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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新婚篇

[小说]自我中心纯爱2

新婚篇

[树,弘树,快起床。]

[嗯好困]

[不行。你再不起床,上班就要迟到了。]

弘树耳边传来柔情似水的声音。明明那是在叫他起床的声音,却因为太过于悦耳动听,反而更加深了他的睡意。

不过,弘树并不想让声音的主人感到困扰,于是,他用撒娇的口吻耍赖:

[你亲我一下,我才要起来]

[真拿你没办法。]

弘树感受到对方温和的笑意,接着一股吐息抚上了唇畔。就在两片柔软的触感抵上弘树的唇——之前,他便醒了过来。

[早安,弘树。]

[——]

映入弘树眼帘的,是恋人微笑的俊脸。

他一只手肘撑在床沿,凝视着弘树的脸,让弘树知道刚才的事原来只是一场梦。(还、还好只是梦)

弘树曾有一瞬间因为睡昏头,无法区别现实与梦境,单如果因此而将那种话说出来,自己一定会羞愤而死。那可不是他这种年纪的男人说得出口的话,更重要的是,那与他的个性不符。

野分什么也没说,表示那羞死人的话,应该是在梦中说的。弘树的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却见野分一脸担心地问他:

[弘树,你该不会是睡迷糊了吧?]

[]

野分的俊脸毫无预警地凑近弘树,让弘树不禁心跳加速。不过,弘树的自尊并不容许自己心跳加速的事被野分知道,他慌乱地掩饰自己。

[我、我醒了啦!我才没有睡迷糊!]

[想睡的话就再睡一会儿吧,反正时间还早。]

时间到了我会叫你——野分一面说着,一面继续凝视着弘树的脸。

(就算你叫我再睡,被你那样盯着,我怎么可能还睡得着啊!)

野分凝望的视线,让弘树的心跳加剧。弘树于是故意用粗鲁的语气回答:

[不睡了,我要起来了。既然你早就起来了,就该叫醒我啊!]

[抱歉,因为我想看你的睡脸。]

[别别说蠢话了!你也快去做准备!]

弘树已经够害羞了,而野分随口说出令人脸红的话,更是教弘树的血压一口气飙升。

摆脱你不要一大早就说这些对心脏不好的话——弘树一面在心中暗道,一面努力佯装成冷静的样子,想要起身下床。

[呃弘树]

但是,在下一秒,野分支支吾吾地叫了他的名字,让弘树感到纳闷。又怎么了吗?弘树回过头去,野分则吞吞吐吐地说:

[嗯你的手]

(手?)

[咦?啊!]

经野分这么一说,弘树这才发现自己竟紧紧握住野分的手。弘树羞得全身发烫,反射性地甩开被自己紧握住的手。

(~~~!?)

难道他在睡梦中,一直握着野分的手吗?野分一定是为了不惊醒他,所以就算想动也不敢动弹。

弘树觉察野分的体贴,心里有一股甜滋滋的感觉。

(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才好)

说[对不起]好像有点奇怪,说[谢谢]又不大对劲。弘树不经意地瞥向野分,发现他果然在看着自己。

[你、你看什么看啊!]

[我在想,你果然好可爱啊。]

[你!我不是说过很多次,【可爱】不是用来形容男人的吗!]

[但是——]

[没有【但是】也没有【因为】!你要发呆的话,我就先去刷牙洗脸了!]

弘树为了掩饰自己的难为情,故意用不客气的语调说着,然后下了床。

野分沮丧的神情,落入弘树的眼角余光,煽动着弘树的罪恶感。但是,弘树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很窝囊地选择落荒而逃。

弘树打不走向洗脸台,用力打开水龙头,掬起冰冷的水粗暴地拍打在滚烫的脸颊上。

(冷静一点,中条弘树!!)

弘树一面强迫不听使唤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平静下来,一面不断用水泼脸。

和年纪比他小的恋人——风间野分同居以来,已过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至今,弘树仍无法习惯自己与野分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事实。

与先今在小儿科当实习医生的野分相遇,是弘树念大学四年级时的事。当时,弘树的指导教授半强迫性地塞给他一个家教的工作,他的学生就是野分。

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的野分根本不需要请家教,对当时必须提交毕业论文的弘树来说,野分就像个烫手山芋。然而,弘树却在不知不觉间受到野分的吸引两人进而发展成现在的同居关系。

(那时候,真的没有想到会交往这么久)

弘树以为野分喜欢他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马上就会醒悟。

因为野分不仅容貌、身材都无可挑剔,性格温文儒雅,而且对任何人都很体贴,再加上医师证书唾手可得的优秀学识,在弘树眼里,野分兼职完美无缺。

弘树一直认为,这么完美的野分,不可能永远陪伴在他左右。

但是,野分却真的一直陪伴着他。

[]

弘树关掉水龙头,抬起头来看着映照在镜中的脸,似乎没那么红了。

因为视力不佳的缘故,弘树的眼神看起来有点凶恶,冷淡的嘴角则总是抿成[ㄟ]字型。弘树凝视镜中的自己,暮然想起野分刚才说的话。

[我在想,你果然好可爱啊。]

(这张脸是哪里[可爱]了!)

即使人家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但这张脸就算是恭维,也让人说不出[可爱]吧?虽然弘树天生的发色偏淡,加上眼角略为下垂,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年轻。但会说他[可爱]的,天底下也只有野分一个人了。

况且,自己的态度既粗暴又蛮横,根本一点也不可爱。野分到底是用什么眼光来看自己的呢?

弘树记得野分说过自己的视力很好,所以应该不至于是因为眼光而看走眼了。或许是,野分的美丑意识有点异于常人吧!

(再怎么说,也是那家伙比较可爱。)

有部分也是因为野分的年纪比他小,弘树觉得,野分就像一只喜欢亲近人的大型犬般可爱。而野分的笑容看起来也真的很开心,让旁人都能感染他的幸福。

但是,最近弘树越来越少看到野分的笑容了。

这一方面由于野分繁重的工作,时而会因值班而彻夜不归,要不就是在弘树起床前便已早早出门,两人见面的时间因而相对减少;另一方面,弘树不敢说自己没有责任。

会让那灿如阳光般的笑容蒙上一层阴影,多半是弘树对野分摆出冷淡态度的时候。

(话说,我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冷静下来啊!)

两人从相遇到交往,虽已过了许多年,弘树却还是常为野分的一举手、一投足而脸红心跳。加上最近弘树为两人同居的事感到非常难为情,所以老师对野分说一些违心之论,作出一些违反本意的举动。

或许就一般的情况来看不算频繁,不过两人约会过好几次,而同居前,还常常到对方家过夜;再说两人都已经是大人了,所以,当然也发生了rou体的关系。

但是,只要和野分在一起,弘树就会变得紧张异常。

(我还以为不就就会习惯)

弘树以为,只要持续交往下去,这份紧张感就会随之减弱,他的心情也能变得更加平和、稳定。不过,他的想法似乎太天真了。

比起初相遇时,昨天变得更喜欢他;而比起昨天,今天则又变得更加喜欢他。虽然弘树觉得这份心情没什么不好,却因此让他无法摆脱害羞和紧张,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唉]

弘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再次望向镜中的脸。

(该怎么做才能变得更坦率一点?)

每当看到野分,弘树总会不自觉地采取放抗的态度。在身为年长者的尊严和与生俱来的个性作祟下,就算想坦率也难以如愿;明明很重视对方,却打死也说不出口,

故意摆出衣服冷漠的样子,说话好像吞了炸药一样——弘树也觉得自己很不成熟,但他就是无法表现出与年龄相符的雍容大度来对待野分。

[唉]

弘树反复回想每一天的事,发现自己根本就像一个幼稚的孩子,连自己都快要受不了自己了。

野分是弘树第一个打从心底喜欢上的人,却因为太过喜欢,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同居之前,弘树还因为彼此太忙碌而无法见面,郁闷到连做梦都会梦到野分。

(话说回来,明明都已经同居了,刚才还是照样作那种梦。)

不过,虽说实在梦里,但他居然向野分索吻!光回想起那个梦,就足以让弘树羞耻到想在地上翻滚。

但也有人说梦境会反映出一个人的心愿。难道,自己心中有所期待吗?

(不,不可能!这种话我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可爱地向野分撒娇索吻这种事,完全不符合他的个性,而且这么做,搞不好会让他羞愤而死。

——但是

[还是偶尔为之比较好?]

两人之所以决定同居,是因为彼此工作繁忙,常常见不到对方。

弘树想与对方多读过一分一秒,想更亲密地感受对方的存在,所以才会下定决心与野分同居但实际上,事情似乎不如他的预期。

两人好不容易同住一个屋檐下,弘树非但没有善用环境优势,反而在自己恶劣的个性作祟下,陷入恶性循环的泥淖中。

(明明是想制造出一个能彼此畅所欲言的关系,但是这么以来,不就又回到原点了吗)

两人刚搬好家的第一个礼拜,就在整理环境中结束。第二个礼拜,则是在追赶为了搬家而休假时落后的工作进度中读过。而且野分总是工作到深夜,弘树则是一大早就得到学校上班,两人过着擦肩而过的生活,完全没有情侣间该有的交流。

弘树一直无法好好掌握良机,所以搬好家后,他们不仅么有做ai,甚至连肢体上的亲密接触也没有过。

至少也该有个亲吻吧?弘树心里虽然这么想,却又常因紧张,而放过像刚才一样的大好机会。

(——我明明想做比亲吻还要更亲密的事。)

不过,以弘树的个性来看,不管他再怎么心急如焚,就算到了非得靠自己处理欲望不可的底部,他也绝不会对野分说出[抱我]这两个字。

弘树不禁在心里暗骂自己没用。

(所以我才会在梦里向野分撒娇吗?)

他想吻野分,想向野分任性地撒娇或许,自己潜意识里的欲望透过作梦实现了。

(我是有点向往啦)

如果自己年纪比野分小,又是娇小可爱的女生,就可以像那样跟野分撒娇了吧?

[]

不过,不管弘树怎么想,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他死也不可能[可爱地]向野分撒娇。思考这种天方夜谭的事,只是白白浪费时间罢了。

[弘树,你怎么了吗?]

[咦!?什、什么?]

背后冷不防地传来一个声音,让弘树吓了一跳。弘树慌张地回过头,发现高大的身躯上披挂着尺寸过小围裙的野分,正探身望向浴室。

[因为你一直不出来也没有出声,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啊,抱歉你还没刷牙洗脸,我却占着浴室发呆,对不起。]

自己居然将早晨分秒必争的时间,浪费在一些可耻又荒唐的烦恼上,弘树不禁叹了一口气。

一个人生活的时候还不要紧,和别人一起生活,在使用共同的空间时就必须顾虑到对方。然而弘树却占用浴室恍惚出神,这一定为野分带来了麻烦。

[我马上就出来,你用吧!]

[不用急。我刚做好早餐,弘树,你先吃吧!]

[哦你做好早餐了!?]

[嗯。冰箱里有什么不能用的东西吗?]

[没、没有。]

野分的话又让弘树沮丧地垂下肩膀。

(又让野分做早餐了)

弘树决定和野分同居的理由之一,就是为了减轻忙得不可开交的野分的负担。但依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反倒是老增加野分的负担。

我必须努力一点!要是不振作的话,我和野分就永远无法对彼此畅所欲言。弘树在心中对自己暗道。

[弘树。]

[嗯?]

听见野分叫自己的名字,弘树抬起头来,却发现野分一脸不安地凝视着自己。今天第二次对上恋人俊脸的特写,让弘树不禁心慌意乱。

[!]

[抱歉,我做了什么事让你不高兴吗?]

[就跟你说了没有!啊抱歉]

弘树不自觉地提高音量,旋即回复理智喃喃地道歉。自己居然将自我厌恶的烦躁发泄在野分身上,真实差劲透顶!

[没关系,是我太啰嗦了,对不起]

[不是!]

野分勉强挤出的笑容,益发煽动了弘树的罪恶感。

明明该道歉的是自己但即使弘树重新道歉,野分也绝对不会责备他的无故发货。

(野分,你可以对我发脾气没有关系啊)

[弘树,你再不吃早餐会来不及哦!]

[我知道了。]

弘树紧紧握拳忍住激动,连指甲都陷入掌心里面。接着,绕过野分身旁走向客厅。

兼作饭厅的客厅里,已经准备好了两人份的早餐——烤得酥脆的吐司、沙拉、培根蛋,两只相同的马克杯里是刚冲泡好、香味四溢的咖啡。

(好饿)

弘树不禁痛恨起看到食物的瞬间,肚子就大唱空城计的自己。但是,他不想自己一个人先吃野分为他做的早餐,所以坐在椅子上等野分回来。

[弘树,你在等我吗?]

[对啦。]

[谢谢。啊,你的吐司要涂果酱吗?]

[不用了,你快坐好。]

(为什么我总是颐指气使的)

野分做饭给他吃,他还用这种态度对待野分!连弘树都想问自己算哪根葱了。

[唉]

在自我延误的苛责下,弘树轻声地叹了一口气。

弘树有时不禁会怀疑,野分到底喜欢自己哪一点?

自己再不改变态度的话,就算哪天野分厌倦了他,他也无话可说吧!

[!]

不经意联想到的可能性让弘树打了个寒颤,他感到血液正逐渐从自己身体抽离。

人的感情随时随地都在改变;野分现在活血非常喜欢他,但谁能保证野分对他的感情会持续多久?

更何况,谁会喜欢和一个对自己不假辞色的人交往?

[弘树?]

[]

[弘树?你没事吧,弘树?]

[啊,哦我没事]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如果没有食欲的话不用勉强,我马上做一些比较好消化的料理。]

面对野分忧心忡忡的神情,弘树慌乱地啃起吐司。他不能再给野分添麻烦了。

[我没事,我只是在想论文的事而已。你吃快点,实习医生要是迟到的话会大难临头吧?]

[嗯。]

弘树催促野分准备出门。野分迅速扫空剩下的早餐,一面对弘树投以担心的眼神,一面站起身来。

[啊,我来收拾就好,你放着吧!]

[谢谢你,弘树。]

[不用谢了,今天早餐是你做的,碗盘当然要由我来首饰。下次换我做早餐给你吃。]

野分闻言稍稍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再次说了声[谢谢]后,才急急忙忙回房间为出门做准备。

距离上班时间还早的弘树看着野分回到房里后,表面上摆出悠闲喝咖啡的模样,试图消除刚才在脑海中翻腾的忧虑。

(为这种事感到不安,简直就像是在怀疑野分。这对真心诚意对待自己的野分太没礼貌了!)

[]

然而,涌上心头的阵阵不安,并不是那么简单便能抹消掉的。仿佛有某种东西哽在喉咙的不适感,向弘树席卷而来,让他感到一阵晕眩。

我什么都不想去想——就在弘树陷入思考的时候,披上外套的野分已经准备完毕,回到了客厅。

[弘树。]

[干、干嘛?]

野分突如其来的叫唤让弘树一时反应不过来。弘树假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慌乱,若无其事地回过头来,正对上野分的笑靥。

[今天我应该能早点回来,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哦,好。]

野分说完,看了时钟一眼,便急急忙忙出门去了。留在家里的弘树迟了几秒,才用手背摩擦逐渐增温的脸颊。

[可恶。]

(为什么我对那家伙的笑容那么没有抵抗力!)

不,不止是笑容,野分所有的一切,都能让弘树无条件举白旗。

野分在出门之际对弘树做的约定,让弘树心中雀跃不已。明明刚才还觉得忐忑不安,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好打发。

弘树一面在心中自我解嘲,一面用手不断搧着脸——毕竟上班之前必须让这张火热的脸冷却下来。

[中条老师,早安。]

[早安。]

从车站往大学的图中,弘树课堂上的学生,向弘树打着招呼并追过他。第一堂课再过不久就要开始了,弘树身旁的学生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

弘树现在是N大文学院国文系的助理教授。打从学生时代就主修日本文学的他,因为想要学习更多东西,所以毫不犹豫地投身研究工作。在三十岁以前就鞥有今天这个地位,可以说是他孜孜不倦地研究,以及苦学的成果吧。

[中条老师,早安。]

有人拍了一下弘树的肩膀,弘树回过头去,发现是前些日子才结婚、出发蜜月旅行,同样任教于国文学系的吉井。

[咦,吉井老师,你回来了啊?]

[嗯,上礼拜就已经回来了,不过因为搬家等杂事,所以向学校请了假。]

[是吗,辛苦你了。]

小弘树两岁的吉井,是下一任助理教授的候补,也是非常景仰弘树的一位后辈。

吉井决定结婚时,在向教授们报告前,竟先跑来告诉弘树;弘树告诉吉井,因为婚礼在夏威夷所以自己不可出席,为此,吉井还特地带新娘子来学校让他瞧瞧。

[啊,这事纪念品。虽然不足以作为您送我的结婚贺礼的回礼]

[干嘛这么客气?不过还是谢谢你。结婚典礼和蜜月旅行怎么样?婚礼结束后,你们应该是直接留在夏威夷吧?]

[旅行非常好玩!我还潜水到海里去,真的好漂亮,我好感动!饭店的加钱虽然有点昂贵,但是我真是选对家了!房间不仅宽敞,气愤也很好,我老婆也很高兴——]

[是、是吗]

吉井开始滔滔不绝将其自己的爱情故事,让弘树不禁后悔了起来。提起这个话题或许是他的错

然而,吉井丝毫没有注意到弘树心中的懊悔,继续热切地说着蜜月旅行的事。

(对了,吉井的话非常多)

弘树曾因为听吉井说话,而浪费了一整个午休,或是错过电车的末班车。

虽然吉井平时话就多,但他们的话题都是绕着[文学]打转,所以弘树也不以为意;但是,弘树万万没想到,听别人津津乐道自己的情史,竟是一件这么考验人类耐性的事。

吉井似乎没有闭嘴的迹象,弘树感到一阵心力交瘁。

[我说吉井]

[对了对了!在夏威夷岛玩完后,我们还去了我老婆一直很想去的欧胡岛(注:Oahu,北太平洋重要的火山岛。夏威夷诸岛中间面积第三大,是夏威夷的州政府所在)]

(给我等一下!你还打算继续说啊!)

再不阻止吉井,光是听他说他的恋爱故事,就足以让弘树一早便耗尽全天的精力了。

弘树在心里盘算着对策,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若无其事地提起别的话题。

[呃啊,对了,你说你搬家了,就表示你和妻子开始一起生活了吧?新家是在哪里?]

[新家大概是在她工作的地方和大学的中间。虽然距离车站有点远,不过是新盖的楼中楼,还可以养宠物哦!我老婆说她很喜欢猫,我则是从从前就想养狗。不过我们两个人都有工作要做,所以没有把握能照顾好宠物。总之,我们还是先享受一段只有两人生活的甜蜜时光再说。]

(——又失败了)

弘树为了不让吉井继续说他蜜月旅行时的点点滴滴,才提起这个话题。没想到,吉井竟开始口若悬河地说起了他的新婚生活。

[在小孩子出生前果然就该夫妇两个好好享受新婚生活啊~]

[]

吉井露出了腼腆的笑容,让弘树连话都没有力气回了。

照这情况来看,弘树明白自己一时半刻逃不过吉井的疲劳轰炸。既然如此,他若一直这么认真地听下去可就像个傻瓜了。

弘树改变心意,决定让吉井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今天早上也是,当我起床的时候,她已经做好早餐了,让我好感动!老婆穿着围裙叫我起床,让我有一种【啊啊,我真的结婚了】的感觉而且她的手艺很好,煮的菜好好吃!]

[是吗]

[她也很会打扫环境和洗衣服。对了,地板每天都亮晶晶的唷!]

[哦——]

弘树本来想,身为一个成熟的大人应该要多方忍让,但吉井的欲罢不能让弘树快要忍无可忍了。

(也有人做早餐给我吃啊!野分手艺也很好,每天早上也都会叫醒我——)

一思及此,弘树才暮然惊觉。

(话说回来,野分平常在叫醒我之前,都像那样凝视着我的睡脸吗?就算他没有盯着看,在叫醒我之前也会看见吧?)

[!]

归纳出来的结论,让弘树顿时难为情了起来。

自己平常就已经很[不可爱]了,睡脸当然更是见不得人。野分看了他的睡脸,会不会对他心生倦意啊?弘树心里感到一抹不安。

[]

[今天重新感觉到【从今以后我们两个人就要一起生活了】,不知道为什么胸口就热了起来。一不小心就发了呆失了神,所以今天比平常还要晚出门。]

(两个人生活吗这么说来,我和野分也像他们一样过着新婚的生活吧?)

现在日本还不承认同性的婚姻。

所以,他们无法像一般男女一样,用[结婚]的仪式或形式来束缚对方。不过,弘树认为,正因为这层关系,两人开始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就像[结婚]或[新婚生活]一样重要,意义非凡。

[请你和我一起住。]

弘树觉得,野分当时说得那句话,就像求婚一样。

[请让我尽可能地陪在你身边。]

野分说这句话的表情,如今仍鲜明地烙印在弘树脑海中,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弘树总想着,有一天一定要由自己说出口,没想到野分也有相同的心意,这让弘树几乎要喜极而泣。

(所以我猜希望能和野分一直住在一起,为什么现实中却那么不顺利呢)

在这样下去,就算野分提出分居的要求,自己也无话可说。弘树不禁苦恼了起来。

和弘树相较之下显得春分得意的吉井,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有老婆真的很好哦,我死也不会恢复单身!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我老婆还给了我一个kiss bye哦~]

[吉井,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弘树缓缓开口。

吉井似乎回想起爱妻早晨的香吻,满面春风地笑着反问:

[什么问题?]

[虽然说你们已经结婚了,但是你们本来就是不相关的两个人吧?有没有什么秘诀,能让两个生活形态不同的人一起生活得很融洽?]

弘树一脸正经让吉井瞠大双眼。

[咦?中条老师也考虑要结婚了吗?]

[笨蛋!我只是问一般的情况!不、不过可以当以后的参考]

弘树一面后悔自己的多嘴,一面则含糊其辞地补上借口。

[哦这样啊——]

然而,吉井丝毫没有察觉弘树的不安,只是随口回应,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弘树不知道吉井是否接受他的说辞,不过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这个啊我觉得应该是不要忽略对方任何一个表情吧?从一个人的表情可以获知很多事]

[原来如此]

[还有,有话直说。]

[有话直说?]

吉井不好意思地笑道。弘树不明白他的意思。

吉井所谓的[有话直说],是[直说]到什么程度?弘树正想叫吉井说得更明白一点时,吉井脸色微微发红,开口说道:

[我和她约定,有快乐的事、不满的事、希望对方做的事,即使是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告诉对方。]

[哦。]

[虽然人家说结婚和恋爱是两码子事,但是因为我和她是相爱而结婚的,所以希望能一直维持恋爱的心情;不要只满足于名分上的关系,要时时记得,光是两个人能在一起就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所以,这份心意也不能忘记要用语言表达出来。]

弘树听了吉井的话,惊讶地发现吉井并没有被结婚的喜悦冲昏头,而是认真思考着婚后的生活。

(真是意外)

在这一方面,吉井远比自己成熟多了。吉井并有没只想到他自己,他还体贴地为对方着想,描绘了未来的蓝图。弘树不禁开始钦佩起吉井来。

[一起生活个几十年,或许就能心有灵犀一点通。不过我和她现在还做不到这个地步,所以才必须在对方面前大方展现自己,让彼此更靠近。]

[]

[呃?我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不,没这回事]

弘树一脸严肃默不作声,让回神的吉井停止高谈阔论,不知该如何是好。弘树为了不让吉井误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一时之间却说不出话来。

(不过原来如此)

[茅塞顿开]就是弘树现在的写照吧!

弘树一直觉得自己和野分之间似乎缺少了什么,或许他们所需要的就像吉井所说的。

如果只是自己单方面焦虑着,而无法将言语化为行动,那么,两个人一起生活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必须将自己心里的话好好传达给对方,也要让对方表达自己的意见——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对方面前或许会令人感到难为情,但重要的不就是跨越这层障碍,才能创造出无话不谈的关系吗?

[该怎么说呢,我不知道该佩服你,还是该说我觉得很感动]

自己因为太死要面子了,才会忽略了最基本的东西。弘树现在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身为后生晚辈的吉井,现在在弘树眼里,宛如人生旅途上的前辈。不过,弘树的感叹反而让吉井再次仓皇失措。

[您、您在说什么啊?我有没有说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没有那个意思]

[好好好。]

弘树觉得吉井慌张的样子很有趣,便更加把劲地调侃吉井。吉井顿时羞得面红耳赤。

在弘树的提醒下,吉井发现自己花太多了。他会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也是因为察觉到这一点而感到难为情吧!

[因为中条老师您问我,所以我才]

[好好好,我知道了——不过你说的话真的是很好的参考意见,谢啦。]

[如果真的能榜上你的忙就好了]

吉井表情复杂,一脸无法释怀的样子。

(有话直说啊)

对主修文学的人来说,操控言语根本就是看家本领。但是写在纸上的话和说出来的话根本是南辕北辙的两种东西。

事实上,弘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野分也绝对称不上健谈。

弘树会开始和野分同居,也是始于弘树辞不达意所造成的阴差阳错。

当时的误会毕竟导向好的结果也就罢了,但如果两人就这样分道扬镳了一思及此,便让弘树感到一股不寒而栗。

(最近也没能和野分好好说上几句话。)

除了两个人都各忙各的之外,弘树也因为同居所产生的紧张感,让他没办法好好地跟野分说话;就算遇到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也会因为太过在意野分,而用冷淡的态度对待他。因此,别说灯光美、气氛佳了,弘树甚至不敢亲吻野分。

连弘树都觉得自己太不对劲,更何况是聪明过人的野分。野分很可能以对他产生了不信任感。

但是,只要能告诉野分自己不对劲的理由,野分应该能体谅他。相反的,如果自己再保持沉默,野分说不定真的会弃他而去

(心意相通果然是很重要的。)

野分也说了他今天能早点回家,这事一个大好机会。两人若能一起度过暌违已久的悠闲时光,弘树心中的不安应该很快就会烟消云散了吧。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了。】

太过理所当然的事反而容易被人忽视。

吉井让他察觉到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实。弘树在心里暗暗向吉井道谢,一面思考起今天晚餐的菜单。

[大致上就这些吧!]

炖鱼、豆腐海带芽味噌汤、金平牛蒡、醋拌凉菜和酱菜——这些菜肴应该有了吧,接下来只要等白饭煮熟就好了。

菜都做好了,饭却还没煮熟这事因为弘树过于一心一意地准备作菜,知道刚刚才想起自己忘了按下饭锅的开关。至少还要再等二十分钟吧!

(如果能在野分回到家之前煮好就好了。)

虽然也是因为弘树已经很久没有下厨了,不过主要则是因为等待野分回家的他,早已心急得完全失去了冷静。我居然会犯下这种丢脸的错误!弘树在心里不断要自己冷静下来,但他就是无法轻易地回复平常心。

(不过,事情真的那么简单就能顺利进展吗)

即使弘树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以迎接野分的归来,要是他不主动示意,一切也只是空谈。弘树再次在心里沙盘推演今天所拟定的计划。

【为带着一身疲惫的野分做好晚饭,放好洗澡水。】

(我们也不算是[重修旧好],只是这么以来,应该就能在野分面前表现出自然的一面了吧。)

弘树觉得野分最近对自己似乎也有所顾忌。以前的野分,偶尔还是会有强人所难的时候,但是现在,只要弘树不假辞色,野分就会立即打退堂鼓。

想必大半的原因也都是出在弘树身上。

(我一定要好好努力,不能让野分觉得一起生活是一项错误的决定。)

弘树望向时钟,指针正要指向八点。野分应该就快回来了。

坐立难安的弘树环视四周,看看有没有遗漏了什么没做。最后,决定把味噌汤重新加热一下。

但是这么以来,弘树还是一样手边闲着无事可做。所以弘树开始无意义地调整起桌上器皿摆放的位置。

就在弘树忙于调整之际,玄关传来一阵响声。

[!]

一定是野分回来了。弘树急急忙忙地跑到玄关去迎接也分呢,略显疲态的野分正好在脱鞋子。

[你、你回来了啊。]

弘树的声音因紧张而显得高亢。野分微笑回答:

[弘树,我回来了。]

[哦。]

野分的笑容让弘树一瞬间看得怔忡出了神。弘树旋即回过神来。

(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吧!)

红素在心中暗暗斥责自己。他回想起吉井所说的[一起生活的秘诀]。

【——第一,有话直说。】

[野、野分。]

[什么事?]

弘树鼓起勇气开口,但是他脑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该说[我很高兴你能早点回家]吗?现在才说这个好像有点奇怪。)

[没有,那个呃你回来了]

弘树苦思了半天,最后只能挤出这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弘树,你怎么了?这句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了哦?]

[哦这样啊]

野分笑出声,弘树顿时面红耳赤。

(算、算了,等一下多的是时间可以和野分说话。)

弘树转换了一下心情,再次回想吉井传授的建议。

【——第二,不要放过对方任何一个表情。】

(表情啊但是,野分心里有什么愿望呢?)

野分常常从弘树的表情洞悉他的心理,然后,在弘树还没开口前就为他打理好一切。然而,弘树却从不曾试图解读野分的表情。因为在解读野分的表情前,弘树早就因紧张而慌了手脚,最后落得总是对野分不假辞色。

不过,弘树今天不仅做好晚饭,连热水也放好了。带着满身疲惫回家的野分应该会想要的东西,自己应该都准备周全了。

但是弘树总觉得吉井所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于是,弘树又想起今天早上吉井带着一脸幸福洋溢的表情所说的话。

【我老婆还给了我一个kiss bye哦~】

(我我是不是也该给野分一个[欢迎回家之吻])

光想像那个画面,就让弘树羞得想倒在地上乱滚。

【必须在对方面前大方地展现自己,让彼此更靠近。】

弘树再一次忆起吉井的话,为了下定决心,他做了一个小小的深呼吸。

和喜欢的人一起生活,在某种意义上,就是要让彼此看见彼此未知的一面,两人的心才能靠的更近。光为了一个吻而不知所措的话,两人之间是不会有任何进展的。

(好!)

然而,就在紧张得手心冒汗的弘树壮起胆子,正要化想法为行动之际,野分正好将手里的信封递给他。

[这里有你的邮件。]

[咦?啊,哦]

抱持着必死的决心正打算给野分来个[欢迎回家之吻]的弘树,却大意错失良机。他沮丧地从野分手中接过信封。

(可恶失败了)

弘树强压下羞耻的心情,拿着有点厚度的邮件翻到后面一看,信封的背面写着童年玩伴——藤堂秋彦的名字。

照这重量来看,里面应该是书吧。弘树拆开封口,果不其然,是一本他从没见过的新书。秋彦总是像这样,只寄书来,没有附上只字片语。

[他又出新书了啊]

秋彦是弘树的朋友,也是家喻户晓的畅销作家。他写的书不仅引人入胜,本人也长得俊逸非凡,所以书迷多不胜数。秋彦不仅作品本本荣登畅销书排行榜,甚至还得过不少文学大奖。

[弘树,我们刚搬来的时候他也曾寄过书给你,你和他之间是什么关系?]

[该说是【朋友】吗]

[因为你有很多本他的书,所以我以为你只是喜欢他写的书而已]

在弘树房里的书架上,陈列这成排秋彦所写的书,而且全部各有两本一模一样的。

或许野分是因此认为秋彦只是弘树喜欢的作家之一,而在他们同居以后野分才知道弘树会收到这个作家赠送的样书,也难怪他会觉得不可思议了。

[也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我和秋彦是从国小就认识的童年玩伴。]

[童年玩伴吗]

[或许也可以说是死党吧。我就读的小学离家比较远,所以常和住在隔壁的秋彦玩在一起。现在回想起来,我们两个小时候真的很奇怪。]

这些往事真令人怀念。弘树在秋彦家邂逅了小学的图书馆中所没有收藏的近代文学全集。虽然书中有许多他看不懂的汉字,但是稳健的文风,对弘树却有一种从儿童文学作品里所无法感受到的非凡魅力。

[]

[他从以前就一个人默默地写故事,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我成了他的作品的第一位读者。所以,即使到了现在,就算我跟他说我会自己去买他的书,他每次出新书还是会寄一本过来。]

除了秋彦送他的之外,他还会自掏腰包去买一本,所以,弘树的暑假上才会有两本一模一样的书。

秋彦已经是知名的畅销作家;弘树知道,就算自己多买一本他的书,畅销售额也没有什么影响。但是,每当秋彦出新书时,弘树还是会特地去书店买一本以示支持。两个人都认识这么久了,弘树无法当着秋彦的面对她说[加油]或是[我支持你],所以,买书算是弘树所能尽的最大心力。

[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介绍你们认识吧,他是一个很不错的家伙。]

[好,麻烦你了。]

野分虽然接受了弘树的解释,但是看起来还是有点耿耿于怀的样子。他到底是在在意什么呢?

(毕竟秋彦就像个大明星一样,野分大概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我和秋彦是死党的事实吧!)

弘树擅自解读野分的反应,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弘树,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嗯?]

的确有一股烧焦味。弘树正纳闷发生了什么事时,突然想起锅子还在瓦斯炉上加热。

[啊——我的味噌汤!?]

弘树冲到厨房时,滚沸的味噌汤早已溢到瓦斯炉上,锅底焦如煤炭。抽油烟机因来不及吸取阵阵浓烟,厨房里烟雾弥漫。

(好不容易才做好的晚饭)

弘树沮丧地垂下肩膀。追在弘树身后的野分担心地问道:

[没事吧?]

[没事才有鬼味噌汤不能喝了啦]

刚才他也忘了按下饭锅的开关。怎么今天一整天都心浮气躁的,接二连三地除了一些小差错,让弘树觉得自己越来越没用了。

[我实在问你有没有被烫伤?]

[我没事。]

[太好了。外面虽然很冷,不过还是把窗户打开来透透气比较好吧?]

野分并没有为此斥责弘树,相反的,还利落地开始收拾善后。看在眼底的弘树打起精神,卷起衣袖。

[抱歉,你等我一下,我马上重作。]

晚饭就算少了味噌汤也无所谓,但是弘树就是不想放弃。而且,距离饭煮好还需要一点时间。

[那我先去放洗澡水。]

[啊,我已经放好热水了,你先去洗澡吧!]

[但是]

[废话少说,快去。吃完饭后碗盘再给你收拾。]

弘树不得已提出交换条件,野分这才缓和了表情。

[那我先去洗澡了]

弘树看到野分拿着换洗衣物走向浴室,才拿起另一个锅子准备重新煮味噌汤。打开冰箱寻找可以用的材料,他发现一块前几天煮炖菜时生下来的白萝卜。

[用这个好了。]

现在必须以[花最少的时间]为优先考量。弘树将切好的百萝卜放入锅中,再加入味噌。就在弘树等待汤锅沸腾的时候,电话铃声冷不防地响起。

[谁在这种时候打电话来啊!]

会在这种时间打电话来的应该不是推销员。弘树觉得是他母亲打电话来的机率极高。

野分明天休假,除非发生紧急情况,否则医院不会打电话来。

弘树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小心翼翼地关了瓦斯炉的火后才接起电话。

[喂?]

[啊呃请问风间在吗?]

弘树口气不佳地接起电话,对方发出疑惑的声音。他或许以为接电话的人一定是野分本人,所以听到其他人的声音时感到诧异吧?

[喂,不好意思,请问你哪里找?]

[我是M医学大学的永田]

[是野分任职的医院里的人吗?]

出乎弘树意料之外,打电话来的人是医院的人员。对方应该是野分的同事吧!

[不好意思,野分现在正在洗澡要叫他来听电话吗?]

[没关系,我只是为了一件私人的事——]

[这样嘛?还是我请他晚一点再回你电话,方便告诉我你的联络方式吗?]

弘树为了不是医院的召唤而暗暗松了一口气。闻言,永田迟疑地开口。

[不用麻烦了,不是什么急事。]

[嗯那要帮你传话吗?]

[那么能不能请你帮我转告他【到美国留学的事已经确定了】?这么说,他应该就会明白了。]

[咦]

[详细情形我明天再跟他说。]

对方说了一声[不好意思,打扰了]后,便挂断了电话。弘树手持话筒呆立在原地。

[——去美国留学?]

对方确实说了这句话,弘树绝对没有听错。

(但是,是谁要去?)

对方都专程打电话来了,去的人当然是野分。

话说回来,弘树想起野分以前好像说过,美国有一位他很崇拜的博士。野分读了那位博士的论文后,还热切地谈论起向那位博士学习的梦想。

当时弘树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野分心里一定从不曾放弃这个梦想吧!

野分正一步步地朝着自己的梦想迈进。

(即使如此,有事他也可以找我商量啊)

野分到底是什么时候决定要去留学的?

弘树还没有从野分那里听说有关留学的只字片语。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不告诉他?就算当时尚未决定,至少先说一声,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也好啊。

或许野分不敢向为了同居的事情正兴高采烈的自己说出实情,不过弘树仍不禁为此感到相当不满。

他什么时候要去美国?

他会离开日本多久?

现在他们见不着对方的日子已经够多了,要是这下子无法见面的时间单位是以[月]或是[年]来计算,自己真的可以忍受吗?

然而,对一个刚当上实习医生的人来说,出国留学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此一来,野分就能朝自己的梦想跨出偌大的一步了。

(虽然和野分暂时分隔两地很痛苦——)

但是如果真的为了野分着想,他就布恩那个任性地随便将[不要去留学]说出口。

[弘树,你怎么一直站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

脆弱的神情从弘树脸上一闪而逝,他强打起精神。要是在野分面前露出难过的表情,会让野分为他操不必要的心。

如果知道自己为了他留学的事而黯然神伤,野分可能会无法欣然成行。

(现在可不能被新婚的心情冲昏头)

弘树虽然不知道野分什么时候要出国留学,但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是至少不让野分为他担心吧?

[那我们吃饭吧?]

[好。]

弘树想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却因为心神不宁而无法正视野分。

(对了,我必须转告野分留学的事。)

弘树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话却哽在喉咙说不出口,他甚至很难在野分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

野分将会离他而去——这个事实再次压得弘树喘不过气来。弘树差点将内省的苦涩说溜嘴,他慌乱地提出和心事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抱歉,我有点累了,我可以先去休息吗?]

[咦?你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嗯,从刚刚开始头就很疼,不过睡一觉起来应该就没事了。]

野分是一个医生,随口扯的谎言恐怕很难逃过他的法眼吧?于是弘树佯装成得了最近正流行的感冒。

[你感冒了吗?我看看。]

[!]

野分伸手抚上弘树的额头,温热的掌心让弘树的心脏剧烈起伏。

[好像有点烫?脸也很红。]

[]

弘树不敢跟也分说自己额头发烫、脸色发红,都是因为他的关系,只是默不作声。

[家里不知道有没有药。嘴巴张开一下。]

[不用了,我睡一觉就会痊愈了。抱歉,晚饭你一个人吃好吗?]

[我无所谓,你快去休息吧!]

[真的很对不起]

弘树说着带有两种涵义的道歉,走向寝室。到最后,还是没能向野分传达留学的事。

不要让野分担心——他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了。

(我怎么能真的病倒在床)

弘树之前本来只是装病,现在却好像真的在学校里感染了感冒,咳嗽、头痛和高烧让他感到相当不适。

或许是野分要[留学]的冲击,让他心理状态变得比较脆弱,但因此生病也实在是太丢脸了。

型号就要放寒假了,姑且不论他的研究工作,至少他不比为课堂的事忧心。

无论如何,感冒要是不赶快治好,野分又要为他担心了。昨天野分因为值夜班没有回家,所以野分还不知道他生病的事。但是野分今天会早点回来,希望至少能在他回家之前退烧。

[糟糕,衣服还没晒。]

把衣服丢进洗衣机后,弘树本来只想躺在床上稍作休息,未料意识却逐渐远去,醒来后才发现自己居然睡着了。要是什么家事也没做,野分就会发现他睡了一整个早上。

弘树勉强移动虚弱无力的身体,步履蹒跚地走到洗衣机所在的脱衣间。从洗衣机里拿出纠结在一起的衣物时,弘树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唔,哇]

弘树全身软绵绵地跌坐在地。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的关系,弘树觉得身体比平时还要来的钝重,他想站起来,但是脚却使不上力。

眼前的东西好像都在摇晃,弘树顿时觉得一阵头重脚轻。

(至少要回到床上去)

要是倒在这里的话,他就算想解释也说不清了。用爬的他也要爬回床上去。

弘树放弃洗衣机里的衣服,费劲全身力气来到走廊正想回房间时,玄关的门却非常凑巧地打开了。

[弘树!!你没事吧!?]

弘树才觉得好像听到野分的声音,下一秒整个身体就腾空浮起。他不解地抬起视线,迎面看到的是野分的俊脸特写。发现自己被野分抱起来,弘树慌乱地开口。

[野、野分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你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还逞强个什么劲!]

[啊,哦。]

向来温文儒雅的野分几乎不曾像这样疾言厉色地斥责人,弘树不自觉地屈服在野分强硬的态度下,做出和平时判若两人的反应。最后,弘树还是乖乖让野分抱他回床上去。

野分摸了摸弘树的颈项,大大叹了一口气。

[烧得这么严重,为什么不乖乖躺着睡觉呢?]

[因为衣服还没晒]

弘树张口正要解释,却又惹来野分一阵怒斥。

[你以为你的身体和衣服哪一个比较重要!?衣服随时都可以晒吧!]

[!]

面对怒不可遏的野分让弘树不敢出声。

(野分他真的生气了)

弘树战战兢兢抬起头来看野分,却发现野分一脸歉疚。

[抱歉,我说话太大声了。]

[啊不,是我不对]

[刚才我看到你倒在地上的时候,心脏都快停止了。算我求你,多珍惜自己一点。]

[好。]

野分一脸心疼地哀求弘树,弘树微微点头。本来不想让野分为他担心,结果却因为自己的轻率而适得其反。

弘树在心里默默反省,正当他感到沮丧时,一只手抚上他的头。

[你不想去医院对不对?]

[唔如果可以不去的话]

在身为一声的野分面前说这种话让弘树感到过意不去,不过他就是不喜欢医院。

或许是因为平常身强体健的关系,弘树觉得光是待在充满消毒水味的候诊区,反而会让他感到更不舒服。

[现在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发烧、头晕和头痛早上肚子也不太舒服,不过现在好像没事了。]

[喉咙呢?]

[没什么咳嗽,但是有点痛。]

[嘴巴张开——肿得很严重。有没有吃药?]

[早上吃过一次]

(你干嘛露出那种表情!)

野分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

虽然很高兴野分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但是自己的不中用和对野分的歉意,让弘树叹了一口气。

弘树为了掩饰消沉的心情,连忙拿着汤匙舀粥来吃。

(——话说回来,野分到底什么时候才要跟我说留学的事?)

扩散在最里的温润滋味刺激着弘树的泪腺。

如果野分老实地告诉他,他会向野分说声[恭喜],要野分努力学成归国。但是,为什么野分一句话也不跟他说呢?

什么时候要去留学?要去多久?至少也该告诉他一声,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吧!弘树定定地看着野分的脸庞,然而野分似乎无意告诉他任何事。

[怎么了吗?]

只靠眼睛观察果然还是太困难了。语言是为了传达心意而存在的,话不说出来,两人就无从谈起。

【有话直说。】

(知道是知道,但是)

如果事情真有那么简单,他就不用吃那么多苦头了。没有向野分传达那通电话的事,也让弘树现在更加难以启齿。

[没有。很好吃,谢谢。]

[你觉得好吃就好。身体有没有什么地方觉得难受?]

[没有。可能我也饿了,现在觉得好多了。]

[但是你的头还是很烫。我去做个冰袋过来好了。]

野分伸手摸了摸弘树的额头,向来温热的掌心因弘树的高烧而显得冰凉。

野分去留学后就无法像这样陪伴在他身旁了。一思及此,弘树不禁热泪盈眶。

[弘树?]

[没事我只是不小心发呆了一下。]

[躺好,再睡一下吧!对了,你有没有想要什么?]

野分的温柔询问让弘树差点掉下泪来。

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他不能说这种话动摇留学在即的野分的心意。弘树强压下因病而产生的不安,故作一副坚强的样子。

[我没事,你这个人就是爱瞎操心。]

[你就是像这样不注意自己,所以才会病倒的,不是吗?]

[唔话是这么说没错。总之,我说没事就没事啦!]

弘树说完便背过身去。

[弘树。]

[你值夜班回来应该也累了吧?别管我了,快去睡觉。]

[那我在这里睡。]

[笨笨蛋!要是我把感冒传染给你怎么办!唔!]

弘树反射性地回过身破口大骂,却被自己的怒斥声震得脑袋嗡嗡作响,只好按着头强忍疼痛。

[唉呀,不要那么大声说话]

[吵死了快走]

弘树强忍着头痛,无力地命令道。

弘树现在睡的地方是平常两个人一起睡的小双人床,不过为了不让来家里作客的人起疑,野分房里也有一张单人床,所以野分没有非睡这里不可的理由。

[我会等你睡着了再睡。而且,一个人睡也很孤单。]

[不要像个小鬼一样。]

野分会说出这种任性的话,一定是看穿了弘树不想一个人独处,所以他才替弘树找台阶下吧!

不过,弘树可不会就此心软。

[我不会被你传染的,因为我长得比你还健壮。]

[不是这个问题吧!好痛]

[弘树,你没事吧?]

弘树再次扶着头,野分忧心忡忡地凝视着弘树的脸。

[没事既然是个医生,你应该也知道对感冒传染不能掉以轻心吧?何况你现在又处于特别重要的时期。]

[什么?]

[总之,不要待在我身边——我今天想一个人睡。]

[好吧,我知道了。]

弘树重新盖上被子,转过身背对着野分。他故意摆出冷漠的态度,野分也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罪恶感揪痛了弘树的心,但他就算后悔也为时已晚了。

[那么,有什么需要再叫我。要是哪里觉得不舒服也不能忍耐喔!]

[好。]

野分的声音透过棉被传进弘树耳里,弘树小小声地回答。

野分又在房里陪了弘树一会儿,才离开房间。

弘树在为此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感到无比的寂寞。

(振作一点!)

为了这一点小事就意志消沉的话,野分去留学后自己该如何是好?

弘树咬着下唇,拼命阻止几次夺眶而出的泪水,最后还是忍不住泪湿孤枕。

自从生病那天以来,弘树和野分之间就飘散着一股不自在的空气。表面上,两人的态度虽与以往无异,但弘树总觉得两个人的心变得更远了。

虽然弘树的感冒已痊愈,但心情仍旧沉重,甚至越来越闷闷不乐。

(野分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告诉我?)

野分至今仍不肯对他透露任何消息,让弘树感到心急如焚。野分该不会到了临行前都还打算对他隐瞒到底吧?

也说不定,野分打算不告而别。

就在弘树无力地叹息时,家里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

自从知道野分要留学后,弘树对电话铃声就变得特别敏感,因为他害怕会接到相同的电话。

[喂。]

弘树提心吊胆地接起电话,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声音缓和了他紧绷的神经。

[弘树吗?是我。]

[什么啊,是秋彦啊]

不是那通令人忧心的电话,弘树安心地吐了一口气。打电话来的,是前几天寄来新书的童年玩伴——秋彦。弘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

听见弘树疑似失落的叹息,秋彦故意调侃道:

[我不能打来吗?你在等谁的电话吗?]

[没有,正好相反。不过,真是难得,你竟然会特地打电话给我。]

到了这把年纪,朋友之间半年以上没有联络,算是家常便饭。每天为工作忙得焦头烂额,时间便在转眼间流逝无踪。

[嗯,因为我有事想拜托你。]

[有事拜托我?]

秋彦主动打电话给他已经很难得,遑论是有求于他了。无所不能的秋彦几乎没有,也没有必要拜托别人。

[我需要一本已经绝版的书当作资料,但是连二手书店也找不到。我记得你书架上好象有这一本。]

秋彦告诉弘树书名,弘树想起了那本书。那是弘树学生时代在二手书店买得书,现在放在研究室的书架上。

秋彦应该是以前到他的研究室时看过吧?弘树一边佩服秋彦惊人的记忆力,一边反问:

[我把书放在学校;你马上要用吗?不急的话,我再帮你送过去。]

[马上就会用到,我的截稿日已迫在眉睫了。]

不耐烦的语气显示出秋彦的急切。秋彦整年过着与截稿日赛跑的日子,弘树不禁怀疑,他有没有哪一刻能放松身心。

弘树将他的担心告诉秋彦,秋彦却一派从容地回答:[因为这事自己喜欢的工作。]不过弘树还是希望他能多加注意自己的身体。

[你要自己过来拿吗?明天傍晚方便的话,我们约个地方碰面好了。]

[嗯那麻烦你帮我拿到车站前的咖啡店。]

秋彦制订了他们学生时代常去的那家咖啡店。点一杯咖啡就能待很久,对贫穷的学生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好去处。

敲定时间后,两人开始问起对方的近况。

认识了二十几年,秋彦和弘树的双亲也算熟稔。弘树的父母亲因为担心极少回家露脸的儿子,所以常常和秋彦联络。

[对了,你偶尔也打个电话回家吧,阿姨很担心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我妈又打电话给你了啊抱歉,她老是这样。我会告诉她说你很忙,叫她不要打电话去吵你。]

[没这回事,我才对她的照顾感到不好意思。前一阵子她寄了桃子给我,帮我向她说声谢谢。]

[你说什么?她什么也没寄给我耶!算了,别说这个了。话说回来,你现在在写什么样的故事?]

弘树的母亲从以前就特别偏爱秋彦。

弘树从小就是个不讨喜的孩子,所以比起自己的儿子,弘树的母亲更喜欢温文有礼的秋彦,每次看到弘树,就会问他秋彦什么时候要来家里玩。事到如今,弘树倒不会为这种事耿耿于怀。

弘树将话题一转,问起了别的事。

[是以近代为舞台的故事。我想根据史实来写,但是动笔之后却又跟我想的有所出入,所以我现在觉得很困扰。]

束手无策的秋彦在电话里叹了一口气。秋彦每次在写作时总是抱怨连连,但是完成的作品没本都堪称旷世巨作。

[截稿日是什么时候?]

[这个周末,不过进展得不太顺利现在我正在脑海里重新架构剧情。对了,书寄到了吗?]

[寄来了,谢啦!]

弘树回想起上礼拜寄来的包裹。那天,他把书收到自己卧房的书架上,打算晚上再来看,结果就这样一直搁到现在。

[不用客气,我也是希望你看才寄给你的。那本书你觉得怎么样?]

[呃抱歉,我还没看。最近有点忙]

铅字中毒的弘树,看书速度一向比平常人快上许多。加上他是秋彦的书迷,所以,平常不管再怎么忙,弘树也会在书寄达的当天把书看完。

而这次,弘树却为了别的事,无心阅读秋彦的新书。不为别的,正是野分留学的事,他为了这件事心烦意乱,工作时也常常心不在焉,老实说,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发生了什么事吗?]

[哪、哪有,你别乱猜]

[别骗我了。你连书都不看了,事情一定很严重吧?]

[唔]

不知道该不该说:秋彦真不愧是他相交多年的童年玩伴,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法眼。被人一语道破的困窘,让弘树陷入沉默。秋彦进而关切地问道:

[有跟你的同居人商量吗?]

[这个啊呃]

[你该不会是为了他而烦恼吧?]

[!]

再次被说中心事,弘树更加缄默不语。与野分之间的感情事,弘树自是守口如瓶,只有秋彦一个人知道。

那是之前弘树和秋彦一起去喝酒时,不小心说溜了嘴,而后,在秋彦穷追猛打的逼问下,才不得已从实招来的。

秋彦对他的恋情并没有抱持异样的眼光,两人之间的友情仍一如往昔。

对弘树来说这未尝不是件好事。从那之后,弘树有什么烦恼或者怨言就会向秋彦倾诉。

(不过,这家伙的直觉为什么总是那么敏锐)

从以前开始,秋彦就常常一针见血点出他不欲人知的心事。弘树虽然试图隐瞒,却没有一次顺利地蒙混过关。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方便的话就告诉我吧?]

[但是]

[听你诉苦这点小事我还是能胜任。你偶尔也多依赖别人一点吧!什么事都想自己一个人承担的话,总有一天你会爆炸的。]

弘树对秋彦的劝告不发一语。

秋彦说的没错。如果今天立场对调,弘树得知秋彦心情低落,也一定会说出和秋彦相同的话。

[嗯也对,或许和你谈一谈比较好吧]

一个人烦恼了半天也不会有结果,还是和他人商量,听听旁人客观的一件比较好。

[详细的情况我明天再听你说。你今天不要胡思乱想,快去睡觉。]

[就算你现在叫我去睡]

[废话少说,睡不着的话就去喝酒把自己灌醉。]

[好啦,我会自己看着办。]

秋彦胡闹的与其让弘树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秋彦的关心,虽然让弘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心里感到很高兴。

弘树苦笑这挂断电话,野分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野分明明在自己的房间里写报告,难道他已经写完了吗?

[哇!你、你干嘛啊?]

弘树及时压低了差点因惊吓而提高的音量。野分以有点凝重的表情注视着他。

[——电话说完了吗?]

[啊,嗯,说完了。]

[是谁打来的?]

野分平常并不会追问这些事。弘树心里虽然纳闷野分的反常,却还是据实以告。

[是秋彦打来的,他想向我借一本书,好像是下一部作品会用到的资料。不过那本书已经绝版了,所以他找不到。]

[只是这样?]

[咦?对、对啦!]

弘树下意识撒了个谎。

(为了野分的事去找秋彦商量,这种事我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弘树心虚地扯出一个笑容,但是野分并没有像平常一样对他回以一笑。

沉重的气氛让弘树的心纠结在一起。

弘树不要野分露出这种表情,他希望野分能开心地笑着。

或许他不该说谎,但是弘树不知道该如何晚会已经造成的错误。

[我先去洗澡了。]

[好。]

野分似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好痛]

一个人留在客厅的弘树,伸手按住紧紧纠痛的胸口。

(我又做错了吗?)

弘树咬紧下唇,心里忍受着懊悔的百般苛责。

(秋彦在啊,找到了)

甫踏进学生时代常去的咖啡厅,弘树环视店里一周,马上就找到了他要见的人。

比弘树还要早来到他们相约地点的秋彦,还是一样引人注目。不过。当事人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对他来说,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吧?)

秋彦从小就是个引人注目的孩子。他的容貌和聪明才智,让他从学生时代起,就一直是女生爱慕、男生羡慕的对象。

不知情的人会以为秋彦应该有很多朋友。但事实不然,因为秋彦诗歌很怕生的人。

弘树已经够不擅与人交际了,但和秋彦相比,兼职是小巫见大巫。

[秋彦。]

[弘树,你好慢。]

[抱歉抱歉,我正准备回家的时候被学生逮到了。]

弘树在准备离开学校的时候,被学生们逮个正着,之后,又没赶上要搭的那班电车。虽然让秋彦等候的时间不超过十五分钟,但是,[迟到]对一向守时的弘树来说,却是非常罕见的行为。

[当老师还真辛苦,像我就绝对做不来。]

[顶着大作家光环的你,比我更辛苦吧?]

因为工作的关系,弘树已经习惯书写文章,但他没有像秋彦那样编织故事的能力。秋彦能写出那种刻骨铭心的故事,多半也缘自于他的个性吧!

[还好,普通而已。不过至少不用和人群打交道。]

[你这个人就是这样。对了,这事你要借的书吧?]

[谢啦!研究这方面的书几乎都已经绝版了。]

[有帮上你的忙就好秋彦,我们要不要换位置?这里有点]

周遭频频投射过来的注目礼,让弘树坐立难安。他看准了店里某个偏僻的位置已空了出来,于是开口提议换位置。

[我无所谓。东西我拿过去,你去买饮料吧!]

[那我去买了。]

弘树到柜台买了一杯咖啡后,走向店内偏僻的座位。这个位于L字型最前端的座位,虽然正好实在面对着大马路的玻璃窗旁,但从店里看根本看不清楚这个位置,可以说诗歌谈秘密的绝佳场所。

弘树把脱下的外套挂在椅背上,一坐下,就发现秋彦目不转睛看着他。

[干干嘛?]

[垂头丧气的,一点也不像你。]

[!]

弘树以为自己已经掩饰得很好了,没想到还是被秋彦一眼看穿。

秋彦啜饮一口咖啡后,徐徐开口。

[发生了什么事?]

[嗯其实也没发生什么事]

[别吞吞吐吐的,快说。你不说出来,我也无能为力。]

[唔]

秋彦的开门见山反而让弘树难以启齿。在秋彦的声声催促下,弘树才咕哝说道:

[就是我和住在一起的那个人相处的不太顺利]

[住在一起的那个人?你是指念大学时就开始交往的对象吧?都什么时候了,才说这种话!]

闻言,秋彦露出诧异的表情。因为弘树和野分刚开始交往没多久,他就已经知道他们俩的事了,所以,他才会对弘树所说的话感到莫名其妙。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我就是会觉得紧张总之就是和他处得不太顺利。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彩虹,我总觉得自己老是给他添麻烦]

弘树告诉秋彦自己和野分之间变得非常不自在,秋彦则对此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们都交往这么久了,你还会紧张啊?真不知该说你单纯还是没用]

[吵死了,我也很烦恼呀!没办法啊,谁较我一看到他的脸就会心跳加速]

弘树害羞得越说越小声。

(我干嘛非得向秋彦说那么多不可)

不过,既然是自己决定要找秋彦商量的,他也怨不得人。弘树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怨言硬生生咽了下去。

[这也算是你的优点吧?不过,你烦恼的应该不只这件事吧?]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的恋人早就知道你诗歌不善言辞的人,所以才能和你交往那么久,不是吗?因此,你们之间会变得不自在,应该还有其他原因吧?]

[你说的没错]

弘树不得不佩服秋彦的敏锐。小说家的观察力都这么惊人吗?

[他该不会是有外遇吧?]

[什么!他死也不会做出那种事!]

弘树反射性地厉声驳斥,却引来秋彦一阵讪笑。

[而且你也没有本事在外面花心。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好像要去美国留学。]

秋彦沉稳语气其让弘树心情稍微平静了下来。弘树缓缓说出他不安的根源,沉重的事实再次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留学。如果这是野分的愿望,自己应该举双手赞成。然而,弘树就是无法打从心底为野分感到高兴。

[哦,还真优秀。我记得他是医学院出身的吧?]

[嗯,他现在很努力地在当实习医生。而且他不禁头脑很好,人也很温柔,绝对能成为一个好医生的。]

[好好好,不要在我面前炫耀自己的恋人,快说重点。]

[我哪有炫耀啊!]

弘树觉得自己只是实话实说,但那些话听在旁人耳里,跟炫耀或许没什么两样吧?

[这不是炫耀是什么?]

[但是他还没有告诉我任何有关留学的事]

弘树找不到反驳秋彦的话,于是决定改变话题。跟秋彦比,他从前就不曾在口头上占过上风。

[什么意思?你不是听他说的?]

[嗯我是从他同事打来的电话里听来的,但是他一直不告诉我。为什么他不肯说呢难道他怕我会阻止他去留学吗?]

弘树深深叹息后喝了一口略冷的咖啡。

[你一个人胡思乱想也不是办法。这么在意的话,何不去问问本人?]

[做得到的话,我就不用吃那么多苦头了!]

弘树几乎是恼羞成怒般驳斥秋彦的一针见血。

就是因为问不出这个理所当然的问题,所以他才会那么烦恼。秋彦看着弘树,无奈地耸耸肩。

[你从以前就很不坦率。]

[要你管!]

[先我多是的话,那就不奉陪了。]

[啊!等一下!等等嘛!!]

弘树拼命阻止已然起身的秋彦。要是现在让秋彦回去的话,他还能够找谁商量这种事啊?

秋彦似乎也不是真的要回去,所以有顺从地坐回位子上。

[——然后呢?你到底在不安什么?]

秋彦重新问了一次问题的症结所在,这次弘树谨慎选择了用词后才开头说道:

[我们才刚开始同居就处得不太自在,我也不禁对他摆出冷淡的态度,所以我在想他是不是厌倦我了他不跟我说留学的事,或许是想书藉这个机会跟我抱持距离吧?]

[我觉得你想太多了]

弘树不理会秋彦的冷嘲热讽,继续说下去。

[要是他后悔和我同居,我该怎么办虽然我想问他:什么时候要去留学?要去多久?但是我没有把握自己能若无其事地问他这种事,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很丢脸]

[就算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也无所谓吧?]

在怎么说,自己年纪的比野分大,他至少得表现出年长者该有的样子。

就算野分老说他[可爱],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任谁都会觉得恶心。

(话说回来,他最近不再说我[可爱]了)

当野分说他[可爱]时,虽会让弘树心里觉得不自在,不说时,又让他感到不安。野分心里果然产生某种变化了吧?弘树的心情不禁沉重了起来。

[你这个人就是死要面子。要是顾虑面子问题,什么都不说的话,才会让对方担心吧?你自己不就是因为对方什么都不告诉你而感到不安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

[你要是觉得难以启齿的话,何不设法引导他说出来?或许他只是找不到机会告诉你也说不定。]

[野分会吗?]

秋彦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后,将咖啡杯放回碟子上。[哐当]的声响在一片沉默之中显得格外响亮。

[你从以前就有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怪习惯。不要擅自认定某件事,学学更客观地看待事物吧!]

[哦。]

[你就多信赖他一点吧。你会感到不安,就表示你不信任他。他不告诉你留学的事,或许也有他的苦衷吧?]

[这样啊说得也是]

秋彦严厉的言辞让弘树心中一凛。

弘树说自己没有自信,或许他只是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误解而不信任野分。

以前的弘树会和野分当面把话说清楚,同居之后他反而变得无所适从。

就是因为一个人胡思乱想,心情才会七上八下。

[再说,就算他去留学了,你想见他的话就自己去找他啊,美国根本就近在眼前。]

秋彦一副[走几步路就能到美国]的口吻逗笑了弘树。说美国[近在眼前]或许是夸大了点,不过,那倒也不是无法到达的距离。

[——谢啦,我心情好多了。]

[是吗?能帮上你的忙真是太好了。]

弘树道声谢后,秋彦微微一笑。

(找秋彦商量果然是对的。)

要是没有找秋彦的话,他一定会一个人继续钻牛角尖吧!

[我要回去了。]

弘树站起身来,秋彦挥挥手目送弘树。

[等事情结束后,你再告诉我新书的感想吧!]

[好,我知道了。今天真是谢谢你。]

弘树由衷道谢后,归心似箭地回家去。

弘树觉得——现在的他有足够的勇气面对野分了。

[咦?野分已经回来了吗?]

弘树匆匆忙忙回到家里,惊讶地发现一双皮鞋整齐地摆放在玄关。他没听野分说今天会早点回来,难道他今天难得地提早结束工作吗?

弘树一面想着野分回来得正好,一面脱掉大衣来到客厅,却发现野分一脸不悦地待在客厅里。

(他、他好像在生气?)

弘树从来没有见过野分如此生气的表情,心里纳闷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野野分,你回来了啊?]

[弘树,欢迎回来。]

(发生了什么事吗?)

野分的语调里少了平常的温和,却多了一分尖锐。就算他在工作上受了气,也不曾露出这么生气的表情。

难道繁重的工作已经让野分的压力累积到极限了?

不过,弘树觉得似乎没有那么单纯。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吗?]

在弘树小心翼翼询问下,野分握紧拳头。接着,他沉重地开口。

[——我有话跟你说。]

[有话跟我说?]

(总算要告诉我了吗?)

野分终于肯亲口告诉他留学的事了,这让弘树不禁缓和了嘴角。

(放心吧,我一定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未来的人生还很漫长,短短几年的分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弘树心思一转,故作镇静地反问:

[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野分沉默了片刻,但他接着说出来的话,却完全出乎弘树的意料之外。

[弘树,你跟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啊?]

弘树不自觉地发出搞不懂状况的声音。然而野分不改一脸严肃,继续说下去。

[刚才在车站前的咖啡厅里和你很亲密的那个人。]

[你、你看到了啊?]

[对。]

(既然路过咖啡厅也不叫我一声不,这样不行,当时我整合秋彦讨论的就是野分的事。)

不过,野分问他这个做什么?弘树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他无意隐瞒野分,所以还是据实以告。

[他就是秋彦。我昨天不是说了他要跟我借书吗?]

[你们看起来感情真好。你们之间真的是一般童年玩伴的关系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野分责问般的与其让弘树皱起了眉头。

(野分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童年玩伴]还需要分门别类吗?

[你自己应该心知肚明吧?]

弘树慎重反问,野分却只是迂回地回答。拐弯抹角的与其让弘树隐隐约约察觉到野分在怀疑他什么。

[你——你该不会以为我背着你在外面跟秋彦乱来吧?]

[]

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了。

弘树察觉到野分对他的不信任,顿时一股气血直冲脑门。

[野分,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但是我和秋彦之间什么也没有!]

[既然你们之间没有不可告人的关系,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谈了些什么?]

[这个]

弘树当然不可能说[谈了你的事],所以自是三缄其口。然而,弘树的沉默对野分的怒气来说,无疑是火上加油。

[不能让我知道吗?]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看到我的时候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在那个人面前就毫无防备你以为我看到你那样,心里做何感想?]

[那是因为]

野分果然也对弘树最近的态度颇有意见吧!

弘树知道这完全是自己的错,他应该向野分道歉。但弘树害怕,现在道歉的话,就等于承认他背着野分在外面偷腥了。

[我本来也以为应该没问题,所以就先回家等你,没想到看到你一反常态,满脸欢喜地回来和那个人见面真的让你那么高兴吗?我就不能给你幸福吗?]

[都跟你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秋彦只是朋友——]

[不要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的名字!]

[!]

野分大声的斥喝不禁让弘树瑟缩了一下。他看起来会那么高兴,是因为他想早点见到野分。弘树原本打算早点回家等野分,回来却发现野分早就在家了,他当然会觉得高兴。

(该怎么做才能澄清这场误会呢?)

虽然弘树不清楚详细情形,不过秋彦已经有一名固定交往的恋人了。弘树虽然没有细问,可是秋彦好像很珍惜对方。

但是野分现在情绪太激动,不管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吧?弘树字斟句酌,试图缓和野分的情绪。

[野分,你误会了,我真的没有背叛你。]

[那你为什么要隐瞒我?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吗!?]

[野分,站着没办法好好说话,我们去那里坐吧!我去泡杯咖啡过来。

[我不像听你找藉口。]

总是彬彬有礼的野分,竟然会用这么粗暴的口吻说话,可见他真的生气了。

(都到了这个地步,我不能再犹豫不决了。)

从实招来,让野分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也好过一直被野分误会。

[我刚刚去跟他见面是为了——嗯唔!]

在弘树正打算实话实说[是为了你的事]前,野分粗暴地封锁住他的唇。

相隔数个礼拜的接吻,让弘树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野分紧抓住弘树肩膀的指尖掐疼了他,长驱直入的舌头则在他的口腔里横行霸道地翻搅。

(糟糕,好舒服——)

阵阵战栗的身体,清楚诉说着他是多么渴望野分的体温。这一吻,几乎夺取了他的呼吸、他的一切。他的眼底涌起了一股热意。

然而,他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被情欲的浪潮给淹没。弘树拼命抓住逐渐崩溃的理性。

[呼嗯、嗯嗯]

弘树本想推出肆虐在口腔里的舌身,反而被野分紧紧缠住吸吮。弘树饮下两人不分彼此的津液,却使这个吻变得更加浓烈。

弘树口中每个角落都遭野分尽情探索,知道他因缺氧而意识朦胧,唇舌才获得解放。

(在客厅吗)

弘树小心翼翼不去牵动痛处,缓缓地下了床。

他扶着墙壁以平衡摇摇欲坠的身体走出房间,但是屋子里似乎没有其他人。

弘树敲了敲野分的房门,房内没有任何回应;他轻轻推开门,透过门缝望去却不见野分的踪影。

弘树望向墙上的时钟,指针早已指向九点。他是在天黑以前回来的,所以看来睡了好几个小时。

[野分好像不在家]

弘树小小声地自言自语,回想起以前也有过同样的情况。有时野分忽然要值大夜班,回家换过衣服后马上回到医院去。

今晚应该也是一样吧!

(但是,平常他都会留一张纸条。)

如果野分是因为太匆忙而没办法留纸条告诉他,那倒也罢。该不会野分还在生他的气吧?

还是说,野分后悔向他强行索欢,所以才不敢出现在他面前——

弘树恨不得早一刻澄清两人之间的误会,但是他却束手无策。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弘树缓缓地跌坐在野分门前,深深叹息。

眼前这个无止尽的恶性循环让弘树苦恼不已。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边。虽然寒假结束后还是要上学,不过期末考有不少考题会从到今天为止锁上的内容里出题(注:日本的大学多采上下学期制,下学期为10月到隔年3月,12月底到隔年1月中旬放寒假),大家回去好好复习。]

弘树确认手表的指针指着第二节下课的时间后,阖上了手上的教科书,教室里的紧张气氛瞬间缓和了下来,由此可知,弘树的严厉在大学里是数一数二的。

[老师,我可以问问题吗?]

[嗯?哪里不懂?]

[这里不太清楚]

弘树回答了几名学生的问题后,离开了吵嚷不休的教室,走回自己的研究室。

弘树迈起沉重的步伐,心里竖着今年还剩几堂课要上。过完这个礼拜就要进入寒假了,但是弘树心里并没有往年的那份雀跃。

回到研究室后,弘树锁上门,一屁股做到沙发上。看了墙上的月历一眼后,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已经三天了]

从那天之后,野分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

虽然野分之前也曾因为连续值夜班,好几天没办法回家,但他都会殷勤地打电话向弘树报平安。这一次,他却音讯全无。

弘树的不安已经攀升到了顶点。

(他难道还在生气,怀疑我背叛他吗?)

弘树感到非常懊悔,如果早点向野分说清楚,就ibuhui演变到现在这般田地了。

如果不早点澄清误会,让两人言归于好,野分就要去留学了。

要是两人在发生龃龉的情况下相隔两地,野分的心恐怕也会离他而去。

[他该不会就这样离家出走吧?]

弘树拼命否定心里油然而生的疑虑。

(我不要这样。)

虽然弘树有段时期心里曾经想过,要是哪一天野分觉醒,对他的感情冷却了,他一定会毫不拖泥带水地和他分手。

然而,那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场面话罢了。弘树前几天才发现,对正在交往的恋人抱持着这种想法反而是不忠。

这不仅是对野分,对自己也是一项极为失礼的行为。

[说到底,要我和他分手,我根本就办不到]

虽然弘树平常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野分忙得见不着他的那几天,弘树心里其实很寂寞;光听到野分要出国留学就足以让弘树黯然神伤了,他怎么可能说分手就分手?

(都已经这把年纪了,居然还像个笨蛋一样。)

弘树自我嘲解一笑,脑海里倏地浮现秋彦对他说的话。

【再说,就算他去流血了,你想见他的话就自己去找他啊!】

秋彦说的一点也没错。为什么自己没想到这个方法呢?弘树感到相当不可思议。

他已经是一个独立自主的大人了,不需要被眼前的情况牵着鼻子走。如果有时间唉声叹气见不着野分,不如自己主动出击。

(如果野分在躲我,我就自己去见他。)

实习医生再忙也有午休时间吧?趁着上课的空堂,应该来得及往返野分工作的医院。

一旦下定决心,弘树从沙发站起身来,剥下衣架上的大衣,手里仅仅握着钱包,便从研究室飞奔而出。

[来是来了,但是要上那里找人啊?]

这事野分在这家医院实习以来,弘树第一次来他工作的地方找他。

弘树担心,如果医院方知道野分正在和他交往,恐怕会给野分带来麻烦。或许他是意识过度了,但他就是不像称为野分追逐梦想的阻碍。

弘树本来想请柜台的人帮他找野分出来,但如果野分是蓄意避着他,就有可能以忙碌作为推托之辞。

因此,自己在医院里大海捞针,见到他的机率说不定比较高。

[小儿科这边吗?]

弘树确认墙壁上的指示牌后,照着箭头所指的方向前进。他爬上了楼梯,东张西望一阵,继续前行来到候诊区后,发现病人之中小孩子的人数占了大半。

弘树心中暗忖,野分应该就在这一带不会错。弘树叫住一名路过的年轻护士,向她打听野分。

[不好意思。]

[请问有什么是吗?]

[小儿科里有一位叫风间的实习医生对吧?请问你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吗?]

[你是说风间医生吗?不好意思,请问您和他的关系是]

说话恭敬有礼的护士一脸诧异地看着弘树。或许他知道弘树不是病患,所以才会觉得他很可疑吧!

在现代的社会中防人之心不可无。

[关、关系?呃我是他朋友啊,对了,他以前是我的学生。]

弘树以前曾经当过野分的家教老师,所以不算说谎,但这个藉口却令他感到苦涩。

(总不能说我是他的恋人吧)

弘树其实也可以说野分是他大学的学弟,但野分上大学时,弘树已经进了研究所,两人之间等于没交集。

弘树为了博取她的信任,牵扯平常不太使用的脸部肌肉,努力对她露出一个笑脸。但一如预料,他的努力却换来护士狐疑的眼神。

[是真的吗?请问您找风间一声有什么事?]

[呃,我找他是为了]

弘树当然不可能向外人说:我是来找他澄清因龃龉所产生的误会。弘树因为想不到一个好的理由搪塞,而说不出话来。

[有一些私事。]

[那么请您等他下班后再和他联络。风间医生现在在忙,您请回吧!]

[啊请等一下!]

要是真的被当成可疑人士就完蛋了。至少给她看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好让她信任自己。

弘树焦急地摸索着大衣口袋。钱包里虽然有驾照,却一点也派不上用场。

(对了,名片!)

名片上有写弘树的职称和联络方式。弘树心想,把名片给她看的话,或许就能化解她的疑虑,然而,他却找不到名片夹。

仔细回想,弘树才沮丧地忆起名片夹的所在之处。

(我放在桌子的抽屉里)

最近没有学会要参加,用不着名片,所以弘树就没有把名片夹带在身上。

[如果您没事的话,我失陪了——呀啊!]

护士转过身去,却在走廊的转角撞到了某个东西,发出了轻轻的尖叫。一只结实的手臂及时扶住她踉跄的身体。

[你没事吧?]

[!]

(这个声音是)

护士望过去的方向传来一个声音,让弘树紧张得僵直了身体。虽然对方站在转角,他看不见对方,但是他不可能认错这个声音。

[我没事!是我没注意前方,对不起。]

年轻护士娇羞着一张脸,用痴迷的眼神仰视对方。这种昭然若揭的态度让弘树觉察到她隐瞒在心中的情意。

[加藤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吗?真难得你会心不在焉。]

[那、那是因为这位先生说有事找你,我觉得有点可疑]

她的语气在半途转为娇柔。温文儒雅又前途无量的年轻医生在医院里果然很抢手吧?弘树被晾在一旁看着护士暗送秋波。野分从转角出现在弘树面前。

[有事找我?是什么事——弘树?]

野分看到弘树的瞬间瞪大了双眼。那个惊讶得像是看到鬼的表情,略微动摇了弘树的决心。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但是一直逃避下去是无法解决事情的。弘树心思一转,用坚定的眼神直视野分。

[野分,抱歉,在你这么忙的时候来找你。]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野分的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眼神明显透露着狼狈。以往野分会笔直看着弘树,现在他却逸开了视线。

[我有话想跟你说,但是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回家,所以,我想直接来找你比较快。]

[对不起,我一直没有跟你联络。]

[没关系,你也很忙吧?我的时间比较好拿捏,你不用放在心上。]

护士听了两人的对话才战战兢兢地插话道:

[——风间医生?这位先生真的是你的朋友吗?]

[是的。他是我高中时的家教老师,现在和我分租一间公寓。]

[真的很抱歉,我还以为他是可疑的推销员]

[你不用放在心上,是我不该唐突来访。]

被人当成可疑人物,弘树心里不免觉得沮丧。但他没有表现在脸上,佯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难道是我笑得不够自然的关系吗)

无论如何,幸好野分恰巧路过,不然,弘树很可能被当成可疑分子遭赶出医院。好歹他也是一名大学老师,为什么在旁人眼里他老是一点威严也没有?

[你现在方便吗?还是等你休息了我再来找你?]

野分闻言思考了一会儿后,向护士知会一声。

[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没有什么问题再打电话给我。我会尽量待在医院里。]

[好的,我知道了。]

护士向野分行了个礼。野分表情生硬地看向弘树,语带迟疑地开口:

[弘树,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喔,好,]

该把事情做个了断。弘树咽了一口唾沫。

弘树握紧因紧张而冒汗的手心,尾随在野分身后。

野分徐徐地在走廊上前进,两人之间维持着一股紧绷的沉默。弘树跟随野分而来的地方是医院的顶楼。、

[来这里不要紧吗?]

[嗯,门诊大楼的屋顶禁止病人出入。事实上,这里就像是员工吸烟区一样,不过,这个季节没什么人。]

[哦,原来如此。]

阴霾的天空、呼啸的北风——在这种天气下,的确不会让人想来屋顶喘口气,因为这里冷得连指尖都要冻僵了。

(不过天气寒冷也正合我意。)

过于寒冷的气温刚好能冷却他容易冲动的脑袋。弘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开了口,却被野分的话给打断了。

[——野分]

[弘树,对不起,之前对你做了那种事!]

弘树对野分向他低头道歉的举动感到困惑,明明自己才做了更多对不起野分的事。

[当时我气得失去理智]

[不,我也有错。]

[咦?]

野分顿时脸色大变,但弘树马上就察觉到他的心思。野分大概以为,自己会道歉是因为肯定了他的疑虑吧?

自己可不能再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不然结局会变得难以收拾。弘树连忙补充说道:

[我事先声明,我真的没有花心!我会和秋彦见面是为了谈你的事,所以才会对你难以启齿]

[谈我的事?]

[我们之前不是处得有点尴尬吗?所以我才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啦!你担心的事完全没有发生。因为我表达得不够清楚,害你操心,所以我必须向你道歉。对不起。]

[不]

[如果你愿意原谅我的话,就回家吧!我一直在等你。]

弘树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话说出口。野分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

[该乞求原谅的人是我才对。我居然把焦躁不安的情绪发泄在你身上,真实差劲透顶。结果,又因为没有勇气见你而处处躲你,甚至没有跟你联系,让你为我担心——真的是糗弊了]

弘树对不断苛责自己的野分摇摇头。会让野分感到不安、对他存疑,全部都是他一个人的错,野分并没有不对的地方。

[我也有错,因为我害怕从你口中听到留学的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

[留学?]

野分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弘树。

(他大概是纳闷我是从哪里听来的吧?)

野分一定很惊讶我居然知道这件他迟迟不敢告诉我的事吧!然而,弘树无意责备他的隐瞒。

弘树为了尽量不造成野分的压力,遂用淡然的语气丢出这个话题。

[你要去美国留学不是吗?]

[弘树,你在说什么啊?我没有要去留学呀!]

[咦?]

弘树以为野分会支吾其词,然而野分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都到了这个地步,野分还想瞒着他吗?弘树向野分提出证据。

[因、因为之前医院的人打电话到家里来,说留学的事已经确定了。]

闻言,野分才恍然大悟,莞尔一笑。

[那是一场误会。]

[误会?但是,你之前不是说过美国有一位你很景仰的博士吗?]

沉默寡言的野分难得会这么热切地谈论一个人,所以弘树记得很清楚。野分说他想去学最先进的医学,然后会日本尽一己之长。

弘树至今仍记得当时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野分脚踏实地追逐梦想的态度,也是深深吸引弘树的原因之一。

[我是说过,不过要留学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同事。他和我同期,有事常常会找我商量,所以他才会打电话来跟我说吧?我确实也有过留学的机会,不过我拒绝了。]

[什么你为什么要拒绝!?那不是实现你梦想的大好机会吗!]

弘树闻言不禁扬声逼问。如果野分说他是为了自己而放弃梦想,弘树一点也不会感到高兴。

[我认为现在还不用急着去留学。扎好根基、稳固基础才对我更有助益吧!]

[]

相较于脸上挂着微笑的野分,弘树因放下心中一块巨石而满脸错愕。

(什么嘛结果是我一个人瞎操心一场啊?)

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弘树不禁觉得,为了这么单纯的事而寝食难安的自己,真是愚蠢之至。

这一连串的误会,全市因自己的错误认知而生。这个事实让弘树虚脱得跌坐在地。

[弘树!?你没事吧!?]

[哈哈哈哈哈]

野分跪在弘树身旁窥视他的表情。弘树对自我的厌恶在超越了某个境界后,便无法遏止地大笑了起来。

以前秋彦就常说他[对自己的想象太自以为是],他每次都会反驳秋彦。看来下次他似乎没立场再这么做了。

[弘树你该不会一直在意这件事吧?]

[我当然会在意啊。现在我们无法每天见面就让我够寂寞的了,要是你去了美国,我不就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你了吗!]

弘树大吼道。野分微微瞠大双目,沉默了片刻才吞吞吐吐反问:

[——弘树,你刚才说什么]

[笨这种话我怎么可能说第二次!啊,呃]

不经意说溜嘴的真心话,让弘树羞得语气变得粗暴了起来,但又旋即回复了理智。

(我我不能这么对野分。)

就是因为自己死要面子,所以才会挑起野分不必要的不安。他不是才下定决心要坦率表达心情的吗?

弘树斥责开始退缩的自己。他抱着膝盖,将脸转向与野分完全相反的方向。因为看到野分的脸,会让他紧张得不自觉地提高语调。

[我不能觉得寂寞吗!]

[可以。]

[而且,我决定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不等你。]

[什么!?]

弘树措辞之冲,让野分张口结舌。野分错愕的样子让弘树心里感到一股痛快,他接着说下去。

[管你会不会嫌我麻烦,想见你的话我就会去见你。所以,你想去哪里就尽管去吧!]

[谢谢你。]

[还有,我一直有几件事想跟你抱怨。]

弘树顺势继续说下去。他心想,既然如此,干脆将心中的不满一吐为快。

[好,请说。]

[我是为了减轻你的负担才和你同居的,我很生气自己居然一直单方面被你服侍!]

[但是,那是我心甘情愿的。]

[我也想服侍你啊!叫你晚上回家后要叫醒我你都不听,我一早起来你就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

一个人住的时候还不曾感受过这种寂寞。或许弘树老师以凶恶的态度对待野分,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在脑别扭吧?

[那是因为我想让你尽量多睡一会儿]

[谁要你鸡婆!既然我们都住在一起乐我当然也会想见到你]

弘树一古脑儿说出平常绝不敢吐露的示弱话语。弘树觉得坦率说出自己的心情后,心中的沉郁似乎减弱了几分。

[弘树]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顾虑我,但是我从来都不会任性要求我做什么吧?]

弘树提起两人在不久之前所做的约定。在他语带别扭的责难下,野分也哑口无言。

[嗯,也是啦]

[因为紧张,所以对你的态度很恶劣,我也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你。但是你之前不是都很强势吗?现在怎么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弘树说着说着便开始迁怒了起来。

(我现在根本就是恼羞成怒吧)

糟糕!弘树正想改变说话态度时,野分突然开口询问道:

[那么,你希望我强势一点吗?]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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