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王都也和以往一样,晴空万里。
季节已经到了夏末,矗立在王国中心的卡梅洛特城堡,也将迎来收获的季节。顺着微风一起拂来的,还有被压的弯弯的谷物散发出来的清香。
今年也将是大丰收吧。虽然罗格雷斯王国的王都周围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村庄,但是人民们都十分勤恳,大家都并不贫困。
有人说王国能如此和谐的原因是政治十分安定。
王国里建造着与领土十分不相称的,巨大的王城,而且国内支持王族的人也特别多。
当然,担当着保护王城任务的士兵的数量也是十分庞大的。——看来千年战争时期形成的强大的体系才是形成这样的国家的原因。
相对的,在这个时代里,王国却是少有的不存在“骑士”这个贵族阶层的国家。这一定是千年战争时,不需要“骑士”的原因吧。
因此——身为王子的我,在剑术修行时,对手必然是屹立于所有士兵的顶点,身为士兵长的人。
“准备好了吗?王子。”
刚从从前任手里接过士兵长位子没多久,有着年轻英俊的面容和栗色头发的尤利安,缓缓地拔出了木剑。
地点是被坚固城墙重重包围的王城内,为了防御敌人入侵而组建构造的众多庭院的一个。现在我和尤利安在庭院中对峙着。
不过准确的来说,还有数十名王国士兵正远远围着我们张望。
虽然在士兵的训练时间突然乱入的我也是引起骚动的原因之一,但是比起这个,士兵们更加期待年龄相仿我和尤利安之间的剑术对决吧。
不,虽说是年龄相仿,但是尤利安比十八岁的我大了足足三年,而且剑术也略胜我一筹。
以前完全不是尤利安对手的我,一直在不断经历一次又一次全神贯注的刻苦修炼。直到现在我能感觉到,作为栗发士兵长标志的从容微笑在渐渐消失。
正因为如此,尤利安从来不会拒绝和我进行剑术修炼。今天他也暂时放下手头训练士兵的活,披上自己引以为豪的光之甲,将木刀的刀锋指向了我。
这边当然也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随时放马过来吧!士兵长”
穿着比尤利安护甲厚的多的胸甲的我,握紧了手中的木剑。
——看着两人现在的样子,围观的士兵中有谁行动了。
“那么,两位……马上就要开始了,要上了哦!”
即使是不回头,光听声音就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了——有着一头亮丽榛色长发的,弓兵索玛。
她是士兵中为数不多的女性中的一员,最初只是作为我的助手而来到王城的少女。话虽如此,大概是因为她原本就出身于猎人家庭,而且拥有能赋予手上的弓生命般的箭术才能,所以今年她志愿加入军队做了一名弓兵。
正因为她有这样的实力,虽然她还像孩子一般天真无邪,但在军队中却是一位非常老练战士。
不过比起把她当成一位战士,她给我们的更多的还是“侍女时代的妹妹”这样的印象,所以大家还是一直叫她“索玛酱”。
只不过现在索玛酱摆出了射击姿势,声音也变得十分严肃:
“要放了!!嘿!!”
咻!!——箭撕裂了庭院里的微风,向着晴空直冲而上。
当这声音,渐渐远去,就要听不到之时——
我和尤利安,同时开始了动作。那即是,修炼开始的信号。
“嘿!”
身轻体快的尤利安,抢先一步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坚硬的地板上,响起了不同的声音——那是我踏出的脚步声。下一个瞬间,我避开了尤利安锋利的一击。
木剑之间不断的碰撞,发出干燥而又沉重的响声。
围观的士兵们一起发出了喝彩。嗯,我十分清楚,今天的尤利安,一开始就是来真格的。我的两只手,不禁更加用力的握紧了手中的木剑。
但,这种程度对我来说,已经是再习惯不过了。
而且我的战斗方式,是与将身心委任与自己的灵巧轻快的尤利安不同的。
虽然我没有尤利安那样灵巧的身手,但是在力道上我似乎还是有些胜算的。所以就算尤利安马上与我拉开距离,我也不会去追赶他。只是摆着沉重的架势专心防守。
正因如此,尤利安脸上才没有浮现笑容,而是舔着嘴唇,尝试绕到我的侧面伺机进攻。
然后,下一次攻击接踵而至。
没问题,现在的我很稳。不仅如此,这一次我也做出了攻击!
在飞速直冲过来的尤利安面前,我假装后退了一步。
这也是在同一个时间点的一个假动作,一个佯攻。取而代之,我把木剑就这么以攻击姿态“摆”在了自己身前。
这个对于向我突进而来的尤利安来说,他也同样面对着我的“突进”。不知是不是交锋时才注意到,尤利安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但是,已经太迟了。“锵!!”从木剑的尖端经由手臂传来的触感是命中……不对?
木剑并没有直接命中,而仅是擦着尤利安的护甲的表面滑了过去。下一个瞬间尤利安侧了侧身,与我的木剑交会而过。
不仅如此。因为这个动作失去平衡的他,就这么往我的怀里撞来。
不好!?我全身的皮肤都在沙沙作响。在那时,尤利安手里的木剑开始划出一道新的弧线。弧线的终点,是我暴露无遗的身体!
“咕!!”
我不能像尤利安那样迅速的做出回应,剩下的对策,只有把作为武器的木剑拉回自己身前,防御接下来的攻击。
对,我将用木剑的剑柄部分,来防御尤利安的这个致命一击!
“什么!?”
尤利安的脸上写满了惊愕。剑刃与剑柄碰撞,我和尤利安僵持不下。
这一招一式的攻防,让周围的士兵们瞬间沸腾了!
虽然被士兵们高涨的热情煽动着,但是现在我们都动弹不得。因为双方都是以一副不平衡的姿态组合在一起,鲁莽的离开对方的话,将会给对方留下一个巨大的破绽。所以我们正胶着于这个连对方呼吸都听得一清而出的状态。
即便如此,真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力克众多猛者,登上士兵之巅的人!不仅回避了我的攻击,还顺势做出了反击!
“哈哈!你也精进了不少啊,王子!”
不,如果换作是我,也会抱着同样的想法的吧。
尤利安第一次冷酷地歪了歪嘴角。他笑了。
但是我清楚的明白,那可不是从容的笑脸,而是更加单纯的,开心的笑容。
没错。虽然我处于这种境况,但终于还是笑了出来。
我终于有了能和尤利安正面对抗的实力了啊。
不,正因为如此——我今后要朝着更加强大的目标前行。
“那么,差不多是时候了吧。”
和我保持着这个姿势的尤利安,“高兴”的低声道。
然后。
“要,要上了!!!”
从上方传来了……刻意的忠告。
那是,索玛酱的声音。我的视线向着声音的方向闪去。
视线的另一头,她的身影偶然的出现在了我的眼里。
那是在围着庭院的石塔上。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爬到4层楼高的石塔上的!?
在气喘吁吁的索玛酱手里的,是一张已经拉满了弦的弓,当然,上面搭着一支箭。
箭笔直的指着庭院的中央——我和尤利安所处的位置。
箭撕裂了风,疾速的像我逼近。
这是尤利安提议的,提高难度的修炼中的一环。
没错,不仅仅是一对一。士兵们一般都把自己设想在一个乱战的环境中。虽然很少,但身为士兵长的尤利安肯定掌握着应对方法。就在我将注意力转到索玛酱身上时,他一个滚转脱离了险境。
但是,我做不到。
“糟,糟……”
一瞬间,我追向了脱离的尤利安,同时,也感应到了直冲而来的箭矢的气息。
当然,追击和回避,二者不可得兼。
结果,我只是保持了原来的姿态,稍稍动了一下身子。
之后捕捉到我的,就是闪避不及的箭矢的前端。
所幸的是,因为是训练,箭头是用布制物替代的。但这可怕的力道,还是从手腕贯穿了全身。
木剑从我手上被击飞,我的思绪被疼痛搅成了一锅粥。
“王,王子!!呀啊!!!”
射出这一箭的索玛酱大惊失色,很快从石塔上消失了。估计是飞一般的赶过来了吧。
“王子!?”
尤利安也站了起来,开始担心受伤的我。
庭院里的其他士兵也是一片哗然。
大丈夫。就在我打算坚强的挥一挥手臂时——啊咧?
右手完全抬不起来。何止如此,“滴答,滴答……”鲜红的液体正不住的滴落在地面——那是血。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布制的箭头精准地击在我没有任何铠甲防护的右上臂。就连袖子的一部分也被撕裂,血也还在从裂口出不断渗出。
应该很痛才对。不,比起被木剑击中所造成的伤害来说,这点流血算不了什么。
“喂!!你们,谁快点去把治愈师喊来!”
尤利安用接近怒吼的声音对着周围的士兵们喊道。拜他所赐,刚才还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士兵们一齐开始了行动。
大家要么迅速的跑出了庭院,要么向我的位置赶来。
“不必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我只是流了点血而已。”
我用左手捂住伤口,努力的装出一副很平静的样子。不需要那么担心,这可是剑术修炼,受一两次伤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
“真是的……”
比谁都要清楚的尤利安,捡起我掉在地上的木剑,比大家迟了一步来到我身边。
“我还以为你会更加熟练一些的呢。”
“嗯,是我大意了。”
还是追不上尤利安。这个事实比起疼痛更加让我难受。
“怎么办,犹豫的一瞬间已经太迟了啊。”
“哦,那个啊。王子你啊,是先用头脑想过了再付诸行动的呢。所以比起凭着直觉行动的我,就会慢一些了。”
尤利安一边挠着他的栗发,一边分析着我的行动。
“但是这并不是坏事,只是我们的风格不同罢了。那样也能在很多场面下活动下去的。但是,这次我算明白了。王子你对于两个以上的攻击,是完全不会处理的啊。”
“好像真的是这样……”
“不管什么事,只要经历了第一次就会明白了。但是这一次,索玛小姐可是刻意的在攻击前就打过招呼了啊。……你锻炼的还不够啊,王子?”
“这可真是,丝毫没有反驳的理由啊。”
“嘛,就这样吧。这个东西是需要去慢慢体会的。我的建议呢……对了,在那个时候不管怎样,动起来。那是最重要的。如果不能做到的话,就加强你的护甲或者利用盾牌来承受攻击吧。你们,明白了吗?”
尤利安的最后一句话,是面对着在场的士兵们说的。
于是在场的士兵们,齐声回答道:“是!”。嗯,尤利安虽然年轻,但是指导力可完全不是盖的。
那是因为他是这个王国里,少数经历过实战的人的原因吧。——原本尤利安并不是出生在这个国家的。而是作为佣兵,在小国之间的小规模战斗中不断的积累实力。
正因如此,他才有着十分强大的实力,依靠经验做出的发言也是十分的有分量。
——只是因为原本是外国人,城里还是有一部分人不太待见他。
“糟糕!!”
突然尤利安脸色惨白。他迅速的离开我,藏到了众多士兵的身后。
怎么了?不过我很快就明白了原因。
将庭院中的士兵们拨开——穿着深蓝色制服的一位女性,径直的朝我这方向走来。
啊啊,我看到了她的脸,马上也想藏起来了。
如果说尤利安是外国新来的人的话,那么她就是土生土长的罗格雷斯王国的军人。虽然只有二十五岁左右,戴着一副银框眼镜看起来很有学问的她却摆着一张扑克脸。让我们总是不自觉的挺直腰板。今天也是。
“您在干什么啊,王子?”
任由自己接近粉色的金发摆动,缓缓走过来的战术教官凯蒂,用锐利的目光瞪着我。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我今天翘掉了凯蒂的战术指南理论课,偷偷溜出来和尤利安做剑术修炼……
“真是的,王子。您啊——”
“所以都说了对不起了啊!凯蒂!”
王城深处的某间连窗子都没有的小屋里,我对着发怒的凯蒂不断的道歉。
这里是战术教官凯蒂的办公室。紧靠在墙壁上的一个个书柜里都塞满了资料。先不说办公用桌,就连屋子中央都摆着一张巨大的桌子。
这个房间是以“非常时期的作战会议室”而设计的。大概是因为防止机密泄露所以房子周围才没有开任何一扇窗。
不过自千年战争以来,王国却没有遭到任何国家的侵略——所以这个房间的布置,大概是凯蒂的个人兴趣吧。
然后最近我每周都要来这里一趟,接受凯蒂的“士兵运用战术指导”。
不,比起“指导”,倒不如说我是来这接受单方面说教的……
我身为这个王国的王子——同时也是英雄王的后裔,必须能像祖先那样统帅三军。所以我必须学习战术理论。但我并不认为这适合我。我更加喜欢提高自己的剑术,这种集团战术我是十分不擅长,而且也派不上用场啊。
我的这个态度,在身为教师的凯蒂看来简直就是火烧眉毛。
“我说过多少次了……您作为这个国家下一任的王,做出那种事很让人困扰的啊!”
接下来就是“身为国王应该做什么什么”这样的日常说教。
对我来说,我只是单纯的不想模仿英雄王,说实话,我已经受够了。
当然,我作为这个国家的王子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身为王妃的母亲已经去世,而我又没有任何兄弟姐妹,自然将成为这个国家的下一任国王。
所以我的父亲——亚瑟·潘德拉贡二十世在我十八岁成人的那天,给我安排了凯蒂当“太子洗马”。
但是只有这次,凯蒂生起气来特别可怕。
“王子……您知道我今天到底是为什么生气吗?”
面对着在桌子的另一头埋着头的我,金发的美女武官继续瞪着。眼镜在因为没有窗而作为光源被设置在天花板上的发光石发出的亮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冷酷。
“唔!”因为吓了一跳而缩着脖子的不只是我一个人。紧挨着脱掉铠甲的我,用绷带为我受伤的右臂进行紧急处理的,带着黑色兜帽的女性也咽了咽口水。
正在用法杖给绷带缠着的伤口施展治愈魔法的,是在王城中负责治疗伤员的“治愈师”中的一员,“治愈之手”艾莉莎——她是经常照顾我的,有着蓝色长发的女性。
而且还有一位。她站在离我有些距离的门边,吓得瑟瑟发抖。
是最后还是跟到这来的索玛酱。明明告诉她可以不用来的,她还是因为十分担心而一路跟到了这。
只有尤利安那家伙,找了一个和其他士兵一起训练的借口,完美的溜掉了。
的确,尤利安在我们之中可以算是最聪明的。因为凯蒂的说教就像木乃伊身上的绷带一样长,而且还丝毫不讲情面。如果能逃,谁都不会选择来到这里的。
只是,身为当事人的我,当然是绝对逃不掉的。
完蛋了。被凯蒂眼中喷出的怒火扫遍全身的我,除了低着头,什么都做不了……
“那个……实在抱歉。因为我总是找遍各种理由翘课……”
——说实话,我很佩服这个时候的我居然说的那么露骨。就算动动脑子想想都知道,从凯蒂的立场上来看,这种事情怎么能忍?
虽然如此。
“不,才不是!”
凯蒂嘴里居然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诶??
“……凯蒂?”
“我今天生这么大气,除了王子您受了那么重的伤之外没有第二个原因!”
“受伤什么的,真的没什么大碍啦。剑术修行的时候,这种伤不是家常便饭嘛。”
没错吧?抱着这个想法,我开始向身边的艾莉莎求援。
“请,请别动,王子。”
离我只有一息之隔的她差点和我的脸撞个满怀,意识到这个的她脸上开始泛起红晕。
“不能集中的话就麻烦了。虽然伤口的血止住了,但是还没有完全愈合。”
“抱,抱歉。”
确实像艾莉莎说的,在手臂上层层绷带的下方,还在不时地传来一阵阵疼痛。
用魔法把这样的伤口处理的不留任何痕迹——这说实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直到痊愈为止还需要不少时间,而且还需要治愈师集中精力。
“所!以!说!王子!”
凯蒂指出了我的不是。
“就因为您有‘受点伤没关系’这样的想法……才会轻易的受那么重的伤!真是的,弄成这副可怜的样子。”
“诶!?你生气是因为那个!?”
“对……对不起对不起!!让王子受伤,都是我的错!!”
比起吓了一跳的我,索玛酱一副就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不断地在谢罪。
“我……我如果一开始就没打算射中的话……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不,索玛酱,毕竟那是我一开始就拜托你了的啊。索玛酱只是按照要求瞄准了而已啦。”
我急忙打圆场。是的,索玛酱并没有什么过错。
那个即使是凯蒂,也是十分清楚的吧。
“嗯!错的是王子您!”
银边眼镜依然反射着瘆人的光芒,眼镜的主人依然在瞪着我。
“退一步说,我也有一部分责任。明明王子能好好地听课的话,就不会搞成现在这副德行的!”
突然凯蒂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啊??我突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状况了。
“听课……什么的,为什么你会把这两者联系到一起啊!”
“看吧!您果然还是没有明白!”
完了,我又被凯蒂用锐利而毫不留情的视线扫了一遍。
只是,她如此气愤的原因到底是……?
“知道吗?我讲的都是战术中基础的基础!士兵们根据每个人能力,擅长的领域都是不同的!比如……像索玛那样的弓兵,您会把他配置在最前线吗!?”
“诶诶!?我,我吗?那,那个……我会很困扰的……”
突然成为话题的索玛酱,吓得弓都掉到了地上,眼泪汪汪的转过头。
把目光从索玛酱身上移开,凯蒂又把目光转向了艾莉莎。
“那么,同样的,治愈师应该配置在哪呢?”
“诶?我吗?……因为我是专门辅助的……”
把法杖维持在原地,艾莉莎清了清嗓子。
嗯……凯蒂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好钢用在刀刃上’。而且她们也十分理解自己的极限。那么王子,您呢?”
“诶?我?”
“王子不是经常和王城里的士兵交手吗?难道您没有感觉到哪不对劲吗?感觉到自己和其他士兵不一样什么的。”
“!?嗯……那个……确实,比如,我和尤利安的战斗方式可以说是完全不同……”
“就是那里,王子!!果然,还是感觉到了啊~”
突然凯蒂露出了开心的神情。
“看来并不是完全没有效果呢。就是这样!”
“……该不会,我翘课跑去练习剑术的事,凯蒂你原来是默许的?”
“王子,如果愿意的话,我可是随时都可以把您绑在这里的哦?”
那是当然的了,金发武官的眼镜闪过一道寒光。呜哇!原,原来还可以这样!
不过的确,正因为如此——年纪轻轻的她才能担当战术教官这样重要的职位。
“那个虽然是能通过实战慢慢理解的……但是遗憾的是,从现状看来,王子与其说是漠视,不如说完全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啊。真是的,所以才有必要从战术理论的角度展开分析!明明那样就可以减少您受伤的机会的……”
“等会……那个,也就是说,啥来着?”
我也开始思考凯蒂说的这番话。
“我受伤的原因是,那个……最主要的还是我的剑术不到家,没错吧?”
“…………王子,真的是这样吗?”
“诶?不不,你看啊……”
“在我看来,还有更深层的原因。弓兵只擅长弓箭,治愈师除了治疗什么都不会,而王子您的剑,也和擅长乱战的‘战士’手里的剑不是一回事!”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因为打一开始,王子的剑术就和其他人不一样。您学习的剑术,应该是从陛下那传承下来的王族的剑术吧?”
“啊……嗯……那是——”
没错,就是这样。我开始回忆起我小时候。
那是母亲刚去世没多久,父亲突然就开始传授给我剑术。
那大概是为了分散自己悲伤抑郁的心情吧。亦或是为了尽快的,连同母亲的期望一起,把我培养成一个能独当一面人呢?
在那之后,身为前任士兵长的克雷夫,被选中作为我的修行对手。
克雷夫和尤利安不同,也是地地道道的罗格雷斯军人。大概因为有着认真诚实的性格,有一天他表示了“我要去见识见识其他国家的剑术”的愿望之后,便辞去了士兵长的职位,把它交给了尤利安,踏上了自己的旅途。
“作为王族,无论在哪个国家,都传承着‘王族专用的剑术’。因为我国世代相传着英雄王的剑技,所以我国王族的剑术和其他王族多多少少有些差别……即便如此,王族的剑术大体上都是一样的,都是被称为‘王者之剑’的剑技。”
“?王者之……剑?”
“没错。也就是说,就是能起到鼓舞其他并肩作战的人们的,威风堂堂的剑术!”
眼镜背后的凯蒂的眼神中放出了闪闪的光芒。
话说回来,身为前士兵长的克雷夫好像完全没有订正过我从父亲那学来的剑术的样子。
那是因为他原本就知道我学习的是“王者之剑”吧——虽然新士兵长尤利安完全没注意到。
啊啊,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了。
也就是说我无法及时避开索玛酱射来的箭矢的原因,其实是我和尤利安的剑术本来就不是同一种类型?
“确,确实我经常被尤利安说‘你的剑术华丽过头了’这样的话呢……诶,诶诶诶诶???”
“换种说法就是特化单挑能力的剑技……这么说您能明白吗,王子?”
“单打独斗吗……啊,然后呢?”
“没错,王子的剑术本来就是为了单打独斗而使用的,根本不适合分心去注意飞过来的箭矢。不,不如说,‘王者的剑’本来就不是注重这么多细节的剑术。如果您要是明白这个,就应该不会去做这种无谋的蠢事了,王子!”
“无,无谋什么的……但是!如果战斗中真飞来一支箭的话怎么办!”
“很简单,一开始就不要把自己安排在那种环境里就好。”
凯蒂满怀自信的说道。
——我居然词穷了……看来这不像是一个玩笑。
“所以,您才要认真的学习战术理论知识!其他的士兵们虽然不需要,可您是指挥全军的人啊!”
凯蒂兴奋的站了起来。
“对,就像传说中的英雄王那样!”
“诶?”
“亲自率领众多的人,仅是身处阵中就能鼓舞大家,带领大家走向胜利……即使是身为王子的您,我也想尽全力让您成为那样的英雄!”
“我……”
我讨厌那样子。即使十分想说出这句话,最后还是忍住了。
在醉心于英雄王的凯蒂面前,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这果然很无聊。模仿英雄王什么的——
“总而言之,王子!这样您应该能明白了吧?您还欠缺什么?!”
不知道我真实想法的凯蒂,从书柜中取出了资料。
然后开始将它们堆在我面前的大桌子上。
“为了不让王子第二次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现在开始就由我来给您进行彻彻底底的战术理论补习!听到了吗?”
“额……不,不会吧?这么多,全部?”
“这些只是最基本最基本,打牢基础用的。最后,您要做到把这里所有的资料倒背如流!”
“所,所有!?”
我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就要凝固了……而且这一瞬间艾莉莎正在治疗的右臂传来的疼痛感仿佛也消失了。
等我回过神来环视了一下四周,这个屋子里无数的柜子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塞满了资料。
“今天您可别想逃。”
凯蒂继续微笑着往已经堆成山的资料里加料……
“至今为止因为翘课落下的功课不补回来可不行呢。做好觉悟了吗,王子!?”
当然我没有反驳的余地。反倒是索玛酱抱着弓,想开口说些什么,被凯蒂瞟了一眼后,又沉默了。
而艾莉莎则是把自己的脸藏在黑兜帽里,露出只有我能看到的微笑说“这可真是悲剧啊……”
对,已经没处可逃,我能感受到的除了绝望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了。
完全无视我的心情,凯蒂兴高采烈地打开一份资料。
“那么王子!如此难得的机会,让我们来记住士兵们的分类和各自的特性吧~~如果不好好理解这个的话,就更谈不上什么安排战术了。”
“我,我知道了啦!真没办法……”
彻底完了……就在我毫无办法只能放弃,准备接受凯蒂漫长的补课时——
敲门的声音阻止了武官的课程。
“打扰了——”
没等站在门边的索玛酱反应,门外的人已经跨过了门槛。
那是一位有着银色的秀发,身着白色基调的文官制服的少女。
这谁啊?我可不认识她。因为在卡梅洛特王城里工作的人实在太多,而我又没有机会参与国政,所以和文官们照面的机会可谓少之又少。
貌似对于和政治无关的凯蒂来说也是如此。
“请问你是谁啊,现在可是王子的战术理论课程的时间。”
“我是从事于国王陛下的政务官安娜。实际上因为有非常紧急的事情想要向王子殿下传达,特来叨扰。”
“请原谅我的无礼”,那位名叫安娜的政务官少女,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
政务官——?这个声音让我豁然开朗了。
对了,我见过她。那是很久以前,母亲刚过世时,把我带到城堡地下的那位少女!
那时候虽然还不是政务官,但也是继承人吧。虽然和我岁数相近,却有着不输给年长的凯蒂的能让周围冷静下来的气质。
然后。
“您就是……王子殿下吧?在这个地方觐见,请先允许我向您赔礼。”
银发的文官少女,只字不提当年的事,在我面前单膝跪地。
对着坐在椅子上的我也会低头,这是最礼貌的打招呼方式。真不愧是文官,突然而来的礼貌让我浑身不自在。
“什么?那个……安娜?”
“是,现在由我向王子殿下报告。这是来自国王陛下的传话:立刻穿上礼服前往王城的谒见大厅。”
“诶?礼服?”
我马上理解了,要穿礼服也就是说马上会有非常重要的客人来到王城。
那毫无疑问是比凯蒂的课程更加重要的事。我松了一口气,而金发的武官则愣在了原地。
但是安娜的话还在继续。
“按照预定,与王子殿下订婚的东方国度的公主,辉夜大人将在今天到达王城。”
“你,你刚才说什么??”
下一个瞬间,我抢在凯蒂前面脱口而出。
“订,订婚??和王子订婚……!?怎么,会有这种事……”
和我一起急忙跑出凯蒂的“拷问室”的,是没多想就跟出来的索玛酱,现在正在不知所措的紧随在我后面。
不,在这突发情况下陷入混乱的可不止她一个人。
“艾莉莎?”
“对,对不起,王子!”
还有被我催促着,终于想到放手的艾莉莎。
等我注意到时,不知什么时候治疗已经完成了。被绷带缠着的右臂,已经可以活动,也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了。
虽然如此,艾莉莎还是保持着治疗的姿态跟着我,于是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埋进了黑色兜帽的最深处。
——不,比谁都要动摇的,明明是身为当事人的我。
从没有窗户的凯蒂的办公室跑出来,没走两步就看到了日光照耀着的回廊。
这里在王城很高的地方,在回廊上的大窗户的另一头,是映入眼帘的王都的街道。
在最外头的是宽广的农田。然后是像一个个火柴盒一般的房子,井然有序的围着王城。
那样的街道,是以连接王城的宽敞街道为中心不断向外发展的结果。这些街道一般都流传着凯旋的英雄王的传奇轶事,至今都被城里的人们当做特殊的街道对待。
所以这也成为了王城内最繁华热闹的街道。
但是现在那里从王城上看也是一目了然,到处都挤满了人。
怎么回事?就在我想着这个的时候,跟上来的凯蒂打开了走廊的窗子。
随着风一起飘进回廊的,还有街道上与往时截然不同的喧嚣。
“看来辉夜大人一行人已经进入了街道了呢。”
说出真相的,是唯一冷静的政务官安娜。
啊啊,还真的是这样呢。定睛望去,能看到在路上行进的车队,和将车队团团围住的市民们。
但是,为什么?我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因为,那种事……婚约什么的……
“我可是听都没听说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