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日上三竿了,香这才终于醒了过来。
金色的日光洒在波斯制的绒毯上。空气里弥漫着香草茶的芳香。仔细一看,桌子上已经摆上了一壶红茶,还有几片抹着鱼子酱的吐司。
看来是老管家在自己睡觉时送来的。
香像婴儿一样揉了揉眼睛,舒展了一下身体。她发现白己的关节还在疼。
明明都已经过了3天了——香躺在床上想着。
三天前,香正在庭院里的高尔夫球场散步。前一天下了场大雪,把整片草坪变成了白色,但今天却是万里无云的晴天。天空像蓝宝石一样澄澈,甚至能看到远处的白桦。
香走在雪上时,回想起了父亲给她寄来的信。
很快香就要过生日了。父亲在信里问她想要什么礼物。
“我什么也不想要啊……”香想着。
正在此时,她的头顶上突然闪起了光。
四道闪电割裂了天空,其中有一道直接击中了香。
她都来不及喊叫,就倒在了雪地上。直到傍晚老管家发现她为止,香一直处在昏迷之中。
香蜷缩在床上,按揉自己的脚和手臂。明明都过了3天了……还是很疼。但是——
那道光是什么?
被那道光照射后,自己的身体就变得奇怪了。就算不做什么剧烈运动,全身的肌肉也会疼起来。
要说3天前,那是地球战舰被毁的日子。和它有关吗?报纸上说是因为不明原因的事故。好像死了很多人。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了。保护世界和平的地球战舰被毁,犯罪者们得高兴坏了。
但是,香转念又一想,肯定会有人出力做些什么的,就用不着自己操心了。香下了床,坐在梳妆台前。还是稍微动一动吧。一直躺着自己都该抑郁了。
香梳着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这张脸也不算丑。虽然眼睛稍微大了点,但胜在有气质。头型也不错。
香又想起了父亲的信。
要什么礼物呢?
每年快过生日的时候,香都会头疼。拿到自己根本不想要的礼物,还要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太难受了。可又不能直说自己什么都不想要。爸爸妈妈会失望的。他们两个都想看到女儿开心的样子。
宝石已经快堆不下了,裙子几乎每天都会有人送来新版式,哪怕从没有委托过专属设计师。去年让爸爸在地中海建了栋别墅。前年是纯种马。别墅自己只去过一次,马倒是经常骑。现在它应该还在内院的马厩里吃草呢。
为什么我要生在有钱人的家里啊,香想。有钱太无聊了。
平时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他们每天都忙来忙去。也不是工作。他们根本不管自己的钱。就算放着不管,钱也会越来越多。他们忙着做慈善或者去演讲。
香突然生起气来,把梳子扔向了墙壁。
昨天也很无聊。
今天也很无聊。
明天肯定也很无聊。
香很害怕,再这么过下去,自己说不定也会变成一个无聊的人。
其实,香也有几个所谓上流社会的朋友,但是和他们聊天都要强忍着不打哈欠。所有人都是乖宝宝。一聊天就是政治啊、文学啊、天气什么的。作为男人,一点也不硬气,也没有魅力,总之就是无聊。
但是,嗯,男孩子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他们看起来都爱上我了。
不能忍的是同性朋友。她们真的是庸俗得要死。
说不定她们也是这么看我的。觉得我是个无聊的好孩子。
谁也不知道真正的我。爸爸也好、妈妈也好,老管家也好。
我想不顾一切地去冒险。打破我的枷锁。聊天气、学礼貌、弹钢琴,我已经受够了。
只是,我没有勇气迈出第一步。要是有人拉我一把,要是有人从背后推我一把,那么我……
香坐在桌前吃完了饭,换下睡袍,趁老管家不注意,溜进了地下室。她刚才就想这么玩了。虽然这个游戏也很没意思,但毕竟聊胜于无。
宽广的地下室里摆满了古今中外的名画。都是香的父亲收集的。因为数量太多,根本数不清有多少副。当初老管家清点的时候说是2万副,现在恐怕已经是2万的好几倍了。
香准备在这些画上涂鸦。
已经有好几副画惨遭香的毒手了。
给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画上撇胡子,把雷诺阿的裸女画得更瘦一点。伦勃朗的画都太黑了,给它涂亮点。在毕加索的画上画个文字脸,但是好像画不画都没区别。
这次轮到梵高的自画像了。香把他的自画像画成了自己喜欢的容貌。眉毛再浓一点,眼睛再大一点,鼻子再直一点……
我是不会遇到这种男人的吧,香想。
他是不会带我一起走的吧。
香喜欢强大的男人。她那种抱着自己的时候,能把自己夹骨折的男人。
每周,她都会躺在床上想象好几次,想象强大的男人。一边想象一边脱光自己的衣服,用手指取悦自己的身体。这一天越无聊,她搞得就越激烈,时间也越长。
“小姐,有客人来见您。”画还没画完,老管家就找来了。
啊,香在心底叹了口气。肯定又是那帮好孩子朋友。
又要跟她们聊天气咯。
2
“鸟人微波?”香问向两个访客。
客人是对从没见过的男女。
女的自称小田切绫,是个看起来很理性的人。还有个叫天堂龙的男人,体格十分精悍。两个人都是地球战舰爆炸时的幸存者。
“是的,三天照射在你身上的光就是它。”小田切说道。
三人在香家的大庭园里。香坐在长椅上,小田切和龙站在她面前。
照射在我身上的光……那到底是什么?
香固然不安,但内心的激动也难以抑制。今天总算和昨天不一样了。
“你……”龙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了战士……喷射人了。”
龙的右手上装有证明自己喷射人身份的红色手环。
龙没有哭。理惠在龙的眼前消失了。然后他被小田切打晕,醒来时已经到了为喷射人准备的秘密基地中了。
恢复意识后,龙一直看着自己的右手。
还能感受到理惠在握着自己。
还能听到理惠在喊着白己的名字。
但是,龙没有哭。作为一名战士,控制情感的能力已经深入了龙的骨髓。但无论再怎么压抑自己,理惠的样子依然烙印在自己的眼前。龙时刻凝视着理惠被吞入黑暗时的样子。
他凝视得越久,对敌人的恨意就越浓。
突然出现,并破坏掉地球战舰的神秘敌人。龙现在都记得,出现在显示屏里的那张恐怖的脸。一半是年轻人,一半是老人,真是让人想忘也忘不掉的丑恶脸庞。
必须要战斗。重建地球战舰需要很长的时间。现在只有喷射人能战斗了。
鸟人微波有同有机组织结合的性质。在地球战舰爆炸时,鸟人微波变成了四道闪电,击中了四个普通市民。要和他们一起战斗。如果小田切没说错的话,只有五个人集中在一起,才能发挥出喷射人真正的力量。
所幸,鸟人微波是种很特殊的能量,基地装备有探测这种能量的雷达。所以,小田切和龙才出现在了香的面前。
小田切向香说明了一切。喷射人的事情……神秘敌人的出现。
鸟人微波是用在其它行星上发现的新元素制成的。这种元素能使人的细胞产生飞跃性的活性化,还能和有机成分、金属元素结合,生成聚合物和特殊钢材。
“也就是说……”小田切继续说道,“虽然看不见,但你的身体已经被聚合物覆盖了。”
接收到手环的编码信号后,聚合物的结合状态就会发生变化。成为相当于钻石2、3倍硬度的可视型强化服。
这就是喷射人的变身。
“喷射人!!听起来好棒啊。”香都没怎么听他们的解释,脑中已经开始想象起自己保护地球的样子了。
“我一直在等这一天。能让我离开这么无聊的生活!”而且……香看着龙,发现他和自己刚才画的人一模一样。就是自己画在梵高像上的那个人。
3
破坏掉地球战舰的神秘物体,现在停在了月球背面。
透明的巨大子宫因反射恒星的光线而闪耀着。
这是一个什么也生不出来的死亡子宫。像不通血的血管一样,无数割裂的管子纵横在内部。
这些管子结合的位置——物体内部的空间里,拉迪格站在那里。他的右半边脸是冷峻的年轻人,左半边脸是丑恶的老人。年轻人也好、老人也好,都闭着眼睛。拉迪格以直立的姿势漂浮在空中。
除拉迪格以外还有三个身影——都闭着眼睛安静地漂浮在空中。
“朱莎在说些什么吗……”
拉迪格从沉睡中醒来。他稳定住自己表层的意识,只让意识深处苏醒。
如果不保持这种意识状态的话,就没法听到朱莎的声音了。另外三人也是一样。
朱莎面对着四人。
朱莎已经死了。
她的下半身与墙壁融合,凸起的上半身像木乃伊一样干枯。眼窝深陷,满头白发,两个小小的乳房仿佛凝固了一般。
终于,伴随着低低的吱吱声,她的嘴上下动了起来。
……抹杀掉……那五个力量……
“五个力量”——拉迪格猛地睁开了眼睛。
4
冬日晴朗的天空下,树是绿的,果子是红的。
叶子的背阳面是白的。土是棕黄的。
土与树的结合处有一排蚂蚁。
偶尔还会落下几只不知名的小鸟。
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有着让人舒心的宁静。
时过正午,这里吹拂着暖暖的微风。风从大楼间吹来,把叶子的背阳面吹起,所有的树木好像都笑了起来。树上长着鲜红的西红柿,在太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红得简直就像里面在流着血一样。要是有人咬一口,肯定会因这份甘甜而瞪圆眼睛的。
这里是市中心仅存的一块真正的农田了。四周被冰冷的混凝土森林包围着,只有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样,保留着土地的温度。
除去一旁的猪窝,这一千两百坪的农田上种的全是西红柿。
男人在猪窝里劳动着。他用铁锹把猪粪运到田里施肥。就算身上沾上粪也毫不在意。
龙、小田切和香都对眼前这个顽固的男人束手无策。
不管问什么他都不开口。只是戴着像牛奶瓶底一样厚的眼镜,摇晃着自己穿着农服的微胖身体工作着。
从猪窝里漂来的恶臭简直要把香熏晕了。
雷太用水把猪粪搅开后洒在田地里。偶尔他会抬手擦擦汗。顺便用尖锐的眼光瞥一眼试图近身的龙和小田切。
“开什么玩笑。”雷太想。
什么喷射人。也太给人找麻烦了吧。确实我前几天在做农活的时候被奇怪的光击中了。但是,那也不能说我就必须要跟没听说过的敌人战斗啊。我是绝对不会离开这里的。被鸟人微波还是什么的击中,也不是我的错啊。我要一直住在这里,养猪,种西红柿。
自从有自我意识起,雷太就讨厌自己。眼睛不好使,脸长得也丑。身材还是胖墩墩的。运动神经为零。性格也内向到了极点。
因此,自己从小就被各种人欺负。盒饭里被放进蚯蚓啦、钱包被偷啦,有时还会无缘无故地挨打。女生和老师也都对雷太爱搭不理的。
不管遭遇什么,雷太都没有反抗过。他只是一直等着欺负自己的人觉得没劲了,再放过自己。
他也想改变自己,所以高中的时候参加了名为“自我改善课堂”的培训课。为了让自己变强,还去学了柔道。
但是,哪怕“自我改善课堂”里集中的都是平常会被欺负的人,雷太在里面依然是被欺负的那一个。学柔道的时候则被打得手脚骨折,只能放弃了。
高中毕业后,雷太发白内心地松了口气。他决定毕业后帮父母做农活了。已经不用再受欺负了。晚上再也不用躲在被子里强忍着不哭出声来了……
雷太甚至会牺牲睡觉的时间做农活。他的朋友只有猪和西红柿。而他一点也不觉得孤单。
每天早上向猪说早安。晚上睡前向西红柿说晚安。雷太身上有着只有受过伤的人才会有的温柔,他用这份温柔照料着自己的猪和西红柿。他已经种了4年西红柿了,在这方面有着不输给任何人的自信。
其实,雷太种的西红柿像苹果一样甜。他也没施什么特别的肥料。倒不如说种植的关键就是不人工施以营养。
西红柿,原本是安第斯地区的植物。雷太了解到这一点后,就想给西红柿一种家的感觉。他在山上挖出的贫瘠土地里撒上种子,一点昂贵的肥料都不施。只是偶尔倒些被水泡开的猪粪。
接下来,就轮到西红柿自己努力了。很快番茄树就深深地扎根到地里了。
树上长出果子后,每到月夜,雷太都会在田里唱妈妈以前唱过的摇篮曲。从出生到现在,雷太还从来没在别人面前唱过歌。只有月亮和西红柿知道他的歌声有多动听。
“适可而止吧你们。”面对龙和小田切执拗的劝说,雷太终于说话了,“什么为了保护地球而战,我根本做不了这种事。我最讨厌暴力了。”
雷太害怕离开田地。雷太的世界,只有这里了。
小田切叹了口气。被鸟人微波命中的怎么都是这种人啊。
不过,我不能放弃。因为他已经是喷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