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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椎心刺骨的旅程 第4章 认真的恋爱

现在是午休。我想自己独处,所以前往紧急逃生梯的楼梯间。这里比其他楼梯还要宽敞,是跷课的好去处。

我用脚稍微扫了扫累积在地板上的灰尘,靠在墙壁正中央。这时候口袋中的智慧型手机传出「嗡嗡」的震动声。

我的身体今天比平常还要慵懒,连拿出智慧型手机都觉得很烦。

【下个星期要跟N女高的女孩子联谊。你也会来吧?】

是阳介传的LIME。这么说起来,他好像说过,他最近跟女朋友分了。嗡嗡──又有讯息传来了。

【我在此宣告,我这次一定会找到真命天女!】

这则讯息随着一个热血燃烧的熊贴图一起传来。

爱情、恋情、喜欢、爱你什么的……

我不去。

我打出这么一句无情的回应,就要按下传送键……但最后还是作罢。我删除原本的文字,重新打了一句。

【抱歉,我有事,不能去。要是找到真命天女了,记得告诉我(笑)。】

我一本正经地传出一个兔子嘻嘻笑的贴图,然后闭上眼睛。

干脆就这样,一路跷到第五节课吧──当我这么想,手中的智慧型手机便再度发出震动。我还以为是阳介传的讯息,所以反射性按下萤幕的对话框,结果不是他。

『还记得这一天吗?』

这是咕噜咕噜相簿提醒我,在一年前拍了什么照片的功能。实在是很鸡婆。我一不留神,心就会像这样,被挖出一块肉。

出现在萤幕上的照片,一张一张变换。

有在路边摸猫的柊,也有沉迷在建筑当中的柊的侧脸。还有我用自拍镜头乱拍的──我和柊的合照。

萤幕中,有万万没想到会被抛弃,享受着旅程的我。

事情都结束了。但每当我定期回想起在土耳其发生的事,我还是无法接受,还是在回忆中挣扎。我忘不了柊冰冷的言语,一字一句都忘不了。

扮演我的男朋友,辛苦你了。谢谢你。

我既不觉得辛苦,也没有被你感谢的道理。

是说我明明没告白,却被甩了,这是怎样?

即使我在心里如此嘲讽,我和柊之间苦涩的回忆,依旧紧黏在心头,始终挥之不去。

我移动到阳光从天窗洒落的地方,像只猫一样缩起身体。如果我真的变成猫了,能像伊斯坦堡那座清真寺外的寺猫一样,获得柊的抚摸吗?

用他那双白皙的手,摸我的头、耳朵、脸颊,还有其他部位。

我对自己砸嘴,居然像个蠢蛋一样妄想。

我从裤子的左边口袋中,拿出无线耳机。我开启音乐App,用指腹不断滑动。但里头尽是些爱来爱去的甜蜜情歌。

好想抽菸。好想让肺装满苦涩的白烟。

这时候──

「凑,我喜欢你喔。」

熟悉的声音逐渐靠近这里。

「……哈哈,没人听到啦。就算有人听,我一样会告白就是了。」

我立刻知道那是谁。会在学校大大方方告白的人,我只认识一个。慎挂断电话后,背部靠在紧急逃生梯的扶手上,喜孜孜地看着智慧型手机。

爱情、恋情、喜欢、爱你什么的……

有个黑点,在我的心中扩大。好想抽菸。我想用那缕白烟,颠覆已经毫无价值的自己。

「嗨,慎。」

我从旁搂住慎,他却以困惑的神情甩开我。

「你啊,根本一直追着晃哥的屁股跑嘛。你对恋爱这么认真,不觉得很逊吗?」

我抛出这句话,就是想刺伤他。

「不觉得。」

当我听到他坚定的回答,不禁扬起一边的嘴角。真好啊,你总是这么直率、坚强,而且潇洒。

「别人会觉得你是个只管恋爱的笨蛋喔。应该说,我已经这么觉得了。」

即使面对这句可说是迁怒范本的言词,慎的表情依旧没变。

「别人对我的看法,跟我完全没关系。」

一看到这张表情,我便能深切理解到一件事。无论如何辱骂他,光凭我的言语,根本无法伤害这个男人。

「我是为了凑和自己而活的……英,那你是为了谁而活?」

他释出充满轻蔑的眼神,我因此哑口无言。直到我看不见那家伙的背影,我才摇摇晃晃地蹲坐下来。

「……刚才那句话还真戳到我了。」

自从我在教室第一眼看到他,我就知道自己跟他处不来。当所有人都紧张地自我介绍时,只有他一个人一派轻松地说:「我是香月慎太郎。请多指教。」他的自我介绍,消除了所有多余的内容,非常简洁。我那时就知道,他是个不在乎别人眼光的人。什么请多指教啊?你根本没那个意思。

我行我素。不看别人的脸色。不讨好别人。我非常讨厌他这些面向。

因为就算我整个人反过来,也无法像他那样过活。

即使放学了,慎所说的话,依旧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小梓和舞子有邀我去玩,但我实在没那个心情,就拒绝了。

「明日香,你怎么了吗?」

「……就说没事了啦。抱歉,我先走了。」

我甚至没力气安抚一脸担心的她们。

我回到家,拿出放在抽屉里的风景明信片。

就是因为我一直忸忸怩怩地留着这玩意儿,才会始终被困在已经结束的过去吗?

我根本不需要风景明信片。我不是想要这种东西,我想要永远和柊结伴旅行。就算这件事无法实现,我也希望至少是以柊和我都能接受的形式,迎接落幕那一刻……

然而柊却抛弃我了。

我用力把整叠明信片扔进垃圾桶。

──因为我想让你看看做好的样子。

柊的声音自动在脑里重播,我的脸随即一阵潮红。拜托别闹了。我好痛……好痛……已经完全无计可施了。

我也把收在抽屉深处的圣家堂纸模型,一并丢进垃圾桶。对我来说,这个被拆解的纸模型,已经无力回天。如果不是柊,就无法把它拼回原样。

这样就好,这样做是对的。

我已经受够继续为了柊烦恼了。

放在床上的智慧型手机响起,我才从睡梦中醒来。我大概睡了三十分钟左右。我无力地起身,滑动智慧型手机接听。电话是小梓打来的,我一接起电话,她便以格外认真的嗓音,晃动我的鼓膜。

『我们现在在你家前面。让我们进去你的房间。』

「啥!」

我一阵惊愕,来到窗户往下看家门前。只见小梓和舞子顶着彷佛决斗前会有的可怕神情,气势十足地站在那里。

「你们怎么……等我一下……五分钟!五分钟就好了!」

我大致整理了一下房间,把上个星期班上男生随便放在我这里的几本色情杂志,全扔进壁橱里。接着,我若无其事地下楼迎接她们,把人带进房间。

「小梓还有舞子,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如果早点跟我说,我就会招待得更周到了。」

我明明笑着这么说,她们两人却不为所动。我被这股不同于以往的气氛震慑,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液。

「唉,明日香。我们是你的装饰品吗?纯粹是帮你制造热闹的人?对你来说,是毫无意义的存在吗?」

「小梓,你在说什么啦?当然不是啊!我从来没那么想过!」

「我想也是。既然这样──」

在小梓身旁的舞子,把脸凑了过来。

「你就一五一十招来。」

「……耶?」

后来小梓和舞子强调,她们一直很在意我最近没什么精神。

我一瞥垃圾桶。但从她们的角度,肯定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可是就算要我招,其实是有点逊的事……」

别说「有点」,根本是逊到爆炸,而且全是连我自己都会退避三舍的事。

「明日香是笨蛋!我们都是朋友,就让我们看看你逊炮的一面啊!」

「……舞……舞子……」

「就是啊,明日香!你以为我们有多担心啊?我真的会揍扁你喔。」

「……小……小梓……」

面对这两个依旧可靠的朋友,我的内心涌现既想哭个一了百了,也想大笑挥别的心情。

唉──我长叹一口气。继续在她们面前捉模作样,也没什么意义了。

「我可能没办法讲得有条有理……可以吗?」

小梓和舞子同时大大地点头。

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说出我和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包括第一次的亲吻、和他吵架,以及在伊斯坦堡结合。

过去我一直不敢把这些事告诉别人,当我说出我和柊的一切后,房间里已经被夕阳染得通红。

「明日香,你之前跟我说过吧?你说你没有喜欢的人。」

「嗯,我是说过。」

「但其实你从以前就一直喜欢着柊先生,对吧?我有说错吗?」

我带着难以形容的表情摇摇头。我并不是抱着明确的情意,才跟着柊去旅行的。

舞子难得沉默不语,小梓随即代替她开口:

「如果是这样,你就是没那个心,却和对方上床了吧?这一点都不像你。你休学一年,跟着他出国,这点很棒喔。可是……我觉得你亲吻柊先生,和他上床,都做错了。」

小梓说得对。我不该亲他,也不该和他结合。如果我当时没有选错,现在也不会对柊这么执着吧。

嗯──舞子一副无法接受的模样,嘟嘴发出声音。

「我在想啊,如果换做是平常的明日香,不是都很冷静,对女孩子也一定很温柔吗?」

「我是希望当这样的人没错……」

「然而你在柊先生面前,却失控成那样,那不就是答案了吗?」

我看着轻描淡写这么说的舞子,不禁蹙眉。

「什么答案……」

「就是你其实喜欢他啊……你喜欢柊先生。」

听到这句意料之外的话语,我惊讶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因为我从未想过把恋爱情愫和柊连结在一起。

「什么!不……不是啊,我……」

「我也可以接受这个结论喔。因为我不觉得你会跟没感觉的人接吻啊。你看起来来者不拒,其实会严格挑选放在心上的人吧?」

小梓和舞子的眼神,都坚定得令我害怕。她们就这样看着我。

「怎么可能……我会……哈哈,我喜欢柊?才没有!」

因为对方可是我的儿时玩伴,而且是根本搞不懂他在想什么的柊啊。

「我只是觉得他很难懂,想更了解他在想什么……」

当我说到这里,我忽然浮现柊诉说他对建筑爱意的那些话。

──我越是认真,就越想知道更多。

这连我都察觉自己好像有着某种重大的误解,心脏因此发出悸动。

「不、不对。真的不对。我才不是……我只是想在他身旁,和他一起旅行,看他幸福地学习建筑的表情,或是像个孩子一样的笑脸……只是这样……才不是……什么喜欢……」

她们两人微微张口,双双睁大了眼睛。

我自己都感觉得出来,我的脸已经逐渐变红。我承受不了,举起单手挡着脸。结果小梓她们打从心底感到讶异地说:

「骗人,天哪……我第一次看到明日香有这种表情。」

「我也是……!呃……怎么办!唉唉,明日香,我可以录影,上传到社群网站吗?」

「…………喂,当然不行啊。」

我傻眼地瞪着舞子,舞子则是和小梓交换视线后,嘻嘻笑道。

「舞子我呢,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明日香好可爱。」

「我也是……」

「……我天才明日香同学随时随地都很可爱好吗?」

即使我这么耍嘴皮子,通红的脸蛋依旧变不回来。尽管如此,对她们两人坦白一切后,心情感觉轻松了不少。当然,也丢脸到极点就是了……

我顶着红通通的脸,趴在矮桌上,然后提起视线看她们。

「小梓、舞子,谢谢你们喔。听我说这种又臭又长的话。」

舞子听了,紧紧抱住我,说:「这是一定的啊!」小梓也有些受不了地垂下视线,胡乱揉着我的后脑杓。

「接下来,你就慢慢思考柊先生的事吧?」

我乖乖点头,同意小梓这番话。

「我们随时都可以听你诉苦,所以禁止你憋在心里喔。有时候,光是说出来,心情就会轻松很多呢!还有,下次你再敢这样,我会真的揍扁你喔。」

「舞子我也会揍你!」

我实在不想被强悍的她们揍,所以乖乖回了声:「好──」

她们两个人回去后,我一个人倒在床上,和垃圾桶大眼瞪小眼。

「难道我对柊认真了……?不会吧。」

虽然她们那么说,但我到现在还是半信半疑。

这十个月,我一直抱着空虚的心情生活。占据心神的,只有柊一个人。可是我真的喜欢柊吗……

柊是那么自由自在、我行我素,他最喜欢建筑,别人根本看不懂他的心思,也有点少根筋。我会喜欢他……

这个问题,不会有人告诉我答案。

我只有一个方法可以验证自己的心情。

「啊!真是的!」

我胡乱抓着头发,迅速从床上起身。

「……对不起,我把它们丢掉……」

我首先对着人不在这里的柊道歉。

我把刚才丢掉的圣家堂纸模型拿起来,放在桌上,再把散乱的风景明信片整理整齐。

我下定决心,准备看写有收件人的背面写了些什么。

这张是清真寺的照片,还有柊的字迹,写着「约旦(安曼省)阿布杜拉国王清真寺」。

这是我们离开土耳其后,照理来说,要一起去的地方。

『这是安曼省的蓝色清真寺。鲜艳的马赛克磁砖非常美。』

我还以为他就只写了这些,没想到角落写着满满的注记。为了也让我体会到那幅景色,柊用了许多话语,描写那个地方的色彩、气味,还有建筑的美妙之处。

『我在清真寺附近,吃了一种叫做曼萨夫的美味料理。是用优格炖煮的羊肉。感觉明日香会喜欢。』

最后一句话是这个。我喜欢喔──我试着发出了声音。如果是柊喜欢上的食物,那我一定也会喜欢。

后来我又看了好几张风景明信片。从邮戳看来,可以知道他每天都会寄一张给我,不曾间断。

「明明可以不要管我这个小鬼啊……居然乖乖寄给我。」

这股酸酸甜甜的冲动,让我好想猛抓自己的胸口。我暂时停下来,在深呼吸之后,继续看风景明信片。

『圣乔治东正教教堂。世界最古老的巴勒斯坦地图。这个美丽的教堂位于小小的城镇里。这里没有像明日香那么亲人的猫。』

『圣瓦西里主教座堂。屋顶用砖块砌成,是洋葱型的圆顶。这是俄罗斯最美的建筑之一。今早我煎了荷包蛋,但没有明日香煎的好吃。』

『乌斯佩斯基大教堂。有着红砖砌成的墙壁,和金黄闪亮的圆盖。里面非常奢华。是明日香会喜欢的配色。』

我突然轻笑了出来。不管是哪一张风景明信片,上头一定会提到我。

「一直写到我,烦死了。」

我感觉得到柊的心情,彷佛透过风景明信片的文字,流入我的内心。

柊抛弃我了?才怪。

什么嘛。

柊不是自己一个人在旅行。当他煎出丑丑的煎蛋时,见到教堂的猫时,享用曼萨夫的时候,还有仰望洋葱型的圆顶时,他都不是一个人。

他一定是带着我一起旅行。

我的眼眶一阵热。

认真很逊,我害怕自己认真。可是,我的心脏现在却莫名狂跳。

我跑下楼,快速把脚塞进布鞋里。我实在坐立难安,直接跳上脚踏车。

「明日香!你要去哪里!不吃饭吗!」

「抱歉,你们先吃!」

我想早点见到柊,骑到一半,就站起来踩踏板了。

咖喱,马铃薯炖肉,烤鱼。我在传出各种晚餐气味的商店街内不断往前。

群青色的天空中,第一颗星星已经开始闪烁。我喘着气,吐出白烟,冰冷的空气直接掠过我的脸颊,彷佛要将皮肤切开一样。

我想见你。柊,我好想见你啊。我如论如何,就是想立刻见到你。

我抵达佐久间屋的时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胸膛大幅度地上下摆动。

「柊,你在吗?」

我穿过已经关到一半的铁门,在柑仔店里面大声呼唤,结果柊的妈妈从拉门后探出一颗头。

「哎呀,明日香。要不要吃过晚饭再走?」

佐久间家甜甜咸咸的餐桌香气直扑鼻腔,我咧嘴一笑。

「不用了,我今天只是想来跟柊说几句话。」

阿姨把柊叫来后,柊一脸搞不懂状况地出现。我心想「我就是想见这个人」,肩膀不禁抽动。

「明日香……你怎么了?」

我在佐久间屋的拉门前,和柊独处。

我因为用尽全力骑脚踏车飙过来,加上见到柊实在太开心,没办法立刻说话。

「你……你先等我一下。」

我这么拜托柊,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

周围已经开始暗下来了。柊的脸在商店街的白灯照耀下,淡淡地发出光芒。

柊一脸讶异,但还是静静地等我准备好。我看着这样的他,只能投降。

我果然很喜欢他。

我的内心开始沸腾,连我都无法控制。

自从回到日本后,我的脑子就只想着他。

不对,不止这样。伦敦、巴黎、米兰、罗马、巴塞隆纳、伊斯坦堡。我在旅行途中,无论清醒还是睡着,也都想着柊。

如果这不是恋爱,那该怎么称呼?

当我一察觉自己的感情,便突然说不出话来。心脏一味加速,甚至无法好好呼吸。

「你不舒服吗?」

「没、没有……」

「那是肚子饿了?」

「也……不对……」

「明日香。」

柊担心地皱起眉头,呼唤我的名字。

我就像喉咙卡着一块大石头。脸颊也烫得像在燃烧。

呜哇,我实在有够逊……

我无法用之前那种自然的态度面对他。我怕他讨厌我,甚至不敢正眼看他。

还没察觉自己的心意之前,明明能那么轻松碰触柊……

但我觉得,现在开始认真,然后白费力气空转的自己,其实也不赖。

我有数不清的话,想告诉柊。但我现在非说不可的话,是这个。

「柊。」

我握紧拳头,做好心理准备,定睛看着柊。

「谢谢你……寄风景明信片给我。我很高兴。」

无法坦率面对他的理由,或是针对过去幼稚的态度道歉,我跳过这些借口、歉意,还有一切的一切,只是把的内心所想,全告诉他。

我现在太过在意柊的眼光,所以我的笑容想必很扭曲。

只见柊睁大眼睛,接着开心地眯起,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不客气。」

笑了。柊对我笑了。

唉,他真的有够可爱。

虽然是非常小的一步,但我觉得,我总算开始往前进了。

我自己在心中总结,就要说出「那下次见」时,柊突然把脸凑到我面前。

「呃……柊!你、你干嘛!」

「你吃完晚餐再走吧。我们今天吃你爱吃的亲子井。」

我搞不懂柊在想些什么,就这么被困在他的黑眸当中,只能像个白痴一样,不断点头说:「好、好啦!知道了啦!」

「明日香,走吧。这里很冷吧?」

柊牵起我的手,然后往前走。我看着他的背,心里不禁想:

哈啰,柊?我问你,我们接过吻,也做过更进一步的事吧?

我现在却无心询问这件事。

他肯牵我的手,让我无比开心。我刚开始本来牵得很客气,但我可不想听到他说「爱牵不牵的,好恶心」,所以我下定决心,用力回握他的手。

光是牵着手,我的心脏就快整个翻转过来了。

我想着这段命运多舛的恋情会如何发展,决定先踏进柊的家门,享用美味的亲子井。

「啊,是舞子的男朋友。」

隔天,我在充满学生的热闹食堂里,遇见舞子的男朋友杉田。

「……学长好。」

连打招呼都像个体育社团的人。我以为他那副像熊一样的体格,会拦腰折断,但他马上就挺直了。那头黑发短到看得见眉毛,配上经过锻炼的块头,与细细的凤眼。身高目测大概跟慎一样,或是更高。

他手上的餐盘放着大碗的炸猪排咖喱饭,还有大碗的乌龙面。他该不会都会吃掉吧……如果是他,感觉轻轻松松就能吃掉。

「舞子她现在在教室。应该马上就会过来了,要坐这里吗?」

我坐在六人座的座位上,指着旁边的位子,但他明确地表示拒绝。

「不了,我是和朋友一起来的。」

「是喔。啊,对了。我想说有一天一定要把这句话告诉你,我和舞子是清白、纯正、美丽的朋友,你不要担心一些有的没的喔。」

我咧嘴笑着仰望杉田。

「这我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

「要是学长对她出手,我会宰了你。」

听到这句惊悚的威胁,我的胆都被吓破了。

「慢着慢着,不要宰掉学长啦。」

舞子,这小子果然很想宰掉我啦。

「你放心啦。我有个很喜欢的人。」

我大动作地眨眼,用单手比出一个爱心。结果他明显瞪大了眼睛。

「……是……这样吗?」

「嗯,是我一直单相思。」

其实也是最近才发现啦。

「呃……」

他居然一脸意想不到。

「有这么惊讶吗?」

「对。因为你给人的印象很轻浮。」

这小子讲话还真直白。

其实我也没有真的生气,只是想让老神在在的他,大惊失色一下。这时候,我正好看到餐厅入口有两个可爱的女孩走来,于是大大举手。

「舞子~~!你的男朋友欺负我!哭哭~~!明日香同学要哭了~~!」

舞子和小梓走在一起,她马上看见我,接着鼓起腮帮子,双手扠腰。

「喂!小平!你怎么可以这样!」

「英、英学长!」

杉田比我想像中还要慌张,但我不管他,只顾着捧肚大笑。

「啊哈哈!不行了,肚子好痛!舞子都叫你『小平』喔?」

这小子看起来就不像能用「小」称呼啊。我擦了擦眼角泛出的泪水,杉田却以彷佛下一秒就会杀了我的表情说:

「……因为我的名字叫平政。」

我从餐厅走回教室的途中,在走廊看见一脸色眯眯的慎。

「慎,你在干嘛?」

「……跟凑聊LIME。你别吵我。」

不管晃哥怎么打发他,怎么躲他,他依旧追着晃哥。他这样的身影,在不知不觉间,稍微推了我一把。

「慎,加油喔。我也会加油。」

我拍了拍他的肩。他却不知道误会了什么,以充满敌意的眼神,斜眼瞪着我。

「……我是不会把凑交给你的。」

他还是老样子,眼里只看得见一个人。感觉他光凭眼睛的力道,就能杀了我。这群人都是一个样,谈恋爱的男人们真的是有够危险。

「你真的是太棒了。」

我忍着笑意,把双手放进长裤的口袋里。我留下一句「先走了」给表情怪异的慎,小跑步前往先走一步的小梓和舞子身边。

「小梓!舞子!」

我闯进她们两人中间,紧紧抓着她们肩,把人搂过来。

「今天放学陪我去月巴克吧。我有事想跟你们说。」

她们两人转过头,露出宛如花朵绽放开来的笑容。

「不错耶!走吧、走吧!」

「舞子我要巧克力可可碎片焦糖星冰乐,加一份浓缩咖啡跟巧克力酱,然后要换脱脂牛奶。」

「好长!是什么咒语吗?」

「那我要无咖啡焦糖玛其朵加白巧克力摩卡酱,再多一份鲜奶油。」

「……真亏你们记得住耶。」

小梓笑吟吟地问:「那你呢?」

「我要简单一点的。」

「哪种简单?」

「巧克力可可碎片焦糖星冰乐,加一份浓缩咖啡跟巧克力酱,然后要换脱脂牛奶。」

我一口气说完了。在短暂的沉默后,我们三个人看着彼此,开心地笑了。

「先别说这个,你要说的事!你是要说柊先生的事吧?」

「对……我果然喜欢他……应该说,好像是很喜欢。」

我觉得满脸通红说这种话的我,一定相当恶心。但我实在是无法自持。

小梓就像看到第一个孙子学会站立一样,一脸感动,对着我拍手。

「太好了……明日香,真的是太好了……」

「这一点也不好啦!」

先别管我的心意,问题在于我喜欢的对象,是那个柊。

柊在旅行中,允许我亲吻,更同意我做出尺度超过亲吻的事。

现在重新想想,说不定在柊的眼里,我就像躺在路边的野猫一样。或许对他来说,那些亲吻也只是猫咪在嬉闹而已。我越想,越觉得他没有把我当成男人注意。

「……要让年长的人注意到我,应该怎么做啊?」

我没信心地说着,相较之下,小梓却明确表达出意见。

「我觉得就算你想表现得再成熟,你们之间还是会差很多,所以没什么意义。」

「……噢。」

「舞子我也这么想!所以既然这样,干脆用属于小弟弟的天真无邪决胜负!」

「你要卯起来追他。然后偶尔让他见识你可靠的一面,用意想不到的反差攻陷他!」

小梓伸出拇指,然后往下比,像个反派一样窃笑。

「……学生受教了。」

但我完全不觉得自己能顺利办到。

「真是的,这样不像你喔!明日香,振作一点!讨厌啦!你这样很像『把我的爱献给你』这部戏里的拖泥带水男主角耶!」

舞子不断抓着我的肩膀摇晃,我却只能苦笑。这时小梓不悦地提起眼角,这么警告舞子:

「舞子,你这样说就太失礼了!『把我的爱献给你』的男主角要好得多了!」

「拜托,你们也太过分了吧!」

事已至此,我也只能笑了,我忍不住放声笑出来。

「决定了,放学之后,去月巴克开作战会议!」

「不要,舞子我等不了。我们一起跷掉第五节课,现在就去吧!」

舞子勾住我的手,我也笑着回应她:

「啊,我好像开始肚子痛了。不早退可能不太妙。」

小梓听出我这句话的意思,她也夸张地压着头。

「……对了,我的头也痛得很厉害。」

「人家也是……我搞不太懂,可是我突然好想吐、拉肚子、疲倦,还会腰痛!」

「舞子,你的症状好可怕……」

我们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又同时笑出来。

「我们分别去找班导,请假早退吧。」

「不行,三个人接二连三过去,老师会起疑心。我就去找副班导吧。」

「真有你的!不愧是大天才明日香同学!」

我有很多想告诉她们的事,也有很多事想征询她们的意见。

说说昨天柊吹凉亲子井再吃的模样非常可爱。以及后来柊依约,让我到他的房间里,看圣家堂雪球摆饰。还有他下次会来我家,重新做好圣家堂纸模型。我还要问她们,接下来到底要用什么策略面对柊。

──可是不管我学了多少,还是没办法完全理解。越学就觉得离得越远。我越是认真,就越想知道更多。

我想起柊说过的话,心脏一阵紧缩。是啊,柊。真的就跟你说的一样。

不管会变得多难看、变得多逊,我都决定要认真谈这场恋爱了。

在罗马的夜晚、巴塞隆纳的中午,还有伊斯坦堡的早晨,全都没有白费。我和柊之间,温柔又甜美的回忆,已经满满充斥在我的心中。

柊,请你再稍微等一下。我总有一天,一定会用自己的言语,好好把心里这份思念告诉你。

这时候,副班导正好经过走廊。我不假思索扭曲自己的表情,将手放在肚子上,往前踏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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