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妻子和女儿对我好冷淡。」
秋天的夜晚,席撒尔王一进入我的房间,就摆出一副背负着这世界上所有悲剧的苦恼表情对我说。
「圣罗的态度冷淡是很平常的事。她原本就讨厌我,而且身为父亲我也理解这个女儿不擅长表达感情。可是最近圣罗看我的视线格外冷酷,简直就像是北方爱托尼亚王国的冻土——与其说是讨厌,更像是憎恨的表情——我甚至怀疑自己会被她毒杀。我的妻子不但不安慰因为女儿这种态度而受伤的我,还和女儿站在同一阵线,要我独自冷静一下脑袋反省,甚至不让我进入夫妻共同的房间。」
他自己将带来的艾伦国产陈年葡萄酒倒入杯子里喝,也不劝我酒,只是絮絮叨叨地吐着苦水。
「哦,那真是太不幸了。不过现在夜已经深了,我想您最好还是回去吧。」
我在话语中不断暗示着要他快快走人。
基本上,他说妻子女儿对他冷淡,根本就是自作自受。
我想起上个礼拜王后邀请我参加下午茶时间的家庭演奏会时发生的事情,就完全无法同情席撒尔国王。
这位实现艾伦国开国创举的俊美国王教女儿说出超可耻的台词,还告诉她说了这句话就可以和我和好如初。不仅如此,他还躲在窗帘后面偷听圣罗对我说这句话的场面。
他还为此特地通知我和圣罗早于演奏会实际开始的时间。
圣罗中了她父王的计,对我伸出双手喊:
——请、请你抱抱我……!
席撒尔王过去曾经发表过「只有我没看到圣罗大哭的样子,好遗憾」这样的问题言论。这次他达到了目的,似乎相当满意。
他一开始还忍住笑意,但是到了后来却弯腰大笑说:「让我看到一场好戏了。比我想像的还精采!」圣罗当然不可能不恨他。
事实上,当圣罗大喊「我绝对不原谅你~~~~!」的时候,震怒的程度彷佛真的打算暗杀她父王。
但席撒尔王却仍旧哈哈大笑。不论身为父亲或是人,他的反应都很有问题。
圣罗立即展开复仇,把她父王最重要的人——也就是王后——拉为同盟,彻底地排挤她父王。
平常王后和国王是一对甜蜜的夫妻,即使国王做了些调皮捣蛋的事情,王后也只是温和地笑着说「真是拿你没办法」而原谅他,但这回她似乎也无法庇护丈夫了。就如席撒尔王所说的,王后要求国王:
「请你好好反省。」
不但不让他进房间,也不肯和他说话。不仅如此,还把他排除在家庭用餐的座位之外,说,
「在你反省之前,请你一个人用餐。」
就连席撒尔国王都感到吃不消。
「怂恿母亲去排挤父亲——这种女儿不是很恶劣吗?古兰德小姐,请你劝戒圣罗立刻停止这样的行为。那孩子因为无法直率地对古兰德小姐表达心意而烦恼,因此我只是从父亲的角度提供一些建言而已呀。」
从父亲的角度提供建言?
他竟然有脸说这种话!
你只是存心要让平时酷酷的女儿说出超可耻的台词吧?
「不可能。」
我冷冷地回答。
「圣罗公主也在回避我。」
圣罗说了那句话,被家人目睹现场,甚至还被父亲耻笑,内心感到极为羞愧,似乎也不知道该对我采取什么样的态度。
她一和我视线交接,就会立刻红着脸把脸别开。当我想要开口对她说话,她就匆匆逃跑。
即使我在她的考卷答案纸上画了大花圈表示赞扬,她也只是低头接过,头也不抬地离开我面前。
另一方面,她面对龙树王子他们则像是穿上冰之盔甲一般冷淡,上课中也挺直背脊保持冷漠的态度。
原本想要和好,现在却演变为更加尴尬的状况,让我也感到很困扰,根本没空去理会自作自受的国王吐苦水。
更重要的是,他以为现在几点?
现在的时间不适合一国之君造访十七岁未婚女住的房间、喝酒吐苦水吧?真是太没常识了。
「那个,国王陛下,时间已经不早了……」
「古兰德小姐,不要连你都对我这么冷淡。我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
如果我是女性,看到美貌的国王陛下悲伤的表情一定会怦然心动,脱口而出说「随便您要待多久都可以」吧。
可是身为男人的我只觉得很不耐烦。
唉,快点回去吧!
正当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亚妮丝结束女仆的工作,像平常一样来我房间玩。
「古兰德,关于海席配新作的构想,我想到很萌的点子,你要不要听?」
她一打开门就兴奋地说。
顺带一提,海席配据说是海穆攻、国王受的同人志简称。
亚妮丝对于执笔写作席撒尔王被维斯多利亚皇国外交官海穆圈圈叉叉的激烈小说投注着我所无法理解的热情。
此刻她看到她口中所说很萌的对象——席撒尔王——佣懒地坐在我房间的沙发上喝酒,惊讶地瞪大眼睛。
「咦咦?国、国王陛下!」
「你是古兰德的朋友吗?你也愿意陪我喝酒吗?」
席撒尔王以充满性感魅力的优美微笑问。亚妮丝慌慌张张地拉高声音说:
「不!我、我怎么敢!我、我先告辞了!很抱歉打扰你们。古兰德,待会见。」
「等等,亚妮丝!」
她似乎没听见我阻止的声音就离开了我的房间。
亚妮丝该不会在误会什么吧?
我冒着冷汗,又听到席撒尔王在我背后说:
「古兰德小姐,我好孤独。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这台词还真让我想揍人。
◇◇◇
翌日早晨,我被酒味薰醒。
唔唔……好重的酒臭味……这间房间应该没有放酒,为什么会有酒味……?
我用还未清醒的脑袋边想边张开眼睛,视野中顿时出现美貌男性的睡脸,吓得我立刻跳起来。
「席、席撒尔王!」
不妙!
难不成是我昨天被迫听席撒尔王诉苦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我确实因为被劝酒无法推辞,因此喝了一杯左右的葡萄酒,之后就没有记忆了……
今天早晨我才知道,原来我酒力不强。我实在不希望在这种状况下了解这一点。
我和席撒尔王连棉被都没盖就躺在床上。
我们身上穿着昨天的衣服。
除了有些起皱之外,并没有特别衣衫不整。
应、应该什么事都没发生吧?
不,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就会被发现我是男的而引起大骚动,所以一定没发生任何事。
「国王陛下,请起来!国王陛下!」
我在慌乱中粗鲁地摇醒他。
「哦,古兰德小姐,早安。」
国王毫不在意地露出笑容说。
「请、请您在还没被人看到之前赶快出去!」
「不是已经被你的朋友看到了吗?」
「我会请亚妮丝守密。所以请您在其他人看到之前快点出去。」
国王陛下一大早从古兰德小姐的房间走出来——这种八卦要是传出去,那就太糟糕了。我焦虑地拉着席撒尔王的手让他下床,并把他推到门口。
「你可以更离情依依地跟我道别吧?」
「我和国王陛下又不是那种关系。」
啊~~可恶,我绝对不会再让他进我的房间了。下次他如果再来,我就推说研究很忙请他回去吧。
我下定决心打开门,总算成功地把他推到走廊上。
然而不知是哪位神明的恶作剧,碰巧遇上三名穿着女仆装的侍女走过来。
而且就在这个时机,席撒尔王握着我的手,用性感的眼神看着我说:
「昨天我难得度过快乐而安详的夜晚。今晚我也能再来造访吗?」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在说什么?
侍女们就像昨天的亚妮丝一样瞪大眼睛僵住了。
美丽的国王陛下对她们微笑着说:
「早安,一大早辛苦你们了。」
接着就以刚睡醒还有些凌乱的服装优雅地离去了。
就这样,席撒尔国王陛下在我房间过夜的消息当天就传遍了城堡内每一个角落。
吉尔曼气急败坏地跑过来,对我喊:
「古兰德!听说你你你你和国王共度一晚,这是真的吗?我我我我……就算你成了国王的心上人,我的心情也不会改变!」
接着贾斯顿长官怒气冲冲地出现,对我咆哮:
「维斯多利亚的间谍!原来你的目标不是成为龙树王子的王妃,而是要当国王陛下的爱妾!你想要诱惑国王陛下、控制艾伦国吗?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亚妮丝姑且相信我和席撒尔王之间昨晚什么都没发生的说法,不过她却用怪异的方式鼓励我:
「没关系,国王陛下真正爱的是海穆大人。大家一定也会了解的。」
接着还递给我一张纸说:
「这是我昨晚制作的问卷调查。如果国王陛下又到你的房间,我希望你可以私下帮我问一下。」
上面写着:
「你最喜欢海穆大人身体的哪一个部位?」
或是
「你希望海穆大人对你玩什么招数?」
问卷上列出三十题这种绝对无法让本人看到内容的题目。
我收起问卷,垂头丧气地前往孩子们等待我的教室。
这天当然无法好好上课。更纱公主和织绘公主纷纷质问我:
「古兰德,你要成为父王的爱妾了吗?」
「我还以为父王只爱母后一个人,不会娶爱妾。我太震惊了。」
「听说古兰德肚子里怀了我们的弟弟,是真的吗?」
「你当上爱妾以后,就不当我们的老师了吗?」
龙树王子则苍白着脸对我说:
「古兰德……你、你和父王……」
接着就说不出话了。
真王子自顾自地捏着黏土,圣罗则假装在阅读厚厚的书,手和肩膀却不住地颤抖。
圣罗原本就因为上次演奏会的事情而对父王生气,此刻怒火更加旺盛,让我非常担心她会做出不好的事情。
下课之后,我追上圣罗,对她说:
「圣罗,我和国王陛下之间真的没有发生任何事。你应该最明白,身为男人的我是不可能成为爱妾的。」
但圣罗却以彷佛要冻结空气的声音低语:
「的确。我非常了解父亲的打算。」
说完就转身离开。
唉,我越发感到不安了。
这一来,虽然不合我意,但我只好设法让王后与国王和好了。
如果王后襁续对国王陛下冷淡,会让我是国王爱妾的谣言增添真实厌。
我造访王后的房间时,她似乎也听说国王陛下在我房间过夜的传闻,愁眉苦脸地迎接我。
她以哀戚的神情替我倒茶。
「国王陛下非常迷人,所以古兰德老师会把持不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竟说出这种话。
「因为,他的外表那么年轻,像神只一样俊美,完美无缺地执行国王的工作,却又有可爱的一面……之前国王陛下在替花坛的花浇水的时候,不小心弄湿了衣服的下摆。因为当时是炎热的夏天,他似乎想要自己把衣服弄乾,于是就翻动着下摆,开始唱『公车站KISS』……」
《公车站KISS》……是什么样的歌呢?
我对王后的言语感到局促不安,另一方面又搜索着记忆。
基本上,「公车站」这个词本身就意义不明了。
啊,可是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对了,王后独自一人在房间里穿着女仆的服装、翻动着裙子下摆边跳边唱的歌曲,好像就是这一首。
『在公车站牌看见了你
我的心房DONG DONG颤动』
『爱你~爱你~最爱你了!
我初次的KISS,你会收下吗』
简单好记的旋律彷佛会令人上瘾,搭配王后翻起裙摆扭腰抛媚眼的可爱姿态闪过我的脑中。
那、那首歌……国王陛下竟然唱了那首歌?
而且还一边翻动着淋湿的衣服下摆?
我脑中瞬间浮现想像图,接着连忙摇头。
不行,我还是别去想细节吧。
而且我自己也曾经在房间里偷偷搭配舞蹈动作唱这首歌……结果被经过房间门口的吉尔曼、龙树王子和亚妮丝撞见……
这首歌真的会让人情不自禁地唱出来呀!
——我心中辩解着。
王后泪眼汪汪地继续说:
「我一开始以为国王陛下是因为中暑而意识朦胧。我抱着当时即将迎接一岁生日的婴儿圣罗从树荫偷看他。可是看了一阵子,因为他实在是太可爱了,害得我自己反而感觉快融化了。看到他那个模样,这世界上所有的女性一定都会心动的。古兰德老师如果听到国王陛下五音不全的歌声,也一定会坠入爱河——不,即使是不久前刚迎接第三个孙子诞生的侍女长蒙朵莉也会爱上他!」
这……真的吗?
到头来,王后也是深深迷恋着国王陛下。
「那个……我和国王陛下之间真的没发生任何事。国王陛下的爱妻程度已经到了令人侧目——啊不对。总之,国王陛下爱的只有王后一个人。」
「是吗……」
王后沮丧地垂下头。
「古兰德老师比我更年轻,也比我更聪明,所以国王陛下或许觉得跟你谈话比结婚十多年的我更新鲜愉快吧。」
啊啊啊啊啊啊!王后受到那么热烈地爱慕,为什么还能想得这么负面啊?
虽然说我的确年轻许多,可是王后的外表像是和我同年、甚至更年轻。而且国王即使和王后之间重复一百次同样的谈话内容,也绝对不会厌倦吧?
接下来不论我对王后说什么,她仍旧垂头丧气。
我一走出王后的房间,席撒尔王便不知从何处出现,把我带到走廊角落。
「古兰德小姐,王后的情况如何?她是不是提到我的事情?」
他迫不及待地问。
我以为国王陛下果然也担心两人的八卦传入王后耳中会让她误会国王有外遇,因此心情稍微平和一些,对他说:
「王后非常担心。即使我说明国王陛下只是喝醉酒睡得很沉,她仍旧不肯相信我。」
我正要接着说,请国王陛下亲自对王后辩解,没想到席撒尔王突然转为开心的表情说:
「是吗?王后在怀疑我和古兰德小姐的关系、而且还很担心呀?」
他满意地说:
「是吗?是吗?那真是太好了。王后在嫉妒吧?哈哈哈。」
说完就以轻快的步伐离开。
我哑口无言。
他该不会是听到王后担心我和国王之间的关系而高兴?
他来到我出房间过夜,也是为了让王后嫉妒?
因为王后站在圣罗一方、不让国王进房间?席撒尔王难道以为王后听到我们之间的外遇传闻会感到紧张,而圣罗也会乱了方寸?
他算计到这一步,才跑到我房间哭诉妻子和女儿都对他好冷淡、他好孤独?
他在女仆们经过房间门口时以甜蜜的眼神低声说出容易被误解的台词,也是故意的?
「哇啊,太恶劣了!」
那位国王果然有严重的人格缺陷。
我心中同时产生惊讶与愤怒的心情。这时背后突然传来寒冰般的声音:
「没错,正是如此……那个男人太恶劣了。」
哇!
我一回头,看到圣罗浑身散发着暗黑气息站在那儿。
她端正的脸庞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无表情,然而却又散发着明显表达内心愤怒的冰冷空气,紫色眼睛的深处摇曳着复仇的火焰。
不妙!
她已经愤怒到极点!
圣罗低声对战栗的我说:
「我会亲手埋葬那男人!」
「等等!」
我抓紧圣罗的双肩喊。
圣罗惊讶地抬头看我。
「这件事就由我这个当老师的来解决。你就安静地旁观吧。」
◇◇◇
当天傍晚,我造访席撒尔王的办公室。
「今晚可以请您到我的房间来吗?」
「哦?没想到古兰德小姐会主动邀请我。我可以期待我们能够比昨晚更亲近吗?」
席撒尔王媚惑地眯起眼睛看着我。
我也回之以笑容:
「这一点,要请您来了才知道。」
「当然了,我很乐意前往。我是个无处可待的孤独者。」
席撒尔王大言不惭地说。
我在跟昨天一样的时刻迎接席撒尔王。
席撒尔王今天也带着葡萄酒的瓶子。他正要打开,我便伸手制止他。
「今晚请您不要喝酒。」
「你要我用清醒的脑袋追求你?」
「是的。我希望陛下能够保持平静的状态和我一决胜负。如果陛下赢了,我就会无条件听从您的的一项命令。如果我赢了,也希望陛下能够听我的一项要求。」
席撒尔王笑着说:
「这个提案倒是消磨长夜的好方法。不过比赛的内容是什么?我能够胜过万能天方古兰德的领域似乎并不太多。」
席撒尔王口中虽然这么说,但仍旧不改悠然自得的态度。我也尽可能摆出胜算十足的态度微笑着说:
「来比猜年份如何?」
「猜年份?」
「我们轮流举出历史事件,让对方回答那是在哪一年发生的。回答不出来或是答错的一方就输了。」
我不是古兰德那样的天才,因此能够胜过这位艾伦国魅力君主的项目非常有限。
历史知识可说是我唯一的特技,而且我从小就擅长记年份。
「好吧。」
我们投掷硬币,以正反来决定出题的顺序。
我先攻,席撒尔王后攻。
「那么我要开始问了。佛尔赛斯的爱雷欧斯一世第一次进攻雷内湾是在哪一年?」
「古代历一〇二年。佛尔赛斯的古代史充满浪漫情陵,我也很喜欢。」
「答对了。」
「接下来轮我来发问。卢比尼亚为了卡纳路纳海的海运权向爱托尼亚宣战是在哪一年?」
「圣历一〇一五年。卢比尼亚的海盗提督——艾尔布兰多——的战略让孩提时代的我也热血沸腾。」
「答对了。原来古兰德小姐喜欢英勇的海上男儿。」
「接下来轮我出题了。罗曼西亚的法布里欧侯爵与欧兰国阿斯达子爵之间的手帕战争,是决定欧兰国与罗曼西亚边界的发端。战争起始年份是?」
两国为了边境展开的攻防虽然有名,不过因为前前后后发生了好几场小战争,因此这个问题有些复杂。
即使知道罗曼西亚以国王之名向欧兰国宣战的年份,但记得其他琐碎年份的人应该很少吧。
这算是小小的陷阱题。
然而席撒尔王却轻易地回答:
「圣历九一八年。阿斯达子爵的手帕越过边界,掉在法布里欧侯爵的领地内,因而开启了争端。」
唔,席撒尔王竟然能够毫不犹豫地答出这个年号,难不成他其实也是历史阿宅?还是说身为一国之君,拥有这点知识是很正常的?
「答对了。」
我隐藏内心的动摇,平静地说。
席撒尔王的表情依旧充满自信:
「那么轮我了。我艾伦国第一次对海外列国发表开国宣言的年份是哪一年?」
哇啊,这问题问得好奸诈。
艾伦国直到十年前还处于锁国状态,因此关于这段期间的历史,在艾伦国以外的国家很少谈起。
我也知道艾伦国以席撒尔国王之名,宣示开国决定的亲笔信同时抵达列国是在哪一年。
然而这是陷阱题。事实上席撒尔王在登基为国王之前的王子时代,已经向海外列国发表过开国宣言了。
当时与王兄的锁国派对立的席撒尔王等开国派人士就以这项宣言做为旗帜,透过向外国发表宣言,也同时传达给艾伦国的国民。
因此正确答案是:
「圣历一七一五年。第一次的开国宣言没有得到各国的回应,但席撒尔王在采取行动之前应该早就预期到这样的结果吧?」
关于艾伦国的历史,我在来到这个国家之后就在城堡的图书馆读遍过去的纪录与历史书籍。尤其是迈向开国的戏剧化发展,足以让人废寝忘食地钻研,再加上开创这段历史的魅力君主与成为开国派象征的祈祷歌姬——王后——跟我在同一座城堡生活、交谈,更让我的兴趣为之高昂。
「答对了。」
席撒尔王露出微笑说:
「我很高兴古兰德小姐对我国历史如此熟知。我想接下来最好还是避免从我国历史出题吧。」
唔……早知道我应该假装没有自信的样子来回答的。
我一边后悔一边说,
「那么我也从我国——维斯多利亚皇国——的历史出题吧。维斯多利亚皇国的皇帝陛下与欧兰国第一公主——艾莉丝·维多利亚公主——是在哪一年订立婚约?」
我试着出一题地方性的陷阱问题。
皇帝陛下与特立独行的艾莉丝·维多利亚皇后是在一七一四年结婚,不过在这之前维持了很长的一段订婚期间。当时流传着种种传言,像是维斯多利亚不愿迎娶欧兰国公主为皇后,或是两国同盟只是表面上的形式、其实欧兰国正在等候向维斯多利亚宣战的时机、因此公主在订婚后迟迟没有嫁出去……之类的。
也因此,虽然这桩婚事本身很有名,但国王应该不知道正确的订婚年份。
然而我想得太简单了。
「圣历一七一一年。当时二十九岁的里嘉德皇帝第一位王后刚过世,而艾莉丝·维多利亚公主则是十五岁。」
看来他也熟知同盟国的皇室史。
「答对了。」
紧张的历史知识攻防继续进行。
我有两次差点答错陷阱问题,害我背脊发凉。由于持续处于紧张状态,我的集中力逐渐消磨。
席撒尔王似乎仍旧自信满满。我该出什么样的题目才能问倒他呢?
我绞尽脑汁思索。
呜呜呜,我原本就不擅长以计谋取胜。
我在苦恼中四处张望,看到垂坠布料的窗帘。
摇曳的荷叶边。
扬起的裙子。
我脑中瞬间出现一个点子。
对了!也许可以用这一招。
我提出下列问题:
「伟大的艾伦国国王在城堡庭院的花坛前方为了弄乾淋湿的衣服而唱『公车站KISS』是在圣历哪一年?」
这是仅此一次机会的最后王牌。
如果国王答对了,就会使出同一招。
像是:身为国王的我第一次吃到蒸烤鲍鱼是在哪一年?
这一来我一定无法回答。
席撒尔王首度陷入沉思。
他垂下眼睑,嘴角下垂,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回答:
「也许是圣历一七一七年……」
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错了。」
我原本紧绷的身体顿时放松。
王后说过,她是在炎热的夏天抱着还没满一岁的婴儿圣罗偷看到国王陛下唱这首歌。
今年是圣历一七二七年,而圣罗是冬天出生的,今年九岁。
所以——
「正确答案是圣历一七一八年。」
我终于露出真正的笑容,望向通往浴室的门,开心地喊:
「没错吧,王后?」
门静静地打开。王后和圣罗走了出来。
圣罗显得忿忿不平,王后则红着脸不知所措。
接着王后以微弱的声音回答:
「是的。」
席撒尔王张大眼睛看着妻子与女儿出现在面前,苦笑着说:
「我输了,古兰德小姐。」
接着他又有感而发地说:
「如果是问我王后何时在哪里唱什么歌,我绝对能够一一回答,可是关于自己的事反倒记得不熟。」
王后再度红了脸颊。
「好吧。既然有证人在,我当然得遵守约定。古兰德小姐,你对我有什么要求?我愿意听从你的一项要求。」
席撒尔王这回以爽朗的口吻说。
王后显得很担心,在她身旁的圣罗屏息注视着我们。她的左手紧紧握着戴在右手上、我送给她的镶有紫水晶花朵的水晶手环。
我温和地说:
「那么我有一个问题要问国王陛下,希望您老实回答。」
「好吧,不过别再问我年份问题了。」
「别担心,这是很简单的问题。」
我面带笑容问:
「国王陛下在这世上最爱的女性是哪一位?」
席撒尔王也笑了。
他的眼睛与嘴唇绽放着甜蜜的笑容,以充满幸福的声音回答.
「当然是阿雪。」
对于席撒尔王来说,这的确是理所当然而再简单不过的答案。
王后的脸部耳朵脖子手臂手指全都染成无法更红的红色。她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是十几岁的少女。
席撒尔王面带微笑走向王后,稍梢歪着头看着她的脸说:
「我身为丈夫或父亲,或许都有不足的地方,不过我对妻子和孩子们的爱情却是无穷尽的。希望你相信这一点。」
王后气若游丝、羞涩地回答:
「我知道。你从以前就是个伤脑筋的人物,但却非常重情感。」
「我今晚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吗?我可以回到心爱的家人身边吗?」
国王陛下轻轻地握住王后的手。王后脸上绽放幸福的笑容。
「好的。我们一起回去吧。」
他们似乎完全忽略了我和圣罗。接下来两人之间的甜言蜜语不知会升温到什么程度。我不知道该在何时介入,也不知道我们是否应该离开房间,正心惊胆战地观望着,不过国王夫妻说到这里就先离开了房间。
「这场比赛很有趣,古兰德小姐。」
「我先生为你添麻烦了。」
夫妻俩说完之后手牵着手,浓情蜜意地离开了。
留下的我和圣罗沉默了一阵子。
接着圣罗低声说:
「他只顾着对母后说话,都没有向我道歉。」
「唔。」
「这是否代表着他对于自己对我做的行为没有一丁点、一丝丝的反省呢?」
「这……」
我说不出话来,不断冒出冷汗。
国王陛下,这就是您被圣罗讨厌的理由。
也许您也很爱您的女儿,可是表现方式和对太太的爱情表现比起来,实在是太过轻匆了。
「算了。我也知道父王是个无可救药的人,可是轻易中他计的我也有责任。而且为了父亲那种人而和夏尔老师之间的关系仍旧很尴尬,也让我很生气。」
她以冷淡的表情大肆批评。
不过她却偷偷抬起眼珠子看我,染红了脸。
「所、所以……我……我想和夏尔老师和好。」
她紧紧握住我送给她的手环,像先前的王后一样红着脸低着头。我心中感到温暖,问她:
「做为你的老师,我是不是确实平息了这场骚动呢?」
圣罗再度抬起眼珠子看我。
接着她踮起脚尖,在我耳边细语:
「是的。你可以得到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