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不论是哪一家投资公司在设立基金时,都会采取打电话给潜在客户的手段。再不然就是编制说明自家公司将从事何种投资的说明书,透过由投资银行所主办的投资研讨会,在一群不三不四的人们夹缝间突围,利用五到十分钟的时间向有钱人进行演讲,恳求有钱人出资给自家公司。
投资银行负责提供这样的场地,但相对地,也会承接买卖基金时的结算业务,并酌收手续费。所以,银行才不管哪家公司的简报做得好不好。对银行而言,只要有公司成功招揽到客户就好,所以不会诚恳贴心地提供协助。不仅如此,对于毫无实绩的投资公司,接受说明的有钱人客户根本不会认真听简报。只要随便找一家投资公司问一问,肯定都会谈起当时的辛酸说:「那时候受到的对待简直连人都不如!」
在投资界如果没有实绩,就不会有人愿意投资,但为了做出实绩,必须先有资金。
不过,很幸运地,我没有尝过这般辛酸。不论是八年前,还是四年前,资金都会主动找上门。
就这点来说,我算是运气很好。
所以,基于好奇的心态,我试著自己打电话给潜在客户。
对方是理应在不动产方面持有巨大部位的不动产公司。
『为了避险的基金?』
「是的,像贵公司这样持有大规模部位的公司,更是需要这类的商品。」
『喔……呃……意思是月面英雄开始要卖火险之类的保险商品吗?』
「不,不是那样的意思。」
我说明了关于ABS的保障事宜后,对方回以大笑反应。
『不需要的。太浪费钱了。如果要花钱买保险,我宁愿把钱花在聘请不动产鉴定师上面,请鉴定师待到买方付钱的那一刻之前。』
「此话怎说呢?」
『如果请鉴定师鉴定到最后一刻,就可以让那段时间的涨价金额进我们公司的口袋。』
有人会取笑在陷入恶性通货膨胀的国家,走进餐厅前和走出餐厅后的料理价格不同,而对方的回答内容简直是这个笑话的延伸版。
然而,对方的态度似乎相当正经。
『所以,你说的那个什么保险来著?我们没有那方面的需求。』
「是。」
『先不说这些,倒是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呢?我们公司有很多相当好的物件呢!像是最新的商业大楼等等,就可以一整笔算亿的金额做投资喔!如果你这位月面英雄愿意加入集团组织,相信会立刻翻倍成两三倍。』
「谢谢您宝贵的时间。」
我慎重地表达谢意后,挂断了电话。
就资产负债表看来,这家公司理应持有总金额超过六十一亿慕鲁的不动产部位,但似乎完全没有顾及到跌价的可能性。
在马可完成各项手续之前,我反覆打电话招揽,但没有一家公司感兴趣。他们似乎无法理解「不动产会跌价」这句话的意思,那反应就像在说:「圆圆的四方形?你在说什么东西啊?」
联络完第一家公司后,我心想能够体会对方会有这样的反应。联络完第二家、第三家公司后,我也还只是抱著「这几家公司也一样的心态啊」的想法。
在超过十家公司后,我开始感到讶异。等我联络到在不动产公司清单里排在后方的公司时,已经听说我打过电话给其他公司的人员接了电话,还惊讶地问我是不是真的打过电话。
面对这些公司的反应,比起在意自己是否能够顺利达成计画,我反而更在乎另一件事。这样会不会太不负责任了?那些人真的知道自己在承担什么样的风险吗?我甚至感到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最夸张的是马可打来的电话。
「你已经完成手续了啊?」
从我提出要求到现在,二十四小时都还不到。虽说设定基金等申请手续依支付的手续费金额高低,有审核就跟没审核一样,但还是有其限度。
我的想法果然正确,马可表示否定,并且有些生气地说:
『阿晴先生,你是不是打电话给不动产公司去做推销?』
「喔,是啊,你怎么知道?」
『听说不知道哪家不动产公司的人贴心地打了电话给投资银行里的熟人。银行狂打电话来我们公司拉生意。』
「拉生意?」
我皱起眉头反问后,马可夹杂著叹息声说:
『保障商品啊!那群人似乎想卖那商品想卖到昏头。如果是绝对不会不履行契约的保险,想必卖越多就赚越多。』
我愣住几秒钟后,立刻回答:
「反过来让他们竞争!记得还要装出一副已经被推销到很厌烦的感觉。」
『……阿晴先生,我发现你其实满狠的。』
「毕竟我是在模仿卖空派的作风。」
『不是保险代理业吗?』
「对喔,差点忘了。」
我装傻地答道。
『电话响个不停,我根本没办法工作……不过,关于购买保障商品一事,我知道要怎么处理了。设定基金的手续办理我也会继续利用葛詹尼加先生的大名,在几小时内完成动作。还有,关于保障商品的购买限制,我已经向E‧J‧洛克柏格银行确认过,得到的答案果然是只有机构投资人可以购买,个人投资人好像不能购买。不过,我听到一件有趣的事情。』
「什么事?」
『听说Big Value公司的共同设立人本来想要购买,但被拒绝了。』
「真的啊?他们应该比随处可见的投资基金公司更有钱啊!」
『我问过莎蒂亚小姐,莎蒂亚小姐说如果是以个人为对象,当发生亏损时,对方就会主张自己是无知的弱者,事情会变得很棘手。』
事实上,确实有客户一得知发生亏损,就大声嚷嚷说:「我没有被告知这个投资会有什么风险,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投资,所以这份契约无效!」当然了,发生利益时就不会有人大声嚷嚷说出一样的话。
「原来如此。」
『然后,听说还有其他几个个人投资人也询问过。当中还包括知名软体公司的创办人。那位创办人是个人资产超过两百亿慕鲁的大亨。』
「你想表达什么?」
我彷佛看见了马可在听到我的询问后,在话筒另一端做出耸肩的动作。
『眼光犀利的一群人似乎也认为相同方向的前方有著什么。我在想风向似乎对我们有利。』
「但愿能够顺利乘风而行。」
『咦?』
「不动产公司连购买保障商品的念头也没有。我不禁觉得真不愧是有一百二十五倍投资回报的生意。」
『……如果你想退出,我是没意见喔?』
「有时候事情太顺利也会觉得可怕,不是吗?」
『……我会好好期待你带伴手礼回来。』
说罢,马可挂断了电话。对于这场赌注,马可本身或许还觉得半信半疑。
不过,我确实觉得假使不动产行情真的崩盘,以现状来说,一切未免进行得太过顺利。如果想要说服自己接受此刻的感受,必须思考其他可能性。
那就是如大家所预料,不动产行情不会下跌。如果是这样的可能性,就会是很常见,而且简单易懂的状况。也就是说,现状不是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而是反过来拚命奔向绝路。
在地心轨道基地里,我以长年持续出资给我们公司之主要基金,并且熟悉「粗腿驴子策略」的投资人为对象,寄出说明新构想的电子邮件。
如往常,我同样以「在这时代,为了协助各位的事业有更上一层楼的发展──」作为开场白。
我在文章里强调即将展开的事业是以避险为目的,并极力表达这件事在月面有多么地重要。我也举出在地球上针对灾害保险的例子。我在信中表示在刚发生几十年才可能发生一次的大灾害当下,人们会大批涌进保险公司,保费也会随之高涨。然而,发生几十年才可能发生一次的大灾害后,短期间不会再次发生的机率很高,所以慌慌张张冲进保险公司完全是不合理的举动。如果是个聪明绝顶的投资人,就会觉得在人们早已遗忘大灾害的可能性、怎么想都觉得买保险是在浪费钱的时候,更是买保险的好时机,这样的举动也才是真正所谓的有备而不患。
我只字未提不动产行情随时可能崩坏。我再怎么疯狂,也清楚知道如果这么写,想必会被说成是可疑的预言家。
完成寄送电子邮件的工作后,我确认时间,发现月面时间已经过了半夜一点。
我停下工作,在不可思议的舒适感萦绕之下,沉沉睡去。
马可告知已经设立好新基金的消息,而我寄出的电子邮件,也开始陆续有客户捎来回覆。说是说捎来回覆,但其实都是写信来表示想要了解详细资讯,还没有进展到决定投资的阶段。
毕竟是针对众人皆认为不可能不履行契约的商品买保险,态度理当谨慎。不仅如此,负利差是预估几乎百分之百会亏损的交易,那会是违反人类本性的投资。
话虽如此,但我并没有对这点怀抱过度的不安情绪。
不论对象是谁,只要是一个脑袋够冷静的人,理应能够理解月面的不动产市场是泡沫经济,也会知道信用卡贷款或汽车贷款正在啃蚀因为不动产价格上涨而好不容易获得的利益。
对于有机会招揽成功的客户,我已经指示过马可,要他把从华莱士手中取得的整笔数据提供给客户。如华莱士所说,那是一份相信幽浮存在的人为了解释幽浮到底存不存在而整理出来的数据,相信有著十足的说服力。
所以,只要看了那份数据,不论是疑心病再重的人,想必也会理解月面的不动产市场是在多么危险的前提之下而得以成立。
我一边在饭店的餐厅吃早餐,一边望著已在昨天提出申请,并请对方寄到我的行动装置来的数据。我在取得华莱士的同意之下,请对方把华莱士的不动产数据也提供给我。
那份数据的来源是新纪元发展公司显示在电子布告栏上的数据聚合,由一家来自地球的数据分析公司负责收集、分析并加以图表化。华莱士没有委托月面的分析公司,看见如此符合其面面俱到作风的举动,我忍不住偷笑出来。月面的住宅协会等机关每月只会更新一次统计数据,华莱士肯定是耐不住性子等待。
我支付追加费用给数据分析公司,请对方更加频繁更新数据,每两小时就提供一次数据。详细的数据会寄到月面的办公室,但透过行动装置也可以浏览简易版本。那份数据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呈现出平坦的曲线。
时而上扬、时而下降,在一定的范围内上上下下的曲线看起来像正在喘息,并准备更大幅度地往上冲,也像是快要耗尽力气往下滑。我把赌注投在往下滑的可能性,所以当然希望看见曲线下滑,但也不至于乐观到认为事态可以如此顺利。
不过,不限于我,几乎所有行情相关人士都知道一件事实。
根据经验法则,所谓的行情就是平稳的时间持续越久,在那之后的价格变动就会越剧烈。如果要说行情出现大幅变动是人们的情感因素所造成,那会是可被接受的说法。顺道一提,在过去,月面的不动产市场不曾这么长一段时间一直呈现停滞状态。那股沉默气氛甚至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自从得知ABS的话题后,我不时浏览不动产的新闻报导,当中也有不少报导提及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停滞状态。
不过,就算是挑出当中最悲观的论调,也只不过是强调价格过于急遽上涨,将使得月面的社会变得动荡而已。意思就是价格上涨是必定有的前提,问题只在于其上涨幅度会有多高。
难道他们都不知道不论是什么,只要是标了价的东西,其价格一定会上下变动吗?还是他们忘了自己其实知道价格也可能下跌这件事?
如果是一个行事谨慎的人,就会极力排除「不知道自己其实知道某件事」的状况来采取行动。目的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到了事后,才后悔明明知道价格会有上涨的时候,也会有下跌的时候。
犯下这种错误的家伙们将会一个接著一个踩下地雷,被轰得屁股开花。
「……从事这类交易似乎会让人心地变坏。」
我察觉到自己一边望著不动产市场,一边沉浸在黑暗的喜悦之中。难怪人家会说如果不是个性扭曲,不可能做得了卖空交易。
如同阿法隆那时的状况,我和华莱士的策略若是成功,就代表将会有无数人蒙受亏损。即使那是因为那群人被利益薰心加上无知才会招来窘境,也无法否定利益的产生是建立在多数人的亏损之上的事实。
为了自我,我斩除了左右为难的心态。我告诉自己人永远只是人,不可能在谁也不会受伤的情况下往前迈进。
既然如此,这次也没理由停下脚步。我只是遵照市场的模式,尽可能去做自己做得到的事情而已。
不过,我必须承认脑中会浮现想要这么说服自己的念头,就表示没能够完全挥去良心的苛责。
我一边为自己在精神面上的脆弱感到窝囊,一边抱著赎罪的心情,为了拜托华莱士的事情拨打电话给理沙。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知道了,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拜托啦。」
对于华莱士的事情,理沙爽快地答应了。只要交给理沙处理,就可以大大放心了。我松了口气地这么心想时,理沙忽然改变音调这么说:
『不过,听说你又再心怀什么企图,是吗?』
真不知道马可是用什么说法向理沙做了报告?我忍不住暗自埋怨,但心里也明白对马可来说,想要隐瞒理沙事情会是过于沉重的负担。
「我确实在企图什么。不过,应该不是那么恶劣的事情。」
『……但我看马可像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样子耶?』
听到理沙的发言,我叹了口气后,把之前用来说服马可的论调说给理沙听。
『难以置信。我才觉得你现在说话比较像样了一点而已,没想到这次换成要用说话技巧来玩弄别人。』
「不过,不管你怎么念我,我都不会放弃这次的交易。」
听到我这么说,理沙难得表现出僵硬的沉默态度。
她似乎感受到如果开口询问,将会听到极深层的真心话。
『你是不是跟谁谈过什么?』
不论何时,理沙永远会以人与人之间带有缘分为前提。
「跟艾蕾诺亚,而且是面对面。」
『咦?怪了,你不是还没有抵达地球吗?』
「她特地跑来地心轨道基地迎接我,还带著满肚子的话想说。然后,被惹哭了。」
我这么说完后,停顿了很长一段僵硬的时间,长到让我甚至怀疑起是不是断线了。
『咦?咦?你说谁哭了?谁被谁惹哭?』
「我。我被艾蕾诺亚惹哭。」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有点骄傲。
我陷入奇妙的感受之中时,理沙的狼狈隔著话筒原原本本地传达过来。
『……抱歉,我有点难以想像……』
「虽然我只知道电影里会出现的战友长什么样,但艾蕾诺亚给我的感觉就差不多是那样。」
说到这个,我到现在才赫然发现自己最近忙得都没机会看电影。
「如果你没有被绑上枷锁或受到任何束缚,会想要做什么?你明明忘不了羽贺那,怎么可能忘得了那件事?艾蕾诺亚对我说了这类的话。」
『那件事是……』
「踏上前人未至之地。」
即使经历过那正是所谓身体某些部位变得动弹不得的严重打击,也走过一段迂回曲折的路,我到最后还是无法放弃两件事。
一件是羽贺那,另一件是继续在市场做投资。
那是因为我爱这两件事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此刻,足以称为『就是为了这个而一路努力过来』的机会之一出现在我的面前。」
『……马可说过是一场遥不可及的大赌注。』
「一点也没错。我敢笃定地说如果赌赢了,将会是人类史上最大规模的胜利。」
『那存在比你心中的羽贺那更大?』
理沙就像一个医生拿著笔灯在检查患者的眼睛。
「如果羽贺那就在我身边,她肯定会摇头叹气,然后骂我一句:『你是白痴吗?』我想要实现那个目标。你不是也问过我吗?你问过我有没有一边生活,一边思考若是羽贺那回来了会怎么想。」
『我确实这么问过没错,可是……』
「我是当真的。我就是为了这次的机会,一路来才会谨慎地低调行事。」
而且因为谨慎过了头,所以就连和我最亲近的人,也把我看成了别人。
『……听到你这么说,忽然觉得如果是刚认识时的你,也会是这种态度。』
「人很难改变本性的。」
理沙显得有些伤脑筋的模样笑著。
「还有一件事,根据艾蕾诺亚的说词,羽贺那搞不好意外就近在身边。」
『咦?』
「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可能性?」
对于我突如其来的发问,理沙似乎也感到错愕。
『羽贺那?就近在身边?』
「你果然也是连想都没有这样想过喔?」
『嗯……不过,我也有稍微想过一下。』
「咦?」
『羽贺那她……我不觉得她会真的斩断和我们的缘分。在人际关系方面,我承认自己确实相当乐观。当然了,我不至于会当真说什么四海之内皆兄弟的话。不过,就算明白这点,我还是觉得八年前度过的那几个星期真的是一段美好的时光。我觉得那是一个奇迹。我相信羽贺那也这么认为。即使她和你之间……有了很深的误会也一样。』
如同艾蕾诺亚说过我挑选字眼的方式很独特,理沙挑选的字眼也总是充满著体贴。
『而且,羽贺那那孩子总是在责怪自己。所以,我在想她会销声匿迹,应该是因为还觉得自己要负起责任。毕竟她是个会说出要为了我们卖掉自己那种话的孩子。所以,虽然我瞒著你没有说出来,但其实……』
理沙吞吐地说著。
『其实我也查过出钱给支援计画的名单。』
「……但没有查到?」
『是啊。』
说罢,理沙和我陷入了沉默。
我和理沙之间,与和艾蕾诺亚之间的关系截然不同。艾蕾诺亚在最后顺利达成目的,但我和理沙还陷在八年前失去相同存在的状态。只要提到关于羽贺那的话题,我们再怎么挣扎,还是开朗不起来。相对地,因为也没有再恶化下去的空间,所以要做多少正面的发言都说得出来。
「所以,就这个角度来说,这次也是一个很大的机会。」
『咦?』
「毕竟是规模大到足以让我踏上前人未至之地的赌注。如果羽贺那真的对我们有那么一点点关注,绝对会是可以让她注意到的结果。而且,上次难得艾蕾诺亚那么贴心,我却没能够好好活用机会。」
『……嗯?』
「当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时,我会透过麦克风向羽贺那喊话。」
拜托你原谅我!
或者是,拜托你回来!
「我或许应该在阿法隆那时候这么做的。艾蕾诺亚似乎以为我一定会这么做,所以刻意选择回地球,好让我有很多机会可以这么做。」
『……她真是一位彻底的贵族。』
理沙的口气甚至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所以,我不打算错过这次的机会,但也不会因为这样就打算让这次的机会变成最后的机会。我已经发誓过一定要找到羽贺那。」
这次投资的风险已经采取所有手段做了避险……我心想与其滔滔不绝地解释如何避险,刚刚的说法具有更深的意义。
理沙缓缓屏住呼吸,那股沉默气氛彷佛就快从话筒里流泻出来。
理沙开口说:
『加油!』
听见如此符合理沙作风的话语,我险些笑了出来。
『我会烤好苹果派等你回来的。』
「不是泡热可可喔?」
『热可可也不错,但我怕你胸口灼热。』
「也对,毕竟有年纪了。我是说彼此都是。」
『呵呵。那好吧,我知道状况了。』
理沙这么说完后肯定换了另一只手拿话筒。停顿了一会儿时间后,才听到理沙开口说:
『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要太心急。』
「好,我会铭记在心的。」
『嗯。还有,你说的那什么不动产价格来著?对我们来说,价格降得越低,越是有利的好消息,对吧?』
「也可以这么解读。」
『真是奇妙,一切都是关关相连的喔。』
「这就是所谓的神明的旨意啊!」
『真没料到会有从你口中听到这种话的一天。』
理沙咯咯笑著。
我语调平静地说:
「那就这样喽。」
『嗯。』
得到理沙的简短回应后,与月面的通话也随之结束。
所有事物都将延伸到未来,一切正朝向一个目的集中。
若要说这不是神明的指引,那会是什么?我几乎快要发自内心这么认为。
我在地心轨道基地的饭店度过了好几天。从月面飞来的地球旅客人数实在太多,所以还要排队等候设在地心轨道基地的重力训练设施有空位。
从办公室的例行业务中得到解脱后,我开始会留意一些细节。像是地球表面的云朵形状、用餐时吃了什么蔬菜、在月面几乎没机会看到的塑胶制品的光滑触感等等。
开始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后,我才发现自己在月面工作时的压力,比想像中的还要大。
所以,我半抱著一种娱乐的心情望著不动产行情。一方面也是因为没有持有部位,心态才会如此轻松。想要赶快投资的淡淡焦躁心情,感觉很像等待著礼物送达。
不动产行情一直反覆「才看见价格上涨,立刻又被压下来」的循环。因为闲著没事做,所以我请数据解析公司寄来未经过处理的数据,也试著自己解析数据。
所以,在经过约莫一星期的某天听到消息时,我有好几秒钟反应不过来。
「一百二十万慕鲁?不是一个人?」
『三个人共出资一百二十万慕鲁。』
「……」
『虽然有几个人询问过相关事宜……』
「那些啰嗦的出资人呢?」
『在询问相关事宜时,那些人确实没有辜负我们的期待非常啰嗦。』
马可的口吻听起来不太像在开玩笑。
「保费是将近1%没错吧?你有跟客户说明是划算到不行的保险吗?」
『有。因为你说要反过来让他们竞争,所以我让他们较劲了一下,结果哈罗德兄弟提出最便宜的保障商品价格0.62%。华莱士先生也没疏忽掉这点。对了,我说的当然是ABS的低级债。』
「意思是说,只要区区六万二千慕鲁,就可以让票额一千万慕鲁的ABS当中风险最高的商品得到保障耶?」
『我这样说明过了。可是,客户就是那种「那又怎样?」的反应。』
和不动产公司的反应如出一辙。
我感到难以置信。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们是笨蛋吗?」
『嗯……不过,相当合理的反应就是了。』
「什么意思?」
『一个人会持有不动产的部位,就表示对不动产抱持乐观的态度,对吧?也就是说,购买预测不动产价格可能会暴跌的保险,本来就跟投资不动产的动机互相矛盾。』
「这我当然明白……」
『阿晴先生。』
说著,马可叹了口气。
『人们没有你想像中的聪明,但也不是彻底的笨蛋。』
在态度始终如一方面,人们很聪明,但在达到完美方面,却是和完美相差甚远的笨蛋。
我对著行动装置咬牙切齿地说:
「意思是把艾蕾诺亚的金额也算进去,只有四千二百二十万慕鲁啊……」
『这已经是相当大一笔金额了,不是吗?而且,你别忘记万一失败了,几乎会全额亏损,对吧?』
「这点……」
我说到一半时打消了念头。
马可没有说错。以常识来说,马可的说法才是正确的。
「那就表示……接下来没机会找到可提供大笔资金的客户啊。」
『阿晴先生,像是Big Value公司的共同设立人之类的,你也已经打过电话了吧?』
「打过了……」
我打过了电话,结果得到「我们确实询问过投资银行或其他银行相关事宜,但这种事情没有慎重到必须交给基金公司来处理」的回覆。对方表示已经利用卖空不动产价格综合指数的方式来解决。
如果选择投资给投资基金,将被抽走20%的获利。我之所以坚持不投资华莱士的公司,就是觉得这20%很可惜。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小时候就学到的道理似乎一辈子都管用。
『接下来几个月好好靠本业把荷包赚得饱饱的,再把那金额累积上去不是就好了吗?』
马可说得一派轻松。
不过,很难准确预测到泡沫经济何时会破裂进而获利。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实,其中也包含了搞不好马上就会破裂的可能性。
「华莱士应该赌上了所有财产……而且,他们公司也有信徒,对吧?」
『嗯……应该是吧……这部分我会稍微打听看看,但整个听起来,似乎达到上亿的金额。』
「可恶!」
我终于忍不住口出恶言。
『不是啊,阿晴先生,博士那是不理智的赌注啊!如果连你也赌上一切,是要怎么办?』
没错。华莱士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燃尽,所以能够做出那么大胆的赌注。
但是,理由根本不重要。在投资界,结果代表了一切。
在这一刻,我甚至羡慕起华莱士因为生病而有了可以赌上一切的理由。
「马可。」
『不行。』
我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马可已经抢先这么说。
『你是不是打算说剩余资产或什么的?』
「……」
『我们公司每两周就会公开部位资讯,每一季都会提出投资表现的报告,你还当真想那么做吗?很快就会被发现的,客户也会来要求提出说明。』
「……对啊。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啊!」
我嘴里这么说,但内心涌现一股近似绝望的失望感。
四千二百二十万慕鲁?
如果以一百倍的投资回报来计算,那会是四十二亿慕鲁。
才四十二亿慕鲁?这或许是遥不可及的金额,但在投资界,还是有极少数人获得达到这般水准的成功。如果遇到运气好的一年,高级投资基金公司的经理人一年就可以赚到这么多钱。这样的金额距离足以一口吞下月面的水准还差得远。
不过,如果我正打算投入的这场赌注赌赢了,就可以像黑洞一样把财富都吸引过来。
这是一场每个月的ABS或CDO营业额,可以直接化为筹码赎回的赌注。难道要我咬著手指头,眼睁睁地看著奖金以惊人的速度越堆越高吗?
我忍不住痛苦呻吟。这是一生一世的赌注!不会再遇到第二次这样的机会了!为什么大家都不明白!
呻吟归呻吟,但就理论来说,这是预期得到的状况。正因为大家都认为风险大的赌注不会成功,才会有那么高的投资回报。
想要取得人们的同意,本来就是一件难事。若不是拥有像华莱士那样的魅力,就无法超越矛盾心态。
这么一来,就表示我果然只是一般程度的人物。原来我是到了紧要关头时就会被常识套上项圈的凡人啊!
不过,我一路咬紧牙根走来,并不是为了满足只要投入自我资金就感到心满意足的小小欲望。一路来,我在思考得到的范围内运用最大资金,在思考得到的范围内采取最佳手段,在思考得到的范围内从事最理想的投资。我也认为这么做才能够制伏八年前的脆弱自我。
我扪心自问。
你真的打算这样就满足吗?你敢说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后悔吗?你敢说已经做过所有做得到的事情吗?
就算马可再怎么反对,基金的法律权限仍然在我身上。就法理学性来说,我可以利用基金的条文来限制资金被领回,把钱投入保障商品中。
可是……
──放手去做就好啦!
艾蕾诺亚的话语宛如甜言蜜语的恶魔在我耳边轻声细语。即使知道鲁莽,此刻的我也应该向前迈进才对吧?就像硬是把艾蕾诺亚拉到月面尽头时那样。我应该让投资给「粗腿驴子」的那群人也当起同伴,一起去到世界尽头才对啊!
我还要抬头挺胸地说:「把钱交给我来运用算是你们幸运!」
想到这里的那一刻,我猛地抬起头。
没错!如果我真的有绝大的自信,就表示还有应采取的选项。
根本没有必要讨好一群不会自己判断该买进或该卖出的有钱人。
如果要说有必要讨好,那会有更应该讨好的对象!
还有,月面有很多人都那么做!
「马可,我先挂断电话一下。」
『咦?』
「我想要怎么处理我的财产是我的自由。」
『阿晴先生?那个……我怎么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我没有听完马可说的话,便挂断了电话。
没错,如果是运用自我财产从事某事,应该无所谓才对。这是马可自己说的。
他说过只要靠本业赚钱,再把钱用来投资不就好了。
「我会听话这么做的。」
我在行动装置上输入号码后,按下通话键。
不过,我拨打电话的对象不是公家机关的人生谘询处,而是只会联系上投资人的黄金国度。
电话接通后,我开口说:
「我忽然想起以前听到的话。」
『啥?啊?咦?』
「请介绍融资部门给我。我有抵押品。我愿意让出49%我们公司的基金权利。」
『那、那个?』
「请借钱给我。」
『咦?呃……阿晴先生?』
面对克莉丝陷入情绪混乱的反应,我忍不住嘴角上扬。
「我想要借个两亿慕鲁左右。」
方才浮现我脑中的念头是华莱士向我提过的提议。把自己负责营运的基金权益拿来作为抵押融资。虽然华莱士甚至不惜向身为竞争对手的同业请求提供资金,但我选择了学理沙摇摇头,并在胸前画出十字的回应。
我正打算向E‧J‧洛克柏格银行借钱作为赌金,赌上他们所开发的金融商品会崩坏的赌注。
如果是不理解投资界的人,或许会说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荒唐事,但列宁曾经这么说过。(注:列宁是俄罗斯共产主义革命家、政治家,曾担任俄罗斯共和国、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以及苏联的领袖。)
资本主义者将被自己编织的绳子给吊死。
如果羽贺那就在我身边,肯定会瞪大眼睛这么说。
你是白痴吗?
没错,我是白痴。
而投资界就是一个大家在比谁最蠢的地方。
『……我真的会帮你跟融资部门联络喔?』
克莉丝察觉到我不是在开玩笑,改以沉稳的声音问道。
我口气坚定地回答:
「当然没问题。」
看不见尽头的投资界。这种从高处往下跳的感觉,让我想起八年前在别人家的屋顶上自由跳来跳去的自己。
我从鼻子深深吸入一口气后,在心中低喃:「我回来了。我终于回到这里了。」
我看向饭店的窗外,广大的宇宙空间在眼前延伸开来。在那里,散落著无数至今仍未有任何人去过的星球。
要降落地球?
重力的囚犯,这样的形容实在太贴切了。在此刻这般兴奋情绪之中,笨蛋才会自己送上门让重力捆绑住身体。和克莉丝通完电话后,我立刻办理返回月球的手续。
面对蠢到极点的赌注,我怎么可能不在现场好好感受呢?
我犹豫了一下,但只有短短几秒钟。理沙和马可知道消息后,肯定会摇头叹气,但艾蕾诺亚应该会笑著替我加油。
所以,打电话给先回到地球的艾蕾诺亚时,我才会抱著像在告知考试拿到好成绩的心情传达想法给艾蕾诺亚知道。
『我就说吧!就跟你说放手去做就好啦!』
艾蕾诺亚咯咯笑个不停。
我恨不得立刻用跑的跑回月球。
去蘸蘸酱油似的回到月面后,行动装置立刻接收到一大堆买卖报告。
当中几乎都不是股票的买卖报告,而是不熟悉的金融商品买卖报告。那是参与月面相关赌注的人们都会形容是吸血鬼而弃之如敝屣的商品。
「能够拥有一位像阿晴先生这样大胆的上司,我真是感到无限光荣。」
我一走进修拜崔尔投资公司的办公室,马可随即眯起眼睛看著我说道。
「我没有要让你减薪的意思。我只是把我未来的获利拿去当抵押品而已。」
「理论上是这样说没错……」
「状况怎样?购买保障商品进行得还顺利吧?」
从地心轨道基地回到月球后,我直接前往E‧J‧洛克柏格银行洽谈,结果对方的态度出乎预料地乾脆,没两三下就谈妥融资事宜。
根据投资界相关杂志报导,投资表现在同业里名列前15%。除此之外,资金运用者还是一个被称为月面英雄的人。上述事实似乎让我得到比自己想像中来得更高的世人评价。
当然了,我确实告知E‧J‧洛克柏格银行的融资部门人员打算拿那笔钱做什么。
即使评价再高,也不可能在用途不明之下,借到金额高达两亿慕鲁的钜额。
不过,如当初所预料,承办人员对于资金用途并没有表现出太在意的态度。明明是一笔将被用来作为赌上自家投资银行所开发的商品会崩坏的资金,承办人员却是面不改色。
有人说大型投资银行就像一尾八头蛇,这句话可说形容得十分贴切。意思很简单,也就是八颗脑袋各自思考著只要自己能够获利就好。每颗脑袋顶多只会想到「管他结果有没有可能导致其他部门破产,只要那么做能够减少升迁的竞争对手就好」。
牛仔式资本主义。
就这样,我带著大概有二亿四千万慕鲁的资金,急忙冲向黄金的垃圾场。
「虽然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但因为太便宜了,资金不管怎么用也还是那么多。而且,限定只要近期物件这点是一个瓶颈。」
「没办法,如果不是新物件,其根源的不动产贷款会有高额的潜在收益。就算价格下跌,也有可能顺利卖出房子还清贷款。不过,如果是新物件,应该还没有涨到价才对,万一出了什么状况,肯定马上就会还不出钱来。」
「阿晴先生,你的想法越来越像博士了。」
「毕竟真相只会有一个。所谓的爬山,即使是从不同地方开始往上爬,最终还是会爬上山顶。就这个角度来说,我觉得有时候选择步人后尘会比较好。」
「相对地,也可以顺利达成企图,对吧?」
马可耸耸肩这么说。
他或许是觉得欲望之争的罪孽深重,而忍不住想要摇头叹气。
「不过,这不是要拖拖拉拉持续很久的交易。如果交易可以持续个两年……或一年半也无妨。就一鼓作气地买到一亿慕鲁左右吧。」
「我是希望你可以为负责打电话的人设想一下……」
马可一边叨念,一边接起被按下保留的电话,开始做起交涉。尽管心不甘情不愿,一旦面临交易场面后,马可还是会做出可靠的表现,实在是个值得依赖的优秀人才。
我一边坐上座位,一边把睽违好几星期的办公室气味吸个满怀。可能是离开了月面一下子,我不禁觉得办公室的气氛极度令人怀念。我有种脑袋里一扫阴霾的爽快感。
没错!毫无疑问地,我正在从事投资!这般喜悦让我热血沸腾到连指尖都发烫。
我启动电源打开萤幕。
然后,抱著这几个月来已经遗忘的热情,投入工作之中。
大约持续两星期的时间,保障商品轻而易举地就到手,甚至到了让人忍不住发笑的程度。
毕竟从卖方的角度来说,不需要提供任何物品即可收取到现金,所以业务人员就像一群骆驼聚集到绿洲主动聚集过来。
绝对要保密?那当然,我们一定会保密的!包含大量近期贷款的证券保障商品?我们一定会帮您找到这类商品的!所以,您意下如何呢?我们会附赠中级债的保障商品给您,请务必透过我们购买!
「说什么保障商品的价格有行情,我看根本是骗人的。看起来他们似乎是随性在订定价格。针对低级债购买五百万慕鲁的保障商品后,他们还真的免费送上比低级债更安全的中级债保障商品。」
马可一副感到难以置信的模样说道。
根据业务人员悄悄透露的消息,第二安全的中级债保费率行情大约是0.25%,但这个数字只是一种对外说法。听说因为根本没有人会购买,所以其实根本没有真的订出价格。
据说就连针对风险最高的低级债保障商品,事实上在销售一次过后,就几乎不会再有买家出现。所以,遇到我这种作风奇特的客户要购买保障商品,要他们提供再多的附赠品也愿意。
而且,保障商品的附赠品说穿了只是电子数据,银行端也不需要花费赠送面纸当礼品等经费。对他们来说,既然可以靠著不伤荷包的附赠品来吸引客户,当然会有赠送再多也愿意的动机。
「比起强势要杀价,搞不好收下附赠品还比较划算。」
「……中级债的评等有著和先进国家的公债一样的水准耶!真的有可能不履行债务吗?」
「期望值无限大。毕竟是免费要送给我们。」
「嗯……针对无限大的投资回报可能带来的风险,你抱持什么样的论调呢?」
我原本低头处理著本业的基金工作,此刻抬起头对著马可说:
「会有必须能够把被属下骂是白痴的耻辱吞下肚的风险。」
「……阿晴先生,你在生气吗?」
「我没在生气啊,我只是乐在其中而已。」
马可露出傻眼的表情,在含完喉糖后,再次接起电话应付推销来电。
「咦?结束了啊?」
我开口问道,而这时还只是市场刚收盘不久的傍晚时分。虽然我自己订出一天必须完成的工作量,像是要确认多少家公司的财务状况或打电话给多少家公司,进而仔细斟酌投资案件的内容,但这些工作转眼间即处理完毕。我发挥出近年来少见的集中力。
这几天我的集中力一直都很好。看来原本无法从事真正想做的事情似乎带来我相当沉重的压力。照这状况进展下去,就算投资保障商品最后宣告失败,应该也可以靠本业回本吧。我露出苦笑这么心想,同时也想到必须再次向艾蕾诺亚好好道谢。
因为没必要硬是加班,所以我开始收拾起东西准备回家。马可把应付银行业务人员的工作告一段落后,便为了本业的基金工作外出,所以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
寄出电子邮件告知马可要先下班后,我离开了办公室。
走出大楼后,月面的圆顶正营造出傍晚的氛围,这也是我最喜欢的时刻。这时刻仍保有白天的活力,结束一天工作的人们脸上带著有些放松的神情在街上行走。
在这方面,即使是薛丁格街,也不例外。
当然了,就算月面的市场已经收盘,地球势必还有某处的市场营业著,所以还是有人接下来才要迎接一决胜负的时刻。好比说,跨足世界的外汇交易商,或是负责地球投资的人员。虽然处在人们受到这般强烈欲望控制的氛围之中,但现在的我却觉得像在参加愉快热闹的祭典。向经常光顾的热狗摊老爹打声招呼后,我移动脚步准备前往中央车站。
我本来打算就这么回家,但难得时间还这么早,所以决定绕到克莱普顿广场去看一看。
准备回家的人们、享受夜晚灯光演出乐趣的观光客,以及准备大花一笔以让人笑得合不拢嘴的速度赚来的金钱而干劲十足的人们,把车站内的商店街挤得水泄不通。我穿过商店街,来到气氛较为平静的区域后,让自己喘口气。
四年前和克莉丝一起来到这里时,克莉丝因为人潮汹涌而头晕目眩,但现在的人潮似乎更加汹涌。整理好被人群挤得发皱的服装后,我悠哉地往前走去。
虽然没有特别想买什么东西,但想到办公室里还在使用艾蕾诺亚时代的旧电脑,于是决定到电器行逛一逛。搜寻赛候告诉我的店家资讯后,发现正好就在附近。
我在半路上买了冰淇淋,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继续前进。
「咦?」
前进一会儿后,我发现前方出现熟悉的身影。我看见两个人正探出头专注地看著排列在店门口、种类繁多的机器。我站到两人的正后方,两人也完全毫无察觉。两人频频说出听不太懂的单字,低声碎念著。
「赛侯、克莉丝。」
喊了名字后,两人才总算发现我的存在。
「哟?」
「咦?阿晴先生。」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约会了?」
我一边舔冰淇淋,一边说道。赛侯笑著把手搭在克莉丝的肩膀上,克莉丝一副感到厌烦的表情鼓起腮帮子说:
「我们不是在约会。」
「你否定得这么乾脆,我很受伤耶!」
「赛侯先生,你虽然嘴巴这么说,但不是也会戏弄雷娜小姐吗?我要去告诉理沙小姐喔?」
「我工作的地方都是一堆男人,很苦闷的。好希望你可以不要这样说话欺负我喔~」
可能是因为赛侯和克莉丝都是理科出身,两人似乎有很多共同话题,感情也十分要好。
「不过,你们经常一起来买东西啊?」
「你自己哩?你不是那种会一边吃冰淇淋,一边闲逛的人吧?」
说著,赛侯抢走我走中的冰淇淋,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后,递给克莉丝。
克莉丝惊讶地瞠大双眼后,显得有些开心地咬了一口。
「我是因为工作提早结束,才会想说偶尔来逛一下也好。而且,办公室的电脑也真的太老旧了。」
「我们两个刚刚也正好说到同一件事情呢!我和克莉丝是恰巧在这里遇到的。不过,我会来这里算是理沙和雷娜小姐的跟班就是了。」
「她们两个也来了啊?」
「她们说想来看家具和其他什么的。住宅支援计画那边收到很多如果含家具会帮助更大的意见。不过,她们两个都算是不讨厌逛街的人,最后我实在受不了就偷偷逃到这里来。」
「……辛苦你了。」
说著,我从克莉丝手中接下少了好几口的冰淇淋,咬了一口甜筒。
「所以,阿晴先生,你要买电脑吗?」
「嗯。」
我看向克莉丝后,发现克莉丝露出像看著主人手上拿著球的小狗眼神。
回想起来,四年前克莉丝在教会的房间里也放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机器。
「你、你想买什么样的电脑?让我来帮你挑──」
「克莉丝,你这样太贼了喔!喂!阿晴,我帮你从头组装电脑。我帮你组一台可以让决定蛋白质架构软体跑得很顺的电脑──」
「阿晴先生才用不到那样的东西呢!如果让我来负责,我可以帮你组一台最适合投资的电脑。赛侯先生去玩他的老旧真空管就好了!」
「你说什么──」
赛侯和克莉丝两人把我丢在一旁争吵起来。我没有理会他们,决定拿出行动装置写电子邮件给理沙。我询问理沙既然大家都在克莱普顿广场,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电子邮件寄出后,理沙回了我一句:「哎呀?真难得呢!」
约好碰面地点后,我收起行动装置开口说:
「别说那么多了,晚餐要吃什么好啊?」
「『咖哩!』」
两人异口同声说道,原因是「咖哩方便又好吃,还可以辣得让人清醒过来」。
在之前和马可去过的印度料理店用完餐后,我们来到一家可俯视克莱普顿广场大会厅的露台咖啡厅。赛侯接到工作上的电话先暂时离开位置,于是我打算走到柜台去帮大家点饮料,结果克莉丝也跟了过来。
「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子了喔。」
「嗯?会吗?」
我先这么回答后,继续说:
「不,说得也对。毕竟有个家伙说要活得自由就飞出去,一直不肯回来。」
「唔……我、我真的很忙嘛……」
「我能体会觉得工作有趣的心情。不过,不论跟理沙说多少遍,她也不会理解就是了。」
「……你是站在我这一边,还是敌方?」
「就部位来说,算是敌方。」
「那你就是我的敌人。可恶的敌人。」
克莉丝刻意装出生气的模样说道,跟著发出「唉~」的一声叹了口气。
「我已经听说了。听说你跟我们银行借的那笔钱是用来从事危险交易。」
「……我明明说过绝对要保密的。」
「是绝对保密的,但只有告知我们团队这个消息。」
「嗯?」
我不明白克莉丝的意思而反问后,发现克莉丝露出带著些许恨意的眼神看著我。
「我这一阵子会那么忙都是阿晴先生害的。因为你在做令人纳闷的事情,所以上头怀疑我们家银行的风险管理可能有地方计算错误,害我被迫重新计算一遍。我到了今天才总算得到解脱。」
「这是好事。结果你有没有察觉到我是对的?」
「吼!你真的很坏耶!」
克莉丝淘气地吐出舌头后,接过点好的饮料便快步走去。
明明是一场赌金大得比性命更具分量的赌注对手,在外面见面时却能够如此轻松相处。我深刻体认到我们真是一群受控于投机事业的人。
我带著苦笑回到桌位时,理沙和雷娜歪著头露出感到纳闷的表情。
在这般互动之中,大会厅正好开始上演灯光秀。我以前就听说过特地为观光客安排的灯光秀存在,但现在才发现场面比想像中的更加壮观。
虽然在月面从未表演过,但我猜想眼前的灯光秀就跟烟火秀十分相似。
克莉丝和雷娜端著饮料,不约而同地往更容易欣赏到灯光秀的扶手位置走去。
座位上只剩下会嫌这种事情麻烦的两人。
「对了,有找到适合的家具吗?」
「嗯~算有吧?」
理沙一边喝冰咖啡欧蕾,一边说道。理沙没有穿上修女服,所以那模样看起来就像个正在享受下班时光的一般成熟女性。
「啊!说到这个,我在一家手工家具店看到你爸爸的作品呢!」
「唔……」
「你这什么反应!你爸爸不愧是手艺高超,那家具做得很好,而且你能够长这么大,也多亏了爸爸妈妈,对吧?」
听到显得刻意的训话内容后,我像个小孩子摆出臭脸啜饮起苏打汽水。
「你有没有乖乖回老家?」
不知道为什么,只有问到这点时,理沙的语调显得特别轻松。
理沙太狡猾了。成熟大人的交谈我实在应付不来。
「……没有。」
「要尽量找机会回老家有没有听到?难得你的老家就在月面,不是吗?」
「我知道啦……」
「说是这么说,但克莉丝都不肯回来教会。」
理沙一副想摇头叹气的模样说道,跟著眯起眼睛看向在大会厅的天花板整面延伸开来的灯光秀。
「既然有地方可以回去,就要尽量回去才好。这是身为一个阿姨的意见。」
「……如果照这说法,你也要尽量回地球,对吧?」
听到我的话语后,理沙把目光拉回我身上,脸上浮现带有挑战意味的笑容说:
「这里才是属于我的地方,同时也是我珍惜的人们可以回来停歇脚步的地方。」
就算理沙再怎么成熟,说出这句话时,还是难免有些难为情。在印度料理店时理沙喝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烈酒,所以她搞不好是有些喝醉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接下理沙的话语,把视线移向热闹的灯光秀说:
「你说得也许有道理。」
「哎呀?你今天难得这么坦率。」
我看向从扶手上方探出身子乐于享受灯光秀的雷娜和克莉丝,还有似乎已经通完电话,所以出现在一旁的赛侯,开口说:
「我们之所以能够度过现在这样的时光,都是多亏你逞强也要在月面设立教会。」
我知道理沙凝视著我,但我没有看向她。
「呵呵。对啊,有可能是在逞强。」
「我深深感激。」
我加快说话速度地插话说道,理沙低下头似乎在笑著。
「听到你这么说,害我觉得好像在被捉弄。」
「……我没有在开玩笑。」
「我知道的。只是,怎么会突然转性了?」
理沙轻轻说道,跟著喝了一口咖啡欧蕾。
我闭上眼睛,在接受隔著眼皮仍感受得到的灯光浴之中,开口说:
「我现在没有任何的阻碍。」
「嗯?」
「我全力在向前冲刺,但不知道事情会不会顺利进行就是了。大家都说我在下愚蠢的赌注。不过,我是照著自己的信念,朝向自己想做的事情勇往直前。如果是在八年前,我肯定会认为全是靠著我自己一个人的力量。不过……」
「不过……」
理沙一副就快噗哧笑出来的模样反覆说道。
我张开眼睛,开口说:
「不是那样子的。」
「嗯。」
聪慧的理沙贴心地继续说:
「然后呢?」
理沙平常会在教会的圣堂里,聆听人们的烦恼和痛苦。此刻的理沙露出跟在圣堂里时一样的表情。
我可以在没有任何阻碍之下朝向梦想勇往直前,时而还能够和好伙伴度过现在这样的快乐时光。这让我觉得不论再怎么感谢理沙也永远不够。无庸置疑地,我之所以能够和大家维持现在的关系,全是多亏了理沙。
然而,我越是享受这份幸运,越是觉得压住胸口的重石变得更加沉重。
就如同灯光秀越是精采,桌面上的阴影颜色就越深。
我开口说:
「羽贺那有可能是孤单一人。」
「是啊。」
理沙一副早就预料到我会这么说的模样,保持著柔和的笑脸接下我的话语。
她一边用吸管轻轻搅拌咖啡欧蕾,一边继续说:
「不过,至少还有人会这样挂念羽贺那。我相信她是知道的。」
我的手压著桌面,理沙一边说话,一边把自己的手贴在我的手上。
「所以,你没必要责怪自己。你已经责怪自己够多了。不只有我,很多人都知道这点。」
我知道是自己爱撒娇,才会试图引出这般安慰话语。
不过,我反过来握住理沙的手,点点头回答:
「谢谢。」
「懂得把谢意表达出来,就表示你已经开启了未来之路。」
理沙笑著说道,但没有松开手,只压低了视线。
「说是这么说,但我也会有一样的想法。我会想如果羽贺那也在这里就好了。所以,我要更努力才行。在羽贺那回到这里之前,我要尽可能地让这里保持整洁、愉快和温馨。我要让这里变成那孩子回来时可以松口气露出笑容的地方。」
理沙永远是理沙。
「你一定可以的。就连我这个八年前犯下那么严重失败的人,你也牢牢拉住了我。」
「不只有我。那是大家的力量。不过,是啊,我也这么希望。」
理沙抬起头,眯起眼睛看著灯光秀。
「希望这愉快的时光可以永远持续下去。」
一道特别强大的光芒在最后散开来,表演也在留下余韵之中结束。
克莉丝和雷娜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但其他客人已经纷纷回到座位上。
不久后,克莉丝和雷娜两人也死了心走回来,但或许是方才真的情绪相当激昂,两人明明显得疲惫不堪,却散发出爽快感。
「很壮观喔!」
「超级无敌美的!理沙小姐,你刚刚有没有认真欣赏?」
「在这里也充分欣赏到了。」
「我根本不知道这里有那么好看的表演。而且,阿法隆那时代电费也相当贵。」
「是啊。也就是说,那表演都是多亏了阿晴、雷娜小姐还有你。」
「我也有提供协助耶?」
「有吗?」
对于理沙的坏心眼回答,只有赛侯露出苦涩的表情,其他人都笑了出来。
如果这样的时光能够持续下去该有多好?我不会贪心地要求持续到永远,但至少希望可以持续到羽贺那回来。
我这么心想时,看见大家说明天还要上班都陆续站起来,所以也跟著从座位上站起身子。
就在这时,行动装置接到来电而震动起来。
「……葛詹尼加打来的?……喂?」
我手上拿著喝完饮料的杯子,理沙贴心地接过杯子。
大家一边闲聊,一边踏上归途,我本来打算也跟在后头走去,但停下了脚步。
「咦?」
或许是我反问时不由得加重了语气,理沙忽然转头看向我。
这时光如果能够永远持续下去该有多好。
然而,没有会一直持续下去的美梦。
『在这个时间点还无法预测会发生什么事。有可能需要借助你的力量。』
葛詹尼加在话筒另一端大声吼道。
『是我太蠢了。我明明收到警告的。明明有的……』
我一边聆听感到懊悔的声音,一边看著在前方的克莉丝几人指向大会厅下方。
我也移动视线往下一看后,发现一台超大型的投影机。
人们也都聚集在投影机附近,或是拿出行动装置在点开画面。
「请你再说一遍,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反问道,但葛詹尼加在话筒另一端,大声对著不知道是工作人员还是什么人发出指示。
虽然我不曾看过真正的蜂窝,但话筒另一端想必呈现像蜂窝遭到破坏时蜜蜂四处乱窜的景象。
葛詹尼加似乎换了另一只手拿电话,话筒里传来「叩咚叩咚」的杂音。
接著,葛詹尼加说出简短四字:
『医疗报告。今天发行的科学杂志所刊载的论文成了导火线。网路上现在一片骚动。因为各大新闻媒体都报导出消息,所以地球各国的外交部紧急发出共同声明。呼吁民众出国到月面会有发生危险之虞!』
「啊?」
『几年前不是也被报导过吗?如果在月面生活很长一段日子,就会回不了地球。有人发表了跟这话题有关的医疗报告。我这边也收到过警告,都怪我没有更深入调查!』
「低……重力症……」
我低喃道,也唤醒了记忆。五年或六年前,这件事在月面掀起话题。不过,我记得到最后因为出现反驳意见,整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当时是谁提出了反驳意见?
一股极度不好的预感涌上我的心头。
『地球现在一片大骚动,设有轨道电梯的港口则是骚动状况更严重。这个问题有可能导致经济出状况。』
「请、请等一下!以前也有过这类话题,对吧?为什么事到如今还会引起骚动?」
对于我的发问,葛詹尼加发出低声呻吟。
『因为发表论文的学者们联名发出声明。』
「声明?」
『绿宝石工业掩盖掉对他们不利的事实!』
在月面,总有某人对某人扯谎。
我闭上眼睛,咬紧了牙根。
很快地,月面陷入了恐慌。
电视里播放著群众聚集的画面,让人觉得彷佛看见了四年前的阿法隆骚动。那时候的骚动是出现在阿法隆的总公司前方,这回的场面则是换到可看见绿宝石工业的闪亮商标牌子、设有轨道电梯的宇宙港口。
不仅针对医疗报告中提到的内容,绿宝石工业被揭发长年来掩盖对其不利的研究结果,因此引来更加混乱的场面。
毕竟如果想要从月面到地球去,非得搭乘由掀起话题的绿宝石工业所管理的轨道电梯不可。
逮到机会试图抨击巨人的一群人、承接以保安管理为职责之公家机关工作的警备保全公司,以及恨不得立刻回到地球的群众接二连三在骚动之中掀起漩涡。
另一方面,在接到葛詹尼加的来电后,我去过月面行政机构大楼,但因为现场的状况一片混乱,什么也做不了,最后决定还是回到办公室收集资讯。
话虽如此,但月面的市场已经收盘,资讯来源主要在于地球,所以能做到的事情有限。顶多只能调查报告内容,追踪地球的市场动向到半夜而已。幸好比起骚动的严重程度,报告内容没有来得那么严重,也不觉得会是紧急性极高的内容。其紧急程度顶多只需要呼吁长期居住在月面的高龄者尽快离开月面比较好而已。
所以,在那之后,我忙著应付为了基金而打来的电话就这么度过时间。
小歇一会儿醒来时,看见一直打开著的萤幕映出话题中的轨道电梯影像。
「现在……几点了……?」
「市场老早就开始营业了。」
马可说道,神情紧迫地瞪著萤幕看。看来马可似乎彻夜未眠。
「月面的市场算是顺利开了盘。」
「呼……嗯~跌了多少?」
「差不多2.7%。啊……不过,目前仍持续在往下跌。2.8%……2.9%……」
「今年最大的跌幅啊……」
我操作滑鼠,点开一直开启著的各网页和新闻来源。
「这状况会怎么演变?」
马可发问道。
马可再怎么热爱工作,应该也不至于是在询问未来的股价变化才对。
我接二连三地确认画面后,发现轨道电梯的票价在拍卖网站上已经超出定价的十倍。头等舱一方面因为原本的价位就很高,所以现在冲破一张一百万慕鲁的价格。
居然有人会买!
我感到难以置信。
「黄金价格也上涨了……简直像发生战争了一样。」
「国家公债也速度猛烈地被卖出。资金似乎在回避风险资产。」
「看来市场呈现典型的恐慌现象啊……不过,未免太典型了,感觉很快就会恢复。期货的状况如何?」
「……咦?真的耶……开始陆续有人买进了。」
「到了中午应该会止跌吧。感觉明天有可能会出现反弹。」
「会那样吗?」
「你看过医疗报告的内容了吧?那不是在描述什么传染病的内容。大家只是暂时陷入惊慌而已。」
我试著也确认住宅市场。虽然轨道电梯前方掀起大骚动,但似乎还是正常营业著。根据把不动产公司在网路上公开的物件资讯等内容整理在一起的数据所示,价格跟昨天比起来也没什么变动。
「不过,葛詹尼加也相当惊慌的样子喔。」
我一边让身体往椅背上靠,一边伸展因为睡在硬床上而发疼的身体各部位说道。
「昨天他那口气简直像月面要沉入海底了一样。」
「那也难怪吧……实际身处恐慌中心,就会有那样的感受吧?而且,我也好一段时间整个人坐立难安。你因为在睡觉所以不知道,其实轨道电梯四周差点就要引发暴动。」
「这部分我也认同,不过……轨道电梯还在运作,也不是发生了什么传染病。现在又不是如果没有立即回到地球就会死人的状况。恐慌现象会结束,经济会就这样转动下去。应该很快就会平静下来吧。不过……这次确实也学习到了。」
「学习到?」
「那就是事到紧要关头时就算想要采取什么行动,我们能做到的也只是望著数字跳动而已。」
「……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情时,会让人有点担心喔?」
可能是我和马可彼此都在月面出生,也可能是我们都打从骨子里只对赚钱感兴趣,一旦得知市场不会崩盘后,紧张感也随之消失。另一方的萤幕正映出拚命想要买到轨道电梯票而大排长龙的人群。大排长龙的队伍最终超过了两公里远,估计约有一万六千人在排队。
「说到这轨道电梯,也是值得好好研究一下。」
「这代表著……事到紧要关头时,大家没办法立刻离开月面,对吧?」
「是啊。虽然理智的一面知道这样的事实,但实际目睹画面后,还是会觉得可怕。」
我曾经看过这样大排长龙的黑白影像。那影像是发生在连地球也还有很多未开辟的土地,比现在朴实许多的野蛮时代。
在那之后,明明文明已经进步,住在梦想国度的人们却为了回到现实,必须花大钱大排长龙。
「照网路上的说法,似乎是从有钱人先开始逃跑。」
「意思就是已经赚到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金钱的那些人,也没理由刻意留在这里啊……而且,最便宜的票价也要十万慕鲁以上,没错吧?赤裸裸的资本主义。」
「人数那么多,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处理喔?」
马可这么低喃一句后,接起响起铃声的电话。
我也很纳闷要如何处理那么多人数。
不过,那些人还有家可归。如果是像我和马可这样的人,月面才是我们的家。看著人们因为有人发表了可疑的医疗报告,就惊慌失措地准备逃跑,我内心不由得涌现一股冷漠的情绪。
你们想回去就尽管回去吧!
发现自己有这般想法后,我不禁有些吃惊。
爱乡情怀?
我脸上浮现淡淡的苦笑。没想到我这个以踏上前人未至之地为目标、在办公室里贴著火星照片板的人,竟然会想到这样的字眼。
「阿晴先生,关于保障商品一事……」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这么认真地想要做生意……是说,我们也不够资格批评别人就是了。谁打来的?要干什么?」
「哈罗德兄弟。感觉不太妙。」
「感觉不太妙。」
覆诵一遍马可说的话之后,我歪起头。我打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用来取代早餐的零食营养棒。
「哈罗德兄弟打来提议说可以帮我们找到几家客户愿意承担保障商品的风险,然后一整笔卖出保障商品。」
「嗯。多少金额?三千万?」
「他们在问这数字再加上两成的金额如何?」
咬下营养棒后才发现没有水可以喝,我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们在哄抬价格啊。是不是有哪家公司加入竞争?」
「应该是博士筹到资金了吧?」
「博士那状态绝对不可能筹得到资金。到底是谁?某家基金公司吗?还是眼光犀利的投资银行交易部门……?不管是谁,意思就是有人认为这片混乱会对不动产行情造成影响啊……」
「姑且不论短期会不会有影响,但长期想必会有影响吧。毕竟房子是盖了好几年的东西。」
「的确,为了轨道电梯大排长龙的那些人不是只有观光客而已。好像也有住在这个城市的人。」
「那些人住的房子会变成空屋,最后应该不是被售出,就是被拿来出租吧。」
「这个嘛……可是,处理房子干什么?反正很快就会回来月面,不是吗?股票市场之所以没有跌到谷底,也是因为准备逃出月面的那些人并没有全数卖出月面市场的股票。而且,我不认为不动产可以说卖就马上卖出。」
「对喔,说得有道理……」
「事实上,不动产行情连动也没动一下,应该是想法太单纯了吧?而且,哈罗德兄弟会表现得那么强势,我猜八成是因为出现足以支付三千万慕鲁的强劲对手。就这金额来说,绝对不可能是在反射动作下贸然决定购买。肯定是有哪一家有脑袋会思考的公司加入了竞争。」
我思考了一下。
但没有思考多久,便立刻回答:
「这件事先暂时保留。」
「保留?」
「我去看一下街上的状况。这是做投资时的不二法门。」
「……你不要就这样飞去地球喔!」
「这里是我的家啊!」
回应马可的开玩笑话语后,我走出户外。
不知何处的某人开始在购买保障商品。
这是个好徵兆,但同时也告诉我不可以再松散下去。
牛顿市安静得教人觉得毛骨悚然。
街上并非完全不见人影,但人数比平常少了一半以上,中央车站里也一片空荡荡。就连走在通往克莱普顿广场的走道上,也看得见地板。这时我才第一次发现原来地板上也有广告。
象徵浪费和过度显示的克莱普顿广场里,散发著还没有到商店开门时间的早晨氛围。在听到长期住在月面就回不了地球的消息后,或许也没有心情专注在购物上面了吧。
已经开门做生意的店家们,也都盯著店里的萤幕或自己的行动装置看。他们想必都是来自地球的移民,那模样像在斟酌自己的工作年数和薪资,进而思考何时应该回地球去。
我抱著这般猜测前进著时,专门提供不动产贷款、由那位连手背都长满手毛的丹所率领的公司办事处率先映入眼帘。他们今天也摆出临时摊位,但不见半个客人上门。
今天的行人本来就比较少,我一直盯著摊位看时,显得心不在焉的员工赫然发现我的目光,随之投来僵硬的笑容。
比起亲切招呼客人,隔壁店家的萤幕正在播放的新闻似乎更令员工在意。这也难怪,毕竟员工总不能在摊位上拿出行动装置来看。
散发如此氛围的克莱普顿广场里,唯一可看见人群聚集的店家就是专门安排地球旅行,以月面出生的人为对象提供移居地球资讯的代理店。
我也绕著看了几家不动产公司,确认过呈现养蚊子的状态。
不过,确认完这些店家后,我在摊贩买了冰淇淋,一边舔冰淇淋,一边在供客人休息的椅子上坐下来。工读生果然也拿著行动装置在浏览新闻,大会厅下方的大广场上,也可看见许多西装打扮的人们望著超大型萤幕。
感觉上,整座城市的人都像在重新思考人生规划。
我忍不住心想:「愚蠢至极!」
投资界之所以严酷,最大原因就在于预测这东西常常帮不上忙。这点不论是针对短期或长期都一样。越是对投资稍有接触的人,越容易有短期比长期容易预测的想法。然而,不论在哪个国家的哪个年代,只要经过十年的岁月,主要企业都会重新洗牌,如果经过三十年,就算是相当优秀的企业也几乎会消失踪影。想要事前预测谁能够存活下来,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这么一来,如果要说劳工的人生会比其服务的公司变迁更加容易遭到玩弄,就表示人生规划本来就会比研究如何长期投资股票更加不明确。
所以,我认为眼前的状况就跟人们看了高血压或文明病的特别电视节目后,下定决心要改变饮食生活的现象没两样。
也就是说,这只是暂时性的现象。
不过,说到加入保障商品竞争的那些人,他们可能会比一般人聪明一些。毕竟如果是认为这次的骚动有可能撼动月面经济、临时持有想法的人,我不认为会特地想去购买复杂的保障商品。
他们只要卖出股票期货,或是去购买赌上未来会跌价的看跌期权就好。这类商品比较简单易懂,也比较熟悉,在计算投资回报和风险上,也应该更容易才对。
也就是说,会在金融商品当中刻意挑选冷门的保障商品,就表示有什么根据才会出手。这么一来,就表示这个选上保障商品的某人在过去明明没有那么悲观,却因为不知发现什么而考虑起购买会直接受到不动产行情影响的保障商品。
不仅如此,对方想必是因为观察了昨天和今天的状况,才做出决定。
那么,对方究竟发现了什么?
是因为看见一万六千人大排长龙准备从月面逃脱,所以认为将会有大量房屋被拋售吗?可是,如果是如此单纯的想法,投入大笔资金买保障商品的行动就无法得到完整的解释。毕竟排队等著上轨道电梯的一万六千人当中,提早结束行程准备回家的短期居留者或旅行者的人数想必压倒性多过其他人。
话说回来,一万六千人大排长龙的画面确实很壮观,但根据公开的月面人口统计数据,月面人口随随便便就超过一百万人。在那里排队的人数顶多只占了人口的1%再多一些。
不仅如此,如果大多数都是旅行者或短期居留者,试问在大排长龙的队伍当中,有多少人在月面拥有房子,并且敢当场发誓再也不会回到月面而决定拋售不动产?
更重要的是,就算是要逃到地球去,应该也会犹豫要不要拋售。
毕竟月面的不动产可是从未跌价过。期待自己回到地球后不动产仍可以继续升值的想法应该也是人之常情吧。
而且,排队等待的人群本来就不能和拋售房屋的行为画上等号。
此刻在那里大排长龙的净是陷入恐慌而在排队的人们。恐慌中的人们有可能想要立刻办理拋售房屋这种程序繁琐的事情吗?先打电话给不动产公司,再联络持有贷款债权的银行,如果忙著做这些事情,可能做著做著早就恢复了冷静。
「嗯……」
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话虽如此,但哈罗德兄弟会要求保障商品加两成金额的举动忽视不得。往后就算想从别家银行购买,恐怕也会遇到同样的状况。如果是在接受抬高价钱之下仍愿意购买,需要有一个确切的理由
投资时最应该避免的行为,就是单纯因为出现对手即高价购买。
其原因也是拍卖行得以成立的原因。在必须与他人竞争的场面时,人们会有愿意支付不合理的高价来购买的倾向。
我一边思考,一边站起身子准备继续在克莱普顿广场里走动时,发现行动装置响起电话铃声。
我一看,发现是理沙来电。
「喂?」
『阿晴?抱歉打扰你工作。』
「不会……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没在工作。」
『想事情?真难得。』
理沙用著显得有些意外的声音说道,她如果知道我在想什么,肯定会露出恨不得马上训我一顿的表情。
「你找我有事吗?你要回地球啦?」
『我没有要回去。不过,也是啦,差不多算是同一件事。』
「嗯。」
我换另一只手拿过行动装置,重新坐回椅子上。
「你好像难以启口的样子。」
『是啊……不过,我能够商量的对象也只有你而已。』
「只要是我帮得上忙的事情,我很乐意。」
『那个啊~』
理沙语带含糊地说道。
『我想跟你借钱。』
如果听到理沙向我告白,我可能还不会像现在这么惊讶。
「咦?借钱?」
『没错。』
我顿时说不出话来,眨了几次眼睛后,才反问说:
「呃……你要借多少?」
『一百万慕鲁。』
我搞不懂是怎么回事。难道理沙又被卷入什么纠纷吗?但是,在金钱方面,就连八年前那时候,理沙也是坚持要自己解决。
我讶异得无法接话时,理沙以带著些许自嘲意味的口吻说:
『你应该很讶异吧?』
「……是啊……」
『不过,我希望你可以马上借给我。至于还不还得了钱……算是有把握吧。』
「什么叫作算是有把握?」
因为是属于我擅长领域的话题,我的口气不由得变得犀利。
「抱歉……不过,一百万慕鲁对我来说也不是一笔小钱。」
『我知道的。可是,我现在就需要这笔钱。』
「……你拿这笔钱要做什么?」
理沙说话变得吞吐,但如果会因为这样就不说话,她一开始就不可能打电话来。
『拿来买轨道电梯票。有个人的家里有医疗报告指出的高龄者,他来恳求我的。』
话语在我的脑海里空转。理沙像是要填补我脑海里的空隙,急忙继续说:
『可是,轨道电梯现在的票价高涨,对吧?就算再继续等下去,也不知道票价什么时候才会降下来,而且照葛詹尼加先生的说法,听说还有可能会暂时中断运输,以避免混乱现象继续扩大。万一真的变成那样,事情会变得更加严重。』
我一边拚命忍著不让自己因为感到难以置信而发出叹息声,一边开口说:
「……你应该知道现在是陷入恐慌状态吧?等到了明年此时,我们可能会在闲聊时谈起去年发生过这样的事件,到时候也可能以某份报告内容为前提,明确订出周期,轨道电梯的费用也会恢复正常。」
『我没印象有听到这样的说明耶?』
理沙的话语相当犀利。
我陷入沉默。
『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像你一样聪明,也能够保持冷静。尤其是一个认为家人可能会有危险的人。如果置之不理,谁知道他会跑去跟什么对象借钱。我们不是应该很了解依借钱的性质不同,人们有可能遇到什么样的对待吗?』
虽然理沙这么说,但我就算不愿意去想像,脑海里也会自动浮现可能会跑去向理沙求救的人们身影。
世上确实存在人们刻板印象中的愚蠢有钱人,但生活贫困的人们也一样大多符合刻板印象。如果他们懂得清楚认知状况,并拥有适当的判断力,很可能早就从贫困的陷阱之中逃脱。
我想起自己在八年前被迫站上和此刻的理沙类似的立场,而前去找巴顿时的状况。巴顿无情地拒绝了我的借钱请求。
在过去,我一直认为那是冷漠的表现。不过,当自己变成和巴顿一样的立场后,我却有了和巴顿百分之百相同的反应。金钱不是廉价品,不应该为了幼稚的判断和狭窄到难以置信的视野而浪费。
我的表情变得扭曲,但不是因为对于抱著轻率想法跑去向理沙求救的家伙们感到愤怒。我是对自己感到不甘心。未来我将前进的道路前方,大多会看见巴顿的身影。那男人的存在实在太伟大了。
在此刻的状况下,这样的感受更加强烈。
『阿晴……我知道自己是在强人所难,可是……』
「可是,不行。」
『……我没有说不会还钱。』
「话虽这么说,但在还钱以前的那段时间资本会被固定住。这就跟亏钱没两样。我知道自己说的话很冷漠。可是,我正是因为一路来没有做出那样的判断,现在才能够稳稳地站在这里。如同你刚刚对我说过的话,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表现得像你一样。」
我抱著心痛如焚的心情说道。
理沙或许也感受到我的心情,她没有做出愤怒或轻蔑的反应,而是陷入沉默。
「而且……那些人从事什么样的工作?他们有固定工作吗?」
『这个嘛……』
他们没有固定工作。正因为是这样的一群人,才会轻易被恐慌情绪吞噬。
「他们有多少收入?有资产吗?光是有想要还钱的意识也还不了钱。」
No Income No Job and Asset的NINJA终究只是NINJA。NINJA不过是东洋神秘文化所创造出来的想像物。
如果这个NINJA很幸运地持有涨价的不动产,那就另当别论了。
思考到这里时,我忽然有所察觉。
如果这个NINJA很幸运地持有涨价的不动产?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咦?』
听到理沙反问一声后,我回过神来。
「没事,我是想到工作上的事情。还有,我想问你一下。」
『问什么?』
「他们该不会是持有资产吧?」
『没错,他们有。可是,我不确定让他们把资产拿出来当抵押品到底妥不妥当……』
「那资产是房子吧?」
『唔……阿晴?』
「原来如此。对啊!一路来就是那么做的没错!这次想必也会那么做!」
卡贷还不出来时都是怎么支付的?缴不出来车贷时都是怎么解决的?就连不动产贷款也是,缴不出钱时能够仰赖什么方法解决?
如果只是过著普通生活,很少人能够有金额高达十万慕鲁的储蓄。赚很多钱的人相对地也花很多钱,不花钱的人则会选择投资,不会以现金的形式放著不管。
这么一来,事到紧要关头时,势必要那么做。
势必把持有的物品拋售出去才行。
『阿晴,那些人已经试过各种方法。可是,房子不是说卖就马上卖得掉的东西……』
我从思考之中回到现实。
「应该有什么对象才对……没错,可以去找二流银行。然后只要说想要拿资产当抵押品借钱就好了。如果资产的价格比购买时还要高,想必当场就可以借到付得起轨道电梯票的金额。」
『可是,阿晴……他们好不容易才拥有房子就要他们那么做……』
「趁现在赶快脱手比较好也是一种解读。」
『咦?』
「理沙,先回到根本问题,你有想过他们那些人怎么买得起房子吗?」
『咦……』
理沙不曾想过。
「没有收入、没有工作,也没有资产。有一种贷款就是取这几个字眼的字头来命名,叫作NINJA贷款。他们是利用这种贷款才买到房子。对于这样的行为,有必要觉得有什么道义责任吗?」
『这个嘛……』
「我能做到的限度就到这里。你要恨我也无所谓。」
『我怎么可能恨你……不过,阿晴,你刚刚说的话……』
「是真的。而且,就是因为是真的……」
我说到一半,闭上了眼睛。
「我才会赌上一切。」
『……知道了。我会试著去做。』
「记得是二流银行喔!你打电话给马可,要他告诉你有哪些银行积极在做不动产投资,他会跟你说的。我有点事情要去忙一下。」
『……抱歉,突然提出要求。还有,我都没有顾虑到你的心情。』
「没事啦!而且,这通电话可以帮我赚大钱。」
『……那这样,我是不是应该跟你请款?』
「无所谓。我挂电话了喔!」
『谢谢。』
我在听完谢谢两字的那一刻挂断电话,陷入思考之中。
理沙会说要借一百万慕鲁,就表示不只一个人抱著类似的想法。
假设这不是部分人的反应……假设有不只一个行情相关人士认为这不是部分人的反应……
还有,假设存在著什么根据可以让人判断出这样的想法是正确……
我的投资风格就是亲眼去看、亲耳去听、亲自去做调查。
我在行动装置上叫出电话号码,按下通话键。
因为对方通话中而不得不挂断电话几次后,在拨打第四通时,电话终于接通了。
『感谢您的来电,这里是新纪元发展公司,请依照语音选择所需服务。』
我照著固有的语音指示,选择「售出房屋」的服务。
『请稍候,马上为您转接服务人员。』
几声铃声过后,电话被转接到想必是位于地球某处、被建构在人事费用较低的贫困国家里的呼叫中心。
『感谢您的来电,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地方?』
「我想要问一下关于卖房子方面的事宜。」
『……很抱歉,我们公司目前没有提供买卖物件的服务。』
「没有提供服务?」
『因为受到地球前几天发表的新闻影响,我们公司暂停了部分业务。如果是关于贷款方面的谘询,我们有其他服务人员可以为您服务。我们会在近期内重新展开买卖业务,但目前──』
「我知道了,谢谢。」
我挂断电话,咬住行动装置的边角思考一阵后,再次拨打电话到新纪元发展公司。接不通。这次拨打到第六通才接通电话。这次我同样照著语音动作,但选择了不同服务。
『感谢您的来电,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地方?』
听到一模一样的台词,我顿时以为是电脑合成的声音,但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和方才那通电话不同。
我开口说:
「我想要购买物件,但今天这状况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营业?」
『当然有。请问您想要买在月面哪一个城市呢?有没有看中哪个物件──』
我挂断了电话。
为了谨慎起见,我也打电话到其他不动产公司确认。
最后我得到一样的结果。对于提出售出需求的电话,他们会说明没有提供卖屋服务,而对于买屋需求则会提供服务。这样的状况甚至让我觉得思考其原因显得愚蠢。想也知道他们可能是接听要售出的电话接到手软,不然就是认为未来的不动产行情有可能下跌。
然而,透过行动装置叫出不动产的最新市况数据确认后,却发现价格没有变动。行情并没有下跌。
我拿著行动装置轻轻敲头,提醒自己要冷静思考。这状况明显不对劲,我记得在哪里看过这样的架构。
「啊……对了!」
我想起来了。保障商品的定价,还有不动产行情的源头数据。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原来是因为如果没有成功卖出,谁也不知道那物件真正值多少钱。
一旦有了价格,就必须承认价格下跌。不过,如果认为这次的骚动只是暂时性的现象,只要在一旁静观不进行买卖,拋售热潮很快就会自动平息。当人们都冷静下来后,就不会引发跌价,也会再次回到狂飙的日子……
应该是这样打著如意算盘吧!
严格说起来,我本来认为不动产公司采取了正确的应对方式。因为我认为与医疗报告相关的事情都只是暂时性的恐慌现象。
然而,从电话的内容听起来似乎有所矛盾,这表示也有可能是相反的状况。
如果真心认为是暂时性的问题,理应会积极从事买卖才对。毕竟只要有人拋售,就可以杀价买进。如果认为价格会上涨,现在正是应该买进的时刻。
为什么没那么做呢?答案很简单。
如果要不动产界的那群人说出真心话,我想他们其实也认为不动产的价格出乎异常地高,所以胆颤心惊地害怕不动产价格会因为小小的导火线而崩盘。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刻意把所有疑虑都封锁在意识深处,装出乐观到显得不自然的态度。
我透过行动装置浏览了拍卖网站,发现轨道电梯的票价已经来到十三倍至十四倍。其价格涨得比我在办公室里看到时更高。在轨道电梯的售票口排队的人潮据说已经超过2.5公里。
队伍排得越长,非正式的票价就会越高,而越难买到票,队伍就会越长。这么一来,必须设法筹到资金的人数会变多,原本打算买房子的人会打消念头,已经有人买走的房子会被大量拋售。
最后,被拋售的物品价格势必会照著供需法则一路往下跌。
我在心中低喃。
这搞不好是一种γ的陷阱。
没错,确实准备了救生艇。
然而,如果所有人都坐上去,理所当然会沉船。
「不对……等一下,别急著下结论……」
我这么告诉自己,并做了一次深呼吸。
现在还只是一种假设。而且,彼此都含有矛盾要素。
即使如此,还是找到了重大的线索。
新纪元发展公司虽然愿意提供购买物件的服务,但对于售出服务,则是暂不提供。我相信负责购买和售出的服务人员在不同地点上班,会同时打电话给双方的客人肯定也是少之又少,所以短时间内应该还敷衍得过去。目前确认不到那是不是他们的真心,只知道他们试图敷衍的事实。
不过,我想起了阿法隆事件。那时候艾蕾诺亚这么说过:
──既然在这方面扯谎,就表示在其他地方肯定也会扯谎。
「……就这么做!」
我决定前往新纪元发展公司的办公室。上次为了确认有没有设置发电所,连月面的尽头都去过了,这么点小行动当然难不倒我。
即使如此,我的脚步还是从快步变成小跑步,小跑步最后变成全力冲刺。因为有好几年不曾跑过,所以抵达目的地时,我已经气喘如牛。
不过,看见目的地的景象时,笑意自动爬上我的脸。
有这么蠢的吗?
「真是个……白痴。一个大白痴!」
我大喊出来。
这里是新纪元发展公司的办公室。原本骯脏杂乱但充满活力的办公室没有点亮灯光。玻璃门上贴著写出「暂停营业」的字条,几个一看就知道是业务人员的人一脸困惑的表情聚集在玻璃门前。那些人不知道正在打电话给谁,一看到我出现,都大吃一惊。
好一个少根筋的空壳子。
经营团队以及与其关系亲近的家伙们早就逃跑了。在月面上与不动产投资距离最近的地方疯狂起舞的那群人老早就知道了。他们知道已呈现异常行情,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刻崩盘。
如果只是对外的业务动作,还能够敷衍上一段时间。那感觉就像蛇或昆虫即使被砍断了头,也还能够活上一段时间。应该还要好几个小时,所有世人才会察觉到这个事实。想要抢先一步,就只能趁现在!
我拿出行动装置打算叫出电话号码时,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可恶……冷静啊……你不是月面英雄吗!」
我想起给血气方刚的少年阅读的漫画里出现过这样的情节,笑意也自动爬上脸庞。漫画中的人物按住自己的右手,反覆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
不过,对于自己这样的反应,我感到莫名地开心。
我为自己如此兴奋而感到开心。
此刻的我就像八年前的那时候,单纯地任凭自己投入在投资的精髓之中。
我拨打电话给哈罗德兄弟的业务人员,对方不愧是业务人员,只响了一声便接起电话。
『啊!我们一直在等候您的来电。您意下如何呢?要不要考虑──』
「加三成金额你们就不会啰嗦了吧?我全数买单。另外,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们。」
我努力地让自己说得慢条斯理。
「我也想买CDO的中级债和高级债的保障商品。」
『呃……?』
就是这里!要在这里抢先所有人!四年前,在那场阿法隆垮台事件里,我没能够获得直接利益。
不过,现在我再次参与和阿法隆同等规模,甚至规模更大的垮台事件。
在投资界里,即使面临行情崩盘也能够引出利益。
既然决定靠投资维生,此刻就应该赌上人生的一切。
「当然了,看有多少低级债的保障商品,也一样要拜托你们搜购。我这边有一亿四千万慕鲁的预算,能买多少就买多少,而且要在一个小时内!」
在人们成群打算回到地球之中,等著看我怎么飞到太阳系之外吧!
通完电话后,我看向未点亮灯光、一片静谧的办公室。
我的右手已经停止了颤抖。
办公室里安静无声。
医疗报告发表至今已经过了五天,报导热潮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增添热度。
据说遭到绿宝石工业掩盖的各项研究结果全被挖了出来。媒体接二连三地被报导出因为出现被称为低重力症的各种症状,而导致呼吸器官或循环器官在地球等重力环境下产生致命影响的例子。
基本上,年纪越大,产生的影响就会越大。报告指出如果是年过四十岁,并且在月面居住超过十年以上的人,其处境相当危险。据说即使是年轻人,如果患有心脏或肺部方面的先天性疾病者,也会有致命性的危险。如果是在月面出生的人,研究结果猜测即使其健康状况良好,也顶多只可以维持到三十岁。一旦超过三十岁这条界线,肺部组织将承受不了地球的重力,导致严重的呼吸不良,或循环器官出现重性障碍。
像我这种属于第一世代的人,今天正好迎接二十五周年。
意思是过了五年后,我就会回不了地球。
这样的说法感觉就像爱作梦过了头,最后走不出梦境的虚构故事。
不过,以在地球出生的中高年人受到恐慌的影响最深。在月面咬紧牙根努力了十年、年过四十岁以上的成功族群拥有花也花不完的金钱。他们怎么可能接受得了最后没能够在故乡花这些钱就死去的事实?
于是,这些人拚了老命想要买到轨道电梯票,票价也因此高涨。
这么一来,除了真正需要买到票的人之外,以转卖为目的的人也会跟著排队。这将导致稀少价值越抬越高的恶性循环。在不知道自己会死在月面或死在故乡土地上的不安情绪煽动下,没有人知道票价会上涨到什么程度。
目前票价已经上涨到定价的二十二倍。
另一方面,已经完成保障商品的购买动作,买进金额将近满额的二亿四千万慕鲁。毕竟金额庞大,哈罗德兄弟的业务人员也都卯足了劲。哈罗德兄弟的业务人员不知道向我表达了多少次的谢意,就连他们的老婆和家人也都打了电话来道谢。他们想必认为这次的手续费收入别说是可以让他们今年得到一大笔年终奖金,未来二十年的生活也因此获得了保障。
我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样的表情接他们的电话。
因为我便宜收购的保障商品,将会是勒住他们脖子的绳子。
「有人想要买保障商品,要怎么处理呢?对方出了买价的三倍价格。」
马可把不知道哪家银行打来的电话按住保留后,用著听不太出来是感到开心还是不开心口吻说道。
我猜想马可应该是还感受不到现实。
「不需要在意那种小钱。」
马可露出像挨了骂的表情缩起脖子,但那模样也像是一个小孩子因为拿著金额过于庞大的现金,而觉得周遭的人看起来都像小偷。马可向来电对象道歉后,轻轻挂断电话。
「可是……也有可能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对吧?」
马可在试探似的轻声说道。
「三天前,布鲁‧斯戴尔旗下的不动产基金不是倒闭了吗?不动产行情已经没救了。」
我口气平稳地这么说之后,马可露出比犯下严重错误而捱骂时更加沮丧的神情。
当然了,我没有要骂人的意思。我纯粹是无法承受紧张情绪而已。
「而且,可能在下星期或下下星期,金融机关都会一起公布结算数字吧。这场行情骚动肯定会影响到结算数字。看见结算数字后,不动产的投资热度将会降得更低……理应要降得更低才对。」
我瞪著正在播放新闻的萤幕画面,低声呻吟道。我内心其实和马可没什么两样。就算看见电视里持续播放再多动荡不安的新闻消息,对于实际在月面发生的状况还是无法产生太深的感受。
我无法具体描绘出眼前发生的事态化为一股急流,让钜额不停流入户头的画面。
毕竟那是超过赌金一百倍的金额,让人实在很难涌现真实感。
所以,我只能够一直在萤幕面前等待。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一声、两声……
马可表情僵硬地注视著我。
我在响起第四声铃声时,接起电话。
「您好,这里是修拜崔尔投资公司。」
『这边是E‧J‧洛克柏格银行。我们已经将您签约的保险金汇入指定帐户,再麻烦您做确认。如果有任何问题,请与负责人员联络。』
对方说了几句便挂断电话。
我看向马可。
马可敲了几下键盘后,瞪大著眼睛说:
「汇款……进来了。」
我紧张地屏住呼吸。
「二千二百万慕鲁……」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您好,这里是修拜崔尔投资公司。」
『您好~这边是白金史密斯,我们已经完成贵公司的保险金汇款手续,再麻烦您做确认。』
我向马可使了眼色后,马可点点头回应。
他以唇形说出一、四、〇、〇。
电话铃声又响起了。
「您好,这里是修拜崔尔投资公司。」
『您好,我是米勒‧伦奇金融部门的负责人员,我们今天已经完成保险金的付款──』
九〇〇。
『这边是布鲁‧斯戴尔──』
二三〇〇。
『这边是月球银行──』
一八〇〇。
最后打来的一通电话是我最后拨打电话的对象。
『这边是哈罗德兄弟。』
「你好。」
『……差不多只有几天之差,不,应该是只有几小时之差才对。就在我卖掉后不久,电视开始报导那件新闻。』
对方低喃道,跟著乾笑几声。
『不过,我个人是对你心存感激就是了,毕竟你让我赚了钱。原来这就是英雄的本领啊……』
马可看著我点了点头。
七六〇〇。
『意思就是你赢了。』
「以后也请多多帮忙。」
我挂断电话后,马可站起身子,把双手举得高高的。
「现在这个时间点已经有一亿五千万慕鲁了!已经够还贷款了!我真是不敢相信!」
「现在才要开始而已吧。」
我态度冷静地说道,但忍不住嘴角上扬。
新纪元发展公司倒闭了。据说他们一边销售贷款给NINJA们,一边自己也做钜额融资来取得不动产部位。这状况就像贩卖麻药的人自己也服用麻药。新纪元发展公司似乎只要一有现金进来,就立刻变换成不动产,所以当连夜逃跑的事实被公诸于世、法院相关人士破门进到办公室里时,其主要银行的户头早就挂零,根本无法继续营业下去。一般来说,想要以投资为目的而借钱时,必须有抵押品才行,而丹他们是拿不动产做抵押来借钱,借到钱之后再投资不动产。因此,不动产的跌价导致其抵押价值也跟著下跌,也遭到银行要求提供更多抵押,但丹他们没能够配合要求。
如果是股票投资,在那个当下就会强制执行结算动作。也就是冻结帐户,并停止交易。
这是市场上时而会发生的典型猝死例子。
还有,担任CEO的丹他们卖给银行的钜额不动产贷款当中,有很多贷款是掀开一看才知道原来是丹他们自己借的贷款。
这些金额高达五亿慕鲁的贷款全变成不被履行的债务。当然了,贷款金额有多高,利用这些贷款组成的ABS或CDO就会蒙受该金额的莫大亏损,而负责发挥防波堤功能的低级债率先成了不被履行的债务。因此,我这个针对低级债买了保险的人,才会有保险金汇入帐户里。
不过,这不过是第一波巨浪罢了。
整体投资界之所以会排斥替不动产行情定价,其原因似乎和新纪元发展公司相同,原因是大家都把以不动产当抵押品借来的钱,再拿来投资不动产。如果为了摘下天上的星星而把梯子越伸越长,摔落时的冲击力道就会越惊人。
一旦不动产的价格下跌,就会随之发生莫大的潜在损失,要求更多抵押的动作将吸光所有现金,最后导致窒息而死。
就算是现在还勉强撑得住的企业,其未来也不乐观。因为新纪元已经倒闭,不久后其保有的不动产将会被拋售。到那时候就没救了。毕竟将会有大量不动产被拋售,行情绝对会下跌。既然如此,就应该在下跌前赶紧脱手,还必须比任何人都早一步!不动产基于这样的心态而被拋售,价值也就一路往下滑。
不动产行情的数据在隔了好几天后复活,并像要冲破底呈现急遽下滑,明显反映出人们的恐惧心态。这么一来,以不可能付得起利息的NINJA们为首,那些预测不动产会涨价的人们也会陷入窘境。时间过得越久,还不出贷款的案例就会越多,遭到拍卖处理的物件也会增多。这样的动作想必会导致价格更加下跌,也会有更多人还不出贷款。
我赌赢了。
我赢了!
「等下一波来袭时,只要有人打电话来,都会直接变成我们的利益吧。不知道可以冲到多高的金额喔?」
「不要松懈下来!行情还是有可能突然反转。而且,我们获利就代表有人亏损。在亏损金额如此庞大之下,势必也会对经济造成很大的影响……」
我一直在说话,但马可根本当成了耳边风。
马可在桌子底下翻找一阵后,拿出一瓶香槟。
「喂!你太夸张了吧?」
「没有啊!这是果汁啊!」
马可做出这般回应,并起身准备去拿玻璃杯。
我叹了口气,但没打算制止马可。
虽然专门提供投资情报的电视频道不停播放人们因为不动产行情崩盘而哭得肝肠寸断、宛如人间炼狱般的画面,但说穿了,那也不过是仅限于「不动产行情」这个范围内的问题罢了。如果有人问我方才在马可面前的发言是否发自真心,我恐怕会词穷回答不出来。
毕竟发行那些叫什么ABS或CDO商品的投资银行,想必已经靠著收取这些商品的买卖手续费,而累积到会让人惊讶到下巴掉下来的钜额获利。方才银行打电话来通知已支付保险金的口气之所以显得冷漠,想必也是因为即使拿一路来的获利支付保险金给我和华莱士博士,也还有得找钱。
思考到这里时,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我的脑海里浮现一个想法。这次可以赚到多少钱呢?
尽管忍不住对自己摇头叹气,我还是像个孩子满心期待地接起电话。
「您好,这里是修拜崔──」
『修拜崔尔应该是我的名字吧?』
我从脸上稍微拉开话筒,耸了耸肩后,再次把话筒贴上耳际说:
「我是川浦良晴。」
『呵呵,我是第一个打电话来向你道贺的吗?』
「针对打来要出资的电话,都已经设定成自动转入语音信箱。」
『真的啊?不过,看来我不用担心会身无一文了。』
「请准备宽度够宽的帐簿,不然我怕数字会印不完。」
『有那么多位数真不知道要花到哪里去呢!』
艾蕾诺亚发出调皮的笑声,在话筒另一端用指尖弹了一下玻璃杯。
『我们这边是晚上,就跟你说一声乾杯喔!』
「马可也准备了香槟,请稍等一下。」
我用著做作的口吻说道,顺便打小报告。
『……哎呀,可以帮我把电话转给马可一下吗?』
马可正好拿了两只玻璃杯走回来,我把电话丢给马可。
马可瞠大眼睛接过电话,脸上浮现感到疑惑的表情把话筒贴上耳际。在那一刻,马克打直腰杆立正站好,跟著一边俯首认罪,一边瞪著我看。
我笑著让椅子转过圈子,拿起自己的行动装置叫出电话号码。
对方应该也已经告一段落。
铃声响了三声后,对方接起电话。
『真是不懂风趣的电话。』
「我是打来道贺的。」
『你忘了吗?我不是说过只有在亏损时才能够建立更深的感情吗?』
说罢,华莱士发出咯咯笑声。
华莱士是比我更早一步、更大胆,也更孤单奋战的悲观帝王。
「玛莉亚小姐呢?」
『她去买要喝香槟的玻璃杯。她似乎没想到我真的会赌赢。』
「哈哈!我比较讶异博士竟然会准备香槟。」
『没办法,被理沙小姐训了一顿。』
「理沙?」
『她告诉我如同要共同分担痛苦,也应该共同分享喜悦。』
理沙究竟怎么训了悲观帝王一顿?虽然这部分我只能够凭靠想像,但确定是值得一笑的事情。
马可被艾蕾诺亚训话训得表情僵硬,我从椅子上站起身子,从马可手上拿过玻璃杯,擅自打开马可桌上的香槟倒进玻璃杯里。我这才发现马可的桌下放了一只冰桶,费工夫地冰镇过香槟,忍不住发笑。
「博士还在线上吗?」
我对著话筒另一端询问后,传来回应声音说:
『虽然手持镰刀的死神就快现身来收拾我的灵魂,但目前在我的眼前现身的还只是纸杯。』
搞不好华莱士还可以活上个四十年。
我一边这么心想,一边把倒进香槟的玻璃杯递给正在被训话的马可。在那之后,我把玻璃杯举高与眼睛同高,看向冒著气泡的美丽金黄色液体说:
「敬悲观帝王!」
『哼……敬月面英雄!』
对于充满不定数的未来,哪怕周遭人们有什么意见,仍坚持照著自己所看到、所听到,以及所思考出来的结论从事投资。
没有人知道会得到什么样的投资结果。
正因为如此,赢得胜利时的万能感才会让人甚至觉得自己当上万能之神。
顶多只有我和华莱士,以及最后几天加入阵容的不知哪几个聪明家伙,针对保障商品投下庞大的赌注。如果当初有人没有舍不得付保费,在购买证券时也一起买了保障商品,那个人此刻想必因为自己的谨慎行事而大大松口气。如果是没有这么做的人,此刻肯定到处在寻求已经涨价的保障商品。那些人想必因为自己舍不得花小钱,而被迫面临失去莫大金钱的危机。
有人赢得胜利,就有人输。这就是投资界。
不过,比起思考这些事情,现在还是让自己陶醉在胜利的美酒之中吧!
我深深吸入一口气,开口说:
「乾杯!」
就这样,我终于站上通往少年时期的梦想,也就是踏上前人未至之地的黄金大道。
我终于实现了跟合不合理无关、让我内心焦急如焚的梦想。
这么一来,只剩下一个梦想还没有实现。
我将站在这黄金顶端,寻找羽贺那。
这次我不会再像阿法隆事件时那样了。
我将百分之百活用自己的成功来寻找羽贺那。
一定找得到羽贺那。
怎么说呢?因为我已经实现了梦想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