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已经近在咫尺了。
窗外,太阳被长方形的大厦逐渐吞没,然后在我眨眼这一瞬间,留下昏黄的微光,消失无踪。
背对着橙色夕阳的住宅,终于开始裹上漆黑的外衣。事到如今,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夜晚降临了。
对。这是这个世界的法则,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任何情分。
当然,时光无法倒回,也不会加快。不论哪个人死去、哪个人活下来,都会以恒久不变的速度持续旋转。这就是世界。
直到现在,呆呆望着窗外的我才更加深入体会到这件理所当然的事。
我维持着仰躺姿势,将视线移开窗户,朝着旁边转了过去。
映入眼中的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已经有好一阵子没看的特摄英雄相关书籍。
上一次在心里想像着那些书中大肆活跃的英雄,然后玩假扮英雄的游戏,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假扮成秘密组织的成员在附近到处乱跑,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越是回想,就越觉得这几年真的发生了很多很多事。
尝试着上学却无法融入,结果最后努力全部白费的时候,我们三个人懊恼地哭了一整个晚上。
爸爸和妈妈特地为我们买好的笔记用品、教科书、学生制服,全部都糟蹋掉了。对此我们真的觉得很抱歉。
特地对我们说了「去加油吧!」但是却没有办法回应,真的非常让人懊恼。
记得应该就是那段期问,SETO再也受不了自己的能力,试着想要离开城市。
原本以为他只是跑出去,结果到了晚上也没有回来,一时之间我们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们当然是全家总动员去找他了,不过实际上最辛苦的,应该是不断安慰着中途开始大哭的姊姊吧。
隔天,SETO回来了。听到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遇到一个可爱的女生」的时候,真的让人气不起来,直接傻眼了。
毫不意外,SETO当然是被KIDO狠狠揍了一顿。但是神奇的是自从那件事之后,SETO的能力就比较不常爆发出来了。
这会是他在某个不知名森林里碰到的「可爱女生」的功劳吗?
最近他们的感情好像也很不错,可是却始终不愿意介绍给我们认识,这或许、搞不好是那种意思也说不定。
和以前相比,KIDO也变得柔和不少。不知不觉当中,她也很少为了能力而困扰了。
她曾经自豪地说出「我掌握到诀窍了」,不过KIDO能够随心所欲地出现消失,其实多少有点麻烦。
之前和SETO聊些微不足道的无聊话题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句「那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会心脏麻痹。
这么说来,SETO和KIDO之间频繁发生的「敬语问题」也在SETO的努力之下,好不容易在最近宣告终结。
KIDO之所以讨厌敬语,好像是因为过去同住的家人曾为了敬语嫌弃她,而KIDO的说法则是「不希望朋友对自己用敬语」。
自从听过KIDO的故事之后,SETO络于开始认真纠正自己说敬语的习惯,最后却不知为何变成了诡异的说话方式。
最近已经开始习惯他那奇怪的说话方式了,但是心里终究觉得有点落寞。
不过,SETO和KIDO的感情变得比以前更好了,所以这样应该没关系吧。
两人想要改变,于是就改变了。
至于没有任何改变也不想改变的人,可能只有待在房间正中央像这样无所事事的我吧。
以前也曾经像现在这样,一整天什么都不做,只待在房间里面想东想西。
那是妈妈她……不对,是「生下我的妈妈」死掉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真心认为自己会一辈子过着这种像是在半热不冷的温水里漂荡的生活。关于「幸福」这种东西,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可是实际上又是如何呢?
我获得了新的父母,还有新的兄弟姊妹,之后得以过着每天欢笑的生活。
这实在是太奇妙了。原本还以为是这个世界正对着一直努力至今的我们说「去获得幸福吧」。
一个月前。
直到「扶养我的妈妈」,也就是彩花阿姨去世之前,我是真的真心想着这种愚蠢的事。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忍不住低声埋怨起来。
如果世界有耳朵的话,我就可以说出这种抱怨了吧。
不,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有,我大概也不会抱怨,而是直接扯下它的耳朵吧。
如果世界会「思考」,那我应该会把它的脑浆挖出来丢到地面上,然后用脚踩烂吧。
越想越觉得怒火中烧,几乎就要脱口开骂。
我到底是做了什么?
接受了「世界上的一切」,为了「没天理」而强忍泪水,为了「不合理」而咬紧牙关,最后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幸福」,却又变成这样。
为什么总是这么轻易地夺走我的东西?
世界这个玩意儿,难道就连我获得一点点的幸福都看不惯吗?
创造出这种垃圾一般的世界的人,到底是谁……
「你在沮丧什么?」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我吓得坐起身。
仔细一看,身穿厚棉上衣搭配运动服的KIDO,正低头看着我。
过去毛毛躁躁的短发已经留到肩膀位置,彻底变得像个女孩子了,但是KIDO的表情还是一样冷酷无情。
「你、你在啊?」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低头看着自己的?基于KIDO的能力,这个问题相当难回答。
「怎么这么没精神?」
KIDO仍然面无表情,不过似乎是在为我担心。
发现这一点后,我赶紧在脸上贴上了「笑容」。
「没事没事!我并没有沮丧啊?反而超有精神的呢!啊,难道是因为我一个人睡所以你在担心?KIDO还真是可爱呢~~……好痛!」
当我继续不正经地说话时,KIDO突然伸手槌了我一拳。
「你、你干嘛突然打人啦!」
我一边压着刺痛的头一边大叫,KIDO则是缓缓地开口说:
「……果然在哭嘛。你这骗子。」
听KIDO这么一说,我突然惊觉。
贴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因为疼痛,所以欺骗的能力解除了。
「呜……」
隐藏在笑容底下的真实表情,看起来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自己哭泣的脸意外曝光,我忍不住低下头去。
「没、没有没有!我才没有哭呢!哎呀,真是的……」
因为这一点点的痛楚就解除掉,还真是没用的能力。
我连忙擦掉眼泪,试图掩饰,不过被人看到自己哭脸的事实已经无法改变,这只是个毫无意义的动作。
KIDO重重叹了一口气,随即蹲下嘟哝了一句「笨蛋」。
「笨、笨蛋是……」
相对于根本说不出第二句话的我,KIDO以干脆俐落的口气说了起来:
「你根本没必要勉强自己。做出这种事情是不行的喔。」
KIDO这番话实在再正确不过了。这个样予,简直就像是在说「请担心我」一样。
「……对不起,是我不对。」
因为想不出脱罪的理由,所以我老实道歉。
这一个月,KIDO应该也是在哀痛欲绝的心情当中度过的。实际上,我也看过她哭了好几次。
明明没有任何余力可以用来担心我,我却让她做出这种勉强自己的事情。我真是个大笨蛋。
「因为KANO是笨蛋,没办法,就原谅你吧。」
听到KIDO嘟着嘴说出这句话,让我稍微感到安心。
「以后我也会继续揍你的。」
然后一瞬间彻底变得不安。看来我没办法活得太久啊。
「啊哈哈……话说你来干嘛?有什么事?」
「啊,对了。姊姊已经准备好晚餐了。爸爸和SETO在等喔。」
KIDO边说边指向门口。
「咦?大家都回来了吗?哇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过去!」
我边说边站起身,而KIDO也轻轻哼了一声,嘴里说着「真是麻烦的家伙」然后站了起来。
这一点我同意。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然而KIDO虽然不擅言词,不过总是在最重要的时候特别温柔。
啊啊,我怎么会又误会了呢。我明明还是这么幸福啊。
和当时变成孤单一人的时候不同,现在我身边还有愿意出手揍我的温柔好人啊。
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获得幸福。
如果我变得不幸,所有的家人也会一起变得不幸的。
……没错。怎么能放任这个世界随便乱来!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绝对要获得幸福。
「今天的晚餐啊~~如果可以不要再出现惊悚的东西就好了。」
「应该没问题。虽然有些怪味。」
「真、真的假的……呃,我不会做菜,所以没资格抱怨啦。不过KIDO你很会做菜啊,偶尔也希望换成你来做之类的……」
「那倒是没问题,只是姊姊坚持要自己做又不听劝,我也没办法。」
我和KIDO一边这样聊着天,一边朝着家人等待的餐桌前进。
一如预料,晚餐的味道有点奇怪,但是这一天,我久违地和家人谈笑着。
*
春季的某一天。
我来到家里附近的一座小公园。
因为今天早上,姊姊对我说「有件事想讨论一下,在公园等我」。
在零星四散的游乐设施中,我选择在荡秋千上坐下,没有特别要做什么事,只是仰望着毫无变化的平静天空,
哎,我也已经习惯姊姊突然说出一些奇怪的话了。不对,不如说光是像现在这样有着明确的内容,就已经让人谢天谢地了。
毕竟之前姊姊说出二起去做有趣的事吧!」时,我可是被迫陪她抓虫抓到半夜啊。
相形之下,「在公园讨论」这种小事,实在轻松太多了。当然,如果这真的是只要说说话就能解决的事情的话。
但是,特地把我叫来公园,到底要说什么呢?难道是那种不能随便说出口的话吗?
这么说来,姊姊最近心情似乎相当低落。
姊姊原本是个可以用「超级」二字形容的乐天人士。如今连这样的姊姊都变得心情低落,表示今天的谈话内容应该会是造成这个状况的起因吧。
对了,听说升上高中之后,课业变得困难许多,说不定她要说的是这个……
不对,若真是这件事,照理说她根本不用跟我讨论。这种事情只要和爸爸讨论就好了。
既然如此,会是课业以外的高中生活烦恼吗?对,例如……
「……恋爱之类的。」
明明是自己说出口的,我却突然开始慌张起来。
不,唯独姊姊是不可能碰上这种问题约。她就像是用特摄英雄战队和少年漫画相关知识所堆积起来的一个人啊。
她不可能拥有那种少女漫画风的想法。不,绝对不可能。嗯,不可能、不可能……
「欸?绝对不可能吧?」
我忍不住从荡秋千上站了起来。吊在坐板两侧的铁链锵啷地发出夸张的声响。
不,其实这种事情是姊姊的自由,所以我当然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开口干涉。
只是,如果姊姊真的和别人谈恋爱了,该怎么办?
如果对象是个来路不明又没用的家伙,该怎么办?
……血祭他!
一定要动员全家,把那个人揍到体无完肤。
尤其是被爸爸知道的话,那才会是真正的地狱图。
那个男的,肯定会变成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于这个世上吧。当然我也会提供一点帮助。
可是如果,如果……
如果姊姊真的有这种烦恼,而且又想找个人讨论一下的话。
SETO一定会害羞到派不上用场,至于KIDO就更不用说了。
如果把爸爸排除在外的话,就只剩下一个家人了。
「……也就是我吗?唔呃呃……好困难啊……」
虽然只是随意推测,但莫名的具有真实性。
听说升上高中后,交上一、两个男朋友,是非常普通的常态。不,说什么一、两个啊,别开玩笑了!绝对不允许!
不过其实我没有任何可以否定的东西存在。
就算姊姊真的跳出来说「我谈恋爱了~~」,那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么说来,姊姊之前说过她「交了一个好朋友」。
记得那家伙去年也有去那个办了「诡异射击」活动的校庆嘛。
而且进入高中之后好像也是同班。
也就是说——
「……是那家伙吗?」
对于一个单纯的假想敌,我彻底露出了「猎人的眼神」。
你有种就对姊姊出手看看。出手那天肯定把你……
「对不起~~我来迟了~~」
随着一声有朝气的喊声,姊姊手忙脚乱地出现了。她身上穿着冬季制服,像平常一样围着围巾的模样,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完全变成高中生了。
我把自己的臆测暂时收进脑袋深处,回应姊姊。
「怎么了,姊姊。你大可不必这么赶啊。」
「没有啦~~只是觉得让你等这么久很可怜。」
姊姊边说边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这天真无邪的个性和以前一样完全没变,但是成为高中生的姊姊,似乎更加成熟了。
虽然可能是出于自家人的偏爱,但我真的觉得这么好的女生实在不多见了。
「突然把你叫出来真是对不起啊~~」
「没关系啦。反正平常总是这么突然啊。所以要跟我讨论什么?」
「啊,嗯。那个……」
我这么一问,姊姊似乎有点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默默等待,但是姊姊却始终不开口,最后甚至整个人消沉下去。
「怎、怎么了?」
「没有啦,只是有点难以启齿而已。在想『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好呢~~』这样。」
姊姊这么回答,试图掩饰。但是看起来果然还是闷闷不乐。
刚刚在脑中发展的种种臆测,现在又开始渐渐冒出来。
「什、什么,是这么严肃的话题吗……?」
该不会真的是跟男人有关的话题吧?我开始有点坐立难安。而姊姊像是终于下定决心,缓缓开口说道:
「……没有……啦。只是我知道了,妈妈她……死掉的理由。」
「啊欸?」
和我的准备方向完全不同的另一个话题,使我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妈妈她啊,当初不是因为被卷入土石流才死的吗?」
姊姊微微垂下视线,接着这么说道。
我的新妈妈……彩花阿姨的工作是研究民俗学和考古学等学问的「考古学家」。
这项特殊的工作,让她很少待在索里,总在外面四处奔波。
那一天也是为了进行某项调查,所以才和爸爸一起前往某个地方才对……
「那一天不也是跑去做了某些调查吗?我也是这样听说的……」
「嗯,那是真的没错……啊,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这双鞋子,我还穿不太习惯。」
说完,姊姊轻轻踢了踢皮鞋的鞋尖。
我们总之先在附近的长椅坐下,然后继续这个话题。
「你看看这个……」
姊姊边说边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
笔记本并不旧,但是似乎写了很多东西,书页角落位置都皱巴巴的。
封面上写着一排整齐的手写文字「关于『怪物』的调查纪录」。
「这个『怪物』是什么……话说回来,这是妈妈的东西吗?为什么还有这种东西……」
我准备伸手接过,但是姊姊却猛地把递出来的笔记本又收了回去。
「哇!做、做什么啊。是不可以看的意思吗?」
「等、等一下!对不起……」
姊姊这么说道,把笔记本紧紧抱在腹部前。
仔细一看,才发现她一直在发抖,眼角也浮出些许泪水。不管怎么看都和平常不同。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轻抚着她的背,姊姊虚弱地回答:「唔,对不起啊。」
「不是身体不舒服。只是有点害怕……」
从刚刚开始她就一直用这种让人焦急的说话方式,使我的脑袋开始混乱起来。这本笔记里到底写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封面写着「关于『怪物』」这种危险标题,所以可能性相当高。
姊姊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做了两三次大大的深呼吸之后,重新开始说了起来。
「对不起啊,我好像有点像在吊你胃口。我是打算让修哉也看看这本笔记本的……在开始看之前,我可以先说些话吗?」
姊姊窥探着我的眼晴说出这句话。可以从她的眼睛里,感受到某种坚定的觉悟,以及坚强的意志。
「那当然。你说什么我都听。」
我这么说完,姊姊露出了有点悲伤的表情回答了一声「谢谢」,然后进入正题。
「修哉你还记得吗?小的时候,大家曾经一起玩过『秘密组织』的游戏。」
「嗯,记得啊。大家玩的时候都穿着连帽外套嘛。记得名字是……」
「……『目隐团』。」
我正试着回想的时候,姊姊口中先说出了那个让人怀念的名字。
没错。我们小时候的游戏总是扮演「秘密组织·目隐团」。
「大家的『眼睛之力』,是我们四个人的秘密对吧?隐藏自己的眼睛……目隐团。现在回想起来,这名字可能有点让人难为情呢。」
说出这句话的姊姊露出了害羞的表情。
可能真的是这样没错。就算是客套话,大概也无法说出这是个帅气的名字吧。
可是,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尽管现在才有办法这么想,不过当初姊姊把我们受人畏惧、厌恶的「眼睛」,加工成一场游戏并隐藏起来的成果,就是目隐团。
自称为团长,为了让我们方便隐藏「眼睛」而准备了连帽外套,并让我们露出笑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姊姊。
不过,为什么现在要提起那件事呢?我现在还猜不到这个话题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为什么又提起这个呢?和姊姊想讨论的事情有关吗?」
「……嗯。」
姊姊这么说完,又做了一次大大的深呼吸,然后再次缓缓说了:
「妈妈她啊,其实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大家的『眼睛之力』了。而且也知道大家因为那个而吃了很多苦。」
「咦?骗、骗人的吧!我们已经拚命隐瞒了!只为了绝对不被赶出这个家……!」
「我知道,我知道啊。可是妈妈她其实是试图从『蛇的力量』之下帮助大家……我……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姊姊一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在乾枯的地面上接连制造出小小的圆形水渍。
她没有试图擦掉眼泪,就这么用力抱紧笔记本,发出了呜咽。
「现在发生严重的事情了……怎么办……大家说下定都会死掉……!」
我毫无力量可言。
面对不断呜咽哭泣的姊姊,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甚至无法了解如今突然被摊开在眼前的现实。
对,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论是被称为「怪物」的可悲存在,或寄宿在我们身上的「诅咒」,还有爸爸的事……
那个时候,残留在我们手中的少许「幸福」,其实早已腐烂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
*
「……附在爸爸身上的果然是『明晰之蛇』,它似乎打算实现爸爸的愿望。」
「愿望……」
「对。就是『想和妈妈再次见面』这个愿望。」
「连、连这种事情都办得到吗?」
「好像只要在『这个世界』创造出怪物就行了。这么一来,好像就可以和那些被吞噬到『那个世界』的人见面……」
「这、这样不是很棒吗!我们也来帮忙吧,那个……」
「不行!」
「咦……?」
「……要创造出怪物,就一定要把当初取代了生命的蛇聚集起来才行。一定要把聚集起来的蛇合而为一才行……所以……」
「所以那是指我们……?」
「我也很想见到妈妈啊……可是,如果代价是大家都会死掉的话,那样绝对不可以……!」
「姊姊……」
「……妈妈一直到最后都在担心大家啊。所以绝对不行变成那样……!」
*
「姊姊的学长姊……就是那些人?」
「对。修哉也有在学校见过他们吧?贵音学姊和遥学长……那条蛇,打算让另一个世界剩下的蛇,附身在贵音学姊他们身上。大概打算让他们被那个世界吞噬掉。」
「那不就是杀人吗?……不、不管怎么样,做出这种事情,警察绝不会漠视不管的!」
「修哉代替我去学校的时候,我一直在调查。那条蛇,好像已经利用爸爸的身体做出许多坏事了……它有好大一笔钱。不管是医院、学校、警察……连更大更大规模的坏人,一定也都在协助那条蛇……」
「怎、怎么这样……」
「钦,修哉。我想试着和那条蛇沟通。我想大概只剩下这个方法了……」
「啊?这种事,根本不可能跟它沟通吧!那可是轻易就打算杀人的家伙喔!搞不好连正常的对话都办不到……!」
「是吗?可是你看,我这个人是个笨蛋,说不定对方会一时讶异,然后跟我说话呀!」
「不要开玩笑了!要是连姊姊都不在了,我们会……」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当然也打算永~~远和大家在一起喔!所以别再哭了吧?」
「不要……我不要这样……姊姊不在的世界什么的……!」
「没问题的啦。修哉,你忘了吗?姊姊可是『目隐团』的团长喔!那种东西不管是一条还是两条,都只是小菜一碟啦。所以呢,修哉……」
「你不可以讨厌这个世界喔!因为,大家一定都能获得幸福的。」
*
「姊姊!不行!」
我忍不住打开了门,冲了出去。
傍晚狂乱吹袭的强风,把站在屋顶边缘的姊姊的黑发,吹得四处飞扬乱飘。
姊姊的周围是一整片橙色包围住她,身影看起来是那么地虚幻,彷佛随时都会被吸入空中一样。
「修哉……!」
姊姊脸上带着害怕的表情,叫出我的名字。
「不、不要讲这种奇怪的话……会永远在一起……你不是说过会永远跟我们在一起吗!」
听到我的话,姊姊露出了非常愧疚的表情,但是却没有点头。
「既然知道是不会成功的计划,那么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不管是学姊他们,还是家人,就没有杀死的必要了,对吧?」
姊姊这么说完,转身面向宽广的落日晚霞。
要是姊姊的脚步再往外一点,她的身体就会毫无抵抗地坠落地面。
「住手!姊姊!」
我用尽全力放声大喊。但是姊姊不但没有退回来,甚至也没有回头。
「这个,会把死掉的人拖进去对吧?」
这么说完后,姊姊的视线前方,瞬间出现了某个黑色雾气般的东西,不断晃动。
我以前曾经看过那个东西。那是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存在。
感觉快发疯了。
我打从心底希望下一秒钟永远都不要到来。我对着我最讨厌的这个世界,拚命地祈求:「求求你停下来!」
谁都好,拜托来帮帮忙啊。救救姊姊,救救我们。
「对不起,修哉。姊姊果然很逊吧。感觉有点……可怕啊。」
最后,姊姊说出这句话,眼泪流了下来。
就算冲出去,也来不及了。
当姊姊那无力的、彻底托付给空中的身体,消失在我的视野当中时,我脑中似乎有个东西「啪叽」一声断掉了。
「……唉,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这些家伙实在让人越来越看不下去,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
「……我要宰了你。」
「喂喂喂,你应该也知道吧?让你爸爸活下来的人,可是我啊。这么一来你根本不可能杀掉我吧……不过话说回来,因为那家伙,害我的计划失败了啊。既然没办法在这里聚集所有的蛇,就没办法把这家伙的老婆带回来了。到底该怎么办呢……」
「既然这样你就什么也别做。至少……把爸爸还给我啊……!」
「你白痴吗?失败了,只要重新再来过就好啦。从头开始……对了,你去『假扮』成那家伙的尸体吧。这种事情你很拿手吧?然后你只要随意地让人找到,和我挂钩的家伙们就会去处理成自杀事件了。要是变成了失踪事件,会很麻烦啊。」
「……你到底在讲什么鬼话……!」
「别搞错了喔!是我让你和你的家人活下来的。你想看自己的家人遭到残忍杀害的样子吗?应该不想吧?」
「呜……啊……」
「因为你的力量多少还派得上用场。只要乖乖照我的吩咐去做,我就不会做出危害你们的事……懂了吗?不管你打算做什么,命运都不会改变。如果不希望所有家人一起早死,你就小心一点吧。」
「可恶……可恶……!」
「你们都是活在我的股掌之间。可别忘了喔!臭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