天啊。」
听到三癒学姐这句再理所当然也不过的回答,湊山学长叹了口气。
「那种事情我当然知道啊,可是天气也未免太热了吧。」
「这好像是拉尼娜现象(注1:反圣婴现象)所造成的影响哦。」
我小声地展露之前从电视上获得的知识。
「那是巴西的足球选手对吧?」
在神门的无知跟前,我的小知识也失去了效力。这个白痴不良少年!
「好啦,就在我们抱怨着好热好热的时候,体育馆到了!」
就算沐浴在强烈的阳光下,我们的练习场依旧毅然决然地耸立着,连一滴汗都没有流。
体育馆的窗户全部都是打开着的,好让里头稍微能够通风。我们换了鞋走进体育馆内。现在还是上午,篮球社和排球社的练习似乎下午才开始,所以这段时间使用体育馆的就只有我们话剧社而已。
平时总是放下来的布幕今天拉起来了,舞台上还打了灯光,那是已经有社员来了的证据。
舞台上有一位长发少女,以及一位头发绑成三股辫子的少女。两人都已经换上了运动服,并且以一副临战态势等着我们。此外还有另一个穿着制服的男学生——我的双眼聚焦在他身上。
「志乃!」
才刚进入体育馆,三癒学姐立刻对着舞台大叫。虽说这里除了话剧社社员以外就没有其他人在了,不过像这样突然大叫真的可以吗?三癒学姐的呐喊声让我吃了一惊。心跳也快了几拍。不过我的心跳之所以会加速,不光只是因为惊讶的缘故而已,投映在我眼里的学长让我的体温逐渐向上攀升。
被唤为志乃的女社员优雅地朝这边挥手,脚步连动都没有动。她身旁的少女也开心地对我们摆动手臂。
而他就在旁边笑着。
要是一直注视着他的话,或许会被发现也说不定。察觉到这点的我怀着一颗扑通扑通直跳的心悄悄撇开视线,然后带着害羞与喜悦交织的心情走上舞台。
值得信赖的伙伴们。能够相视而笑的朋友们。最重要的人。
就算会被人耻笑幼稚,就算会被人嗤之以鼻,对我而言,他们还是无可取代的宝物。
话剧社的大会就快到了。和大家一起朝着同一个目标迈进的一体感,让我的心情亢奋不已。
「那我们再来一次。」
听到这个指示后,所有人又回到了一开始的位置。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重来了。我在舞台上大声呐喊、使劲摆动身体、全心全意地表达感情的次数多得数不清。
篮球社和排球社已经来练习了,所以舞台的布幕也跟着放了下来。由于通风不良,再加上空间的压迫感,使得舞台上变成了宛如正在洗蒸气浴般的状态。在这之中,大家满头大汗地拼命摆动身体。
「空口同学,动作再稍微做大一点。你那样后面的观众会看不清楚的。」
社长对我下了指令。
刚才我看得入神的人正是社长一之濑拓马。虽然那修长纤细的身段完全不会给人弱不禁风的感觉,但却显得既柔软又优美。轻轻飘荡的发丝漂亮得连身为女性的我都感到钦羡不已,脸蛋更是比艺人要端正细致得多。只不过如今他却露出一副有点可怕的表情,嘴里不断说出严厉的话语。
「是、是的。」
我战战兢兢地这么回答后,便尽可能如实地照着他的话做。
虽然一之濑学长并没有对我怒吼,也没有斥责我,不过被平时态度温和的他这么明确地警告,我总觉得有点害怕,态度也变得奇怪起来了。
「要逃离『过去』是不可能的,因为『过去』是无法改变的东西。」
我不自觉地在意着布幕说。在我的脑海里,布幕后方是满座的观众席。
「唉,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唉……唉!」
留有一头黑色长发的少女这么问我。平常形象沉着文静的她,如今却显得有些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用说,那当然是演技,不过她的表演真的很活灵活现。她叫雏浦志乃,是刚才在舞台上平静地对我们挥手的社员。虽然我们同学年,但她看起来却比我成熟,演技也精湛多了。
我的双眼捕捉住雏浦同学的身影。
一定要考虑到登场人物的心情才行,一定得融入角色才行。
我饰演的是一位生病的少女,这一幕是和前来探望的少女对话的戏。顺道一提,我注定再过不久就要死去了,不过是在戏里头就是了。
不治之症。看不见的希望。没有未来的道路。在这之中,少女感觉到了什么,想了些什么,又会说些什么呢……?
「我已经没有『未来』了,这样的我诉说着『过去』又有什么错呢?」
我对这段台词没有真实感,想像力完全跟不上剧本的脚步。究竟要被逼迫到什么样的窘境之中,人才会说出这种话呢……?
啊啊,好困难啊。
之后我们还是不断地继续练习。暮色吞没城镇时,一之濑学长中断练习,并且集合了所有人。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他的语气感觉不像是今天的练习得到了相对的成果,所以练到这边就够了。虽然还想继续练下去,但考虑到社员们的时间和体力,继续练下去的效果也不会太好——我想一之濑学长应该是这样判断的。事实上就算到了差不多该离开体育馆的时间,一之濑学长也都没有露出满意的表情。其他学长姐也一样。他们似乎都认为我们还可以演得更好的样子。
就连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就像在五里雾中扎稻草人一般。该怎么做才能塑造出漂亮的形体,该怎么做才能完成漂亮的成品,我完全摸不着头绪。
「真帆同学。」
某个人拍了拍有点失落的我的背。还没介绍的最后一个社员温柔地对我说:
「你没什么精神哦。」
她一边晃动着三股短发辫,一边注视着我的脸。我硬是挤出一个笑容,并且轻声回答「我没事」。
「就算你这么说也骗不了我的。我可是看得很清楚哦……咦,哎呀!」
少女突然开始在原地转起圈子,然后她的身体传出了响亮的蝉鸣。不知道从哪里跑进来的五只蝉居然紧紧地黏在她的背上。
「哇哇哇,救我啊,」
她的名字是宫脇弥生。说起她值得一提的特征,大概就是那白皙可透的肌肤,以及总是能唤来各种不幸的吸引力吧。只要她开始走路,马路就会塌陷;只要她停下脚步,陨石就会砸下来……虽然这样说是有一点夸张啦,不过她确实经历过许多相当类似的灾难。
换句话说,她是个倒霉到极点的女孩。
「快拿下来快拿下来快拿下来快拿下来。还有让这些蝉闭嘴啦,」
宫脇同学一边转圈圈,一边哭喊。就算她这么说,我也不想徒手抓蝉,而且要将手湊向不断打转的宫脇同学背上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因此,我迟迟没有出手帮助宫脇同学。
「来。」
我的背后才刚传来声音,一只柔韧的手臂便紧接着伸向宫脇同学。在下一个瞬间,那只手从不断绕圈子的宫脇同学背上准确地把五只蝉全都抓了下来。就算在怪人云集的话剧社里,办得到这种事情的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姐姐……」
宫脇同学换上一脸恍惚的表情。救了她的是雏浦同学。每当情绪激昂时,宫脇同学总会不由自主地叫雏浦同学姐姐。我不知道这种行为有什么意义,也怕得不敢开口问,只不过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就是了。
「它们是从外面飞进来的吧。接下来它们能活的时间也不长了,要是让它们在这么狭窄的体育馆里终其一生就太可怜了。」
雏浦同学抓住的蝉非常安分。这是因为就连昆虫也能明白弱肉强食的真理吗?还是雏浦同学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让这些蝉乖乖地闭上了嘴呢?总之,雏浦同学就这样抓着蝉走出了体育馆。她的模样有点可怕。
「……好棒。」
宫脇同学直直地盯着雏浦同学,并且轻声地这么说。她的模样也有点可怕。
「现在立刻出发的话,还赶得上十五分的电车哦。」
三癒学姐对脑海里塞满了各种烦恼的我这么说。
现在这时间如果走快一点的话,的确还来得及搭上电车。我们冲进位于体育馆二楼的播音室,并且匆忙地换下衣服。
三癒学姐以惊人的速度率先冲出来,我也紧跟在她的后头。
「再见。路上小心。」
看了这样的我们后,一之濑学长露出苦笑。
「啊,是、是。学长再见,」
我害羞得无法直视一之濑学长。简单地行了一个礼后,我马上拔腿追赶三癒学姐。顺道一提,宫脇同学也是搭电车回家,不过因为她现在还处于恍神状态,所以我们两人便决定自己先回去了。
「今天一定要搭上十五分的电车!」
虽然我们没有急着赶回家的理由,不过三癒学姐却不知道为什么非常执着于那班车。我想那一定是因为像这样繁琐地设定好没有特殊理由的目标,人生才会变得高潮迭起吧。
「是、是。」
另一方面,我光是为了跟上三癒学姐就已经耗尽所有力量了。在话剧社里,我的体力远远不及其他人。追上在娇小的身躯里安装了强劲引擎的三癒学姐,是刚结束练习的我最后的肌力训练。
今天和一之濑学长没说到什么话呢……欠缺氧气的脑袋里浮现出这句话。明天虽然是返校曰,不过在那之后应该还有排练,而且后天也要练习。到时候还能见到他,还能跟他说话。
不过……
光是见到一之濑学长已经无法满足我了。越是见到他,越是和他说话,越是接近他,越是了解他,我就越无法忍受只是待在他的身边。渴望得到更多的心情变得越发强烈。我是这么地喜欢他。所以我希望一之濑学长也能喜欢我。
这种想法大概很自我中心吧。如果这样称得上自我中心的话,那么这一定也是名为恋爱的自我中心。就算明知不可能,内心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渴求。
我想成为一之濑学长的恋人。
到了傍晚,外头变得稍微凉爽了一点。当着枣红色的阳光,三癒学姐穿梭在刚结束社团活动准备回家的学生之中。有时她会转身向这边大大地招手。
「真帆!快点快点!再两秒就要跑到车站哦!」
「不、不可能啦……」
现在的我很幸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很幸福。就算没有和一之濑学长交往,只要现在的状态还能持续下去的话,或许就已经足够了也说不定。我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一时糊涂,导致社团内的人际关系变得尴尬无比。
那么我能容许一之濑学长和其他女性交往吗?虽然那不是我容不容许的问题,不过我也不认为自己能衷心地献上祝福。这样一来,自己和一之濑学长交往果然才是我最期望的结局吧。
真是的,像我这种不知道想怎么做的生物也真是罕见。
三癒学姐依旧以大幅度的动作招手。为了尽快赶上娇小的学姐,我用尽所有的体力。
「空口真帆同学。」
耳边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我停下脚步,并将视线转向声音的主人。我对这个声音没什么好印象。
「可以耽误你一些时间吗?」
温柔的语气。温柔的双眸。可是看到他之后.我最强烈的感受却是不明究理的恐惧。
他比一之濑学长高一点,身材也比有点纤细的一之濑学长要来得强壮。虽然他身上散发出柔和的气息,但本质却蕴含着某种具备攻击性的要素。
「那个……」
我知道这个人是谁。可是却想不起他的名字。
「我还没有对空口同学做过自我介绍吧?我的名字是吉野龙司。请多指教。」
吉野……他是我们高中的学生会长。
话剧社从以前开始就时常和学生会发生冲突。虽然我不清楚学生会为什么如此执着地攻击话剧社,不过话剧社确实受到相当严重的欺压。
「这个,那个……」
我因为不知道该回答什么而感到相当困窘。我原本就不擅长和不熟的男生讲话,如果对方是话剧社的宿敌学生会长的话,那就更不用说了。此外,他那不逊于一之濑学长的俊美容貌也是让我感到手足无措的原因之一。
「其实我有点事情想拜托空口同学。你现在有空吗?」
「现在?而且还是拜托我?」
三癒学姐在远处蹦蹦跳跳。
「我已经要回家了。」
「我不会耽搁你太久的。」
「可是……」
他要拜托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虽然我也不是不在意,不过让三癒学姐等我总是不太好意思。
「有人在等我……」
会长露出了微笑。
看了他的笑容后,我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这事也跟你的秘密有关哦。」
「我的秘密?」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因为我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我也搞不清楚他指的究竟是哪个,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是哪个我都不想公开。
「那个,我的秘密指的是……?」
「以前大家似乎都叫你『黑魔法』的样子。」
会长毫不迟疑地指出我讨厌的回忆。
「嗯,是啊。」
原来是这件事情啊。心情被打坏的我一边瞪着他,一边回答。
「虽然那对你来说似乎不是什么太好的回忆,不过我个人倒是对这绰号有很高的评价哦。这不是在开玩笑,我真的觉得这绰号取得很好。」
在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一股以往从未感受过的不安。
眼前的男人双眼深不见底。我反射性地试图远离男人身边,可是会长却抓住了我的手,不让我逃走。
「不要。」
我不由自主地喊出声音,不过会长却无意放开我的手。他的脸朝我湊了过来。他说的话不能听。我得赶快逃走才行。
「我知道你会施展魔法的事哦。」
会长悄声说出来的这句话让我的心脏瞬间冻结。有别于热气造成的汗水,黏度更高的冷汗正流过我的背脊。
「你想对真帆做什么?」
三癒学姐似乎注意到我的异状而赶了过来,并且将会长的手拨离我的手。然而处于出神状态的我却无法好好说话,也无法正常思考。
「失礼了。不过我什么事情也没做哦,我只是有些事情想和空口同学谈谈而已。」
会长依然十分沉稳地这么说。然后他瞥了我一眼。
「不会花你太多时间的。而且我认为那件事对彼此来说都很有意义,不知你意下如何?」
三癒学姐怀疑地来回看着我和会长。
我该怎么办呢?
就一般情况而言,会长说的那些话只不过是胡言乱语罢了,不过遗憾的是他说得完全正确。也就是说,我确实会施展魔法。
如果我公然这么说的话,人家或许会以为我的脑浆因为天气太热而腐败了也说不定。不过没办法,那是事实。我的确是个会运用魔法的魔法少女。话虽如此,实际上召唤出巨大老鼠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会长显然有问题。不过我对他知道魔法的事情也感到相当有兴趣,而且要是现在反抗他的话,他或许会转而将魔法的事情告诉三癒学姐也说不定。虽然照常理来想,三癒学姐是绝不可能相信什么魔法的,但我还是希望能避免产生奇怪误会的情况。
「如果不会拖太久的话。」
这是我下的判断。
「真帆?」
三癒学姐担心地说。她大概以为我被会长恐吓了吧。就情况看来,会长说的那些话确实很接近恐吓。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真的只有一下子吧?」
为了让三癒学姐放心,我连珠炮似地不断发问。
「啊啊,我们到学生会室里谈吧。」
也就是要避人耳目的意思吗?虽然我的心依然微微地抗拒着,但我还是乖乖地跟着他走。
「对不起,学姐。请你先回去吧。」
「真的没问题吗?」
一看到三癒学姐的眼睛,我就恨不得现在立刻跟她一起回去,好让她放心。可是我却大大地点点头,并且露出了笑容。这是我能克尽的最大努力。
「那我们走吧。」
我们留下三癒学姐走进校舍。不可思议的是体育馆明明那么闷热,校舍内却充满了异常冰凉的空气。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有别于外头红色的夕阳余晖,校舍内显得极为惨白。
抵达学生会室后,会长便催促着我进去。室内整理得很整齐,看起来相当干净。我想这一定都是副会长整理的。我回想起副会长那张神经质的脸,并且想像着她厉声下令打扫的情景。
「接下来。」
关上学生会室的门后,会长便请我在椅子上坐下。然后他自己就这样站着说话。
「就算看到我,空口同学也感觉不到什么吗?」
我有一种讨厌的感觉。不过这种话当然不可能说得出口,所以我只是轻轻地歪着头。
「是吗?毕竟缔结契约才过不到几天,要感受到同样的波长果然还是太早了啊。」
「契约?」
这个人在说什么啊……?
「算了,我就直接进入正题吧。其实我有件事情想要请空口同学帮忙,那是只能拜托空口同学的事情。」
只能拜托我的事情?
委托我咒杀吗?
「我会使用魔法。」
……这个人真可怜。哎呀,虽然这话由我来说也有点奇怪,不过照常理来想,会把自己能使用魔法挂在嘴上的不是新兴宗教的教祖大人,就是怪异的魔术师,再不然就是脑袋有问题的人。哎呀,虽然这话由我来说也有点奇怪就是了。
「是这样吗?那还真是厉害呢。」
我用不带感情的声音回答。不过会长却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我想要完成让死者复活的魔法。」
让死者复活?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无论如何都需要你的力量。」
「你说我的力量吗?」
这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虽然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我会施展魔法的情报,不过这个人的脑袋果然还是有些怪怪的。我想他一定是听说了我中学时代的传言后,就一厢情愿地深信我是货真价实的魔法少女吧。
看来人的器量一旦大到足以担任会长,性格也会大幅度地偏往奇怪的方向。
「那个,你说的话有几分是认真的?」
「百分之百都是认真的。」
……。
「你的脑袋还正常吗?」
「当然。」
「一加一是?」
「十进位的话是二,二进位的话是十,脑筋急转弯的话是田地的田。」
看来他说的正常似乎是真的,虽然让人觉得有点火大就是了。
他的脸上挂着微笑。虽然那是一如往常的温和笑容,但现在看来却仿佛蕴含了些许的疯狂。
「我已经不再使用什么魔法了。」
我干脆地坦言。其实最近还有使用过几次,不过那就用四舍五入法舍去吧。
「『已经不再』使用了。也就是说你以前有使用过啰?」
这家伙真敏锐。虽然我一瞬间有点畏缩,但马上又重整旗鼓。
「我只是依样画葫芦而已,那些魔法从来没有成功过。」
这是事实。我以前为了泄愤而施展的诅咒魔法一个也没有成功过。如果全都成功了的话.我的学区里大概会少掉一半左右的学生吧。
「再说,现在的我就算不仰赖那种东西也没问题了,所以我已经不再使用魔法了。」
笑容从会长的脸上消失了。然后他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似乎正在思索些什么的样子。如果要从这里脱身的话,现在正是绝佳的机会。
「那么我先告辞了。」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转身将手伸向学生会室的门。
「那么这样做如何?」
背后传来会长的声音。我回过头去,只见会长背着斜阳微笑的身影。
「我来帮你回想起从前的事情吧。」
从前的事情?
「如果说你已经不想使用魔法,那我就让你回到还在使用魔法的那个时候。就靠我的魔法。」
只说了这句话后,会长便经过我的身旁,先行离开了学生会室。学生会室里只留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就叫做物聚啊。」
夏树感触良多地说。这里是我家,我们姐妹俩的房间。
名叫夏树的人就是如今坐在我眼前的我妹。这家伙是国三生,所以当然也是个考生,可是她却完全不念书。我想她一定以为考试战争就像打雪仗一样,只是一场绵延不绝的游戏吧。明明那是一场处于极限状态,无论敌我都无法信任的游击战啊。另外,这家伙一点也不尊敬我,这点让我很不是滋味。而且夏树长得比我还高,身材也很好。明明是妹妹,却不懂这方面的分寸,真是不可原谅。虽然有些部分是本人的意志无法掌控的,不过我完全不接受这样的反驳。
「物聚是什么鬼?」
「物以类聚啦。有些东西不是会互相吸引吗?所以大脑构造特殊的人才会聚在一起啊。」
夏树正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虽然她的眼前暂且摆开了念书的工具,不过她正在笔记本上画着篮球场的平面图,以及她在篮球社里担任的守备位置。念书吧你。
「可是那个人有点危险吧。都高三生了还在说什么魔法……虽然姐姐也是半斤八两就是了。」
我们现在谈论的话题是会长。我把傍晚的事情当成笑话告诉了夏树。
「你少管我。而且我最近不是已经没有提到什么魔法或诅咒了吗?」
「只要做过一次,留下的前科是不会凭空消失的。」
夏树不怀好意地笑着说。这女人真的一点也不尊敬姐姐。
「话说回来,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啊?」
「你问名字要干嘛?」
「我说不定认识啊。」
你怎么可能会认识。想归想,我还是表现出身为姐姐的宽容心。
「他叫吉野龙司,你不认识吧?」
妹妹停下动作。
「吉野……龙司……」
「你怎么了?」
「姐姐说的那个人是东中学的吉野龙司?」
「这个嘛,我是不知道他国中以前的事情啦。」
「那是传说中的吉野学长吗?」
传说?
夏树以惊人的气势对歪着头的我说:
「这么说来,学长就是和姐姐上同一所高中啰!太厉害了!」
「有什么好厉害的?难道会长是很有名的人吗?」
「岂止有名,他可是号称东中学第一神童的完美超人呢!」
虽然夏树强烈的气势让我坐立难安,不过这个愚蠢的妹妹却一点也不在意。
「根据传言,因为吉野学长的人气太高了,所以他的第二颗钮扣在网拍上似乎曾喊到七位数的样子。而且在毕业典礼那天。其他国中的女生为了和吉野学长合照而纷纷赶过来,校内一时之间人满为患。还有为了让大家和吉野学长一起入镜,最后的大合照甚至出动了飞机拍摄……」
「那摆明是都市传说嘛!」
「哎呀,这就表示吉野学长是厉害到会产生这种传说的人嘛。就算到了现在,我偶尔还是会从东中学篮球社的女生们那儿听到学长的事迹呢。」
看来那个人似乎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红人。
「那个吉野学长做出魔法使的宣言啊……」
「如果这消息传开来的话,他的人气铁定会大幅下滑的。」
我在心中暗自窃笑。那是让我受惊的惩罚,你就被粉丝们用看芥虫的眼光鄙视到死吧。
「不,如果是像他那么帅气的人……」
夏树盘起双手深深地点了点头。
「那也是可以接受的!」
脸长得帅就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