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橘色的室内灯光,微微照亮了整齐清洁的房间。
美其名为整齐清洁,其实这个房间里的东西原本就少得异常。
小型液晶电视和一张格纹大矮桌,矮桌四周围着几个坐垫,书架放着几本儿童读物。
此外,还有几个收纳个人衣物的彩色小箱子,大概只有这些,整个房间简洁而无机质。
单人房栋一楼尽头「107号室」。
今天,我们也在附设于室内的两张双层床当中,比较脏的那一张的下层……也就是我的床上,召开反省大会。
今天的反省大会主题,是「现今在这座养护设施当中被视为『怪物』的我们,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洗去污名」。
哎,虽说是「今天的主题」,不过昨天也是这个,前天也一样是这个。
而今天也是,我以外的另外两人并没有提出任何意见,面对我提出的「你们两个怎么想?」他们也没有做出回答,一片昏暗当中,沉默持续了两分钟左右。
「哎呀~~哈哈。到底该怎么办呢~~……真的。」
我再也忍不住,满怀着「老实说我已经举手投降了」的心思轻声说出这句话,结果SETO紧紧抱住手里的枕头,露出随时都会哭出来的表情。
「一定都是我害的吧。真的很抱歉……」
「不,这不光只是SETO的错吧。不准说这种话。另外,禁止用敬语。」
KIDO果决地打断了SETO软弱的发言。
SETO的肩膀震了一下,随后便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真的很抱……对不起」,接着把脸埋进枕头里。
SETO是个非常爱哭、像是把小动物和小婴儿加在一起的男生。
跌倒的时候哭,肚子饿的时候也哭,天色变暗就哭,就算没事,他也还是先哭再说。
这就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二号朋友」濑户幸助(SETO Kosuke)最主要的特征。
既然是对这样的SETO说话,照理说应该稍微选择一下说话方式比较好,只是当事人KIDO却是毫不在意。
才刚听到她冷漠地回应了一声「嗯」,随后立刻开始用手上的翻花绳建造东京铁塔。
若是继续放置不管,事情似乎会变得越来越麻烦,所以我连忙插手介入。
「哎、哎呀,没关系啦。SETO自己设想了很多啊……」
「……那个,真的很抱歉,我其实没有想很多。」
依然把脸埋在枕头里的SETO轻声这么一说,让我打的圆场整个糟蹋掉了。
同时,看起来相当不耐烦的KIDO散发出了「所以说禁止用敬语!」的压迫感,SETO又震了一下,陷入沉默。转眼之间又回到了起点。
我「唉」的一声叹了口气,整个人重重靠到放在一旁的棉被上。
今天大概也不会有结果吧。我可以预见之后的发展就是等注意到时已经到了上床睡觉的时间,和平常一模一样。
来到这里转眼间已过了好几个月。
在这里的几个月,比之前在阿姨家度过的那两个月,密度明显要高出许多。
那一天,才刚见面,我脸上就出现了鲜红的五指掌印的时候,我还很担心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然而幸运的是,我今天也好不容易顺利地在这里生活。
说到五指掌印,制造出它的当事者,女孩「KIDO」,是出自跟我一样的理由才来到这里的孤儿。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
如果只有这样也就算了。后来知道我们连房间都是同一间时,心里更加惊讶。
一般来说,似乎有规定男女生必须分房,但是其他房间已经全部住满,加上我们的年纪还小,所以就变成这样了。
尽管曾听过,不过世上竟然真的有「缘分」这种东西呢。当时的我深切体会到这一点。
顺带一提,「KIDO」这个称呼方式,是因为那时我只问出了她的姓氏就被当成变态看待,而且之后她甚至有一段时间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
为了不让难得的第一号朋友逃跑,我拚命地「KIDO小姐、KIDO小姐」叫个不停,她终于开口回答「不要加小姐!」的时候,我连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但是之后又过了一个月,她还是不愿意说出名字,最后她的称呼就变成KIDO了。
窝在这个房间里等待我和KIDO的,就是这个房间原本的居住者SETO。
相较于KIDO的冷漠,SETO属于完全不同种类的寡言,不过当初我被KIDO无视时,他大概是想为我打气吧,从那时开始,他就会和我聊各种话题。
例如他出生后不久就一直待在这间养护设施里。
没有任何朋友,甚至还被住在其他房间的人欺负。
还有去年,唯一的朋友小狗花子死掉的事……等等。他一边哭一边说出来的这些事情,不管再怎么语带保留,都不能算是「能够打起精神的话题」。
但是,就在我不断说着「没事没事」安慰他的时候,我和SETO之间逐渐建立起世人所谓「羁绊」这种东西。
比起那个时候完全不和我说话的「第一号朋友」KIDO,他更有朋友的感觉。
从那个时候开始,SETO就变成了我的第二号朋友。
绝对不是因为SETO跑来问我「我们应该可以算是朋友吧?」的时候,眼睛里写着「如果不是这样我就去死」的关系。绝对不是。
我只是纯粹觉得,和这个名叫SETO的少年一起度过的时间十分愉快。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KIDO也渐渐开始会和我说话,如今虽然还有一点点尴尬,不过我们三人可说是过得一帆风顺……
……才没这回事。
应该说,现在是和一帆风顺彻底相反的状况.
如果我们三人坐着的这张床是一艘帆船,那么船帆应该早已撕裂成碎片,而我们正孤独地在暴风雨中的太平洋上漂流遇难。
没错,所以才需要召开这场反省会。
就算是我们,被那些职员还有其他房间的入住者叫成「怪物」或「妖怪」之类的,老实说非常难过。
已经不想再看到107号室的门牌上,被别人贴上「怪物房间」的字条了。所以才要尽快抹去这个印象……
「怪、怪物……妖怪……」
「对吧。真的很希望他们不要再这样叫了……咦?」
我刚刚并没有把「怪物」或「妖怪」之类的词汇说出口。只有在脑中稍微想到而已。
那么他为什么有办法对这些词汇做出反应呢?
我立刻坐起上半身,朝着SETO的方向看去。SETO正把埋在枕头里的脸抬了起来,泪眼汪汪地看着我这里。
那双眼睛,已经染上了几乎让人看呆的鲜艳暗红色。
我呆愣地说出一声「啊」,随后思考了一下,闭上眼睛。
(……又听到我心里的想法了吗?)
我在脑中如此暗想。
「真、真是对不起,我听到了。」
SETO一脸愧疚地说完后,像是只把眼睛露出来似地,拿枕头捣住了嘴巴。
果然是这样没错。
我继续在脑中想着(最近那个状况明明减少很多了呢。不过话说回来,SETO的那个总是来得很突然啊)。
结果SETO仍用枕头捣着嘴,非常难为情地说:「我想大概再过一下就没事了吧。」
听到这句话,我露出了苦笑,然而接下来却换成KIDO那边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战战兢兢地朝KIDO的方向看去,发现她像是不耐烦到极点似地瞪着SETO。
接下来再看向被瞪着的SETO,他已经像是变成一只不幸撞见蛇的小老鼠了。
SETO一边挥动着双手,一边说着:「啊、啊,敬语!真是抱歉,真的非常抱歉!咦……?不、不是!我不是故意的!」SETO拚了命地用敬语对着KIDO的心声加以辩解,他的敬语病真的太根深蒂固,几乎让人傻眼。
KIDO丢下了刚刚一直爱不释手的翻花绳,边说「到底要我说多少次,不要再用敬语了……」边跪立起来,右手握拳,开始朝SETO逼近。
这一刻,SETO因为过度害怕,开始唏哩花啦地哭了起来,并发出「噫噫噫!噫噫噫噫!」的丢脸惨叫。
这样实在有点太糟糕了。
我挤进SETO和KIDO中间,朝着KIDO张开双手。
「等等,暂停、暂停~~!KIDO,你有点气过头了。呐?」
虽然多少有点不自然,不过我还是竭尽全力露出笑容,对着KIDOI么说。结果KIDO露出了「滚,不然连你一起杀」的眼神,紧盯着我。
这个女生的眼神真的很凶。如果是战队故事,她一定是敌方角色吧。
当我心里正想着这些,身后的SETO突然发出「呵呵,敌方角色」的笑声。
(给我等一下!你在笑什么啊!我现在可是为了你挺身而出耶?)
我在脑中这样大喊,于是后方传来SETO「非、非常抱歉!」的大叫声。
然而现在这状况,这种道歉方式实在很糟糕。SETO啊,为什么你会这么不小心呢?
不出所料,眼前KIDO愤怒的气场比起刚才还要更加增强。
「又是敬语……还有KANO,你刚刚跟SETO说了些什么对吧?」
KIDO平静地说道,但话语的背后确实隐藏着强烈的杀意。
「噫!讨、讨厌啦,我什么也没说啊!对吧,SETO!」
「对、对呀对呀!绝对没有说什么敌方角色之类的!」
下一刻,KIDO一记强烈的重击,准确地打中我的心窝。
「咕喔喔!」
我不由自主地倒在纯白的床单上。
这一记,简直可以让人从远方听见敲钟一样,是非常干净俐落的击倒。
随后,SETO又再次发出「噫呀啊啊!」的丢脸叫声。
感受着腹部遭到直击的剧痛,我勉为其难地抬头看向KIDO的脸,发现她的怒气似乎已经转完了一圈,开始啜泣起来了。
像是和她出现同步一般,也像是理所当然的一般,SETO也开始大哭。
回过神来,这两个人丢下了燃烧殆尽成雪白飞灰的我,开始互相合唱似地哇哇大哭。
……呃,这是怎样?
这种状况下,大哭的人应该是我吧?照理来说。
完全不理会我心中难以排解的哀伤,两人的放声大哭开始越演越烈。
「啊,糟了,再这样下去……」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再次看向KIDO。不出所料,KIDO的眼睛开始逐渐变红,身影也变得越来越稀薄。
没错,不知道为什么,KIDO只要生气、哭泣,或是觉得寂寞的时候,就会消失……正确来说,应该是变得「无法被他人所认知」。
不过,这个状况又附加了「只要接触就能加以认知」这一条莫名其妙的条件。
因此,只要握住她的手,或是在她消失的空间里到处挥舞拍打,就没有问题。不过,最麻烦的就是KIDO在身影消失的状况下走到外面去。
因为不高兴而消失无踪的时候,KIDO有时会直接走到其他地方去。
以前有一次KIDO因为这样消失无踪,后来一直没有回来的时候,我和SETO花了好几个小时到处搜索。
说来惭愧,唯独那一次,我也跟着哭到没有资格叫SETO爱哭鬼的程度。
结果,我们一直找到天亮都没找到人,只好先回房间一趟,却发现当事人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睡觉。要是再次发生同样的事,实在难以承受啊。
现在总之得想办法让两人停止哭泣,之后应该就可以避开许多麻烦事了。
于是我开始想像某个身形。
我「回想起」那个还没有让他们看过的、最近新增的表演项目「那个」的身影、气味和声音……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两人异口同声地发出「哇啊!」的叫声。和预期一样的反应,让人感觉愉快了起来。
我朝地板上奋力一跳,对着两人挥了挥手。
两人刚开始还是一脸惊愕的表情,不过等到我挥手,两人刚刚还挂在脸上的哭脸立刻消失,都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是猫咪!」」
没错。就是为了这种时候,我只要一有空闲就会去观察野猫,记住了猫咪的身形姿态。
经过这几个月的来往,我得知了KIDO喜欢可爱的东西,而SETO则是喜欢动物。
既然如此,对他们两人来说,现在这个「黑猫」外型肯定非常惹人怜爱。
果不其然,两人立刻开始表现出目不忍睹的强烈兴趣。
KIDO把身体从床上探了出来,一边重重喘气,一边拍着手说「来、来这边!小猫咪来这边!」而SETO也同样开始不断招手。
仔细一看,两人眼中的红色都已消失得干干净净,KIDO的身体轮廓也变得清晰。
呵呵呵,这两个人真是可爱啊。
跳过去的话他们应该会非常高兴,不过现在还是稍微捉弄他们一下吧。
摆明为了报复刚刚的事,我稍微靠近,随后又远离,然后再次靠近、远离,不断重复。
每一次他们都是一会儿开心一会儿失落,为了更吸引我的注意,他们开始做出更加稀奇古怪的事情。
真的、真的痛快极了。我感到非常愉快,筒直都要笑倒在地上了。
事到如今,我也停不下来了。
好了,现在要怎么办?要稍微来手舞足蹈一下吗?嗯,这个做法不错。
兴致盎然的我跳上矮桌,开始在上面跳舞。两人见状,开始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啊啊,真开心。怎么会有这么开心的夜晚啊。
这一阵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这就是猫吗?不错,可能会上瘾呢。
我得意忘形地激烈跳舞的时候,房门方向突然毫无预警地传来「砰」的一声。
因为太开心了,所以我没有特别注意,不过看着面向房门的两人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我终于也回过头去。
两人的笑声太大,让我一直没注意到,房门早在不知不觉间大大敞开。
可能是在夜间巡逻的职员,现在正不省人事地倒在房间与走廊的界线处。
为什么会突然倒在这种地方?我一时还无法理解,但稍微想想,其实理由非常单纯。
我停止跳舞后,感觉全身上下的血液一口气全流光了。
「怎、怎么办,小猫咪?」
KIDO战战兢兢地问我。
要怎么办,这件事情我反而更想问你呢。
想不出任何办法的我,姑且先回答了一句「喵~~」。
……后来,那个职员四处说「原本打算警告一下半夜大声吵闹的小孩,结果开门一看,看到一只黑猫正在疯狂跳舞」,然后听说得了神经官能症,就被调到其他设施去了。
当然,这个事件让我们三人的负面评价更上一层楼,至于这个被称为「怪物房间」的107号室的恶名,不必说,当然也是不动如山。
*
单人房栋一楼尽头「107号室」。
今天,我们也在附设于室内的两张双层床当中,比较脏的那一张的下层……也就是我的床上,吵吵闹闹地召开反省大会。
今天的反省大会主题,是「现今在这座养护设施当中被视为『怪物』的我们……再这样下去就糟了」。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不过呢,状况真的是惊人地完全没有一丝好转。
别说好转,我们的评价甚至一天比一天低,到处都茌流传关于我们的传言。
举个例子。
有个谣言是二楼的女生厕所,最里面那间单间厕所里,每天晚上都会传出幽灵的啜泣声。可是不管怎么调查,那边都没有人」。
追问之下,似乎还有个共通说法是「那个幽灵常常出入我们的房间」。哎呀呀,这个说法到底是谁先开始的啊?
根本不是出入,是住在这里啊,混帐。
问过KIDO后,她似乎马上锁定了某个对象,气冲冲地回答「我要去把那个造谣的家伙揍一顿……」于是我马上阻止了她。
再举一个例子。
有个谣言是「107号室的孩子,在走廊对着一个职员说了几句话,结果那个职员隔天就消失了踪影。那该不会是恶魔之子吧」。
刚听到这个谣言时,根本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后来,SETO说了:「这么说来,之前有个男职员身上穿着女生的内裤,我告诉他『你穿错了喔』之后,那个人就不见了……」算了,这应该也是我们的错吧。
不过身为小孩的我们,有点不懂为什么对方要这么做,以及他为什么会消失无踪。
最后一个例子。
内容是「单人房栋的后面,经常出现一个怪人拚命闻着野猫的味道」。好吧,那是我。真是丢脸死了。
日子像这样一天天过去,负面谣言接二连三地不断更新,我们真的是疲于奔命。
不对,其实并不是我们,我以外的另外两人根本连奔都没奔,完全是我的个人秀。
而今天也是,我现在正一一举例,然后像平常一样提出:「你们两个怎么想?」
「我觉得KANO好恶心。」
KIDO以不带一丝迷惘的眼神,干脆地回答。
「咦?啊~~……咦?」
听到这个太过残忍、太过直接的回答,我一时之间还想了一下「这是不是某种隐喻?」
「我觉得你好嗯心。」
不,不对吧,再怎样想,这句话就是原本字面上的意思。
「……不,现在问的并不是关于我去闻野猫味道很恶心这件事啊。而是将来我们到底要怎么办……」
我努力忍下了KIDO的尖锐言词,试着重新说明这场反省会的主旨,但是KIDO可能已经困了,只见她毫不在意地「呼哇~~」一声,打了一个呵欠。
眼泪忍不住涌了上来。
为什么我非得被人说很恶心不可呢。我明明这么努力了。
可能是察觉到我的心思,SETO凑到我的耳边说:「一点都不恶心喔。因为我也经常这么做。」
……抱歉,SETO。果然以本性那么做,或许还是有点恶心。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反省会到底要举行到什么时候?应该说这有意义吗?」
KIDO揉着眼睛,极度想睡似地说道,
「唔……没有啦,嗯,的确是这样没错。」
被人这么一问,真的无言以对。
每天晚上都以「反省大会」的名义召集两人,但是直到今天,始终不曾觉得会有灵光一闪地出现彻底改变现状的好主意啊。
「可是啊,要是继续过着这样的生活,我们说不定真的会被赶出去喔?」
「果、果然会被赶出去,是吗?」
听到我的话,SETO的身体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能够在间不容发之际量产出大量眼泪,SETO的泪腺到底是何种构造啊?
「啊啊,真是的。不要哭,不要哭。」
我抚摸着他的背,SETO才轻轻点头,擦去眼泪。
不会一直持续哭个不停,这也算是SETO的优点。不过他未免太爱哭了。
「哎,我想应该不会变成『现在马上滚出去~~』之类的状况啦。可是职员们好像也都很怕我们,要是不提升好感度的话……」
「好、好感度是吗……」
话虽如此,我当然也没有想出任何对策。
再说,想把已经降到谷底的好感度重新提升起来,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吗?
评价已经低到用「怪物」来形容,所以应该是没办法再降了。但是要怎么做,才有办法把低到不能再低的评价提高到「人类」程度呢?
「……都睡着了嘛。」
我还在念念有词时,KIDO似乎早在不知不觉间坐着发出鼻息安稳地睡着了。
原来如此。刚刚SETO明明用了敬语,KIDO却没上前来揪住他,是因为这样啊。
不过现在应该没有必要特地叫她醒来,惹她生气。
我把手撑在KIDO的背上,慎重地让她躺了下来。
清醒时态度冷漠的KIDO,睡着之后倒是相当可爱。
「明明就不是一个值得大家大惊小怪的坏孩子呀。」
我一边轻轻戳着KIDO的脸颊,一边笑着这么说。SETO也跟着说道「只要她不生气的话」然后笑了起来。
这时,KIDO像是在说梦话般地「嗯」了一声,SETO立刻大叫「噫噫噫!」整个人翻倒过去。
要是看到这两个人的模样,流传那些谣言的人应该也会惊讶地想说:「自己过去怎么会怕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的人啊!」
但是,我也没资格拿这种事去批评周遭的人。
回想起来,我刚开始也把KIDO误认成「幽灵」,害怕得要命。
人类要是没有先交流看看……要是没有先交谈过,就不会知道真正的情况。
若是如此,只要请他人了解我们真正的情况就可以了,可是这件事情相当困难。
只要了解真正的情况,要像这样和睦相处也没有问题。
只不过问题在于……
「果然是这个『眼睛』……吧?我们最大的问题。」
这么说完,翻倒的SETO轻巧地坐起身来。
「对不起,我又稍微听到一点点……」
愧疚地说出这句话的SETO,双眼不知从何时开始变红了。
我呵呵地笑了笑,在心里想着(反正KIDO已经睡着了,这样可能比较好。)而SETO也开心地笑了起来,小声回答「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真的,这个力量到底是什么啊?果然是电视上说的超能力吗?)
「唔。那个吗……果然还是找人问问看比较好吧……」
SETO说完,眼中又积满了泪水。
(啊哈哈,抱歉抱歉。哎呀~~这种事情实在没办法随便告诉别人,对吧?)
「是、是啊……因为太可怕了。」
没错,过去的反省大会上,我们也曾讨论过「应该就是因为这个能力,所以我们才会被别人称为『怪物』吧」。
老实说,关于这能力,我们只知道自己能够亲身体验的部分,而且先不说我,SETO和KIDO到现在都还不能随心所欲地运用。
若是可以运用自如,那么关于我们的负面谣言应该只有一半都不到吧。
也因此,自然会出现「和某个大人商量一下」的意见。
但是,当时刚好看到的一个电视连续剧,将这种想法彻底粉碎了。
不知道是什么因缘巧合,当天播放的连续剧当中,出现一个能够看穿他人内心、被称为「心电感应者」的超能力者,才刚捧腹大笑说着「这就跟SETO一样嘛!」心电感应者就被神秘组织抓走,被迫接受各种残忍的实验,最后死掉了。
说起那个时候我们的……尤其是SETO脸上的表情,只能说是「放进冷冻库一阵子,结果直接冻住了」吧。
这就是我们同时认知到「超能力者会被抓去做实验然后死掉」的瞬间。
顺道一提,在那之后过了好几分钟,当SETO终于开始全身发抖时,这次他又沉默地钻进被窝,就这样窝了一整天都不出来。
因此对SETO来说,「心电感应者」这个词是禁句,同时也是最近KIDO偶尔会轻声低喃,藉此欣赏SETO反应的魔法之语。
因为这样,我们三个人的能力,至今都还是只存在于这个房间里的秘密。
(虽然这么说,不过这个能力的真实面貌和原因都不清楚,感觉有点恐怖呢。)
「的确是这样没错呢。像我和KIDO总是自己突然用出来……」
SETO叹了一口气。
SETO「读取他人心中想法」的能力,会因为时间地点不同而出现强弱变化,一旦强烈发动,从「对象的心情」到「过去的记忆」都有办法感受到。
相反的,若是像现在这样轻微发动,好像就只能读取到「对方刻意在脑中思考的话」。
以前,SETO曾经用他词不达意的说话方式亲切仔细地加以说明,只不过若不是亲身体验的当事人,还是有许多摸不着头绪的地方。
(你们两个的那个,真的很伤脑筋呢。特别是KIDO,光看外表就有可能曝光,真的很辛苦。)
尽管和过去相比已经稳定许多,但是KIDO似乎也没办法控制她的「透明能力」。
她本人的说法似乎是「只要心烦意乱就会发动」,但是实际上真的是这样吗?
值得庆幸的是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希望没有,只不过或许应该在情况变得更加恶劣之前,学会使用方法比较好吧。
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吗?
「希望至少可以忍下来呢……」
(忍下来啊。哎,SETO先忍着不要变成爱哭鬼怎么样?)
我说完后贼笑了一下,SETO立刻满脸通红,难为情地回答「这倒是真的呢」。
(不过,除去开玩笑的部分,搞不好真的有关连呢。不管是KIDO还是你,平常不哭的时候,能力也很少发动不是吗?)
「可、可是我在这一方面真的完全没办法……虽然想改,可是一直改不了……」
SETO边说边沮丧起来。
(这么说来,你也一直改不掉敬语嘛。)
「呜呜……是的,非常抱歉。」
只要见到眼前加倍沮丧的SETO,就能一眼看出他真的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KIDO应该也知道,但关于SETO的敬语,她至今还是维持着极为严格的态度。
老实说,看到这两人笨拙的地方,就觉得自己其实挺有用的,实在有点不太舒服。
不对,就算看看周遭的孩子们,几乎大部分的人都一样笨拙。虽然从以前就是如此,不过我真的很不喜欢自己这样刻意俯瞰着他人「充满人性」的部分。
「不过,KANO果然很厉害啊。不但可以好好使用能力,而且总是出手帮助我们。」
SETO笑着这么说,但是不知道为何,这句话并没有让我觉得开心。
(咦?才没这回事呢!我跟你们一样啊。有一堆不了解的事,还有一堆害怕的事。)
「……咦?」
应该已经读取到我脑中文字的SETO,突然把头歪向一边。
我连忙看向SETO,发现一瞬间,他眼里的红色突然消失无踪,恢复成原本的颜色。
「哎、哎呀。好像停下来了!呼……对不起,每次都这样麻烦你。」
SETO一边说一边不停地低头行礼。
「嗯,啊啊,没事没事!你不必这么在意啦!」
我边说边挤出一个笑脸。
「不过,最后那瞬间KANO想的事情……该怎么说,我有点不太懂……」
「……什么啊,这种小事。就是那个吧,因为能力快要失效了嘛。所以你只是因此有点混乱而已吧?」
「可、可能吧。唉……擅自发动又擅自消失,这个能力真的很坏心眼。」
SETO说完,肩膀重重垂了下来。
「算了算了,这也没什么不好啊,看到SETO被能力耍得团团转,真的很有趣喔?」
我故意坏心眼地这么说,SETO便鼓起脸颊说:「请不要这样捉弄我啦。」
「但说真的,我们非改变不可呢!毕竟持续带给大家麻烦,果然还是很让人难过啊。」
SETO一边用力喘气一边说着。刚刚的软弱转眼消失,变得相当值得依靠。
「呵呵!哎呀呀,慢慢来就行了啦。现在就算不急着改变也……」
「……一点也不好。」
插嘴打断我的话的人,是KIDO。
睡着时的可爱模样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KIDO脸上挂着和平常一样尖锐带刺的表情,紧盯着SETO。
「敬语。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KIDO轻声这么说完,SETO便「噫!」地小声叫出。
这样的一来一往,我应该已经看习惯了才对,但是现在却莫名地觉得极度看不下去,忍不住开口说道:
「……你这样也太过分了一点吧?」
我一说完,依然仰躺在床上的KIDO,视线从SETO身上移到我这里来。
「什么?」
KIDO边说边缓缓坐起身来,瞪着我看。
若是平常的我,这时总是傻笑蒙混过去,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话说你有仔细听SETO说的话吗?他说他想要改变啊。」
「可是,根本什么也没变啊?明明说了那么多次了。」
KIDO看似一步也不肯退让,恶狠狠地这么说道。
看着我和KIDO的对话,SETO发出「那、那个……」的声音。
不过,我们已经停不下来了。
「真让人火大呢。」
明明保持沉默就好,但我仍老实说出自己的感觉。随后各种思念立刻从我口中爆发。
「根本不考虑别人的心情,每天每天总是这么任性。你以为你是谁啊?老实说我真的没办法继续配合你了。再说KIDO总是……」
说到这里,右边脸颊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冲击,视野跟着大大地摇晃。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的思考瞬间停止。直到听见SETO不成声的惨叫,我才总算发现自己挨了KIDO一巴掌。
「……好痛啊。」
我边说边瞪着KIDO。
至今从来不曾感受过的漆黑情感,逐渐充满了我的心。
这点KIDO似乎也一样,她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敌意。
「不考虑别人心情的人是谁啊。KANO明明也从来就不懂我的心情啊!」
如此斩钉截铁说道的KIDO,双眼开始变得越来越红。
彷佛互相呼应似的,她刚刚用来打我的、那令人愤怒的右手,也开始渐渐变得稀薄。
尽管看到KIDO这个样子,我也没有像平常一样安慰她,反而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
「我才刚被你揍,怎么可能了解你的心情啊?我又不是SETO。话说现在是怎样?你又想消失了吗?哎呀,还真是轻松啊。」
明明还有其他更好的说话方式,但我还是故意加入了更多的不屑,任凭自己的情感宣泄出来,如此说道。
这一瞬间,KIDO似乎没能理解自己听见了什么,随后她的脸立刻迅速红了起来,猛烈地扑到我身上。
「你这家伙!」
被她用全身的体重压倒,我毫无抵抗能力地倒了下去,
尽管我努力挣扎,想把她推囤去,但是局势根本无法逆转。说来惭愧,关于体力肌肉方面,我真的完全敌不过KIDO。
就这么直接跨坐到我身上的KIDO,再次毫不留情地打了我一耳光。
听到这声清脆的响声,SETO又虚弱地发出了「噫!」的惨叫。
「……好痛!……干什么啦,你又这样……」
「吵死了!闭嘴!」
我一开口,KIDO就用双手捣住了我的嘴巴。
再也说不出话的我,只能难看地踢着双脚,发出呻吟声。
从KIDO眼中流出来的泪水,滴滴答答地落在说不出半个字的我的脸上。
「……我……讨厌KANO!」
KIDO这句突然爆发出来的话,让我的心脏猛地一抽,就连不断踢来踢去的双脚都失去了力气。
和刚刚被打时的火辣疼痛感完全不同,那就像是被人强灌冰块一样,是冰凉的疼痛。
因为KIDO的话语而产生的这份痛楚,当我越是理解那句话的意义,心脏就一点一滴地揪得越紧。
过度的恐惧,让我慌张挥开了KIDO的双手。她用双手捣住了脸,开始低声哭泣。
看着不断哽咽哭泣的KIDO,我脑中完全想不出任何一句话。
该说什么才好?被她说了讨厌的我,到底该对她说什么……
「……那还真是多谢了。」
脑袋还在拚命寻找答案的时候,突然间,我的嘴巴却说出了自己根本没想过的话。
这句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让我感到极度困惑。我明明根本不打算这么说的,为什么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看到KIDO因为这句话而露出的惊愕表情,我察觉到自己做了再也无法挽回的事。
老实说,真希望她能像平常一样揍我。
若这样能让她消气、能让她不再讨厌我,我甚至觉得就算被她打得遍体鳞伤也无所谓。
但是KIDO没有再动手揍我。她用右手擦了擦眼泪,一语不发地从我身上下来,离开床铺。
「等、等一下,KIDO!对不……」
「……够了。不要跟我说话。」
我从床上探出了身子大叫,但KIDO连头也不回,冷冷地如此回应。
当我因为这冷漠的举止而不知所措的时候,SETO紧接着把身体探了出来,大叫:「都、都是我不对!」
然后像是发现自己用了敬语一般,又迅速捣住了嘴巴。
SETO实在太不小心,就连我也开始觉得他可恨了。
但是,尽管听见了SETO这么说,KIDO也没有像平常一样开口斥责,只静静地回了:「SETO也是,够了。」
「另外,我要离开这里了。」
KIDO接着说出口的这句话,让我和SETO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你、你在说什么……」
「之前,有职员找我商量。说是有人想要收养我……原本我打算拒绝,不过最后还是决定离开这里。」
这件事情实在来得太突然,使眼前一片昏眩。要说是开玩笑,这也未免太有条理了。更别提KIDO根本不开玩笑。
「这、这是骗人的吧?这种事情……」
SETO忍不住发问后,KIDO这才好不容易回过头来。
「不是骗人的。还有别再用敬……没什么。」
KIDO露出「糟了」的表情,随后转身,钻进了自己的床铺。
最后,她只丢下一句「下次再跟我说话,我就认真揍死你」,然后就再也没说半个字。
原来刚刚那个并不是认真的吗?
……之后持续了好一阵子的沉默。
我和SETO没有彼此对望,只是不断盯着KIDO的床铺。
SETO也非常稀奇地没有哭。
只不过感觉并不像是在忍耐。多半是因为打击过大,造成思考回路停止运作了吧。
话虽如此,我的脑袋其实也一片朦胧,没什么资格说SETO。
她都说了讨厌、说了不要再跟她说话,那么我就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KIDO应该是知道这一点,才故意采取那种态度吧,如同字面所说,将我视为「讨厌的家伙」,还真是个聪明的做法。
「我们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谁知道呢。」
听到SETO突然开口问出的问题,我简短地回答后,整个人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可能连SETO都会被我牵怒的。
SETO好一会儿又说了些「那个……」或「呃……」之类的话,不过可能是看到我的反应而死了心,最后说了一句「真的非常抱歉」之后,便爬到双层床的上铺去了。
之后又过了一阵子,上铺传来了SETO吸着鼻子的啜泣声,不过不久后便停止下来,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
寂静之中,我在脑中思考着各式各样的事,但是将昨天之前的快乐时光取回的方法,却没这么容易想到,我便在不知不觉当中睡着了。
KIDO被领养父母带走,正好是一星期后的事。直到那天为止,这一整个星期,我们最后都没能开口和她说话。
*
「哎呀,今天天气真的很好!总觉得很想出去郊游野餐呢~~!」
可能是为了打破车内沉重的气氛,驾驶座上响起了快活的声音。
坐在驾驶座后方坐位的我,没有对这道声音做出回应,只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并不是故意要表现得这么冷漠。
窗外,在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身上都穿着厚外套之类的衣物,看起来还是相当冷。
状况明明就是如此,要是真的变成了「带着便当一起出门野餐吧」的话,怕冷的我肯定会冻死吧。
但是话又说回来,要是提出任何反对意见,然后被当成「真是不懂看场合的家伙」的话,实在是太麻烦了。
因此,我硬是压下了心中各种想法,只是不断叹气。
「可、可是现在出门野餐,会不会有点太冷了……」
可能是受不了沉默的气氛,副驾驶座上的SETO苦笑着说道。
一瞬间,我以为他读取了自己的内心而感到惊讶,不过似乎并不是这样。证据就是他的眼睛并没有变成红色。
「说这什么话~~!你们还是小孩,这点寒冷根本算不了什么的啦~~对吧?回家之后就来准备一下出发吧~~」
驾驶座上的人自顾自地发出了悠闲自在的声音。
SETO可能有些不知所措,他只回应了「啊哈哈哈……」似乎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和他的个性不符,SETO一直是个户外行动派。
他经常一个人跑到外面去,在某处跟动物之类的嬉闹了一番,然后脏兮兮地回家。
就在一个多月前的某天,我明明冻僵在房间里面,他却一整天都在外面四处乱跑。
因此,现在这个状况不太对劲。
SETO竟然会说「因为太冷了,还是不要出去吧」这种话,怎么想都觉得不太自然。
不过SETO之所以说出这种「无伤大雅的谎话」,其实可以理解。
毕竟现在的成员和状况实在糟透了。
我偷偷看了一下左侧,正好和坐在副驾驶座后方的KIDO对上了眼。
KIDO马上露出了不悦的表情,把视线移到另一侧的窗户去。
在四目相交的一瞬间抱持着一丝期待的我,一看到她的态度便感到十分沮丧,同时也有点生气,于是再次转头看向窗户。
自从上个星期在「反省大会」上吵架以来,我和KIDO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既然住在同一个房间,要想不见到彼此,当然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在这种非常难以吵架的环境下,我们都还是坚持不开口交谈。
这段期间,SETO一直非常坐立难安,不过他似乎也知道自己会把事情搞得更复杂,所以并没有特别说些什么。
哎,其实我并不是不想和KIDO说话。
反倒是希望能马上和好,所以我也曾经下意识地接近她。
可是,只要我稍微走近,KIDO就会狠狠瞪着我,持续拒绝跟我和好。
而且她也曾经放话要我别再找她说话,我再也无计可施,只能一直过着闷闷不乐的日子,直到今天……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突然真是不好意思啊~~不过馆长果然没有好好通知你们吧?说我要一次领养你们三个。」
对,事发突然,出现了想不到的发展。
申请领养KIDO的「楯山」家,打从一开始就不是只领养KIDO,而是要把我们三个人全部领养回去。
当然,我和SETO根本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件事。直到两天前被馆长叫过去之后,才终于得知。
未来即将成为家人的人连一次也不曾见过面,甚至连相关消息都不知道,就突然被告知「两天后,你们的新家人就会来迎接你们」,一般来说这根本不可能吧。不管是对付小孩子还是对付怪物,这种做法也未免太过分了。
馆长应该是觉得只要事情发展顺利,就可以把我们这些扫把星赶走吧。但是做法实在太草率,让我觉得有点生气。
不过,我们当然拥有拒绝这个选项,但是我和SETO都二话不说答应了。
先撇开是否怀有旧恨,对于那个地方,基本上我们根本毫不留恋。
而且最重要的是,对于原本一直以为可能会就这样无法和KIDO说话便分离,因此十分沮丧的我们来说,这样的发展是求之不得的事。
「不、不不不!可以这样一起接受您的照顾,我们当然是高兴都来不及了!对、对吧,大家。」
SETO这么说完后,回头看向后座。
我在心中默念「干嘛故意把话题丢过来啊,笨蛋」,但是SETO的眼睛很不巧地并没有变红,而他的脸上又写着「拜托回答一声『嗯』吧」,所以我只好无奈地回答「我们真的很开心」。
相较之下,KIDO还是一样一脸不悦,随便回答了一声「啊啊」。
带着僵硬的笑容、浑身发抖的SETO脸上,看起来就像是写着「拜托你们用更好一点的讲法啊……」一样。
顺带一提,我并不是学会了SETO的能力。
是因为SETO的表情实在太好懂了。
不过,KIDO虽然一直臭着一张脸,但是就算知道了我们会一起跟过来,她也没有做出任何抗议举动。
老实说,我还有点担心她说出「既然你们会跟来,那我就不去了」之类的话,不过还好只是我杞人忧天了。
然而从刚刚的态度看来,她其实并没有原谅我们吧。一想到这个,心里就郁闷起来。
在未来的生活里,我们真的有办法再次和好吗?
「很好~~!我们到了哟~~!来,下车下车!」
车子开进停车场后便停了下来。我们接二连三地下车,眼前出现了一栋红色砖瓦盖成的小小房子。
面对这间外型实在不太熟悉的房子,我和SETO不断地东张西望。
SETO应该也在想着「这片区域是不是都以这种造型的房子为主流?」吧。这栋房子的造型就是如此不同于住宅区当中的房子。
「……好可爱。」
KIDO轻声说道。
我回头看去,结果发现我的动作的KIDO脸红了起来,露出「看什么看,你这垃圾」的眼神瞪回来。
原本打算说几句话加以辩解的,但是KIDO那天晚上说的「下次再跟我说话,就认真揍死你」言犹在耳,于是我决定继续贯彻沉默。
是啊,KIDO喜欢可爱的东西。
这种造型的房子,对女孩子来说大概非常「可爱」吧。
想起这件事的我,脑中浮现出一个好主意。
只要再变身成猫咪一次,KIDO应该就会高兴了吧。
之前变成猫咪的时候,KIDO像是忘了那是我变的一样,彻底为猫咪着迷。
为什么没注意到呢。对啊,这明明很简单嘛。只要再变成那个样子……
「来来来!进去吧进去吧~~!」
一从敞开的玄关大门走进室内,便发现内部和房屋的奇异外观完全不同,和电视上出现的普通家庭的样子一模一样。
和自己居住的房间截然不同的这股初次感受到的气味,让我重新体验到自己即将开始在这里生活了。
「呵呵,新家怎么样啊?你们可以尽情地随意使用喔……啊,对了对了,我好像还没有正式自我介绍吧?我是楯山彩花(Tateyama Ayaka)。想不想把我当成妈妈都没关系,不过希望能够把我当成家人喔。」
彩花阿姨脸上边说边笑的表情,彷佛彻底洗去了残留在我心中的不安。
「请、请多多指教。」
我这么说完后,彩花阿姨便摸着我的头回答:「嗯!请多指教!」
我有点害羞,看向SETO和K-Do,发现他们都十分羡慕似地看着这一幕。
彩花阿姨似乎也注意到他们的反应,边说「你们也多多指教~~!」边摸了摸SETO和KIDO的头。
这个人的手掌,是不是拥有能够让人安心的力量呢?
默默地让人摸着头的两人,表情看起来非常幸福。
「那么~~总之在姊姊回来之前,你们就在房间里玩耍吧~~」
这句话,让他们两人全身震了一下并僵住,我也像是配合他们一般跟着僵硬。
「姊、姊姊是指……」
SETO小心翼翼地发问,而彩花阿姨则是愣了一下,回答:「嗯?你们上面还有一个大你们一岁的姊姊……咦?难道馆长没有告诉你们吗?」
我差点就把「对不起,那个叫做馆长的家伙几乎什么也没说」这句话说出口,不过一听到SETO大叫「啊、啊啊!可能是这样没错!」我只好默默地点头同意。
难得能在这么好的气氛下被迎进这个家。现在没必要投石问路,也没必要追根究柢。
那个姊姊如果是这个人的女儿,一定是温柔又善良的好人吧。
我和SETO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点头「嗯」了一声,确认彼此的意见相同。
这一点是这几个月当中,我们一直顾虑着KIDO的心情,因此创造出来的类似羁绊的东西。哎,说起来有点哀伤就是了。
至于当事人KIDO,她当然不知道我们的想法,脸色苍白地抖个不停。
「哎呀,怎么了?没事吧?」
「没、没事,什么事也没有……」
KIDO虚弱地回答彩花阿姨的话。
可能是注意到她完全不是没事的模样,彩花阿姨问「担心姊姊吗?」并摸了摸KIDO约头。
然后令人惊讶的是,KIDO的表情瞬间缓和下来,脱口说出了「没有……」这句温驯的话。
果然,那个手掌肯定拥有某种特殊能力吧。
我们至今一直待在玄关磨磨蹭蹭,最后总之决定先进到家里再说。
走进走廊,爬上二楼,靠楼梯的前方出现了一扇门,上面挂着「儿童房」的牌子。
「总而言之,从今天开始,我想把这里做为你们的房间。」
彩花阿姨边说边打开房门。这个房间远比我们当初那个令人厌恶的「107号室」要大得多,采光也十分充足。
「哇啊……」SETO发出了感叹。
仔细一看,SETO的眼睛正在闪闪发亮,似乎在想像着将来住在这里的生活。
我们嚏哇嚏地进入房间后,各自东张西望地看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塞满了各种玩具的柜子、特摄英雄相关书籍多得异常的书柜……每一项物品都让我们的内心雀跃不已。
「哎呀~~你们看起来好像很喜欢这里,真是太好了!那么,在姊姊回来之前,大家先在这里一起玩吧?」
彩花阿姨这么说完,对我们笑了一下,然后关上门。
儿童房里只剩下我们三个。
这时,对于「姊姊」的不安突然袭来。
彩花阿姨在场时明明没有这种感觉,但之后马上就要见面,心里果然还是很不安。
我不经意地看向两人,不出所料,他们似乎跟我一样,只见两人各自蹲坐在地上,看着地板不断发抖。
但是现况又不允许我们三个聚在一起讨论「该怎么办~~」之类的话题。
现在,只要找她说话就会揍人的KIDO在场。不能冒这种险。
尴尬的沉默时光渐渐流逝。我们真的有办法就这样在这个家里顺利生活下去吗?
SETO一直偷偷瞄向我这里。难道是要我做些什么吗?可恶。
「……我去一下厕所。」
因为不安与沉默而感到坐立难安的我,如此说道并决定离开房间。
关上门的那一刻,SETO传来了「不要留下我一个人!」的热切视线,但我还是肝肠寸断地把门关上。
心里敷衍地暗想着「SETO加油!」之后,反正不管被说什么都会有点那个,所以我决定姑且先朝着厕所前进。
沿着走廊走了一小段距雕,便发现了写着「W/C」的门。虽然不知道英文的意思,不过我至少知道那里就是厕所。
我走进厕所,「呼」地叹出一口气。厕所这种地方,为什么有办法让人这么平静呢?
可能有部分原因在于我不是住在单人房,所以能够一个人冷静下来的地方,就只有厕所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一股悲伤的感觉突然窜了出来,不过我放弃了继续深入思考。
但是,将来该怎么办呢?
就算回去,现在那个房间的气氛也只有糟糕二字可说。
然而话虽如此,一直躲在厕所里面,也只会让这个家里的人多担无谓的心吧。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我回来了——!」
这时,突然传来了隔着门板也能轻松听见的巨大喊声。
听到这个声音,我的心脏立刻猛烈一跳。
接着又传来了一串气势十足的咚咚咚咚脚步声,才刚听见打开房门的喀嚓声,随后又安静了下来。
就算不开门确认,也能想到是「姊姊」回来了。
从声音听起来,似乎是个非常有活力的人。应该不是那种阴沉又满肚子坏水的类型。
等等,说不定其实是个坏心眼的人……
……不对,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都被那些明明没有接触过的人判断为「恶」,一路受人厌恶过来,不是吗?
但是现在却想用声音来臆测一个人,真是太差劲了。
没有实际见面就无法了解。那就是认识一个人最好的办法。
我说了声「好!」,下定决心,离开厕所。
从那个声音听起来,「姊姊」回家之后似乎立刻冲进了儿童房。
也就是说,SETO和KIDO大概已经和「姊姊」见到面了。
虽然有点不安,不过那两人应该没问题。
就算会因为紧张过头而结结巴巴,不过应该不会突然口出恶言或是问出奇怪的问题吧。
也有可能意外地意气相投,聊得正开心也说不定。
我一边想束想西,一边来到儿童房的门前。
做个小小的深呼吸,然后握住门把。
当我正准备开门的那一瞬间,房间里传来了一声听起来相当愚蠢的「呜呃!」惨叫声。
……等等。
这个声音,我曾经在什么地方听过耶。
记得是很久以前……在公园……
想到这里,我察觉到一个天大的问题,猛烈打开门。
果不其然,第一个进入眼中的,是一个蹲在地上的女生身影。
这个女生发出了「呃呜呜……」的呻吟声,很痛苦似地翻滚着。
站在旁边的KIDO,接连看着蹲在地上的女孩和我的脸,像是说梦话般低声说着:「为、为什么揍下去也没有恢复原状……为什么有两个KANO……」
看到这一幕,我迅速关上了门。
然后再用尽全力冲刺回到厕所,把门锁好,跪倒在厕所地板上。
「没有这样的吧,神啊……」
太糟糕了。
明知道对着根本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明抱怨,一点用也没有,然而我还是忍不住哀嚎了出来。
有谁会预料到这种事情呢?
「姊姊」竟然就是当初在公园碰到的那个女孩。
这真的是惊人的偶然。这种事情真的会发生在这个世界上?不对,不如说到底是谁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快滚出来!我绝不原谅你!
不对。如果真的只是这样,说不定还能用一句「哎呀,偶然真不得了呢」轻轻带过。
但是女孩刚刚那个模样,完全就是吃了KIDO一记猛击的样子。因为是我说的,所以绝对不会有错。
想像一下,那名女孩一冲进房间,肯定是喊着「我是姊姊喔~~」进行自我介绍吧。
面对未来即将成为姊弟或是姊妹的我们,她的行动真的一点也不奇怪,对我们来说甚至非常幸福。
但是她那充满关爱的行动,从KIDO的角度来看瞬间变得丑恶不堪。
明明是如此不安地等着「姊姊」回来,我这个现在进行式中的吵架对象,竟然变成了平常一直变身的女生样貌,一边喊着「我是姊姊喔~~」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一边冲进房间。
呃……
「……这一定会揍下去的吧。」
像是把我的低语掩盖过去一般,咚咚咚咚!响起了激烈的敲门声。
随后又是一阵喀嚓喀嚓,有人粗鲁转动门把的声音。
「呀啊啊啊!」
我忍不住发出惨叫。
「你在里面对吧。出来。快点。」
KIDO说得十分淡漠,但是听在我的耳中,根本是「我要宰掉你」。
等了一整个星期期待能跟KIDO说话,想不到竟然会在这种状况下等到,这个世界真的没天理到了极点。
「我、我肚子有点痛……」
「好。现在立刻让你解脱,快点出来。」
「噫噫!饶、饶了我吧……!我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实在太过害怕,用了自己人生当中最丢脸的声音这么回答。
随后「砰!」的一声,响起了几乎要把门敲坏的巨响。
察觉到「啊,我已经逃不掉了。要是吃了这一记,大概会死掉吧」的我,万念俱灰地打开了门。
无须多说,KIDO的表情就是彻头彻尾的愤怒。
「有什么遗言吗?」
「……那么最后就让我说一咕喔啊!」
明明才说到一半,KIDO猛烈的一拳已经先击中了我的心窝。我不由得瘫倒在厕所地板上,一拳击倒。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问我有没有遗言啊?
啊啊,意识正在逐渐远去。
SETO啊,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努力不输给KIDO,坚强地活下去喔。
「……咦?你是……」
远方传来了某人的说话声。到底是谁呢?
「果然没错!是之前在公园见过的人!呜哇~~真的好巧喔!」
即将消失的意识,被女生的声音唤回到这个世上。
我连忙忍痛坐起身来,刚刚蹲着的女生正面带笑容低头看着我。
中等长度的黑发,漆黑的眼睛。
和那天完全一样的女孩身影,就在这里。
「好久不见了!你还记得我吗?」
这个模样、这个声音、这个气味,我连一天都不曾忘记过。
原本以为在那句「明天再一起玩吧」之后,就再也不可能见到面了,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再会……
……哎,虽然地点在厕所实在有点怪就是了。
「啊,你、你的肚子……」
KIDO可能很在意自己揍了人家,一脸担心地摩擦着女孩的肚子。
「嗯?没事啦!没事~~!因为我有在锻链呀!」
女孩这么说,接着又「嘿嘿」地挺起胸膛,补上一句:「我在大部分的状况下都死不了啦!」
「不过真的吓了我一跳!因为突然被人揍一拳呀!哎呀~~你有好厉害的必杀技呢!」
说完,女孩咧嘴一笑,摸了摸KIDO的头。
KIDO一边露出难为情的表情,一边回答「对不起……不过这全是KANO的错」若无其事地把所有错都推到我身上来。
「啊,你刚刚也这么说吧?那是什么意思?」
女孩边说边歪过头。
「没、没有啦!不是这样的!其申有非常深刻的理由……」
心怀罪恶感的我,忍不住说出了敷衍的话语。
「深刻的理由?喔~~感觉真有意思……」
而且还因为不小心说出了「深刻的理由」,让女孩越来越感兴趣了。
女孩一副兴致高昂的模样,盯着我的脸看。
她的身影、声音和气味,都再一次地告诉我,我脑中的女孩和眼前的女孩是同一个人。
这么说来,为什么这个女生的身影,能在一瞬之间便停留在我的脑中呢?
当初记住猫咪身形的时候,明明花了很长一段时间。
当我又是「呃」又是「哎呀~~」地表现出暧昧不明的态度时,女孩像是等得不耐烦似地说「嗯~~算了」,然后笑了笑。
「别说这个了,先来自我介绍吧!自我介绍!好吗?」
女孩说完后立刻转身,咚咚咚咚地跑回房间去了。
看到这一幕,KIDO朝我瞄了一眼,说了「先说一声,我可没有原谅你。待会儿给我好好解释」这句严苛的话,接着跟在女孩身后而去。
KIDO似乎还是一样敌视着我。
估计着她们都走进房间之后,我先重重叹了一口气,随后跟着回房。
*
回到房间后,我先大致地安抚了SETO一下。
SETO含泪说着「我还以为你真的会被杀掉」,我想自己大概只是运气好而已。
打中的地方再糟一点的话,一不小心可能已经死了。
在女孩的指示下,我们三人坐成一排,她则是坐在对面,变成了面对面的状况。
「那么,开始自我介绍吧。」
女孩像是「我等这一刻很久了!」似的,呼吸异常急促。
「我是AYANO。楯山文乃(Tateyama Ayano)!请务必叫我姊姊喔!」
和刚刚彩花阿姨的「不一走要叫我妈妈~~」正好相反,自称AYANO的女孩这么说,用力挺起了胸膛。
「我、我是木户蕾(Kido Tsubomi)。请多多指教。」
KIDO接着自我介绍,并轻轻笑了一下。
坐在旁边的SETO看到这个状况,马上露出了鸽子被弹弓打到似的吃惊表情。
KIDO竟然露出了连我们都很少看到的和蔼可亲表情,而且还这么轻易地说出了当初一直不愿意告诉我的名字,惊讶也是情有可原。
我强压下自己说出「明明是KIDO却这么坦率」这句话的冲动,感觉不是很愉快地看着这一幕。
然后轮到SETO说出「我是濑户幸助……」这段极短的自我介绍。
不过他也算是正常地说出话来,以SETO来说,已经很努力了。
我们刚见面的时候,SETO别说是自我介绍,光从床上下来就花了好几个小时。
这么一想,他也成长了不少呢。令人佩服。
最后,由我自我介绍:「我是鹿野修哉,请多指教。」
结果先前一直「嗯、嗯」地点头听着前两人自我介绍的女孩,笑着开口说:「终于知道你的名字了。」
我觉得自己的脸好像快要变红,只好低下头回答:「嗯,是的。」
「那么~~!现在大家都已经把名字告诉我了,差不多可以~~……」
自我介绍一结束,女孩便开始坐立难安起来。
看她的样子,让我们三人一起疑惑地歪过头去。差不多?差不多可以做什么?
从语气来看,她当初可能预定了某些计划,但是光看她的样子,实在没办法掌握到她真正的心意。
我们默默等待她说出下一句话,结果一直仓皇失措的女孩,说出让我们跌破眼镜的话:
「差不多可以……叫、叫我姊姊了吧?」
女孩边说边盯着我们看。
「相、相反的,也可以叫我大姊喔?」
说完,女孩继续地不时张望着我们。相反的到底是指什么?
什么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
简单来说,就是希望我们这群新的兄弟姊妹叫她「姊姊」嘛。
转头一看,SETO已经愣住了,而KIDO似乎正在思考些什么,感觉考虑着各式各样不同的考量。
不过才过一会儿,她马上「嗯」了一声,叫了女孩一声「姊姊」。
被称呼为姊姊的女孩似乎极度高兴,喊了声「蕾~~!好可爱好可爱!」摸了KIDO的头好一阵子,随后立刻转头看向我和SETO。
她闪闪发亮的眼睛里,写着「接下来轮到你们叫姊姊了!」我和SETO都被那股压迫感搞得狼狈不堪。
「怎、怎么了?是姊姊呀?快点……」
边说边逼近的女孩,表情认真到有点恐怖。
SETO再也受不了了,大喊出一声:「姊、姊姊!」
很明显是以「早死早超生」的感觉说出来的话,不过女孩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边说「多多指教喔~~!幸助~~!」边摸着SETO的头。
SETO意外地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女孩的眼睛紧盯着我,再次一步一步地逼近而来。
哎,其实只要喊出来就没事了,但是老实说,我一直觉得这个女生跟我「同年」或是「小一岁」,所以有着相当强烈的不协调感。
只是女孩根本没有察觉我的想法,持续说着「快点~~是姊姊喔~~」然后一直逼近到眼前。
算了。认命吧,我也一起这么叫吧。虽然有不协调感,但是只要说出口,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
「姊……姊。」
当我这样开口呼唤女孩的瞬间,心里似乎有某个东西响起嘶的一声潜了下去。
至少在我试着叫她姊姊之后,我的脑子似乎也开始把眼前这个女孩视为「姊姊」了。
听到我的话,女孩似乎有些吃惊地眨了眨眼,说出「姊姊。原来有那种啊」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愣了一下,结果女孩又说「嗯。也好!请多指教喔,修哉。」然后摸了摸我的头。
这就是我眼前的女孩,成为我心中的「姊姊」的那一刻。
被姊姊摸头,和刚刚被彩花阿姨摸头的感觉不同,有种心痒的感觉。
因为实在太害羞了,我想假装若无其事地躲开,结果姊姊立刻气鼓鼓地说:「你刚刚躲了对吧~~」
这个嘛,在大家面前被摸头,感觉很丢脸耶。当然会想躲啊。
「再一次。」
姊姊这么说并伸出手。不知为何,我无法违抗皱起脸的姊姊。
当姊姊还是「女孩」的时候,我应该有办法不着痕迹地躲开,可是一想到她现在是姊姊,就突然没办法办到了。
认命地凑了过去,姊姊立刻说着「好乖好乖~~」在我头上摸来摸去。
我因为实在太丢脸而全身僵硬,结果马上看到一旁的KIDO露出了奸笑。
……这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
这时候的我,心里希望能够快点结束,但同时也希望永远持续下去。
现在回想起来,我可能是在姊姊身上,感受到当初灌注在妈妈身上的感情。
因为打从那一天、那个时候开始,直到「最后的最后」那一刻,我连一次都没办法违抗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