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挂着金碧辉煌的水晶吊灯,打磨得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铺装着以最高级羊毛料编织而成的深红地毯,与摆设在四周的众多装饰品形成美妙的平衡。
小球看着这庄严非凡的大厅──忍不住惊讶得合不拢嘴。
「……这、这里是哪里……?」
她们直到刚刚明明都还在森林里,然后『萝婕之子』突然来袭,接着被一阵浓白烟雾吞没……等回过神来人就在这里了。
「对了,大家还好吗……!?」
她看向身旁……
「是城堡!闪亮亮的耶!」
「唔嗯,不符合俺的品味呢。」
看来拉拉和菲莉斯都没事……惟独恭弥不见踪影。
「糟糕,恭弥同学好像跟我们走丢了!得快点去找他!」
她正想迈步时,突然想起──
「啊,出口在哪……?」
这里对她们来说是个全然陌生的城堡,别说去寻找恭弥了,她们连自己现在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时,她脚边的黑猫(菲莉斯)边打呵欠边回答。
「唔嗯,看来直接问本人比较快喔。」
菲莉斯略显不耐地投以视线的前方,突然又漫起那股烟雾。从中接连走出十几个人的大部队,所有人都穿着全身黑的装束,头部也盖着面罩彻底掩盖住长相。
即便迟钝如小球这时也明白了──这些人就是把她们绑来这里的犯人。
「你、你们快后退!放心吧,有我保护你们!」
小球把拉拉和菲莉斯遮挡在自己身后,迅速拔剑。现在恭弥不在身边,能保护两人的就只剩下自己了。
犯人集团的其中一人迅速走了出来,用平稳的语气开口说道。
「──你们好,已经可以放心啰。」
「……什么?」
随着这意料之外的招呼,绑架犯所有人同时脱去面罩。露出来的脸庞全都是与小球年龄相当的少年少女──看来所有人都是学园的学生。而且学生们这时全涌上来,很温柔地察看她们有没有受伤。
怎么……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那个……你们不是可恶的绑架犯吗……?」
出乎意料的直球,让刚才率先开口、应该是集团首领的男生愣了一下,接着笑着回答。
「哈哈哈,抱歉抱歉,从你的角度看来或许的确是如此呢,请容我向你赔罪。」
这男生态度殷勤地致意。
「然而实际上完全相反──是我们救了你们。你可能没发现,但你们刚才的处境其实非常危险喔?袭击你们的是『萝婕之子』……是支把弱者视如敝屣、非常危险的S级部队。而且他们当时甚至打算使用那招,要是就那样继续下去,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经他一说,好像真的是那样没错。她完全认定这群人是绑架犯,但照状况看来她们的确因此获救了。
「不过无论如何,似乎都该重新向你自我介绍才行呢。我叫做『国府寺斋』──虽然不才,但目前正由在下担任『反抗军』的首领。」
这个自称国府寺的男生动作夸张地鞠了个躬。
而小球听到这番话的反应则是……
「这样啊,那么国府寺同学,不好意思我得走了,能麻烦你送我们回去原来的地方吗?」
「……你对反抗军这三个字不给点反应吗?」
「呃~啊!那个很好吃呢!那么不好意思,我得快点去帮助恭弥同学才行!」
既然这不是绑架,那他们的目的应该已经达成了。虽然很感谢他们出手相救,不过她们没有理由继续留下来。这时小球的脑中想的已经全是怎么寻找恭弥的事。
但国府寺听到她这么说,马上微笑地回了句「啊,这你不用担心喔」。
「监视组有回报说两方都已经撤退了。不好意思,本来是打算请他一起过来的,但被他阻碍了传送……总之你的同伴平安无事唷。」
「真的吗!?这样啊……太好了……」
国府寺看小球露出安心的神情,便以温柔微笑对她说。
「所以让我们稍微聊聊吧,好吗……伊万里小球同学?」
「咦?你……知道我的名字?」
「那当然,因为我们一直都在观察你喔。」
「你……是跟踪狂吗?」
「不是。」
国府寺断然否定后,大大张开双手一边说道。
「我们一直都希望能迎接你成为伙伴呢。」
「找我……当伙伴……?」
「没错,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们是反抗军──是一群立志反抗学园暴政的同志。聚集在这里的大家,都是在学园里被藐视为低人一等的学生,所有人都饱尝尊严被践踏的痛苦。是的,就跟你一样。而大家痛苦的根源,全都是来自这个学园的体制。」
国府寺喃喃说到这里后,便提高了音量。
「没错,这个学园的现况根本大错特错。只给予强者优渥待遇,理所当然地践踏弱者!这是被称为勇者的人该做的事吗!?不!!所以我们才会起身反抗!为了推翻学园当今的极权体制,改革为教育环境该有的样子!!来吧小球同学,请你也跟我们一起来!并且与我们携手扫尽覆盖这学园的黑暗吧!!」
国府寺满腔热情地发表了一番精彩的演说……但……
「来~拉拉,来吃饼干吧~」
「哇~!我要跟猫猫分享!」
「喵!(唔嗯唔嗯,无须多礼。)」
「……你有在听我说吗……?」
三人听着他的长篇大论,不禁无聊到分心。国府寺明白方才那番演说完全没用后,尴尬地清咳一声……但他并没有放弃拉小球入伙的意思。
「原来如此,这样啊,显然你对这些不感兴趣,不过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你是觉得S级学生及执行部……学园高层全都是数一数二的强者,就算我们聚集再多人都只会被一网打尽而已,对吧?你这么认为当然是无可厚非的。不过……要是我说『我们能给予你足以与他们匹敌的力量』的话,又如何呢?」
「给予我力量……?」
小球听见这意味深长的提问,不禁起了反应。国府寺见状立刻扬起嘴角。
「呵呵呵,看来你终于对我的话有点兴趣了。那么事不宜迟──」
就在他正想继续说下去时,突然扬起了一阵笑声打断他。
「呵呵呵……俺闻得到、闻得到喔,俺闻到一股比午间电视购物台还可疑的味道啰……」
这时插嘴的,是直到刚才都假装成普通猫咪的菲莉斯。
「没什么比轻易到手的力量更脆弱、更容易失去的了,不知道这个道理的话,还能用年轻气盛带过……但要是明知后果还带头怂恿,世间应该会称呼这种人为骗子吧?你说是吧,小鬼头?」
「哎呀呀,真是可爱的小猫咪呢,是你的使魔吗?它口才还挺好的呢。」
国府寺微微皱起脸,伸手想摸菲莉斯,但小球抢在他得逞前出手阻止。她的脸又再度挂上刚才解开的警戒神色……国府寺哼地一声耸了耸肩。
「也罢,反正我本来就不认为你会马上答应,毕竟这种事很讲求信任。」
国府寺故做明理地表示理解,又低声补了一句。
「所以……还是由她来向你说明吧。」
「她……?」
小球正觉得疑惑时,背后突然传来声音。
「──小球……?」
小球听到自己的名字,忍不住立刻回头。因为这时呼唤她的,是道非常耳熟的声音。
「香音……!?」
──从大厅深处走来的人,毫无疑问地就是香音本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难道说香音你也是被绑架的……!」
小球跑到她身边急忙追问,不过香音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是的,小球,我没有被绑架……我是以自己的意志决定加入他们的。」
「咦……?为、为什么……?」
她正想追问好友的意图,但国府寺偏偏在这时插嘴打断两人的对话。
「我知道你们应该有很多话想聊……不过一直站着讲话也不是办法,何不先在这里稍事歇息呢?香音同学是我们重要的同志,那么你就是我们的客人了。暂且不提要不要加入,现在请先让我们好好地招待你们吧。当然,我们也会动用全员搜寻你的队友恭弥同学的下落。」
国府寺不由分说地做了结论,香音也在这时牵起小球的手。
「所以你先别急着走好吗,小球?」
小球看着好友神情不安地求她留下,实在无法狠下心挥掉她的手。
「嗯……」
────……
──……
「──呣唔……有蝴蝶……」
拉拉在客房的床上抱着菲莉斯熟睡着。
小球和香音看着她安稳的睡脸,不约而同地扬起微笑。
「呵呵呵,真是可爱的女神大人呢。」
「唉嘿嘿,对吧?她大概很累了吧。」
她们被带到客房才不过一小时,在简单地用餐沐浴后,拉拉马上就睡着了。大概是在不熟悉的环境中累积了不少疲劳吧。
「话说回来……这个秘密基地真的很厉害耶。」
小球边说边重新环视她们所在的房间。无论是内装还是家具都明显比学园宿舍高级很多。不止是这间客房,连途中经过的走廊,甚至刚才送来的餐点都非常精致。根据香音的说法,这里属于反抗军的庇护所,但一切都豪华到说是皇室用的大宫殿都不为过。
「呵呵呵呵,很惊人对吧?这里是建设在虚拟次元之中,供生存战期间使用的暂时基地,是组合应用了七种地下城创造型的固有异能打造出来的。当然可不止是外观好看而已喔?这基地备有防范入侵者的自动迎击系统,置身基地中便能随时恢复魔力,还施有以结界型固有异能打造出来的多重屏障和隐藏机能。就算是学园执行部也无法轻易地入侵!所以大家都能很安心在这里休──」
香音语带得意地解说,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因为小球突然张手抱住了喋喋不休的香音。
「呀……!?等、等一下,小球!?」
「……幸好你平安无事,香音……!」
小球闷闷地吸着鼻子,用抱痛人的力道紧紧拥着香音。这是两人在那场抢旗战后好不容易再见到面,现在没了国府寺他们的打扰,小球终于能用全身好好感受与朋友平安再会的喜悦。
香音温柔地抚摸激动的好友的头。
「……对不起呀,让你担心了。结果还是让你看见我丢脸的样子了呢……」
「才没那回事!!」
小球猛力摇头。
「谢谢,但我已经没事了,因为我现在在这里拥有许多同伴。」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小球的表情立刻蒙上一层阴影。
香音看见这明显的变化,轻轻地露出微笑。
「你还是一样心情都写在脸上呢……你果然还是没办法相信大家吗?」
「可是……就可疑啊。」
「呵呵,的确,只能怪国府寺同学说话的语气总是很夸大。」
香音边说边耸了耸肩,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对小球提议。
「我知道你是眼见为凭的个性,不然我们一起在基地里逛逛吧!」
「咦,可是……」
小球不安地看向正在睡觉的拉拉,这时被当作抱枕的菲莉斯立刻睁开了眼睛。
「放心,拉拉有俺陪着,你就去走走吧。」
「菲莉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起身准备一起离开房间,然而这时,菲莉斯出声叫住了小球。
「……小球,你要用自己的眼睛和心去判断,靠自己好好辨别什么才是对的喔……不过这点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嗯!拉拉就拜托你了!」
于是小球在香音的带领下,开始参观反抗军的基地。
餐厅、公共休息室、大澡堂……不仅各种生活设施应有尽有,防入侵用结界和保全巨魔像等等的防卫装置更是完善充实,可说是名副其实的战士堡垒。但更令她惊讶的是这里的学生人数。从开始参观到现在还不到三十分钟,一路上已经遇见少说二十几个人。参与反抗军的学生或许远比她想得还多。
还有另一件事情让她很在意。学年、性别、所属队伍都相当分散的他们都有个共通点──那就是反抗军的队员们所有人都非常亲切。
「──啊,这女生是新加入的吗?真开心又看到有新同伴,请多指教啰!」
「──你是新来的吧?有什么困扰都别客气,尽量找我商量喔。」
「──哦~你也是落伍组?其实我也是呢。这学园对我们这种人很苛刻对吧~」
队员们发现没见过的面孔,便会马上温柔地过来搭话,完全感觉不到伪善或恶意。由于平常总是理所当然地被周遭瞧不起,她很惊讶原来学生里也有这么多亲切的人。
但小球马上就注意到了个中缘由。他们全都是在学园中被轻蔑为低人一等的学生,平常想必都努力地尽量不引人注目,过着低调再低调的生活。难怪在学校里从来没碰过这些人……正因如此,他们对于有着同样处境的同伴非常温柔。
「怎么样,大家人都很好对吧?」
「这……是没错……」
「我在被邀请时也曾感到很怀疑,但在跟大家交谈过后我就明白了。聚集在这里的都是经历过相同痛苦的伙伴,所以我待在这里时,就会感到很安心呢。」
「…………」
在参观过各个地方之后,香音最后带着她来到一处宽广的训练场。
「这里是……」
「是练习场,我们都在这里进行战斗训练……你最想知道的应该是我们的『力量』吧?」
「唉嘿嘿,你果然发现啦。」
国府寺声称能够给予『对抗上位排名勇者们的力量』──她最在意的,正是菲莉斯特地出声警告的此事。
「那你就在这里好好看清楚吧。你看那边,正好有两个人要开始了。」
香音指的方向有两个学生正准备以实战形式进行对打。
一边使用的是炎系的固有异能,另一边则是雷系的固有异能。两边的魔力与武力似乎相当,目前看起来应该会发展成拉锯战。
然而这时,战况却出现了变化。双方数度交手之后,同时从怀中取出某样东西。由于隔了段距离看不清楚,但推测应该是一粒小小的植物种子。
两人同时吞下那种种子──下个瞬间,他们身上便爆发出连小球都能清楚分辨的庞大魔力。在魔力高涨到颠峰的刹那,有一方的行动突然急遽加速,一看就知道不可能光靠普通的强化魔法达到那种速度。
然而另一方也不甘示弱,立刻连续使出空间跳跃来闪避对方使出的神速连击。他使出的转移术不但无须咏唱咒文或建立术式、甚至没有次数限制……明显也远远超越普通魔术能做到的范畴。
没错,肯定是的,这是……
「第二种固有异能……!?」
「没错,这就是反抗军的王牌,能够赋予新的固有异能的恩惠之力──『炼结端子』。」
香音边说边从自己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瓶中装着的是看起来像植物种子的药锭。
「效果正如你所见,只要服用一粒就能得到全新的固有异能,而且当然不单纯是多一种能力而已,所有能力值都能同步获得爆发性的提升。实际感受就像是我们觉醒成为勇者时的感觉喔。只不过服用一次的有效时间只有十五分钟就是了。」
香音一边说明,一边卷起右手的袖子露出救世纹。
「直接展示给你看比较快吧。」
她说完便取出一粒炼结端子,毫不犹豫地张口吞了下去。这时她的右手手腕……原本就有的救世纹旁边,开始浮现另一个救世纹。
然后──
「《灿耀盛焰(Lucas alflame)》。」
在她轻声说了这么一句的瞬间,掌心上立刻亮起一团火焰。闪耀着七彩光芒的业火看起来虽然只有巴掌大,却浓缩着骇人的热量,看起来就像是捧着一颗小型太阳。但在她身边的小球却完全没有一丝滚烫的感觉。这正是她稳稳驾驭着这股力量的证据──这果然也是来自固有异能。
「看,就像这样,很简单吧?」
「但、但是没问题吗?不会有副作用之类的吗……」
「这你尽管放心,我们这里有很多同伴,完全没有人有过副作用喔。当然如果抽到强大的异能,对身体的负担也相对会变重,所以初期是禁止一次服用一粒以上。不过只要习惯就没问题了,像我现在已经能一次服用三粒了呢。」
就算听见香音这么说,小球还是一脸怀疑地蹙着眉头。
「就算这样还是很可疑啊,因为固有异能是女神大人赐予的加护不是吗?到底怎么办到用这种药丸就……」
小球说出内心最大的不安……但香音听了反而露出安心的微笑。
「哎呀,原来你介意的是这个吗?那么就更不用担心了喔!因为这个(炼结端子)──就是女神大人制作出来的呀!」
「咦……?」
就在这时──
练习场明显扬起一片嘈杂。她顺着喧嚷的学生们的视线看去,发现入口处……有一位女性的身影。
荡漾着睿智光芒的金色眼眸,没有一丝污秽的纯白翅膀,彷佛能包容一切的丰腴胸口……没有人会看错这散发神圣光芒的美丽身影──来者正是身为世界树管理者的女神。
出现在练习场的女神注意到小球,缓缓地朝她们走来。
「哎呀呀~有个陌生的可爱女孩呢。你好呀,香音,你带了朋友来吗?」
这位女神用意外温和柔软的声色询问道。
香音礼仪端正地行了个礼。
「是的,这是我的好友小球同学──丝诺爱菈大人。」
被称为『丝诺爱菈』的女神边说「哎呀~这样啊~」,边微笑着转身面对小球。
「我是女神丝诺爱菈,请多指教啰,小球。」
「啊、是……请多指教……」
「呵呵呵,你不用那么紧张唷~因为香音的好朋友就是我的好朋友呀……啊,所以……你也是被海尔莎召唤的吧?」
听见这名字的瞬间,小球立刻惊讶地眨了眨眼。
「您知道海尔莎大人吗!?」
「嗯,当然啰,因为我跟她认识得可久了呢。哎呀讨厌,这样说会不会暴露年龄呀?唔呼呼呼呼。」
小球见她的笑容十分亲切,便单刀直入地询问。
「那个、丝诺爱菈大人!请问这个药真的没问题吗!?」
「唉、小球!?要问也该斟酌一下说法吧……!」
当着制作者的面未免过于直白的提问,害香音禁不住慌张……不过丝诺爱菈只是微笑,并没有露出一丝不悦。
「呵呵,你是个非常坦率的孩子呢。你放心,炼结端子是我一个一个亲手注入魔法制作而成的,不会吃坏肚子喔……不过说得也是呢,我能理解你会担心,毕竟拥有第二种固有异能什么的,感觉有点狡猾嘛。但是小球你回想看看,当初获得海尔莎给予的力量时,你有觉得哪里会痛吗?有付出什么代价吗?」
「那倒是……没有!」
「对吧?所谓的固有异能,是为了达成正确的事而存在的善良力量,绝对不会危害到你们本身。之所以会有一个人只能有一种的限制,单纯是由女神族作为防止坏孩子滥用异能的保险而订定的规则。所以你们这些明白他人痛苦的乖孩子,就算有很多异能也没关系唷。」
丝诺爱菈温柔地说明,接着又补上一句「而且……」。
「如果说需要付出代价的话……你们已经付出太过充分的代价了,你说对吗?你们在这所学园经历许多可怕的事情、受到很多痛苦的对待,所以当然该给予你们相应的奖赏呀。」
丝诺爱菈边说边抚摸小球的脸颊,但随即神情黯淡地低下头。
「……对不起呀,其实按理讲不该是这样的。这里本来是为了与更多勇者携手合作,一同努力拯救更多世界……是为了大家的幸福才建立的学园……我真的感到很抱歉。都怪我们女神不中用才变成这样……」
丝诺爱菈垂头丧气地说道。而周遭的学生们见状,全都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与地安慰她。看来大家的确都很景仰她的样子。
「呵呵,谢谢你们。现在的确不是我该消沉的时候呢。大家一起努力重建一个更好的学园吧!……还有小球,如果你也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的话,我会非常开心的。」
丝诺爱菈最后这么说完,便在学生们的簇拥下离开了。
「怎么样,小球?这样你应该能接受了吧?丝诺爱菈大人是真心为我们着想,甚至不惜打破女神的规矩制作炼结端子来帮我们唷。一切都是为了矫正这个已经扭曲的学园。在这里的大家都是……当然包含我在内,都赞同这想法。」
香音语气沉静但强而有力地陈述,接着告知小球另一项事实。
「……小球,我跟你说,我的队友们到现在都还在住院。」
「那、那是因为伤势……」
「不,身体的伤已经完全治愈了,也不会留下后遗症……但人心是无法轻易治愈的。面对那股绝对的力量……无法逃走也无法反抗、只能任人宰割不断承受痛苦的恐惧……光只是回想起来,就会令人浑身颤抖……」
小球一听就明白,香音所说的不仅是她队友们的现况,更是现在依旧折磨着她的恶梦。
「所以也有人宁可抛弃所有记忆和能力回归一般社会……我没能阻止他那么做。我自己要是一直停留在那个状态,多半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吧。但是呢,收到加入反抗军的邀请、得到炼结端子后,我才又有了想再次战斗的想法。为了不让那种恐怖的事情再度发生在任何人身上……」
包含在这番话当中的率直意志,无疑是香音的真心话。
「所以小球……如果你愿意陪着我一起来的话,对我来说就更安心了。」
香音边说边紧紧握住小球的手。她松开手时,在小球的掌心上留了一粒炼结端子,这小小一粒种子,现在却让小球感到无比沉重。
只要吞下这个就能得到足以实现正确之举的力量……就能得到小球一直以来衷心盼望的东西──
「我、我……」
就在这时──周遭突然响起刺耳的警铃声。
「哇……这、这是怎么了……!?」
「是集合信号!又有低阶小队被袭击了!得快点去救他们才行!」
香音一说完,立刻和其他学生一样准备出动……这时小球一把了抓住香音的手腕。但这举动不是为了留住她。
「请等一下!……我也要去,我想亲眼见证你们在做的事。」
「……我明白了!跟我来!」
她们这时前往的集合地点,正是一开始所在的那个大厅。准备出发的所有人都已经换上一身全黑的装束,小球也披上香音递给她的衣服。接着站在最前头的的国府寺开口大声宣布。
「方才侦察组传来情报,似乎又有弱小的同志正在遭受欺凌,那么我们该做的事当然只有一件──各位同志,一同出发吧!让我们实现正义!」
伴随他简短有力的鼓舞,熟悉的雾气开始在周遭蔓延,在转移术启动后……小球来到一处森林中,目睹令人万分愤慨的画面。
「──喂,你身上还有点数吧?还不快点全部交出来。」
「──求、求求你放过我吧……!这个点数是要用来买外出券的……!我想去见家人……!」
「──啊?那就退学啊?反正你这种D级的废物在不在都没差。」
「──怎么这样……呜唔……」
一组人马围着几个浑身是伤、颤抖不已的学生──就算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什么情况。是一组上位队伍正在抢夺下位队伍的点数。
当然这行为在生存战中根本称不上违规,不如说第二阶段的规则本来就是故意要让选手选择这样的策略……但就算如此,也不能成为坐视不管的借口。小球立刻飞奔出去,想去帮助他们。
然而国府寺却早在她之前采取了行动。
「──各位是A级小队『原动力』对吧?」
「啊?你们谁啊?」
『原动力』的四人看见突然现身的大军,立刻进入戒备状态……但只有一开始。
「嗯?你们的能力值是怎样……没一样能看的!哈哈,你也是、你也是、连你也是呢!喂喂喂,怎么全都是低阶的垃圾啊~」
他们好歹是A级队伍,立刻发动了鉴定技能确认来者的战力。发现这边聚集的都是弱者后,态度立刻变得非常傲慢。
「一群杂鱼聚在一起是要干嘛?来远足吗?」
国府寺面对对方瞧不起人的态度并没有一丝动摇,十分冷静地回答。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来阻止你们这些下三滥行为的。」
「来阻止我们……?」
『原动力』的成员们先是面面相觑,接着……不客气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是要笑死谁!E级、F级的垃圾们装模作样地当起义勇军吗?」
「要我说的话,恶心的是你们这群低等人好不好?我们这些高阶勇者在高难度任务赌命跟魔王战斗的时候,你们都在没什么难度的世界玩乐吧?这样就能端着勇者的头衔享受特权,还真令人羡慕呢~」
「所以至少这种时候该替我们这些真正的勇者做点贡献吧?就是这么回事,你们也给我把点数全留下,那样的话……我会手下留情打到半残就放过你们。」
各个笑得下流的『原动力』成员们开始释放异样的魔力。他们毕竟是被评定为学园A级的菁英勇者……无论精神上再怎么卑劣无耻,仍旧拥有无庸置疑的强大实力。
但国府寺面对这股就连魔王都会感到恐惧的力量,却只是轻声叹了口气。
「唉,真是可悲。对你们这种程度的家伙我只有一句话好说──好好体会弱者的心情吧。」
这句话成了信号。
反抗军成员们同时吞下了炼结端子。『原动力』成员们看见他们右手腕浮现虚拟救世纹的光芒,得意洋洋的表情瞬间凝结。
「全员──开始攻击。」
反抗军在国府寺的一声号令下同时发动攻击,尽管『原动力』的四人立刻迎击,但结果从一开始便已注定。
压倒性的身体能力、超乎寻常的魔力,加上照理说不可能的多重固有异能──服用炼结端子后的学生们战斗力立刻远远凌驾于A级队伍之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家伙不是低等杂兵吗!?」
「可恶……先撤退!」
『原动力』似乎立刻发现苗头不对,赶忙夹着尾巴逃跑。
……但事情当然不会就此结束。
「哎呀,各位想去哪呀?」
国府寺的冰冷声音一响起,四周地面立刻凸起,挡住四人的退路。土墙不消一会儿就把他们团团包围起来,看起来就像是座竞技场。
他对着无处可逃的『原动力』静静地问道。
「当弱者期望沟通时,你们有回应吗?当弱者求饶时,你们有接受吗?当弱者转身逃跑时,你们有放他们一条生路吗?」
「啥、啥啊?你在说什么鬼话……!?废话少说、快点把这些墙撤掉!」
「没有──没有──没有,答案是没有!!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们了喔,要你们『好好体会弱者的心情』!对吧……各位?」
反抗军成员们彷佛回应着国府寺的提问,沉默地一步步逼近四人,所有人的眼神都满溢着愤慨的凶光。
平时以欺负弱小为乐,轮到自己时见苗头不对就想开溜……天底下哪有原谅这般卑鄙无耻作为的道理呢?──答案是、否。
「你、你们到底是怎样……到底想对我们干什么……!?」
四人看着怒不可遏的反抗军们不禁怕得向后爬,但他们身后早已没有退路。到了这一刻,四人终于体认到现在自己才是弱者。
「噫……!」
接下来的情势完全是一面倒。
魔力、武力、固有异能,反抗军成员用上所有手段对『原动力』的四人加诸攻击。尽管四人拼命抵抗,面对绝对的实力差距,自然毫无还手的余地,无论怎么惨叫求饶,都没有任何人愿意停下攻击。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以牙还牙』──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中唯一一条规则。反抗军们遵循着这条法则,为了让他们亲身体会、并铭记自己和同伴们至今受到的痛苦和屈辱,以勉强不致死的程度凌虐着四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已经够了吧。」
反抗军的猛攻突然停止。
理由显而易见──因为小球脱去黑色装束,冲到已经抱着手脚倒在地上颤抖的四人面前阻挡反抗军。
「哎呀哎呀,小球同学,请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看不就知道了吗?这些人已经完全失去战意了,再打下去就只是单纯的霸凌而已!」
无论实力差距有多大,她都不会出手妨碍双方自愿参与的战斗,但单方面痛殴丧失战意的对手就不一样了。小球不可能对残忍的私刑默不作声。
但是……
「等、等等,小球,这样不好啦……!」
香音连忙上前从旁扯小球的袖子想阻止她,因为香音很清楚在这种状况下当众掩护『原动力』,代表什么意思。
但小球却这样反问了好友。
「一点都不会!……香音,我问你,这样你能接受吗?这就是你加入反抗军想做的事情吗?」
「这、这个……可是不这么做的话,这些人是不会理解的啊……!」
香音语带迟疑,仍然这么回答。
国府寺则用力点了点头,肯定香音的回答。
「是的,没错,香音同学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不是霸凌,是教育喔,小球同学。是在让他们体会我们所受到的痛苦,给予他们成长的机会。要理解他人的痛苦,最快的方法就是亲身体会呀。换个角度来说,这也能说是人生的必经阶段……」
国府寺开始热谈大道理……但小球已经无心听他在说什么了。
「够了。什么教育什么成长,你说的话根本谎话连篇。因为照理说应该最明白这种痛苦的你们,现在却用相同的方式在伤害别人!那懂不懂这种痛苦根本没有意义嘛!」
心意已决的小球如此大喊后,把手伸进怀中,接着拿出香音给她的炼结端子……用力地丢在地上。
「既然是用来伤害别人的力量──那不要也罢。」
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小球依旧彻底遵从自身的信念,反抗军的学生们在她率直眼神的凝视下,纷纷忍不住转开视线。
……但只有国府寺的反应不同。
「──呵呵、呵呵呵……原来如此,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哎呀~还真是着了你的道呢……」
国府寺冷不防地发笑……接着说出意想不到的结论。
「我说小球同学,你──是执行部的间谍吧?」
「咦……?」
完全出乎小球意料的质问,让她一时间愣住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见国府寺抢在这期间继续自说自话。
「虽然我早已预测执行部差不多会开始有些动作……原来如此,来这招吗?打入内部挑拨离间促使组织瓦解,是打击组织时常用的手段呢,的确很像执行部爱用的苟且手段──大家听我说!千万别被骗了!她就是执行部安排的内奸!!」
周遭的学生们听见国府寺的高声主张,马上开始窃窃私语。这时他更进一步地强调自己的论调来煽动学生的疑心。
「其实我打从一开始就觉得很奇怪呢。你的队友九条恭弥……如果他真的是落伍勇者,怎么可能挡下我的时空转移?就算是A级勇者,能在那种紧急状况下做到固定自身座标的人也寥寥无几。他其实是阶级更高位的人吧?比方说……其实是隶属学园执行部的人之类的?」
学生们听见他这么说,纷纷对看并点头称是。
「不、不是,才不是那样……!」
「哦,那你拿得出证据吗?」
『拿出证据证明自己不是间谍』这句话的逻辑本身就明显有问题,但在这个情况下逻辑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一边是今天第一次出现的新人,一边是一直带领着大家的理性领导人……大家会相信谁的话打一开始就很明显。
就在小球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时……
「请、请等一下!小球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香音带着自己精灵们站出来为小球说话。
「哎呀,你要站在她那边吗?真是太遗憾了,亏我好意特别接纳A级的你成为同伴,想不到你竟然会这样忘恩负义。」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我无法接受你说小球是间谍!」
香音语气坚决地护着小球与国府寺唱反调,然后……
「嗯……这样吗,说得也是,你们两位是至交,会想保护朋友是理所当然的。刚才骂你忘恩负义是我太轻率了。」
只见国府寺点了点头,态度意外地平静,但他的话还没说完。
「啊,不过这么一来,就得请你归还了呢。」
「……?要我归还什么?」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交给你的那些炼结端子啊。」
这句话让香音瞬间无语。
「怎么啦?你不是决定要跟好朋友小球同学站同一边吗?那么你应该也不需要这股力量了吧,我有说错吗?」
「唔……!我、我明白了……」
香音在国府寺的逼迫下拿出装着炼结端子的小瓶子。她的手高高举起,作势要把瓶子丢往地面……却在空中停下。
「……唔……为、为什么……!?」
想要挺好友就必须丢掉这药物──理智明知如此,她的身体却不听使唤。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自然。对她来说炼结端子是保护自身的剑,是将曾被打碎的勇气再次黏合的心灵支柱。在知晓这份力量之后,她根本不可能选择舍弃炼结端子,再一次回到弱小无力的自己。
而比香音本人更加瞭解她这份挣扎的国府寺,这时对着苦闷的她轻声说道。
「哎呀,你丢不掉吗?呵呵呵,我想也是。聪明如你肯定还牢牢记得那股煎熬、那股痛苦、那股恐惧吧……!」
「咿……」
当时的记忆再次浮现,香音忍不住紧紧抱住自己瑟瑟发抖的身子,却怎么也压抑不下席卷而来的畏惧。这时国府寺乘胜追击。
「是呀,你自己也很明白吧,要是变回弱者,势必又会体验到一样的滋味。你应该不愿意吧?但是用不着担心,只要你还跟我们站在同一阵线,无论遇到怎样的敌人都不需要害怕。我们会所有人一起保护你、支持你,因为这才叫真正的伙伴呀。」
『所以──』国府寺对她说出最后一个提问。
「你会让开的对吧,香音同学?」
香音的眼眶在这瞬间泛出了泪水,当泪珠掉落地面之际,原本包围在她身边的精灵们立刻化作霞烟消失。精灵乃是世界树意志的展现,只会侍奉拥有崇高灵魂之人……如今的她,已经不再具备当精灵主人的资格了。
──要破坏一个带着心伤的少女,根本无需用上刀剑或是魔法。
「……对、对不起,小球……我……我并不如你所期待的那样坚强……」
香音用发颤的声音如此低语后,当场瘫坐在地上,像个坏掉的洋娃娃一样喃喃自语似地不停说着对不起。
「好了,小球同学,让你久等了呢。接下来就轮到──」
这时国府寺准备收拾妨碍者,转身面对小球的方向……但他没必要特地走到她身边了。
因为小球人已经到了他眼前。
「你这人真是太差劲了!!」
目睹好友被伤害的小球怒气冲冲地抬手,对着国府寺就是一巴掌──她的手却在差一点点就要打到他的脸时被轻松抓住。
「──你看,力量果然还是必要的吧?」
他以只有小球听得见的音量低语,接着转头对着同志们说道。
「来人,把这个间谍架走。回去再慢慢审问她。」
于是几个反抗军成员凑上来架住小球,但在要被带走时,小球对着发抖的香音露出微笑这么说。
「放心吧香音!这次换我帮助你了!我一定一定会救你的……所以你就再等我一下下吧!!」
接着周遭的一切又再度被雾气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