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Wonderful innocent
「诶……?」
我只能发出这种无助的声音。虽然由于风声,可能本来也传不到对方耳朵里就是了。
「我说,我从来没有拜托谁把我生到这个世上」
她朝我这边了一步,
「我只是被父母自私的生育计划裹挟进来了而已。所以不如说我有让他们悲伤的权利。因为他们根本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就擅自将我生下来。但是确实可能会有很多人感到悲伤吧。虽然很可怜,但是他们有意见的话就让他们去向我的父母说吧。因为他们连告知都没有就擅自决定把我生下来了」
这一通理论,仿佛我才是那个正在被说服的人。但是,确实很有道理。
……明白了。那你去死吧。
我几乎得出了同样的答案,但是我晃了晃脑袋,摆脱了这个想法。
「不,不能这样——!!」
我望向天空,重新振作了起来。
好险,差点就被绕进去了。我用手拭去额头的冷汗。她被我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但没办法,这是我恢复清醒的习惯性动作。
不知为何,我觉得我总是扮演这种角色。
那种就算被周围的舆论所淹没,也要拼命地照顾到最后的所谓好好先生。既然我代替爷爷来到监视小屋,那么就有阻止她的义务。我没有办法像专业心理咨询师一般倾听,我如果不以自己的方式拼尽全力面对,就没办法缓和这种僵硬的气氛。
「只让父母悲伤就好……也就是说,你和父母的关系不太好吧」
这点我还是能马上想象出来的。
「并不是」
「不是——!?」
「每年都会回家探亲,而且要是父亲节、母亲节的时候也会送礼物什么的」
「这关系不是挺好的嘛——!!」
这次是由于过于惊讶,我仰天长啸道。
「虽然一直维持良好的关系不崩坏这点是对的,但你,太有精神了啊。是叛逆期吗」
「不是因为精力过剩,而是因为动摇了才叫出来的」
「对什么?」
「对你的言论啊!从刚才开始你的回答就跟我预想的总是不一样」
「关我什么事。我只是因为你的姓氏有点滑稽才跟你聊了这么多而已」
我叫时椿真是太好了,感谢父母。不对父母只是给我取了名字,姓的话应该感谢祖先才对。
「那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想死」
听到我的询问后,她不顾被风吹散的头发,从鼻子发出一声轻嗤。虽然我听不见,但她绝对笑了。
「我和你们这些普通人不一样。我生命中的一切都是麻烦与不快,我是个完全感觉不到开心和快乐的不幸的人」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啊。明明每天躺着刷刷手机,也能平常度日的。
但是面前的这个家伙却自信满满,嘴角带着从容的微笑。
「反过来,我问你,你为什么想活着?」
「因为活下来就能体验到很多快乐的、幸福的事情啊」
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比如?」
「肯定有啊!?吃到美味的食物、发现心仪的衣服之类的!」
我高中的时候,经常跟朋友边走边吃东西。那是周末的乐趣之一。
「我对吃的和时尚什么的都没兴趣」
完全没有反馈,就像用按棉花的力打豆腐一样。等等,成语有点矛盾了,我已经有点混乱了。要是豆腐像帘子一样垂下来的话,根本无法进去吧。(这个地方应该指2个成语 豆腐に鎹和暖帘に腕押し,都说是拳头打在棉花上,作者原文 合并成了豆腐に暖帘押し)
「电视、电影什么的,除了也有很多其他的娱乐方式不是吗!」
「我也看过一些所谓的好电影,但是其实都非常无聊」
「你看过“wonderful innocent”吗!?那可是个前所未有的力作哦!?可以说整个日本都在为之落泪啊!!」
这部动画电影去年的公映在日本掀起了一阵观影狂潮。连我都去电影院看了整整三遍,每次都被感动地落泪了。
但是她却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开始扣起鼻子。
「当然看过啦,无趣」
「那可是wonderful innocent——!!」
我大声地喊道。
「那部电影里根本没有“罪”吧」
「虽说如此,但如果那部电影都是无聊的话,那还能有什么是有趣的!!」
「所以我不是说了嘛。根本没有什么开心的东西。话说回来,这种单纯由形容词堆叠起来的名字,难道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吗」
这种事情,现在根本无关紧要。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使自己冷静下来,尝试思考下其他使她想死的理由。
突然一个足够充分的理由浮现在我脑海中,虽然也是个常见的理由。
「那是……忧郁症吗,就是那种心理上的疾病?」
刚说出口,我就被自己的无礼感到震惊。意识到我的话可能起到反作用,使她走上绝境,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是她自豪地抬了抬下巴,说道。
「这种思考方式是与生俱来的。能什么都不想地活下去的,只有小学生而已。一到高中,这个世界就已经无聊地想死了。上学也很痛苦,暑期的长假也跟地狱一样。拥有着实在多余的闲暇何尝不是种痛苦呢。另外,那些什么抗抑郁剂及处方我都去开过了,也去过很多看过很多心理治疗师。也曾花过大价钱做过经颅磁刺激手术。即使这样,我看世界的方式也没有任何改变。因为我根本没有病,对我来说这就是正常」
何等的自信啊,而且也很有说服力。
她继续说道。
「这样的世界还适合生存吗?」
我就这样呆呆地站着。或者说,我看得入迷了。简直就像是电影中一幕,她站在悬崖上,背对大海,如诗如画。
她突然用手遮住一直眼睛,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仿佛是为了阻止体内魔力的暴走一般。
剩下的一只眼睛,锐利地向这边看过来。
「人生是否值得活,我想以前肯定有过各种争论。但是我认为,死后的世界很有可能比现在好得多。甚至可能会想,我居然在那么糟糕的世界中活过?可能我们是在前世犯下了什么重罪,才被罚降生到这个世界来。在下判决的时候,我们肯定很狼狈吧。甚至以头抢地恳求着『只有这个不行,求你别赐予我此种惩罚!!』。但仍然无济于事,刑罚依然被执行了。这就是我们诞生在这个世界的原因吧。你也是,以前也是犯过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也说不定哦。」
我感到一股寒意。
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幻想,难道不是只应该出现在漫画中吗?但这是现实,或许我果真犯了什么大罪吗?我闭上眼睛,迅速回顾了我十九年的短暂人生。
我家靠卖唱片为生,虽然算不上富裕。但是父母对我没有过度保护,让我能自由成长。虽不算多,也有几个好友,每周末都回来邀请我出去玩。可以说是受到眷顾的人生。绝对不是因罪孽而被判处的惩罚。
我再次正面她。
「我为活着而感到非常开心。我绝不认为在这个世界活着是某种惩罚」
听到这些,她不知是想嘲笑还是喉咙卡痰,用手捂着嘴开始咳嗽 。
「真是个幸运的家伙啊」
她仿佛卖弄身材般的叉着腰,说道。
「不过,多亏你的名字让我开心了这么久,我请你吃餐饭吧」
成功了!我握紧拳头。
通过自己的努力,我救下了这个女人的性命。让她打消了轻生的念头,爷爷肯定会表扬我的吧。
「那,你不打算跳下去了吧?」
「一码归一码。我只是觉得今天权且先活下去也不错而已」
「诶—」
爷爷,不行了。我没信心能救下这个家伙了。
我突然感觉全身无力。
但是,只要带她从这里离开,也算我最初的任务完成了。
爷爷说过,能阻止自杀的不是言语而是行动。所以重要的不是说了什么,而是做了什么。
所以第二个任务是让她请我吃饭。饱腹的幸福感说不定会吹散她刹那间的负面情绪。行动的积累是很重要的。
「最近的餐厅离这里有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可以吗?」
「可以啊,今天暂且活下去吧」
明天呢!?
我今天碰到了一个美丽的、高贵的、但是可怕的、麻烦的人物。与这样家伙的相遇,脑子里浮现出了一期一会四个字。这种相遇,恐怕一生只有一次吧。不知为何,我有这样的预感,同时鼻子有一些些冲。
「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你的名字是?」
「我吗?我叫十郎丸」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的名字——!一点都不好笑——!!」
二艺术家
不小心吐槽了一下。要是我的名字像相扑选手的话,那她的就像是橄榄球选手了。
「抱歉,这不是我的本名。是我的艺名」
「诶?请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创造声音的人,也就是作曲家。不过就是个提供曲子的作家罢了」
「你是艺术家啊——!!」
我惊呼出声。
「常会有人来拜托你吧,想让十郎丸先生帮忙作曲!什么的」
通过才能,应该能很轻松地赚钱吧。有名歌手的作曲请求纷至沓来,如此体面的工作,应该是跟自杀离得最远的职业了吧。
相比之下,我在被大学录取后的高三二月末开始。去过母亲工作的超市兼职做过一个月的收银员,但那只是份任凭调遣、手忙脚乱的工作罢了。老家的店虽说是与音乐相关,但因为是售卖老的黑胶唱片,所以生意一直很惨淡。
「被那样指名作曲然后成名的屈指可数。大部分都是自由职业,实际上就是日复一日地送作品去参赛,然后等待采用罢了」
「难道是因为作品一直不被采用,所以才慢慢地意志消沉下去了吗……?」
因工作的连续失败而意志消沉,这种事情完全能想象得到。
「但是,我的倒是被采用了。你知道PassWord这个偶像组合吗?」
「密码?当然了」
「上周播放量第一的那首Shining Wizard就是我的曲子」
我瞬间呆若木鸡,宛如被一道雷电从头顶劈下,冲击一直蔓延到指尖。
我在监视小屋听着的音乐正是我现在最着迷的组合,PassWord唱的。一年多前被推送而偶然了解到这个组合,他们无论是歌、外表还是舞蹈都很帅,让我一见钟情。之后就将他们的歌曲全部都找来听了一遍。
而那个组合的作曲家现在正在跟我并肩而行,这怎能让我不感到震惊。
「这么有名的人,为什么……」
「别傻了。被偶像组合采用一首曲子而已,作家才不会因此成名呢。你看,你不是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吗。这只能算是进入业界的一张入场券而已吧」
「怎么会……不会变成那种工作接二连三地找上门来的畅销作曲家吗……?」
我已经无法正常地行走,而是开始颤抖起来。
「怎么,现在才开始紧张吗」
「那,当然紧张了……因为刚刚还在听的歌曲的作曲人就在旁边啊……」
亲人和老师以外,还是第一次跟这种成功的大作曲家说话,对我这种一直随波逐流地活着的人来说,绝对的珍贵体验啊。
「是不是觉得,紧张到要死了?」
一边一针见血地说着,这位十郎丸小姐一边点了一份要花一小时准备的烧蛤蜊饭,然后又复归沉默了。
「创作可是幸苦地令人想死啊」
我还以为她在从事着自己喜欢的工作,所以应该不会这么痛苦才对吧。仅凭才能吃饭,我觉得应该是世界上最轻松的事情了。
「时椿,我跟你说啊。创作啊,是非常非常幸苦的事情哦。不像考试有标准答案。也不是花时间就能推导出正确答案。完全是无中生有、从无到一的工作哦。怎么说呢……比如说,你看过那种从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取出一只鸽子,这样的魔术吗?」
「看过」
虽然因为过气了,现在很少有人表演了,但是记得之前在网上的视频上看到过。
「我们像是那种没有机关的魔术师。完全是从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将鸽子之类的物质连续创造出来哦。你觉得这需要多大的能量呢?」
「就算有能量,那也是不可能的吧」
「时椿,这只是个比喻。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你觉得需要多大的努力呢」
「这……实在难以想象」
「嗯,说的很对」
十郎丸小姐似乎对我的回答很满意,优雅地点了点头。
「承受着超乎想象的辛劳与苦楚。每天早上一起来,就开始对着工作室的电脑,敲击着键盘,一直到入睡,都尝试着从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创造出一些旋律。消耗着超乎寻常的能量,竭尽全力着,即使燃尽了自己,也无法把曲子做出来。每天都近乎要发疯了哟」
真的有如此苦恼吗,我挠了挠刘海。
「也就是说,没有头绪吗?比如,作这样的曲子吧之类的,就像是提示一样的东西」
「原来如此。你是说去作一些模仿一类的东西吗?不是变出个鸽子,而是吹出一个像鸽子的气球,这一类的。相比做出实物,这个确实更轻松」
她略带讥讽地说道。
我好像又踩雷了。居然会被这样逮到。不小心说了很过分的话。
那种事情换句话说就是抄袭。这绝对不是对一个作家,何况是想死之人该说的话。
「但是,那种方法也快到头了哟」
「你做过这种事啊——!!」
「倒不如说做的太多了,所有曲子听起来都差不多,慢慢地被当成了只会写一种风格曲子的作曲家了。经常被说,又是那个艺术家风格的曲子啊。果然啊,原创是很重要的东西啊。话说,时椿」
她把下巴放在交叉的手臂上,说道。
「怎么了?」
「你为什么总是朝天空喊话啊,有什么含义吗?是担心唾沫飞到面前的人身上吗?还是天空上有什么吗?」
「都不是!只是习惯而已!」
「这样啊,那这样的话,不就好像是我才是那个劝说你活下去了人了吗?」
确实如此啊。十郎丸小姐一直都很冷静。在旁观者看来,我们两人的角色完全是相反的吧。
「说起来,时椿你还是学生吗?」
「是的,大学一年级的」
「真好啊!试也考完了,简直是人生最轻松惬意的时期了吧!」
在我听来,这好像是在说这以后就是地狱了。
但是话题开始转变了。我在脑中寻找着能继续这种平淡对话的话题时,她说。
「真是羡慕啊。到我这个年纪后,身体的某些地方就会莫名酸胀、疼痛,光是活着就很幸苦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了转头。明明很年轻啊,法令纹很浅,连皱纹都很难找到一条。
「去做些按摩或者理疗什么的不就好了吗?」
「现在每两周就会去一次。但是身体轻松的也就那一两天已,之后身体又会开始酸痛了哟。况且也没钱每周都去呀。另外,重力也很沉重」
「哈?」
「不是都说年纪大了后,身体就会重吗?身体积累着疲劳,甚至连床都起不来什么的。我总觉得这是重力的缘故」
话题开始有点沉重了,感觉她开始聚焦于那些令她讨厌的东西上了。
「但是,我好像没听过这种说法啊……」
「这种东西没法计量吧,因为是身体的感觉啊。人忧郁的时候也是这样吧。身体感觉很重,变得什么都不想干。我觉得,对重力的感觉可能是因人而异的吧」
真是个思路清奇的人啊。
「现代的精神治疗还完全不发达。过个三十年可能会稍微有点进步吧。在网页上搜索自杀的话,就会弹出各种心理咨询的电话,试着打过去吧。结果电话那边的人每天都不一样,说的话也是各种各样的。这种情况下能不能得到帮助完全是看运气了。看你能不能碰到个好的咨询师。运气不好的时候,就算你诉说现在有多想死,对方也只会回你『就算你跟我说这些,我也……』哟?我都想问他一百遍一千遍,那你为什么要接电话啊!?」
「真是详细啊……」
「我也不是突然就像跳崖的。我看过十年以上的心理医生,也为什么TMS治疗的磁刺激治疗付过上百万的治疗费哦?我已经尽我所能地努力过了。或许,是因为我脑内分泌的血清素、多巴胺什么的物质比常人少吧。就算在当今的时代,这些物质连正确地计量也无法做到哦」
她开始继续说着关于精神的事情,我开始有点跟不上了。
因为无法理解,我只能看着精致的脸庞,慢慢入迷了。
正在我不知是否该直言相告时,烧蛤蜊饭终于上桌了。
「话说,为什么要点烧蛤蜊饭啊!这种又需要花费一个小时准备的,又基本上都没人会点的东西,真的没问题吗?就只是这玩意啊!!」
「现在才问啊。可能是因为没吃过吧?」
「十郎丸小姐也有这样的一面啊」
「不然你是怎么看我的。可别以为我活得很奢侈哦」
于是,她连招呼都没打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味道不错,她点头说道。到现在为止都很顺利。
我对这炒饭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也不觉得比想象的美味,或者说我对食物本身没什么兴趣吧。
虽然她说想死,当她却如此健谈,在表达那些情绪上的东西时的思路也很清晰。
坐姿也很端正,背挺得很直,完全不像是一个想死的人。
我尝试把我的想法说了出来。
「因为我感觉你完全没有那种,我想消失那种负面感。反而有那种想进入下一个世界的积极感。你很期待那个等待着你的世界吧。从这个角度来看,我确实很无知啊。你很想知道,有个怎样的世界在等待着。你让我看到了这种热情」
「或者会转生,然后又作为这个世界的人出生哟」
「佛教啊。但是,那也不错。肉体改变了话,看待世界的方式也会不同吧。那就相当于生在一个新的世界了。」
「又或者不会成为人呢。比如说猫什么的」
「那可太好了」
「诶……好吗!?」
「因为我喜欢猫啊」
她的脸柔和了下来。仿佛从美女一下变成了美少女。
她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啊。
「这样的话,养一只怎么样」
我俯身向前,提议道,但她的脸色立即变得阴沉。
「先说好啊,我是那种花钱大手大脚,连家务都是雇人帮忙作的人哦。换句话说,就是那种让别人帮忙洗衣服、打扫房间的人。我是一个对与生活相关的一切都感到麻烦的人。被这样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的人饲养的话,猫也太可怜了吧」
「养了之后,说不定你会想为猫而努力活下去呢?」
「就算那样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更何况在现在这个生育率形式严峻的现在,跟猫一起生活什么的,一点建设性都没有吧」
想寻死的人居然还在意生育率吗。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有个疑问开始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也许作为自杀监视人的疑问,也许自己的兴趣,又或者两者都有。
「请问你有男朋友吗……十郎丸小姐的话,应该有很多追求者吧」
虽然谈话的内容逐渐严肃,但是那令人惊为天人的容貌给我的震惊一直未改变。那紧致的脸形,让我不仅怀疑她跟我这种圆脸的人到底是不是一个物种。
但是这种紧张感是怎么回事。在这种情况下,我居然有种好戏才刚刚开始的预感。
虽然有时也有些骇人听闻的验论,但是她自己似乎很认真,有那种见证者的自信,使人不禁想多了解一下她所生活的世界。
三、为了婚礼(for wedding)
十郎丸小姐虽然面朝着我,但是眼神却像是在遥望着远方。当然,我的背后什么也没有。她应该回忆往昔吧。
「时椿,你谈过恋爱吗?」
突然,她看着我说道。
恋爱啊,对晚熟的我来说,仍然还像是天边的云一样遥远啊。
「没,还没谈过……」
「也就是说,之后可能谈?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额……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我都跟你说了这么多了。你这点小事也不肯告诉我吗?我还请你吃饭了哦?怎么样?」
她凑过来,脸上的气色略有好转。为什么一个刚才还想死的人,现在会这么兴奋啊?
此时一个叫远坂的男孩子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跟他是在入学后的联谊会上认识的。
「有是有……但只是有点在意……仅此而已」
「那家伙帅不帅?」
「没,也不是那种特别帅的类型……」
他不像那种无条件受人欢迎的那种类型。
「这样啊。那就是很擅长运动吧。这种情况也很常见」
「但我没见过他运动……」
「那你喜欢他哪一点啊——!!」
她用杯子敲着桌面说道,杯中的水溅了出来。难道是喝水喝醉了吗。
「他有点内向……但是不知说是个人氛围很好……还是什么的地方吧……」
虽然强行用语言表达了一下,但是十郎丸小姐好像被弹了一下似的抬了抬下巴。
「哈,魅力角色吗。算了,学生时期的恋爱归根结底都是这样的吧。喜欢的根据太过浅薄了。当你进入社会后,就会马上改变哦。因为单纯的学生一点价值都没有。进入社会后,就马上会分为出人头地者跟停滞不前者。自然成功人士会有着压倒性的魅力,在异性中也会更有人气。因为想他们的基因更加优秀嘛。喜欢的依据什么的,就基本上从这些方面形成了。你还是个做梦的小女孩啊。出了社会后,你就会了解现实,遇到比你现在喜欢的男孩子有才能得多的异性,然后为了让后代获得更好的基因而努力吧。怎么样,我这纯粹的经验之谈,有没有让你从美梦中醒来。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了。」
「我还是想暂时当会做梦的小女孩——!!」
「你遇到的人还是不够多。古今中外的那些男子你都遇到过了吗。如果遇到过后,你还是喜欢那个人的话,那我就认可你说的话」
「我还没有那种行动力……而且我还只是个学生而已……」
我说着,十郎丸小姐说了句「但是」,然后又用手盖住她那只邪眼。又开始了,这是她的什么癖好吗?
「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相遇然后结婚的。结了婚,生了孩子,然后在SNS上发牢骚,我家老婆这样那样啦,我家老公又这样那样啦什么的。所以首先应该确保不会发生这种不幸事情,然后再结婚生孩子。毕竟原来都立誓彼此相爱一生的吧?然而话音未落却胡说什么,要是早知道是这样的人的话绝对不会结婚的。或者是什么,想说生个孩子的话对方的性格就会改变吗。然后每天在SNS上晒出这些抱怨,然后评论区各自站队,争论不休。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应该从他们结婚之前找答案。双方都没有看清楚对方的真面目,就被恋爱是一时分泌的荷尔蒙所迷醉,在脑子尚不清楚的状态下就胡乱起誓相爱。真想跟他们说,去反省下自己的愚蠢和鲁莽吧」
「十郎丸小姐也有这种经验吗……?」
「怎么可能,别把我跟那些笨蛋相提并论啊」
她冰冷的眼神看着我,带着一些鄙视的意味。让我不禁再度怀疑,这真的是个想死的人吗。
「我在变成那样之前就分手了。因为没有男人能让我一直感兴趣。不如说,他们都变成了阻碍我活下去的存在。那个说着即使全世界与你为敌,我也会站在你身边的家伙,反而是第一个向你发起进攻的人。誓言的话音还未落就打破了誓言啊。比如因为没有每天跟他打电话就发脾气,因为生病的时候忙于工作而未能及时赶去照顾就被责骂你不是人什么的。我真是佩服他居然能说出『即便如此,我也与你同一阵线』,这种矛盾的话。好歹给我用过去式啊。明明曾今是伙伴啊。所以啊,人类无论是谁归根结底都是利己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人性并非本善,而是本恶。无论嘴上说着多么好听的话,一旦直到自己的行为得不到报偿,就会马上开始抱怨、控诉,光速地现出原形」
真是一说起来就没完啊。虽然一直都是对他人的诅咒,但是看她时而浮现的笑意和清爽的感觉,或许也有解压的作用吧。
「但是和他人交往,不一定是那样的事情吧……」
我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安,不知道以我的年纪是否有资格这么说。
「还不明白吗。那再跟你说个事吧。我男友出席了一场并不重要的聚会,醉的不省人事。我停下手头的工作去照顾他。把他搬到床上让他休息,他说要喝水就给他去取。因为我也渴了,就先喝了一口,才抱着他的头喂他喝。但是他第二天一醒来就对我发火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额……难道,是因为你先喝了水吗?」
十郎丸小姐把手肘放到桌子上,下巴搭在交叉的手上。
「时椿……正是如此哦」
简直就像是让我觉得我找到了一个什么难题的真相似的宣泄感。这种表演我才不需要。
她又将手放在一只眼睛上,微微地颤抖。
「他愤怒地质问道,明明我都说了想喝水,你为什么先喝了?我到底犯了什么错?退一百步说,要是他是因为工作为被迫喝醉,然后对我发火,我还能理解,觉得工作真辛苦啊。但是你却只因为一个自己想去的聚会,就让我停下手头的工作,最后又因为我先喝了一口水,就对我发火。难道我还要对这种男人宽容以待,低头道歉说下次再也不会了吗?」
怎么回事呢。如果是个更夸张的故事的话,我会同情她并且狠狠地摇头,但是我却感觉有些违和感,没有这么做。
对了,很像是看到一种过于逼真模仿时的感觉。虽然很像,但是在不了解真实情况的时候,实在没有信心去笑。
「等待着时椿你的也是这样的未来哟。很残酷的世界吧?」
我迎合地笑了笑。
「我觉得也是有好人的吧……」
「别说我没提醒你哦,像电视剧、电影中的那种桥段在现实中可不会发生的。故事中的结局看起来美好,只是因为它们停留在了最快乐的瞬间而已,如果继续拍下去的话,又会变成琐碎的柴米油盐,然后在SNS上的相互吐槽而已」
「你到底是被SNS毒害的多深啊——!!」
「天上有什么吗?」
「都说了只是习惯而已!」
「恋爱的事情啊。也许,我没有爱人的能力吧。嗯,肯定是这样的。这也是,某种天生的特质吧。不是病什么的。只是这种特别的人而已。真是不幸啊。我最开始还期待为了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地活下去。但是,一切的一切,最终都化为无用功了啊」
十郎丸小姐就像要一口气干完大杯啤酒一样,举起的饭碗开始扒饭。
「呼……」
同样没有说句谢谢招待就一扫光了。拿了根牙签开始剔牙。
我深呼吸了一下。连考试前的突击也没有这样费过脑子。这又是另一个我未经验过的世界的事情了。彻夜安慰失落的朋友时也没有现在这么疲惫。因为她们的情况至少还在我的掌握范围内。
只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跟祖父「想自杀的人通常连食欲都没有」的说法正相反,让我稍微安心了点。她应该稍微放下的轻生的一时冲动了吧。这样的话,第二个任务也算完成了吧。
虽然有点不舍,但是也该回去了吧。经常被发好人卡,这次也是替祖父镇守那里,虽然因为责任感才一直奉陪到现在,但万幸的是,对自己而言,这段时间也并非只有麻烦,也是有意义的。
「你能自己回家吗?」
「就这样回去吗?」
她就像明知故问的老师一样看着我,问道。
「你是说?」
「我明天还会来哦」
「你,还是想死吗……?」
「当然了。你的话语里面,并没有一丝一毫能打消我轻生念头的言语吧?」
她宝石般耀眼的眼睛里,也在说在这辛辣的言语。
「你的家在哪?老家呢?是一个人住吗?」
她跳过了这个话题。明明应该没能让她打消轻生念头,但是为什么对我的生活有兴趣呢?
难道,老家或者是否是一个人住,这里有某种答案,能让她打开一条新的道路。
怎么回答才能继续维持十郎丸小姐的兴趣呢?
我想起来了。她对父母很毒舌。也就是说这个是正确答案。
「今年春天开始就是一个人住」
而且这也是事实。
「那,我能去你家吗。因为晚上爬那个悬崖的话可能在中途受伤而失败,所以我想明天再重新来」
是个不错的提议。要是一起住一晚的话,阻止她的机会也会增加。
这种时候,我总不能让她再一个人独处。
小时候,我看到被孤立的孩子都会率先去搭话,然后跟她做朋友。所以啊,从那时开始就被同学们给我取了个「好好先生」的绰号。我当然不叫这个名字,只是她们的揶揄罢了。
被孤立肯定是有理由的。比如用的文具太破旧了,被认为是穷人的孩子什么的,不修边幅,被认为脏什么的。我跟这些孩子们,在小学的时候成为了朋友。
实际上,这些什么贫穷、不修边幅,跟她们的性格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虽然她们可能平时话很少,但是一遇到她们感兴趣的事情就会开始滔滔不绝,忘记时间。这样的孩子有很多的。
去这样的孩子们的家中玩的话,肯定会受到款待。
会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点心。也有被她们的母亲感谢过,感谢我愿意跟她们孩子做朋友。
直到高中,我也一直跟这样的朋友一起玩耍。
二年级的时候,曾被同学邀请去她们的小圈子。
我也是在那时候明白,学校里面有阶层这种东西。
邀请我的是上位的人。
但是我礼貌地回绝。
因为我没有自信能在那种热烈讨论当今偶像、歌手、潮流的小圈子里自在地自处。
虽然有点怪,但是我还是习惯跟那些独处的孩子玩。
这样想来,这种择友习惯,可能只是一种单纯的处世之道吧。
我可能只是想从那种朋友间的意见不和、纠纷、相互谩骂然后两看相厌,这种普通的朋友相处方式中逃离而已吧。
但是现在能说是同样的情况吗?
这位十郎丸小姐,我想与之成为朋友的那类人吗?
完全不一样。
要说那里不一样的话,她一定是那种能君临学校人气榜的,那种有着压倒性存在感的人。
虽说如此,但她又跟那种我抗拒接触的普通同学不同。
或许,我跟某种未知的人遭遇了吧。
四、未来和酒和神明
在回公寓的电车上,我用眼睛的余光确认了下正在跟着吊环摇动的十郎丸小姐,然后又将目光转回到窗外的景色中。
在平凡世界出生的我,现在反复是被卷入到异世界一般。因为旁边是著名的作曲家,要是问她关于PassWord跟音乐界的事情肯定会回答我的状况。
「你不觉得电车上的吊环很原始吗?」
反而是十郎丸小姐先开口了。
「何以见得?」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来,我跟别人说『以前在电车里吊着很多叫吊环那种东西哦』,他们就会很惊异地想知道为什么的那一天。然后我回答说『这是因为电车很晃,为了固定身体而用来抓住的东西哟』,他们就会被吸引,说『以前的电车居然会晃吗!?所以为了抵抗这种晃动所抓住的东西!?感觉好可——怕!』」
「说得就像你曾经见过未来一样」
「或者,可能是这样。我只是过于对那些人们习以为常的东西抱有疑问。总是先怀疑。不断询问什么才是真实。我为什么连吊环这种东西都抱有疑问,作为一种可能性,这也是一种解释吧」
「就是那种科幻小说里说的,从未来穿越过来的意思吗?」
「嗯。然后失忆了。不然的话,我为什么会对吊环感到违和呢?你觉得会有这样的人吗?」
「我觉得应该没有」
「雨伞也是」
「雨伞在未来也消失了?」
「不是有个笔头一样的东西吗。为什么要只因为避雨就要牺牲一只手的自由呢。不用手,而是应该通过从自己头上吊着的一种微型装置,在自己周围生成空气膜,将雨水自动弹开才对」
「十郎丸小姐,你肯定是未来人」
「是吧?在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个世界对我来说真是难以生存」
「不过这个世界也没有这么不方便吧」
「时椿你啊,真是想象力不足啊。要是你穿越到连麻醉都没有的时代,就算是做个盲肠手术,也会想死吧」
确实,那挺恐怖的。
但是,大家真的是在想象着这种例子活着的吗。这种在电视剧上看到过的设定。但是那也只是虚构的而已。跟现实切割开来,娱乐大众的东西而已。难道,十郎丸小姐,对所有的东西都抱着这种想象而生活着的吗。
我们过闸机时,天空已经被染成暗红色了。
红色顶棚的超市挤满了来购买食物的人们,入口处自行车在狭小的停放处紧紧地堆积着。入口处的水果售卖处,有着一群小孩子排着队想要试吃苹果。
十郎丸小姐对这些视若无睹,习惯性地拿起购物篮,径直走向食材贩卖区。
在找到酒水贩卖的区域后,就开始将啤酒一股脑地往购物篮开始装。
「时椿要不要喝点。当然,我请客。」
「我还没成年!」
「那种法律什么的无所谓啦。能合法麻痹大脑的方法,只有这个了吧?」
「自相矛盾!因为对未成年来说喝酒就是违法了!」
「真可怜。这可不是个适合清醒着活下去的世界啊」
她叹着气,一脸深受其害的样子说道。
我装作没听见,把肉馅面包拿到手中,确认重量。不知不觉跟着背景音乐的流行歌曲哼唱了起来。
「虽然有点简单,晚饭的话墨西哥饭怎么样?」
「真厉害。时椿,你会做那种东西吗」
「是的」
这可是我的拿手好菜。我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人还是应该要有一个还是几个的特征才更有魅力啊。也容易被人记住。那不是件坏事。自信点,以后就把墨西哥饭当成你的特点主推吧」
被这么说,以后反而不想再做这个饭了……。
「但是啊,我要喝酒,所以还是有点下酒菜就行」
「但是我还不能喝酒,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做下酒菜……」
冷藏区圆形的箱子里放着卡芒贝尔奶酪、马苏里拉奶酪、葛根索拉奶酪,我选几个放进了篮子里。
在十郎丸小姐的建议下,也买了些软奶酪。真是段难得的悠闲时光呢。
终于到了公寓。没想到出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的时候酒变成了两个人,这座房子也吓了一跳吧。她也吓了一跳,居然这么小!?
「放心吧。我在地上睡就行」
「不不,这怎么能行!睡地板的话,身体会酸痛地想死吧!?」
「总之,今晚先这样吧。明天的话我定的床、床单跟毯子就到了」
「明天床就到了——!?」
「不然你要我一直睡地板吗?」
「不是,你要在我这个狭小的10平米的房间再放个床——!?」
因为太过震惊,我又重复了一遍。
居然要加张床,到我这个只是为了学习所以只有桌子跟椅子的房间里。
「干嘛那么惊讶啊。把桌子跟椅子挪开不就能放得下了嘛」
「然后变成一个只有床的房间吗!!」
「床可是万能的哦。既能在上面睡觉,又能看电视跟吃东西」
「别在床上吃饭!!」
「反正我是这么做的,告诉你个小窍门吧。类似于求生术一样的东西哦。学了也没什么坏处哦?」
「学习呢!?」
「你还是一年级吧?完全没必要」
「绩点要不保了——!!」
「天上有什么嘛?」
「说了只是习惯而已!」
明明今年春天才刚要新生活,居然又要开始过惊心动魄的生活了。所谓忙碌,也不过如此了吧。
我刚回过神来就看见十郎丸小姐擅自开始在厨房里搜寻起刀来了,准备切她买回来的法棍面包。
我只好帮着打开买回来的奶酪了。
然后只是用各种奶酪放在面包上面的下酒菜就完成了。
「总感觉这个无名的软奶酪最好吃。其他那些著名奶酪也太可怜了吧。」
她只将那个奶酪放在微波炉上融化了。然后就开始一手拿着啤酒,大快朵颐起来。
「你是不是经常被人说成是老好人啊?」
虽然被说中了,但我还是假装不知的反问道,是这样嘛?。因为这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夸人的话。
「让我这样麻烦的家伙借宿什么的,只有老好人会这么做了吧。你现在这个年纪还好,要是到社会还是这样的话可是会吃亏的哦,还是早点改掉你这个老人好的性格吧」
这可是我与生俱来的性格,才不会改呢。
我在一边洗着衣服,一边愉悦地哼着歌。我想了想,要是我说我房间里的是最近排名第一的作曲家,有多少人会相信呢?就算是我最好的朋友,应该也要花一个小时才能相信我说的话吧。刚想着要不要在手机上跟她分享下的时候,马上就被自己否定了,不能太得意忘形了。
人家可是想要自杀的人哦。怎么能拿人家的事情来取乐呢。
然后我就带着点沮丧,回了房间。
十郎丸小姐还在喝着啤酒。桌子上已经有三个空酒罐了。
「这样喝醉的话,是不是就会心情好点?」
「只有刚醉的那一小会会舒服点。然后马上又会头疼,然后又开始讨厌活着了。酒精还是不够强力啊」
「那为什么不干脆别喝了?」
「已经晚了。代谢物已经开始在体内聚集了。然后大脑的血管开始被撑开,头就开始痛了」
「所以都说让你别喝了……」
「想死被阻止,喝酒也被阻止的话,我要怎么活下去啊。我可能会变得奇怪,然后从天台上大叫着跳下来哦。本来人类就肯定是要死的嘛,所以我肯定也会死。这是不可避免的结果啊。」
空气仿佛变得有块镇纸般的沉重。
「没有其他……能支撑你活下去的人了吗」
我只能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可能听起来有有点矛盾,但我其实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的哟。特别是那些我可以依靠的人。或许他会向我伸出援手。但是,我不想给他带来麻烦。他肯定有比我重要的人在吧,家人、恋人或朋友什么的。如果让他们帮我的话,就好像我是在恳求他将我视为与他们同等重要一样。要是是异性的话,这就跟告白一样了。这种强买强卖的行为还不去干脆消失算了」
「真是极端啊……就算死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宿醉无法永远地持续下去啊」
刚听到这话我还不明白,原来这是比喻。
「也不是这样……也有一直沉浸在悲伤中的人吧……」
「我的话呢,已经与那无止境的麻烦彻底切割抽身之后的阶段了。我才不要为这些人无聊而苦闷的活下去。而且对我而言,能称为朋友的人并不存在。就算我成为了排名榜上的第一名,连一个能跟我一起庆祝的人都没有。真是孤独啊。真想跟生下我的父母抱怨啊。或者说更源头的地方,创造万物的神明啊」
「别怪父母,要怪就怪神明吧」
「这样没有救赎的世界居然真的存在吗。不应该只在被创造的时候就被抹去吗。嗯,神肯定已经死了」
十郎丸小姐又喝完一罐啤酒,开始开另一罐。
「你喝多了」
虽然知道她不可能听我的话。但是,站在我的立场上我应该要说。即是作为阻止自杀的立场,也是作为房子主人的立场。
五、荒唐的变故
明明正值春分,晚上却莫名感觉有些潮湿。很久没下雨了,或许也该下了吧。
十郎丸小姐迷迷糊糊地在摇着一个空啤酒罐。
「我也想尝试去爱下谁啊。也想奋不顾身地坠入爱河啊。那样的话,我肯定会无敌吧。就像那种虔诚的信徒一样。可是对手不是主教那样的赝品,而是真正的神啊。信仰愈是坚定,人就愈是强大。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盲目的爱恋是最强的哟」
「这不才刚刚开始吗。借十郎丸小姐的话,现在可还没见遍古今中外的男性呢?」
「我这三年间用过无数的交友软件,跟上百个男性见过了」
「上百个!?」
「是啊,从一百个以后就懒得数了。但是应该还不到两百人。虽然不能说是古今中外,但是我曾打算跟各种职业、年龄、性格的男性见面。数量少吗?」
「不,很够了……」
何等的行动力啊。果然不能以己度人啊。
从高中毕业后,一直保持联系的男性朋友也不过两个,从现在到以后,我觉得自己的人生中能维持良好关系的男性应该也不会到十人吧,三位数什么的,就算重复我的人生十次也不够啊。
「当然没有跟全部人交往啦。源头是当我刚想死的时候,我的心理咨询师跟我说最好在休息日填满预约。所以每到周末我就开始尝试新的相遇。当然,交往了只是其中的一小撮。我应该跟你说过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尽是妨碍着我活下去的人。其他人的话,还没到交往的地步,就开始变得乏味了。跟世间充满的那种电影、电视剧和问答节目之类的娱乐活动一样」
「那些对十郎丸小姐而言无聊的人……」
「是啊。当然,我知道他们那样才是正常的。电影、电视剧和问答节目也是为了取悦这些人而作的吧。所以我即使普通地结婚生子,也不能像这些普通人一样变得幸福。当然,那也不是能轻易尝试的东西。跟养独角仙不一样,不能先试着养下,觉得不可爱了又送回山里。作为父母的责任是持续终生的,直到死去也不能轻易摆脱。那才是地狱啊。所以期待下一个世界才是更好的选择吧。所以,时椿你能想到的东西,我都已经想过并有了结论了」
「这样啊……」
我沮丧地垂下头的同时也开始笑出声来,两肩也开始颤抖。对有着这样觉悟的对手,我还能说什么呢。
就像血液循环凝滞了一般,我感觉有点冷,缩了缩手指。
本来我也不是那种有着伟大价值观,能和决意赴死者理论的人。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可能还能轻易地胜任祖父的工作。但是从最开始就已经决定我无法胜任了。
这样的话,我还有什么能帮十郎丸小姐的呢。
「但是,时椿。因为你那有趣的名字,我好不容易提起点生的兴趣,所以别做出那种沮丧的表情啊」
要是我的名字是佐藤、中村什么的话,十郎丸小姐可能早就死了吧。
「我的死并不是你的错。是我们相遇前就已经决定了的事情」
这样的话,这段时间又算什么呢。只是延长了她一天的生命吗。这样就够了吗?怎么可能够呢。
说不定睡一晚,她的想法就能改变呢。她可能只是今天在精神上陷入了下想自杀的情绪中而已。即使我现在无能为力,时间也会帮我解决。
现在,我只能这么期待着了。
洗完澡的十郎丸小姐穿着我的衬衫和内衣走了出来。
明明已经卸了妆,但是她的美丽却没有半分的损失。
身材很好,皮肤也很紧致,真是让人失神的美艳啊。
但是,两手的手腕处却有着看起来就很疼的淤青跟擦伤。
虽然知道不应该看,但我还是无法移开视线。
「 啊,这个啊。这个是我之前被束缚的时候搞的」
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诶,在哪……!?」
「精神病院」
「为什么会弄伤!?」
「因为我拼命地想逃跑啊」
好想问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但是又不敢问。
因为房子面对着大马路,所以经常能听到车来车往的声音。但是现在已经是连车辆鲜有的深夜了。
十郎丸小姐从冰箱里拿出一罐新的啤酒,打开后开始自顾自的说起来。
「因为那时总是做些不可理喻的事情。 我以前也做过年轻歌手的制作人。之前去过地下偶像的活动寻找有潜力的人才。在一个现场演唱会上看到了个不错的孩子,然后我就让她唱我的歌,开始尝试定期在网上直播。那孩子慢慢就有了人气,只是三个月,演唱会就有了两千人左右的规模。唱片公司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颗新星,逐渐开始跟她接洽。我跟她很信任彼此,曾经意味她也能将我带到大众面前。但是,跟她签约的公司却为她准备了一个新的制作人。通过这些强力的作曲家团队,那孩子实现了超闪亮的出道。然后,被带到了我无法企及的高度了哟。这就是“鮎喰エルム ”」
「鮎喰エルム!?」
哈?哈?我一时语塞。
那正是现在最火的女歌手,每天都能在各种地方见到她的名字。
「你知道她吗」
「认识啊……」
紧随着Password,又跑出一个重量级的名字,我开始对十郎丸小姐产生了点敬畏的情绪。
「不过她还是模仿我给她起的艺名,猛鬼街(*一部恐怖片的名字,A-Nightmare-on-Elm-Street,或者直译成艾姆街的噩梦),起了艺名。可能这也是她的好意吧」
「诶,从那时开始你们就没见过面了吗?」
「之前她是在出租录像店打工,所以我们才有时间相见。现在她肯定忙于演唱会跟电视节目吧,才没空搭理我这种人呢」
她又喝了口啤酒,打了个响亮的嗝。又是那种可以纳入史册的嗝。
「我并没有想埋怨谁,只是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啊。也有其他的偶像团体打算雇我当作曲家出道的。明明已经录了十首以上的曲子,但是出道却因为唱片公司的原因延期了一年又一年,第三年更是直接宣布无限期延期。于是成员们只好加入其他偶像团体或者跟别的作曲家合作个人出道了。 我的那些乐曲,应该不会再重现世间了吧。明明为了这个项目,我分文不取地花了一年以上的时间,但最终还是徒劳啊。我也曾怀疑过是不是有什么商业间谍,嫉妒我的才华,想封禁我,所以导了这么一出戏,先向我发工作邀请,然后慢慢地延期,最后直接让我连出场都做不到。当然了,这种事情应该不存在的,也没有谁害怕我的才华,这完全的被害妄想症罢了。没有这样的坏人,也没人是坏人。但是,到底为什么呢,这种无处发泄的情感。为什么要我来承担所有的后果呢。那时,发生过了很多这种事情。所以我就自暴自弃地跑到唱片公司找茬了」
「然后就被送精神病院了吗……不能打官司告他们吗」
「你知道打官司要花多少钱吗」
虽然想象不到,但是听她的口气就知道金额肯定很夸张。
我慌忙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刚才听得入迷,连嘴角的唾沫也忘了咽了。
「嗯。因为之前去过心理咨询,所以他们以为我脑子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就把我绑在床上,给我一直注射抗抑郁药物。但是我脑子才没问题,所以这些药当然也就没用了。那可真是段既恐怖又苦痛的时光啊。因为病房啊,是那种完全不会发生上面新鲜事的极端场所。我开始的时候有很激烈地反抗,但是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我明白,要是不装得已经变回正常的话,他们是不会让我出去的。所以尽管我脑中有无数的怒火,但我还是先安静了下来。最终居然过了三周,他们才放我出来。在一潭死水的世界里,过了近一个月啊。刚被放出来的时候,还是有种解放的快感。但是等待我的却是残酷的现实。工作需求锐减,因为没人想跟我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所以啊,无论遭遇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也不能自暴自弃,这只会伤害自己。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只要哭一下就有人来安慰的,只有小孩子。你一旦进入社会,这套方法就不管用了。出院之后,我就一直留心要冷静哟,就像日历上被撕下的一页页日子,日复一日。你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是无聊吗?」
我小心地答道。
「是的」
她用小指掏起耳朵,说道。
「就没有觉得幸福的瞬间吗?」
「有啊,自己的曲子被认可的瞬间」
她看了看自己掏完耳朵的小指。
「这不是有吗」
我稍微松了口气。
「但说到底,还是个比例问题哟」
又要开始否定了。越是深入她的思想,牵连着的,也在我的心理投下的深深的阴影。但是,跟这相反,十郎丸小姐的眼睛却很清澈明亮,就像沐浴在阳光里的玻璃球一样。
「如果把快乐的时间跟不快的时间分成两份」
她举起两根食指,然后往左右分开,眼睛也跟着指尖分离。
「被赞扬、被宠溺之类的快乐时光只有1%,剩下的都是不快的时光的话,人生就会变得难以继续下去了」
这次,她把一个手的食指跟拇指的距离缩短,另一个手则是尽量张大。
「我的歌被称赞的时间跟我痛苦的时间的比例就跟这个差不多」
我开始想反驳的话。
「中间呢。既不是快乐又不是不快的普通时间」
「没有」
她不假思索地残酷地答道。
「无论是在工作还是工作完在房间发呆,无论是感到饿了出去吃饭,还是吃饱的时候,我一直都很不开心啊,每时每刻都想死哟」
就像突然在夜里的人群中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感觉。当然,我没有这样的经历,也感觉步到这种迹象,但很可能会受到致命伤,这跟歹徒一般犀利的话语。
「请别这么做。请不要死。我的姓氏不是永远都很有趣吗?」
我一点点靠近她,像是要紧紧地抓住她一样说道。
「不会永远都有趣,时 椿,就算一个假名一个假名读,不过五天就腻了」
也就是说可以给我五天的缓冲时间吗。
我应该感谢她吗,还是抱怨时间太短,我有点搞不清楚了。
混杂着绝望和希望,我都不知该表现哪种情绪了。
经过短暂的混乱后,我觉得应该高兴。
感谢眼前这个想死之人能因为我延长五天的生命。
这之后回事怎样新鲜的日常啊。想阻止自杀的焦躁感跟与特殊之人生活的奢侈感。对迄今为止过着漫不经心生活的我来说,这段如此宝贵和重要的时光还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