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别闹了!」
「──给我乖乖别着!」
「──谁要乖乖听你们的话啊!」
反抗军基地的地下深处。
设着一排排铁栅栏的地下监牢中回响着少女的怒吼声。这声音的主人正是被反抗军架着准备丢入监牢的小球。虽然小球全力挣扎着,不愿意轻易就范……可惜徒劳无功,她依然被两个学生抓得牢牢的,直接被扔进牢房里。
「唔~!我要求应该给予俘虏人道的待遇!」
她一被关进去,就立刻扑到铁栏杆上拉扯,但栏杆经过了魔术加工,坚固得很,文风不动。小球唯一能做的就是对锁上牢门后离开的学生们用力吐舌做鬼脸。
小球在他们离开后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好了,现在该怎么办呢。
这时,牢房里头传来一道声音。
「呼啊……小球你终于来啦。」
「这声音……!」
她连忙回头,发现菲莉斯正慵懒地打着呵欠,守着躺在床上睡觉的拉拉,缓缓摇晃着尾巴。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啊,对喔……是我害的吧……」
小球现在被反抗军视为间谍,身为她同伴的拉拉和菲莉斯自然也跟着锒铛入狱。
「对不起,我完全没想到会害到你们……」
在她禁不住沮丧地要低下头时,菲莉斯马上打断她的谢罪。
「无妨,俺懂你的性子,想必是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才导致这结果的吧。那么你大可不必觉得丢脸,也不必道歉,抬头挺胸坚持到底就是了。」
「呜呜,菲莉斯~!!」
目睹菲莉斯泰然自若得完全不像只猫的态度,让小球感动得忍不住扑到她毛茸茸的小肚子上磨蹭。尽情摸了一阵子之后,小球这才想起很重要的事。
「啊,可是现在该怎么办!恭弥同学说不定也会有危险……!」
连年幼女神和猫都只因为是小球的同伴就被抓起来了,他们也很可能会对身为队友的恭弥不利。
但菲莉斯立刻推翻她的不安猜测。
「用不着担心他,俺可没把他教得那么弱不禁风。」
菲莉斯说得毫不犹豫,然后又补了一句。
「万一他真怎么了,俺一定会知道。」
「?是因为你有对他用了什么魔法吗?」
听见小球好奇地问,菲莉斯摇了摇尾巴说「不是」。
「理由很简单──因为俺深爱着他,就只是如此。要是他碰上什么危险,俺不可能没感觉。」
「深、深爱……!?哇哇哇,好成熟喔……!」
小球禁不住涨红了脸,菲莉斯则不知为何露出得意的神情,两人似乎完全忘了自己还身在牢房中。
不过这个话题先摆一边。
「言归正传,小球,你去基地里绕过一圈了对吧?那就跟俺说说你看到些什么,还有在这里感觉到什么吧。反正待在这闲着也是闲着。」
「好的!」
于是小球开始讲述这段时间的遭遇,有关炼结端子的事、反抗军的目的,还有跟着他们出动后他们做了什么。
菲莉斯听完之后……随即露出严肃的表情。
「『炼结端子』……赋予固有异能的药物啊……」
「很难相信对吧?但是是真的喔!只要吃下一粒就能力大爆发呢!」
小球比手划脚地解释,菲莉斯听完马上点了点头。
「唔嗯,这个嘛,俺并不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毕竟在反抗军背后撑腰的可是那个丝诺爱菈。」
见菲莉斯提到这名字,小球禁不住张大了眼。
「你知道关于那位女神大人的事吗?」
「嗯,俺记得很清楚喔。因为那家伙在那群资深女神之中,算是特别没女神样的女神呢。」
「咦~真的吗?她非常非常温柔,我觉得很符合女神大人的感觉耶。」
「俺说的不是外表,是思想。她是《革新与思考的女神》……是不喜停滞、随时随地持续思考着各种事情的女神,在仅是随着悠久时光漂流的女神族之中,无疑是个异端份子。简单来说……那家伙的个性太过认真了。」
菲莉斯下了个小球难以理解的结论。
「而这点也是她最棘手的部分。她跟其他女神不一样,总是追求着进步,所以虽然原本不是高位阶的女神,却靠着对封印术和固有异能的知识及技术,成为女神族中数一数二的佼佼者。因此如果是那家伙的话,应该做得出炼结端子那样的药物……毕竟只是制作的话并不困难。」
小球听见这说明不禁感到疑惑。
「难道说……你知道那种药是怎么来的吗?」
「与其说知道,不如说……是单纯的消去法。」
「这是什么意思……?」
她见菲莉斯说得暧昧,于是再度追问。
但在得到答案前,先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哎呀,你比我想的还有精神呢。」
黏腻的声音回荡在监牢中。
小球反射性地回头,发现是国府寺站在铁栏杆前。
「啊,出现了!快点放了我们!我才不是间谍!」
小球当然不是被冤枉关进监狱会乖乖不反抗的个性,一看见国府寺便愤然抗议。
但对方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哦,真是太遗憾了,你觉得我是那么没眼光的人吗?──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间谍。」
「咦……?」
「执行部虽然腐败至极,却没那么愚蠢。如果真要派卧底,肯定会挑个脑子更灵光的人选。」
虽然感觉自己好像被瞧不起了,不过那种事情现在一点都不重要。
「那、那为什么要要这样对我!?」
「你问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你正确过头了啊。」
小球听到这回答,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因为她是对的,所以不惜撒谎也要抓住她?这行为非常自相矛盾,国府寺却说得毫不犹疑。
「什么我们的作为跟学园一模一样、什么勇者的力量不该为此所用,你的言论全都是我听到不想再听的大道理……但毫无疑问地是正确的。当然你的正确不止表现在话语上。比任何人都还弱小的你,却在那样的状况下挺身反抗我们所有人,连面对好友也不退让。按理说对同胞提出异议是比与敌人战斗还要困难许多的事,你却如此干脆、如此真挚地做到了。啊啊,你毫无疑问是正确的,你的表现正是真正的勇气。惟独这点,无论别人如何批评你,我都可以为你挂保证。」
虽然他讲起话来还是一样油嘴滑舌,不过小球注意到……自己……该不会……被大力称赞了?
「……唉嘿嘿,也没那么了不起啦~」
国府寺出乎意料的褒扬令小球马上松懈了表情扬起嘴角。然而他真正想说的还在后头。
「……但正是因为如此,你才会成为毁灭我们的危险因子。这点可远比间谍来得更恶劣喔。」
「什、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的确是对的,但对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要贯彻正确的作为是非常困难的事。我就挑明了告诉你吧,我们跟不上你所谓的正确,若是接纳了你那乍听之下非常美妙的理想,我们转眼间便会破灭。你就是有着天使之声的恶魔,所以我不得不用计将你隔离。这样你理解了吗?」
被他这么问,小球……理所当然地立刻摇头。
「完全听不懂!如果不用在正确的事情上,我们的力量还有什么意义呢!?炼结端子也是为此才做出来的吧!?」
小球反问。
而国府寺……竟噗哧一声地笑了起来。
「你、你在笑什么!?」
「呵呵呵……没什么,不好意思。只是感觉一跟你说话,就彷佛像看见以前的自己呢。」
他露出怀念的神情微笑了一下,接着突然扯开话题。
「小球同学,在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子?我猜大概是『拖着弱者走上歪路,狡猾烦人的小恶棍』吧?」
「唔呃……我、我是有觉得你好像没什么朋友啦。」
「哈哈哈,谢谢你坦率的回答……但是别看我这样,我以前也有过喔。有过彼此心意相通的、真正的伙伴们。」
国府寺的眼神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那段日子很好,和很棒的伙伴一起以拯救世界为目标,每天都为了成为理想中的勇者勤奋锻炼。我当时也努力到在A级上位称得上是有头有脸呢……没错,当时的我也坚信着应该用女神大人赐予我的勇者之力打倒所有邪恶。」
用怀念语气如此述说的国府寺神情无比安稳,完全没有平时咄咄逼人的感觉。小球说不出理由,但她感觉现在的国府寺大概才是他最原本的样子。
但这并没有维持很久。
「……但我们都变了。不,或许应该说我们都清醒了吧。那是跟这次一样参加统拟战淘汰赛的事。当时我们队的对手是S级们,可能在他们眼中看来,我们是支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队伍吧,所以便出手小小教训了一下……而我们都彻底被击溃了。无法抵抗也不被允许投降,被残忍地折磨、虐待直到体无完肤。于是我们终于亲身体会到,原来这世上并非以『善恶』区分,只有『强弱』之别。」
他平淡诉说的过去,正是不久前降临在香音身上的不幸。小球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仍旧定定地回望着他。
就算过去经历过不幸,也不代表做什么都能被原谅。
「但这样还是不对的啊!经历过痛苦,不代表就可以用一样的方式报复回去!大家都一样是勇者、是同伴啊!一定有其他方法可以……」
国府寺冷冷地打断,没让她继续说下去。
「『一样』?哈哈,不对喔,他们跟我们从根本上就完全不同。我刚刚说过了,在这个世上只有强弱之别。而所谓的强者,指的只有那一小撮的天选之人……就是那些上位勇者。小球同学,你知道吗?勇者拥有的固有异能,其实存在着更高一阶的次元喔。」
国府寺喃喃说着。
「那是只有少数真正的勇者才能抵达的境界,而所有S级勇者都是早已打开那扇大门的人。因此他们跟我们是不同的,这中间的差距就如蚂蚁和大象、苍蝇和老鹰、猴子和人类一样──我们和他们之间有着一道绝对不可能跨越的鸿沟。」
小球很明白,他说的并非单纯的比喻或夸饰。而是在描述确实存在的『什么』。
「我们在那场比赛中亲眼目睹、得知了鸿沟的存在,但获得这份智慧的代价实在太过沉重了。就算治愈了身体的伤痕,也无法抹去已经深深刻划在心中的恐惧,最后我的同伴们一一选择离开学园,而我也曾做出一样的决定……但失去记忆果然还是令人害怕,所以我决定在那之前去见以前的同伴们一面。现在想想这还真是个愚蠢的决定呢,因为他们早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啊。无论是我的长相、过去一起畅谈的梦想、一起拯救过的世界……那些严苛却也非常快乐的冒险的一切,他们全都不记得。」
国府寺的脸庞透出了穷尽话语也不足以表达的寂寥……然而他随即深深压抑那份情感,最后只剩下熊熊燃烧般的旺盛斗志。
「所以我决定不再逃避。比起S级带来的恐惧,我更害怕要是连我都忘了一切,那些日子就真的会不复存在。同时我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改变这所学园由强者掌握着所有权力的制度。」
他的声音中饱含着至今未曾有过的热情。
「没错,这所学园就是一切的元凶!偏颇的制度、过剩的实力主义、露骨的差别待遇……这里根本是拿弱者当祭品,把强者培育得更加强大的炼蛊壶!而决定这些政策的正是学园的中枢机构执行部。我就是为了击溃执行部才组建反抗军的。用炼结端子当诱饵聚集弱者,给予他们对抗强者的大义名分,并让他们尝到报复的快感,好不容易才培养出这支冷酷无情的强悍军队。为了往后再也不会发生我所经历的那种悲剧,我一定会和他们一起扫荡现在这个已经腐败的执行部,并且改变这所学园!打造成能学习如何正确使用力量、从真正意义上能称为学校的地方!!」
他滔滔不绝的演说中满是绝不会动摇的决心。为了达到目的,无论有多少上位者遭受痛苦都无所谓,无论要用上多么肮脏的手段都在所不惜。充分展现出气势逼人的坚毅觉悟。
但对小球来说最可怕的,是他本人非常清楚这种作法是错的。即便明确地知道自己为恶,还是要坚持己见,对可恨的仇敌延续相同的过错──一想到这条不归路会带来多少令人无法想像的痛苦,小球就感到恐惧无比。同时,也令她明白了无论如何努力说服,国府寺都绝对不会停下脚步。
「那么,我似乎有点太长舌了,看来是被你的热情给影响了呢……不,也许……只是在对过去的自己辩解吧。呵呵,总之无论是哪种理由都没什么意义。要麻烦你别把刚才那番话说出去啰。要是知道我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好,大家可是会对我失望的。」
国府寺这时似乎终于取回平时的冷静,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不过我其实根本不需要担这个心呢。」
「什、什么意思……!?」
小球立刻反问,但国府寺却对着她低声咏唱代替回答,下个瞬间,凭空出现的锁炼如灵蛇般捆绑住小球的身体。当然他也没放过毫无防备的菲莉斯和还在睡觉的拉拉。
「……!?好、好痛……这是、什么……?」
「唔嗯,这么对淑女可真没礼貌。」
拉拉在突如其来的疼痛中惊醒,发出小小的哀嚎。
「等等,别对她们出手!!」
「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国府寺语气冷硬地放话,将三人一起带走。
她们被带到比监牢楼层更深的地底。
「这里是哪里……?」
几乎没有任何光亮的诡谲走廊让拉拉非常害怕,忍不住这么问道。
「放心,来,跟我牵着手走吧。」
小球在被捆绑的状态下勉强握住拉拉的手,但她还是一脸不安。毕竟在这种情况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菲莉斯为了安抚小女孩,用尾巴尖端抚摸拉拉的脸颊。
「拉拉,你用不着担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结局都只有一种──就是恭弥会赶来把所有坏蛋全部打倒喔。」
听见菲莉斯毫不犹豫地这么下结论,国府寺忍不住哼了声,不屑地说。
「你的使魔可真乐观……要是真有那种超级英雄,谁还需要这么辛苦啊。」
几分钟后。
他带着两人一猫穿过好几道隐藏门,来到一个小房间。在这里等着她们的──
「哎呀,你们好呀。」
──是脸上挂着与平时一样的温柔微笑的丝诺爱菈。
「为,为什么女神大人会在这里……?」
小球不禁皱眉,但她马上察觉他们的意图。
「难不成是打算封印我的记忆……!?」
她知道女神簇拥有封印记忆的力量。要保守反抗军的秘密的话,这的确是最有效的手段,但这么做不就……
「这跟学园有什么两样……!」
「你说得没错喔。他们的手段虽然肮脏,但同时也非常有效率……你真认为事到如今我还会在意这点指责吗?」
国府寺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无论用上任何手段都要纠正学园,这就是他的觉悟。
「那么丝诺爱菈大人,麻烦您马上执行吧。」
「嗯,我知道了。既然是你的要求,我就答应吧。」
丝诺爱菈点了点头后走了过来。被绑得死死的小球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反抗。
但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和学生充满焦急的声音。
「国府寺同学!你在吗!?」
「我不是说过不可以来这吗?」
「但、但是有十万火急的情况必须向你报告!刚才有个大规模的侦测魔术式启动的迹象……」
「?是执行部吗?但这里位于侦测死角,用那个术式应该找不到我们……」
「我,我也不清楚详情……但结界组要我马上请你过去……」
「这样啊,我知道了。但我现在……」
默默听着两人对话的丝诺爱菈,这时在他身后开口。
「没关系,斋,你还是快过去吧,不然大家会很不安的。」
「但怎么能让丝诺爱菈大人您一个人……不,我明白了,那么以防万一我会留下石像怪,若发生任何事情我会立刻赶回来。」
他边说立刻造出六只石像怪,接着便随着传话的学生一起快步离去。
就在他的背影远到看不见的瞬间──
「那、那个,女神大人!」
小球开口叫住丝诺爱菈。虽然她似乎在帮助国府寺,但再怎么样都是个女神,小球心想只要告诉她国府寺扭曲理想的真相,说不定能说动她帮助自己。
小球当然明白这丝希望非常渺茫……然而,事态竟往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
「好啦,斋应该已经走远了。」
丝诺爱菈不知为何似乎松了口气似地低喃,接着说出了惊人之言。
「小球,拉拉,你们放心……我会偷偷放你们走的。」
「咦……?」
丝诺爱菈回过头来露出微笑。看来的确不是小球听错,而是无须她开口游说,丝诺爱菈一开始就打算帮助她们。
「难道说丝诺爱菈大人也想阻止国府寺同学吗……?」
「嗯,是呀,我也知道那孩子经历过很痛苦的过去,所以才会协助他封印记忆和制造炼结端子到现在……但这么做果然很不好吧。其实我应该更早采取行动的,但我们女神很弱……被他逼着帮忙实在无法反抗……不过他现在不在场就没问题了,我会假装已经封印你的记忆,偷偷放你们逃走的。」
「原来是这样啊……!」
小球见状打从心底感到安心。被称作「思考的女神」的她果然一直都很理解事情的全貌。
然而这时丝诺爱菈突然露出为难的表情。
「哎呀,但是这下可困扰了,虽然很想立刻放你们走……但该拿这些石像怪怎么办才好呢?这里面只写入受到反抗或对象逃跑时自动进行镇压的命令术式,所以不会听我的话呢。」
小球她们都被魔法枷锁绑得牢牢的,外加有整整六只石像怪在一旁监视。虽然石像鬼现在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但只要一有可疑行动大概就会袭击过来吧。
当小球苦思着该怎么办时,丝诺爱菈突然露出灵光一闪的举动。
「啊,对了!由你来打倒它们就好啦!」
「咦?啊,嗯,是没错啦,但是……」
她的提议非常合理……但就是因为反抗不成才会被抓住啊……
「呵呵呵,你用不着那么沮丧喔,为此所需的力量就在这里呀……你看!」
丝诺爱菈边说边拿出一样东西──
「『炼结端子』……!?」
「是呀,就用这个把石像鬼们都打倒吧!来,嘴巴张开~」
「请、请等一下,我……」
「真是的,不可以任性喔?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呀。」
不久前小球才觉得拿来霸凌别人的力量还不如不要,而严正拒绝使用这药品。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如果用这个就能救出拉拉和菲莉斯的话,就用一次也许没关系──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
「呵呵呵……丝诺爱菈,你这出戏演得可真蹩脚。明明根本不打算放我们走,到底是什么理由让你这么想逼她用那东西?」
脚边传来菲莉斯嘻笑的声音。丝诺爱菈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微微变得严峻。
「……哎呀?我不记得自己有猫咪熟人呢……请问你是哪位?」
「你说呢~动动那颗聪明的脑袋自己想想啊?还是要俺给你一点提示?」
「呵呵呵,听起来真有趣……但是不必了,我现在可没时间陪你玩猜谜呢。」
「是吗?太可惜了,俺本来想准备比那种污秽的种子更好的奖品给你呢~」
在菲莉斯如此夸口的瞬间,丝诺爱菈的神色明显变得险恶。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中立派?反对派?还是说,是海尔莎的走狗?」
「啊咧,真奇怪~?你不是说不跟俺玩猜谜吗?」
「请、请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只见菲莉斯用嘲笑口吻戏弄着表情愈发扭曲的丝诺爱菈。但小球完全搞不清楚这一人一猫在说什么。
这时,菲莉斯突然谈起意想不到的话题。
「小球你听好,你们称为《固有异能(Origin skill)》的那股力量,并不是女神赋予给人类的,而是每个人仅有一个、打从一开始就寄宿在灵魂里的『种子』,所以才会是『Origin』──真正应该使用的名称并非『固有』,而是『起源』,因为这是最终会成长为树的『初始的种子』。」
菲莉斯语气平淡地讲述,这全是小球第一次听闻的事实。但……这件事跟现在有什么关系……?
「所以呢,女神赐予你们力量,只不过是为了方便解释而用的说法,严格来说女神族给的只不过是解开种子封印的钥匙罢了……明明该是如此,这家伙却用这叫做炼结端子的药物,成功给予人类固有异能。那么,这机制是怎么运作的呢?」
菲莉斯斜眼瞪了丝诺爱菈一眼,接着说出了答案。
「答案很简单──那个叫炼结端子的东西,是拿真正活着的人类的灵魂制作出来的,俺没说错吧?」
听到这答案的小球瞬间不知所措。
「用人的灵魂制作的药……?难道你一直在让大家……让香音吃那种东西吗!?」
小球语气沉重地质问。丝诺爱菈听见后则十分冷静地张开口。这时小球的心底还存着一丝期待,期待会听见丝诺爱菈出言否定。
但从女神的双唇淌泄出来的……却是带着满满厌烦的叹息。
「──啊啊~就是这样我才讨厌人类。无聊,无聊透顶。什么道德、使命、伦理有的没的……啊啊,烦死了。你真的跟海尔莎一个样耶,她叫出来的勇者是不是全都是这种人啊?我实在无法理解。灵魂啊,生命啊,都是短短百年就会消失的东西,有必要那么在意吗?为什么要为了那种理由放弃这个创举呢?」
丝诺爱菈像是换了个人似地碎念了一阵后,突然转头问道。
「小球,我问你,你觉得这世界怎么样?开心吗?」
她以跟最初见面时一样,宛如母亲般的态度这么问。但这次似乎完全没有要听取回答的意思。
「我啊,真的感到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无聊到不行。在这棵世界树上无论是人类、女神还是魔族,全都只是遵照着被赋予的角色在行动,完全没有任何创新和进步。你们这些玩家倒还有些乐趣可言吧,但我们可是说有多惨就有多惨呢。不被允许干涉世界,能做的事情只有解除封印一种,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被强押了永远只能旁观这个无趣世界的责任。要是你被迫重看幼稚的儿童卡通几百万次,大概就能稍微理解我的心情了。这根本就是种惨无人道的拷问。」
丝诺爱菈的话语间透露着她日积月累的憎恨和不满。
「即便如此,不久前还是有过一点好事喔?废弃魔王(Lost noir)的出现和萝婕的反叛……这间学园成立时,老实说我还真有点兴奋。我以为终于有点新鲜事了!可是呢,事情果然没有如我所愿。搞了半天还是重复着不知在哪看过多少遍的剧情。所谓学园派的女神们,终究只是想模仿人类扮家家酒。不过这也是当然,因为女神族就是上天配合人类设计出来的。你看,现在这情况也是喔,我连强迫被绑得动弹不得、身为最弱勇者的你吞下炼结端子都做不到。还有什么比这更悲惨的吗?」
她自嘲似地笑了笑,接着把手伸进衣服。
「所以……我决定这么做。」
她拿出一样与奇幻女神族很不相配的物品──一把冷硬的手枪。而且枪口对准的目标……既不是小球也不是菲莉斯。
「唉……?」
听着难懂对话忍不住打起瞌睡的拉拉,看着指向自己的枪口,愣愣地眨了眨眼睛。
「等、等等!你在干什么!」
「看不就知道了吗?这个真的很好用呢……我们这些旁观者被限制不得对世界造成任何干涉,但对象同为女神的话,要做什么都可以喔?」
「哦~你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丝诺爱菈。可见是有什么非常重大的理由,你才非得逼小球吃下炼结端子不可吧。」
「是啊,正是如此。这是为了创造新开始而做的实验的最终阶段,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让她吃下去才行,不然我可是会很困扰的。」
丝诺爱菈说完,转头面对小球的瞬间……
「来吧,小球,如果你真的重视这孩子的话……」
「我知道了,我会吃的!」
小球毫无一丝犹豫立即回答,让丝诺爱菈不禁露出开心的笑容。
「哎呀呀,你可真果决。」
「小球你别答应,肯定有方法……」
「谢谢你,菲莉斯。不过我没问题的!」
炼结端子──在得知这是违反伦理制造出来的邪恶产物后,现在光是看到都令人作呕,但是……
我没问题的,小球在心底说服自己,做好了觉悟──反正这不是她第一次为了救别人赌上自己的性命。
于是小球一口吞下丝诺爱菈递过来的炼结端子。
在这瞬间──
「唔……」
她感觉到身体涌起彷佛从心脏深处猛烈燃烧起来的热意,同时右手手腕出现一丝微疼,仔细一瞧,便能看见袖子底下透出了淡淡的绿光。丝诺爱菈卷起她的袖子确认……手腕上果然浮现了美丽的救世纹。
「呵呵呵,你看,恭喜~这是你一直想要的救世纹喔?」
丝诺爱菈语带讽刺地笑了笑。
「不过还没完呢,好戏现在才要上场。你可得感谢我喔?接下来要展现给你看的可是我集实验之大成的成果……是前往新世界的大门。这本来是像你这么弱小的人花上一辈子都不可能抵达的境界喔?你真是太幸运了呢。」
喃喃说着令人不安话语的丝诺爱菈脸上满溢前所未有的期待与欢欣,就算知道这正代表着即将发生的事会有多么可怕,现在的小球也已经无法反抗了。
只见丝诺爱菈带着灿烂笑容开口。
「《强制:源种解──》」
──但就在她快说到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
突然「啪啦」一声地响起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刚刚浮现的救世纹随着声音,产生奇妙的变化。
……原本散发着绿色光芒的救世纹,竟像枯萎似地逐渐失去颜色。
「排斥反应!?……不,应该说……正在吸收……?」
丝诺爱菈困惑地喃喃自语间,救世纹急速地枯萎失色,不消一会儿便彻底消失……但变化还没结束。小球的胸口在救世纹消失的同时迸射出刺眼的光线,束缚住小球的锁炼在被闪光照射的瞬间立刻消灭,并将接二连三扑过来的石像怪还原成原本的土块,房间里的东西也都在照射到光线后立刻产生变化。有些炸飞开,有些消失,有些则变回原本的素材,那景象说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排斥?净化?回归?这固有异能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你这种落伍勇者之中会有这么奇妙的种子!?……不对,难道说海尔莎就是这样才……!?」
丝诺爱菈目睹这陌生的奇怪现象,不禁兴奋地自语。
一旁的小球拼命想要压抑这奇异的光芒。然而,不断涌出的光芒却违反她的意愿,变得愈来愈强。
继续这样下去,肯定用不了多久光芒就会完全吞噬周遭。
(不行,我控制不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
「──小球,你有什么好焦急的?」
当周遭因异变一片混乱之际,只有菲莉斯的声音沉静地响起。
「虽然夸张了点,但没什么好怕的喔。那是属于你的力量。既然是你的所有物,那么就跟你平常挥舞的剑没有什么不同吧?来,别慌张,冷静回想握剑的方法。摆好架式、高举、挥下──这不就是你每天不厌其烦在做的事吗?」
猫咪以与平时没什么两样的悠然语气说道。多亏它轻松的声色,让陷入恐慌的小球恢复平静。
菲莉斯说得没错。如果把这股力量想像成一把剑,我非常瞭解使用刀剑的方法。我的手脚、全身上下都记得使剑的感觉,所以……我一定办得到。
小球缓缓调整呼吸,在脑海中描绘平时惯用的钢剑,双手如握住剑柄一般将失控的力量收束到自己手中,用全身去感觉那股重量、触感和锋芒,感觉自己与剑合而为一。以前的自己只会被剑的重量牵着走,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尽管与他人相比依旧弱小,但有了平日锻炼的成果并经历与勇树的那场战斗后,总算变得能够只靠自己去驾驭剑的威力。那么现在把用惯的剑换成这股力量,方法也是一样。
在小球集中并稳定心神后,失控的光芒便渐渐收束,形状也开始改变,化为小球惯用的小型剑……最后有如收刀入鞘似地沉入小球的胸口。
而小球在光芒彻底消失后……不禁双脚一软,跪倒在地。
「呼……呼……呼……」
「唔嗯,干得好。晚点让你尽情摸摸当作奖赏吧。」
现在的小球就像第一次使用《女神的天泪(El Viscum)》时一样浑身无力,即便如此,她仍成功地控制住了那股力量。
一脸疲倦的小球终于松了口气……但事情当然还没完。
「呵、呵呵呵……很棒,太棒了,多么美妙的天赋啊……!」
丝诺爱菈见识到如此反常的力量后,却没有一丝胆怯,在一片狼借中满脸陶醉地站起身来。
「来吧,快点服下更多,更多炼结端子!得趁现在快点培育你的种子才行……!」
丝诺爱菈兴奋不已地逼近。
「那么一来,你一定能成为新的世界树──」
丝诺爱菈不假思索地这么说。小球不懂这句话代表着什么,但她当然没有要继续配合的意思。
「我拒绝!」
小球干脆地抛下这句话,护着拉拉和菲莉斯站起身来。锁炼和石像怪都因为刚才那阵光芒消失不见,她当然没有理由继续听从丝诺爱菈的指使。
然而对方也很清楚这一点。
「的确,演变成这种状况的话,凭我是阻止不了你的。所以……勇者就交给勇者对付吧。」
丝诺爱菈不怀好意地扬起嘴角,随即在空中做出连接次元的洞穴并大喊道。
『大家听我说,间谍要逃走了!请快点来帮帮我!』
她用了女神族才能使用的空间魔术,让自己的声音传遍整个基地。相较于小球是背叛组织的间谍,丝诺爱菈可是引导反抗军的女神,只要能抓住小球,丝诺爱菈就能够轻易编造理由蒙混过去。
这下糟了,得立刻逃跑才行──小球察觉己方立场实在太过不利,马上牵起拉拉的手要逃离现场。难得她立刻做出正确的判断……可惜有点太迟了。
「──真是令人伤脑筋呢。」
她们回过头的瞬间,眼前已经弥漫着纯白的雾气。从雾气中走出来的正是顶着一脸厌烦表情的国府寺……距离丝诺爱菈发出号令不过短短的一秒钟,但对于真正的勇者来说,这一秒钟就足够了。
「竟然如此劳烦丝诺爱菈大人,看来你真的很喜欢找我们麻烦。」
「对不起啊,斋,是我不好。能拜托你重新抓住她吗?」
「那有什么问题。」
国府寺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并伸出手,小球根本无从抵抗。
对他来说抓住一个落伍勇者易如反掌,是只要一秒钟就能完成的小事……然而这一秒钟,对于真正的勇者来说自然是再充足不过了。
「──不好意思,麻烦你别用那双脏手碰我的朋友好吗?」
一道坚定凛然的声音打破了绝望。
声音的主人有如春风吹拂似地,在小球面临困境时飘然降临。
「香音……!?」
「幸好你没事呢,小球。」
这时现身的这位少女──香音护着小球,毫不畏惧地阻挡在两人之间。
……然而受到阻挠的国府寺却神情自若地笑了笑。
「哎呀,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香音同学。你来这里做什么?总不会……事到如今才说『我是来救她的』吧?你都用那么过分的方式彻底背叛了她,现在才来摆出好友架子未免太虚伪了,你说是不是呀?」
他摆出冷嘲热讽的态度笑道。
而且他说的全都是事实。
「……是啊,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背叛了小球,输给了恐惧,舍弃小球独自逃跑……但我终于想通了,其实比起那些,我更害怕不能继续当小球的朋友……!」
香音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向小球,说了句『所以……』。
「小球……请你──」
在她还没说完前,小球就精神抖擞地大喊。
「香音,我们用A作战吧!由我负责进攻!一开打直接往前冲,剩下的看情况临机应变!」
小球表现出理所当然的态度,边喊着根本没有用处的作战内容,自然地走上前与香音并肩。
什么原不原谅根本不成问题,因为小球打从一开始就没认为香音背叛她。
「……呵呵,果然小球就是小球呢。」
香音的双颊终于再度染上笑意。小球对她而言是无论何时都不曾改变的,独一无二的挚友。光是站在小球身边,胸口就会毫无理由地涌起暖意。为周围的人带来勇气,想必这就是连小球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她的特质吧。
所以──
「谢谢你,小球……不过我还有另一件事情得跟你道歉。」
「咦……?」
「那个作战得等下次啰。」
周遭在香音出声低喃的刹那唐突地卷起旋风,立刻变成风之精灵──独角兽的模样。以微风形成的鬃毛轻柔地包覆住小球三人,然后……独角兽留下了它的主人香音,直直朝着出口奔驰。
「香、香音,你在做什么──!?」
「小球,对不起,但是,我不能让你死在这里。因为……你有天会成为大家的勇者大人啊。」
两人的交谈到此为止。载着小球她们的独角兽有如狂风似地拔腿狂奔,穿越了走廊。
国府寺当然不可能眼睁睁地放过她们,他本想立刻动身追击……但马上就放弃了。
因为他理解到眼前的这个女生不会轻易地让他通过。
「『你走吧,这里交给我』的剧码是吧,真是愚蠢。反正我马上就能追回她,让一切回到原点,你这么做毫无意义。好了,快点放弃挣扎认输,把路让开,那样的话你就不必经历痛苦啰?」
「哎呀,有没有意义还说不准呢?说不定……我会在这打倒你喔?」
「哼,我看你还是别逞强了吧,你看看你……全身抖成这副样子,真以为这种状态下还赢得了我吗?」
没错,她现在就如国府寺所说,浑身发颤到无法控制。与『萝婕之子』一战留下的恐惧还牢牢地深植在她心中。
然而……香音在心境仍旧怯懦的状态下,高傲又不屑地哼笑了一声,使尽全力地虚张声势。
「怕得发抖?呵呵呵,笨蛋,你不知道什么叫临战的兴奋吗?」
「……这样啊,这就是你的答案吗?好吧,那我只好如你所愿,再次教教你什么叫痛苦、恐惧与绝望……!!」
他寒若冰霜的眼神冷酷地蔑视香音。
────……
──……
「──拜托你快回头,我得去帮香音……!」
被载在独角兽背上快速穿越走廊的小球这时正拼命地大喊。
『我会去救你』──我当时这么说了,却又是我受到帮助。不该是这样的,我不要这样。如果非得这样逃窜……就算明知赢不了,我也宁可跟她并肩背水一战。
但独角兽完全没有停下脚步的迹象,它无视小球的呐喊,横扫所有挡在眼前的学生们,迅猛地前进……因为这是主人在最后留下的命令。
就在她们好不容易来到有出入口的一楼门厅时──
『全员攻击──!』
才刚踏入门厅,便遭到在死角埋伏的学生们同时发动各种攻击咒文的集中攻击。
即便是能幻化为风的精灵,也不敌经炼结端子强化、多达约五十人的总攻击,最终被射穿颈部而倒地。
「呀……!?」
三人在这冲击下被抛了出去。小球即时抱住拉拉和菲莉斯,随即重重地摔落地面。
「唔……!你、你们没事吗……?」
「小、小球……你、你流血了……!」
「你太逞强了……!」
小球感觉到一阵激烈的疼痛袭遍全身,意识逐渐朦胧,头部缓缓滴下温热的鲜血,但仍为了不让她们担心,挤出笑容勉强站起身……然而等着她们的是团团包围的学生们,所有人都毫不掩藏敌意,架着武器蓄势待发。
无处可逃,没有武器,也没有有任何能脱离险境的计策。她们注定走投无路,即便如此……
「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们的……!」
小球大大张开双手护着一人一猫。不管陷入什么样的绝境都绝对不放弃,不能辜负赌命让自己逃走的好友。
小球看着不由分说地对自己展开攻势的无数双手。明知是有勇无谋的行为,仍紧握拳头,准备回应眼前的敌意──
「唔嗯,很棒的觉悟,不过……应该不需要啰。」
菲莉斯在就要被抓住的情况下忽然低语。黑猫悠闲地打了个呵欠后,对着空无一物的半空抱怨了一句。
「真是的,你很慢耶──恭弥。」
被上了多重封印牢牢锁住的大门,在这一刹那有如纸屑般轻易地飞开。
从外头射入的炫目光芒照得所有人睁不开眼,伴随着外头清新的空气一同现身的……是一名少年。
「──抱歉,我来迟了。」
来人正是顶着一副和平常一样的为难表情,打扮得微妙地不太起眼,一如往常的九条恭弥。
「恭、恭弥~!你好慢喔~!!」
「想自以为英雄最后一刻登场,还早了一百万年呢!」
「就说对不起了,我已经尽力赶来了呀?」
小球一看到少年的和煦微笑,便不禁脱力瘫坐在地上,这时恭弥拍了拍小球的头。
「谢谢你保护她们两个。」
「恭弥同学……!」
恭弥的一句话就犹如一阵吹入封闭要塞的清风,把小球的不安和疼痛全都赶跑。
……但危急的现况仍没有任何改变。
「全员备战!」
反抗军所有人都在这一声令下同时提升魔力。就算多了个恭弥,仍不改寡不敌众的事实,何况多来一个落伍勇者又能怎么样?全部一起抓起来就是了。
……但他们在看见随后出现的人影时,立刻脸色一变。
「──追上了,恭弥,好快。」
另一名人物迟了一些跟上恭弥来到现场。
学生们在看清来者的长相时,不禁全都抽了抽嘴角。
「……不,不会吧……」
「『萝婕之子』……!?」
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学园S级勇者──绮罗崎雏这时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令所有人当场僵在原地。当然小球他们也不例外。
「啊,是超强的人!!」
「呵呵呵,你到底从哪捡来的?」
「你们冷静点,她现在是同伴……应该算是。我是很想说明,不过现在看起来不是时候呢。」
恭弥边安抚边看向反抗军成员。
尽管雏的登场令众人一阵骚动,不过他们毕竟都是受过训练的部队,惊慌失措也不过就一会儿。
「没问题的,我们有炼结端子!大家一起死守这个基地!」
炼结端子正是为这种时候准备的武器,有了它还有什么好怕的?
反抗军们一口气吞下更多种子,使得力量膨胀为几千倍。接近五十个的多重能力集团……论作战能力已经称得上是『军队』的规模。他们现在成了全世界的国家集结在一起也抵抗不了的最强军队,派出多少人也阻止不了他们进军。
……然而那是指在『除去这两个人』的状况下。
「恭弥,这次也分一半?」
「嗯,就这么办吧……小球,拉拉,你们稍等一会儿──马上就结束。」
恭弥和雏面对反抗军压倒性的武力依旧泰然自若。
小球心想不能只让他们两人应付这么艰难的情况,连忙爬起来。
「请、请等一下,我也──」
她本来想要说自己也要帮忙,但……
「──跟你们、一起,战……咦?」
小球话还没说到最后,声音便逐渐消失。
理由很简单──因为只不过在眨眼的瞬间,反抗军就已经全灭了。
「结束。」
「让你久等了,小球……你刚刚是不是有说什么?抱歉,我没听清楚。」
「……不,没、没事……」
战斗在一转眼间便结束,学生们全都昏倒在地,现在的话可以放心逃跑,不必担心追击。
「好了,我们快走吧,之后的事交给执行部就行了……」
恭弥边说边转身……但小球却往反方向跑了出去。
「喂,小球!?你要去哪!?」
「请带着拉拉和菲莉斯先走!我得去帮助香音才行!」
「去帮香音……?」
恭弥听她这么说,立刻猜出了个大概。
「这样啊,我知道了。不过这该由我去,拉拉和菲莉斯就拜托你了,你带着她们先走。」
「这、这怎么行……」
小球当然不可能把这么危险的事情推给恭弥,十分固执地想要前进……但这时竟出现了个意外的赞同者。
「──小球同学说得没错,这可不行呢。」
这黏腻声音的主人,就是带着幸存战力一同出现的国府寺。
「哎呀哎呀,这情况的确出乎我意料。想不到学园第二的大人物竟然会莅临寒舍,不过……可别告诉我你们大闹完一番,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喔?」
只见国府寺面不改色地笑道,但小球看见他出现时,便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国府寺人来到这里,不就表示──
「香、香音呢……!?」
「哎呀哎呀,这还用问?情况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唔……!」
小球听见这回答的瞬间迈步就要冲上去……却被恭弥立刻抓着手阻止。
「别上他的当……他的程度跟其他家伙明显不同。」
国府寺的状态看在恭弥眼里非常地清晰。
与其他学生相比,便能清楚缠绕在他身上的魔力细致无比,宛如强弩拉满似地紧绷着,却又如流水般丝滑流畅,没有一丝紊乱的循环状态,可说维持着最为理想的临战状态。光看这点,就能证明他的确是个训练有素的战士。
而国府寺似乎也有一样的想法。
「……嗯,看来局势的确对我们不利。各位,这里交给我,请带着伤者撤退到避难楼。」
「但、但是对手是『萝婕之子』!国府寺大人您一人怎么……」
「所以我才要你们撤退。现在的我们还赢不了她,这时选择战术性撤退才是最合适的。不过他们闯入这里时应该就铺设好妨碍传送的术式,所以我会替各位争取时间,请你们解除妨碍术式,并保护丝诺爱菈大人离开。」
国府寺条理清晰地下达合理且无可反驳的指令,部下们便立刻照着他的命令,扛着昏倒的同伴们撤离。
然而恭弥明白他的用意。刚刚说的不过是场面话罢了。不,『凭我们赢不了』倒不是在说谎,但同时他心里应该是这么想的。
──『只有我一个的话另当别论』。
「菲莉斯,把这家伙视为首领可以吧?」
「唔嗯,虽然背后还有个麻烦的女神在替他撑腰……不过现在把他视作首领没问题,他就是负责到处散布炼结端子的人。」
国府寺听见我们的对话,十分客气地对我行了个礼。
「我叫做国府寺斋,幸会幸会。」
想也知道他只是嘴上客气,心里可没有半分敬意。
「话说回来真是吓我一跳,间谍本只是抓住小球同学的借口罢了,想不到她的同伴竟然真的跟学园联手了呢。」
「少误会了,只是形势所逼罢了,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哈哈,没关系喔,我并不是在责怪你。不如说……你把那个学园第二的勇者带来,我反倒很感激你呢。」
国府寺视线一转瞄向雏。
雏发现他的视线,立刻开门见山地说出她的要求。
「给我,力量。」
「哎呀,还真直接。你已经这么强了,还想要炼结端子吗?」
「嗯,所以我才来这。」
「哈哈哈,这样啊。劳烦你大老远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不过这可是非卖品,没办法给同伴以外的人呢。如果你愿意归顺我军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喔?」
国府寺语带嘲讽地说。
这时……
「嗯,知道了,我加入。」
「唉,雏学姊!?你真的懂他是什么意思才答应的吗!?」
虽然不清楚雏到底懂不懂对方的话术,但无论雏是基于什么心态做出回答,都让恭弥不得不焦急。
说起来雏跟着来到这里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要得到炼结端子。对方若要求协助当作药物的代价,想想她的单纯性格,就算直接答应也不奇怪。要是她这时倒戈,情势绝对会一口气恶化。
……然而不知为何,解除恭弥这不安要素的,竟然是国府寺本人。
「呵呵呵,真是直性子的人……不过恕我拒绝。无论是不是一时的,要我跟你合作,我还不如去死呢。所以你如果真的想要这个……就像你平常做的那样,靠自己的力量来抢吧。」
国府寺刻意秀了秀装着炼结端子的小瓶子,再放回自己怀中。
并且又补了句挑衅。
「前提是你办得到的话。」
他说完随即伸手抓住自己的衣服,从右肩处把袖子整个扯裂下来。
下个瞬间──
「那是、什么……?」
小球看见国府寺露出的右半身,忍不住皱起了脸。
理由非常明显──从肩膀到手腕,他露出的右半身全都染着诡异的黑色。
(刺青吗……应该不是?那是……)
小球眯起眼仔细一瞧后立刻注意到,远远看起来像是涂满漆黑的部分,其实是非常小的纹样的集合体。而那纹样一个个都描绘着小小的树叶──
(──救世纹……!?)
原来国府寺的右半身上覆盖着足以看不到半点肤色的大量救世纹。
「那些全都是炼结端子造成的……?可是用那么大的量不是会……」
「没错,过量摄取到这个程度,照理说会耗光生命力而致死……但只有我是例外喔。」
国府寺从容自信地笑了笑,接着说出理由。
「《系统树的旅人》──能够适应各式各样的状态并进化的最高阶成长型技能,这就是我的固有异能。而这能力的特性与炼结端子可说是适合得不得了,不仅能让我无须付出过度摄取的代价,也没有十五分钟的时间限制,还能够保留所有获得的固有异能,而且愈使用愈能促进异能进化。」
同化、依从、适应并进化──确实能称之为成长型最高阶技能。国府寺凭借着这个固有异能,以炼结端子为粮,演化为能够操纵无数已演化至极致的固有异能的超级多重能力者,成为规格超群、足以称为新世代的勇者。
原来如此,这的确很棘手。恭弥皱起脸忍不住苦恼。再不快点找到香音的下落,其他人肯定会用转移抓着香音逃走,现在可不能继续被国府寺绊在这里。
就在这时──
「恭弥,你先走。」
「咦……?」
恭弥听见雏主动开口这么提议,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只不过她的理由完全不是『愿意为了恭弥自我牺牲』这种崇高的理由。
「我有事找他,他有事找我。所以,我们到此为止。」
恭弥是为了救菲莉斯她们。
雏是为了得到炼结端子。
两人是出于利害关系一致才联手合作,其中当然有那么一点互相帮忙的意思……但现在拿着炼结端子的国府寺就站在雏的眼前,所以雏自然没有继续和恭弥一起行动的理由。
「谢谢你,带我到这里。」
「……我才要谢谢你。请多加小心。」
「不必担心,我,很强。」
两人共同作战的关系以这段对话划下了句点,但这仅仅是他们双方的共识。
在一旁听见两人对话的国府寺不悦地哼了一声。
「哎呀,两位擅自决定我可是会很困扰的,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乖乖让他通过吗?」
他这反应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以他的立场,无论是哪一边都不能让他们达到目的,自然会盘算同时击溃两人。
……照理说应该是这样,但……
「──我是想这么说,不过……没关系,请过去吧。」
他竟马上推翻自己刚说过的话,非常干脆地让出通往阶梯的路。
这明显不自然的行为让恭弥忍不住拧起眉心。
「……你这是什么意思?」
「哈,请放心吧,这不是什么陷阱。我的确无意放你们逃走……不过让你们进去倒是没问题。反正只要晚点再回头逮人就行了。」
国府寺悠哉地笑了笑,接着说了声「而且……」。
「我也不想被别人妨碍我跟这女人之间的战斗。」
在与学园排行第二战斗时,对方多了个帮手会很困扰……这的确是其中一个理由吧。但恭弥感觉国府寺的意思不仅如此。
理由很简单──就是国府寺的眼神。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死盯着雏不放,眼眸中透着怎么也掩藏不了的敌意。这样说起来,他特意展示自己的能力,也是种十分明确的恫吓行为。按理说属于理性派的国府寺,不知为何惟独对雏一人表现出无法压抑的敌视心态。
虽然很在意背后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理由……但现在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
「我们快走吧,恭弥同学!」
「……嗯,你说得对。菲莉斯、拉拉,跟我们一起走吧。既然如此你们还是都待在我看得见的范围好了,这样最安全。」
于是恭弥一行人为了救出香音,急忙奔下基地的阶梯。
现场只剩下雏和国府寺两人。
「好了,终于只剩我们两个……」
国府寺目送恭弥他们离开后,迫不及待地开口。
──但在下个瞬间,一记猛踢狠狠地从侧面踢中他的身体,扎实接下这踢击的他简单地撞破坚固的墙壁,摔进隔壁房间。
「结束。」
雏没有兴趣继续听他耍嘴皮子,她的目的只有炼结端子,而对方表明了想要只能击溃他,所以她就照做了。在她的字典里不存在卑鄙、偷袭这种字眼。
……不过……
「──哎呀呀,你这人可真是性急呢……」
层层瓦砾后传来声音,同时,国府寺毫发无伤地从那个房间走了回来。
「反正接下来我们就要厮杀得翻天覆地了,在那之前稍微聊聊天也无妨吧。」
雏这一记虽然只是单纯的踢击,但论威力换作一般学生早就昏迷不醒了,想不到国府寺扎扎实实地承受完,还能若无其事地微笑。
他带着诡谲的微笑问了一个问题。
「不过,我想问的其实只有一件事……你,还记得我吗?」
突然的质问令雏不禁疑惑。接下来就要战斗了,她完全不明白现在问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不过反正答案很明显。
「谁?」
「哈哈,也是。嗯嗯,我就知道是这样,已经够了。」
也不知国府寺是觉得哪里有趣,只见他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接着沉静地说。
「那么,让你久等了──我们开始吧?」
在他宣言的瞬间,人已经来到雏的背后。
雏一回头便看见国府寺的手掌摆在她眼前,在零距离以无咏唱的方式施展出强大的雷击。雏连退后一步的空档都没有,雷电就这么打在她的脸上──
「……喔。」
然而雏在那道激烈的雷光消失后,依旧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脸上连一丝伤痕都没有。感觉到异样的国府寺立刻拉开距离。
回避?不──这家伙根本没有动过。
抵销?不──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魔术反应。
妨碍咏唱?不──术式本身毫无问题地顺畅发动了。
即时再生?不──攻击根本就没对她造成伤害。
既然完全不符合以上的情况……最可能的就只有这一个吧。
「原来如此……『能力无效化』是吗?」
在这坐拥众多异能者的学园中,很难用单一的定义去形容什么叫做『强大』。先不论常见的单纯强化身体数值型或攻击型异能,其他还有特化支援的制造型或结界型,施以增益、减益效果或状态异常,又或者是不属于这些类别的规则干涉型等,学生们拥有的固有异能可说是千变万化。不管是排名多前面的人,视异能性质差异,仍可能被实力远远不及他的对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实际上除了被视为永久空席的第一名之外,S级当中的排名经常有所变动。
但在所有系统当中,惟有一种能力对任何固有异能都能够平等地发挥效用……那就是取消技能型。这个系统的能力在这座以固有异能为大前提的学园里,是能够单方面地封杀敌对者力量的异能杀手──要在学园里以排名第二君临天下,的确没什么比这种能力更合适了。
「呵呵呵,这样啊……那我就换个方式吧。」
国府寺立刻放弃魔术战,从异空间中取出一柄长剑。这是他在讨伐世界阶层:Ⅶ的魔王时得到的全世界硬度最高的金属•奥利哈尔钢所制成的剑。他又接着在自己的全身施加所有能用上的增益效果,这才完成开战准备。
既然攻击异能会被无效化派不上用场,那只要改采简单的肉搏战就行了。他毫不踌躇地切换为接近战,流畅无比的剑光一道道接连发出,他这时使出的招式当然都不是出于固有异能,而是他本人的武技。没错,他预测过上位勇者中一定会有人拥有无效化型的异能,因此平日便不懈怠地锻炼接近战所需的技巧。
……可是雏好歹是位居学园第二的人,只凭着精巧的步伐便飞舞似地完美闪开了他怒涛般的连击。
「喔,该称赞你不愧是上位者吗?看来你平时也是有在锻炼的呢。」
国府寺领悟到这样下去只会没完没了,便决定发动更进一步的大招。
「──那么……」
「──这样如何呢?」
这时她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这声音的主人毫无疑问是国府寺。遭受前后夹击的雏以毫厘之差闪过了攻击。
「喔,这招竟然没能解决你啊。」
「哎呀,真是可惜。」
雏拉开距离跳到远处,她眼前并排着露出相同刻薄笑容的两个国府寺……不,不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总计七个国府寺接连从瓦砾堆旁出现。
「──惊讶吗?」
「──这是我用炼结端子得到的其中一种固有异能。」
「──《分枝的自我(Alter Ego)》。」
「──本来是暂时做出完整复制体的异能。」
「──而且有只能用于无机物的限制。」
「──哈哈,但正如你所见,我让这异能『进化』到这个程度了。」
「──在场所有分身都跟真正的我一模一样。」
这是魔力、思考力、身体能力、甚至是固有能力都完美复制的分身魔术。由于国府寺使出杀手锏,战况一口气转为雏必须一对七的劣势。
然而她在这样的困境下依然面不改色,只是低声说了句:
「……真恶心。」
「「「「「「「哈哈,你也只剩现在能耍嘴皮子了!!!」」」」」」」
七个国府寺同时展开攻势。
长剑、斧头、长枪、长棍、大槌、拳套、镰刀──同步使出应用七种武器的七种武术。每一种武具都是使用奥利哈尔钢所打造,每一种武术的熟练度都是超大师级。而最令人惊艳的是那可怕的协调能力,七人同时进攻却完全没有妨碍到彼此,每个人都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力量。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七个人原本就是同一个人,他们之间的合作当然不会有一丝紊乱。
因此没花上多少时间,雏便无法完美地回避所有攻击。
(得手了──!!)
国府司发动对准脖子、胸口、身体等身体所有要害的同步攻击。肯定再也没有方法能够阻挡直逼而来的七种尖刃。这下子能确实地取到雏的性命了──正当他这么笃定时……
「……怎么回事?」
确实划过雏颈子的刀刃竟然风化似地崩坏。而且不只是长剑,连斧头、长枪、长棍等七种武具全都彻底损坏。
明明每种武器都使用了最高品质的奥利哈尔钢打造,而且为了对付无效化能力,都是维持没有赋予任何魔力状态的非魔导兵装,是技能无效型绝无办法破坏得了的珍稀品。
(难道……她的异能并不是能力无效化!?)
面对这意料之外的发展,国府寺慌忙拉开距离。
能力判定错误了吗?但也没发现任何遭受反击的迹象。他完全想不出奥利哈尔钢制武器是怎么被破坏掉的。
就在这时……
「……嗯?你在做什么,快点退后!」
其中一个分身不知为何竟呆站在原地,没有与雏拉开距离。在勇者之间的战斗中,最优先的事项便是分析敌方的能力。滞留在能力未知敌人的攻击范围内,可说是再愚蠢不过的行为。
但就在他要叫回分身的瞬间,分身的身体竟然默默地静止,接着像是想休息一下似地瘫倒在地。国府寺皱着眉心,疑惑分身到底在做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异状。
无力垂放的四肢,合不拢的嘴巴,失去光彩的空洞眼神──这、难道是……?
「……死、死掉了……?」
倒地不起的分身毫无疑问地呈现死亡状态……但让国府寺感到动摇的并不是分身死亡的事实本身。在两个勇者互相残杀的激烈战斗中,分身的死亡当然在预料之中,问题在于……分身的死状过于干净完整。
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外伤,没有中毒的迹象,也没有遭遇咒杀的气息。肉体保持着有完整机能的状态,只有生命活动彻底停止。
(她到底对分身做了什么……!?)
雏分明没能对方才的同时攻击做出任何应对。别说反击了,她根本来不及防御,正面承受了所有攻击,怎么想都没有还击的余地。证据就是其他分身连道擦伤都没有。要说死亡的个体与其他分身有什么差异的话,只有因为装备拳套的关系,所以与雏有直接的碰触……
「……不,不会吧……?」
在国府寺灵机一动联想到某个可能性的瞬间,一阵恶寒立刻窜过背脊。因为他在这一刻领悟到雏真正的固有异能为何。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呵呵呵……哎呀~这还真是不得了,多么可怕的能力啊……!学园排名第二啊,原来如此……的确实至名归呢……!!」
他扯着僵硬的微笑,开口说出真相。
「你的固有能力──是『即死』吧……!!」
绝对即死的异能──无论是魔法、无机物还是生命,能够瞬间杀死所有存在在这世界上的森罗万象的力量,这就是雏所拥有的固有异能的真实样貌。这个异能的效果,是省略所有过程将碰触到的东西直接变化为『终焉』的状态,所以无论用上任何结界、障壁都没有意义,正所谓外挂中的外挂。
有如平等而绝对的『死亡』概念本身──
「──《夜见之道返(回归黄泉)》。」
雏低喃异能之名,全身随即缓缓冒出漆黑的魔力。那是连光都能够消灭的,肉眼可见的死亡的具现。
坚硬的石墙光是碰到那黑色的雾气,便立刻破碎倒塌,原有的魔力也随之消失。
这一刻,国府寺终于理解在至今的战斗中,她没有使出固有异能的理由。不是基于隐藏手牌这种小聪明,而是因为一旦用了就一定会杀死对手,所以才不轻易展现出来……不,应该说凡目睹她发动异能的人,应该都死透了。
「哈哈,你这怪物……!」
下个瞬间,雏采取了行动。
她浑身包裹着至黑魔力直直往前冲,并没有使用魔术或武器。或者该说她用不了比较正确。因为她的魔力本身就带着即死属性,无论是武具还是术式,只要一经她手,便会立刻崩坏。
然而她本来就不需要那些外力。因为她不用依靠武器或术式,光用魔力碰触就能杀死对象。
因此她的战斗方式可说是极为简单,只要像披上羽衣一般,用魔力覆盖全身即可。光是如此,这魔力便能成为她最强的矛与盾,可说是攻防一体的最高境界,无论什么都伤不到她一分一毫。这绝对隔离的异能,正是与君临勇者顶点的女帝最为相称的力量。
实际上国府寺现在的确无计可施。
他尝试对直直朝他冲刺过来的雏展开反击,张开了多重防护罩,施展各种属性的攻击魔法,把透过炼结端子获得的数百种固有异能全部都用上,拼命迎击,但这些作为没有任何意义。
无论是火焰、圣光还是冰冻,所有魔法都被抹灭,结界和防护罩也都在碰到雏的魔力时即刻蒸发。就连空间术式、戒律规定、言灵咒杀等属于特殊效果型的固有异能也毫无作用地消失。这也是当然的。『死』是平等地降临于世间万物的灾祸,就连世界本身也有所谓的『终结』,没有事物能够挣脱『死』的绝对性。国府寺只能反覆持续没有意义的还击,一边拼命地窜逃。
但他在这绝望的情况下……竟内心暗自窃喜着。
(呵呵呵呵……侥幸……真是侥幸!想不到我竟能碰上这等幸运……!!)
他对开着即死这种无敌外挂的雏毫无办法,这是不争的现实。但也只是『现在还没办法』而已。
没错,他本来的固有异能《系统树的旅人》──是种令持有者『持续进化』的成长型能力。而进化此一行为追根究底的目的──就是『克服死亡』。
狼爪之所以锐利是为了避免饥饿而死。
龟壳之所以坚硬是为了避免遭袭而死。
鸟长出翅膀、鹿拥有迅足、鲸鱼得到庞大躯体等,地球上所发生的各种演化行为的目的全都是为了克服死亡,延续自身的基因流传后世。
而他的《系统树的旅人》正是将进化这一行为推至登峰造极境界的异能。换句话说,这也能称为是为了克服死亡而存在的力量。
正因如此,他的力量在与雏的战斗中达成了飞跃性的进化。
攻击每被挡下一次,他的魔力就变得更加强大;防护罩每被打碎一次,就变得更加坚固;每每快被追上,他就变得更加敏捷……用药获得的所有固有异能都已经成了他的一部分,都是与他一同成长的锐爪、尖牙。每当死之魔力阻挡在他眼前,所有的能力值便被刺激得爆发式上升,加倍促进固有异能的进化。其演化速度已经达成在每一秒间获得大地上的种族必须历经数万年才能触及的领域,将之称为超高效率的「死亡升级(以死亡促进进化)」也不为过。
假设真有固有异能能对抗即死外挂的话……肯定就是《系统树的旅人》吧。
(天敌──我就是这家伙的天敌!所谓的死亡,只不过是促进进化的根基!我的力量是为了战胜你而存在的!啊啊,女神啊,我要诚心感谢您赐予我这必然的侥幸──!!)
每死一次就变得更强大、更坚固、更敏捷。除了女神的指引之外,还有什么话语能形容这两者之间可谓天敌的相克程度呢?这肯定是老天爷为了惩罚傲慢的强者而安排的命运。
国府寺确信自己终将胜利,陶醉在这于分秒间不断膨胀的强大力量之中。看似东躲西逃的劣势也只是现在而已,只要以这异常的速度持续进化下去,胜利的时刻迟早会到来。
死亡也敌不过的火力。
死亡也破坏不了的障壁。
死亡也追不上的速度。
当达到足以凌驾即死外挂的境界时,便是他获胜的时刻。赢过谁?绮罗崎雏吗?不,是赢过这扭曲学园的一切。他将坐上世界最强、绝对无敌的学园第一名的勇者宝座,这正是这棵世界树所期望的未来──
但是,这是为什么?
(……奇怪,好奇怪……)
国府寺忍不住在心底嘀咕。自己在眼下这个瞬间也毫无停歇地持续进化着,省略着原本所需的数万年的岁月,踩着能够打倒眼前这女人的阶梯一步步稳健且踏实地变得愈来愈强大。明明应该是如此。
可是,可是,可是──
「为什么───!?」
国府寺表情扭曲地施展着不知是第几千次的攻击。但他射出的魔术仍理所当然地在漆黑魔力的阻挠下毫无作用。绝对的死亡高墙依旧高耸地挡在他的面前。
情势与最一开始并无不同。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之间的差距没有缩小──!?」
持续进化的自己和停滞不变的雏,他心里明白这优劣如此明显,根本无须着急。但是,明明该是如此……为什么他却完全没有追赶上对方的感觉?
……不,我要冷静。没问题的。现在还是耐心隐忍的时候。我只要默默坚忍地持续进化下去就对了。
他像是要甩去涌上心头的焦躁似地,施展出浑身解数的爆裂魔术。这时,雏在被炸到的瞬间终于停下了脚步。
(成功了吗……!?)
但情况并非他所想的那样。爆炸烟雾消散后,雏仍然毫发无伤地在原地站得好好的。
然后雏保持着这姿态突然开口道。
「好了,结束。」
「啊……?」
「我赢了,把药,给我。」
她一脸理所当然地对国府寺伸出手。
国府寺先是愣了一会儿……回过神后立刻开口反驳。
「哼,说什么鬼话……!那种台词麻烦你先抓到我再说吧!……不,等等……啊~我懂了喔?看来你是被我的成长速度吓到了吧?所以才想趁自己还占上风时赶紧结束战斗吗?」
国府寺不禁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在这种状况下急着喊停,肯定是不想丢了自己的面子吧,看来我的确追上她的程度了。
但是……
「……成长?有吗?」
「什……!」
雏不解地歪着头。只论客观事实的话,国府寺的力量的确爆发性地增加了,相比开战时成长了数千倍……雏却表现得好像没有发现这么巨大的差异的样子。
「怎么可能,你一定是在嘴硬!实际上你现在根本拿我没办法!无法使用魔术的你没有能确实捉住我的手段!继续打下去的话,能够无限进化的我肯定会追上你!你想赢过我的唯一机会,就是在一开战时尽全力杀了我!」
国府寺早就发现了即死外挂唯一的缺点。由于她的魔力本身带着即死的特性,导致她做不到构筑术式或在体内循环来强化身体等普通的魔力应用,因此靠本身的基础能力占不了上风时便无计可施。现在的她没有任何方法能让已经达成进化的国府寺就范。
没错,所以没必要被她这种虚张声势的态度唬住。对方仍停滞在原本的状态,而我方正急速进化中,真正该着急的是哪一边,根本一目瞭然……
「……你,搞错了。」
雏的低语打断了他的思绪。
「力量变强了,所以呢?防御变坚固了,所以呢?速度变快了,所以呢?你的进化,没有意义。因为……小石头无论怎么进化,也成不了人类。不是吗?」
「你、你说什么……!?」
雏说着宛如刻意挑衅般的台词,但她的眼中没有任何嘲笑或侮辱的色彩。
像在说蓝天很蓝一样。
像在说苹果很红一样。
用平淡的口吻,陈述任谁都明白的事实。
『国府寺赢不了她』──这对雏来说是跟天空很蓝一样理所当然的现实。就算目睹他飞速的进化,这个认知依然没有丝毫的改变。
雏接着告知哑口无言的国府寺另一项事实。
「你还活着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我在放水,就这样。我不想弄坏药。其实随时都能杀掉你──看,就像这样。」
说出最后几个字的瞬间,雏已经在他的眼前了。
「什──!?」
加速?身体强化?不对,这是……
「杀了、距离……!?」
她借由『杀掉』两人间原本拉开的攻防距离,达到瞬间近身的效果。遭到突袭的国府寺根本逃不过她伸出来的手……但就在致死魔力即将碰触到他的时候,雏却点到为止地停住,接着对他说:
「看,这样,你就死了。」
「唔……!」
居然在临门一脚时手下留情?国府寺浑身因屈辱而颤抖着,同时立刻拉开……应该说尝试要拉开距离,但雏并不容许他这么做。他飞身闪避的下一秒钟,雏就已经追上来抬手指着他的要害……而且还不只一次。
「看,你又死了。来,又一次。这样就是第三次,这样就是第四次,五次,六次,七次,八次──」
无论他怎么逃,雏都像是他的影子一般随时贴在他的身旁,一次次不断重复制住要害而不下杀手的戏码,淡淡地数着国府寺本应迎接的死亡次数。像是把死刑犯无数次被推上处刑台似地折磨着他的精神。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
「就、就算如此,我还是能进化!只要能进化到你追不上的速度──」
没错,就算像是猫捉老鼠似地被玩弄,他依然在急速地成长。想放水就请自便,等他变得比她还快时──
「我已经说了,跟速度,无关。」
她开口打断了国府寺的轻率盘算,刹那间从全身一口气迸发与至今无法相比拟、掩埋完整个大厅还绰绰有余的大量魔力。
国府寺目睹这一幕后终于明瞭,只要雏有那个意思,她随时都能用即死的魔力把周遭所有的人事物给抹消。在这场战斗中,她从头到尾根本连百分之一的实力都没有动用,而自己却毫无自觉地一直被她玩弄在股掌之上──
「告诉我,你还想怎样?」
「唔……」
只要碰一下便会死亡的黑雾掩埋了整个大厅,并将他包围着,从四面八方愈逼愈近,彻底阻绝了他的退路。被逼到墙角的国府寺,现在只能像个害怕幽灵的孩子般蜷缩着手脚瑟瑟发抖。
来到这地步,他终于体悟了。
无论经过几百亿年的进化,他永远摸不着眼前这女孩的跟前。
就如她所说的一样,无论如何追求进化,小石头的系统演化树上也永远不会出现人类这个终点。因此不管他跑得有多快,都追不上她的脚步。因为打从一开始,两者就身处于不同的次元。他拼了命不停前进的道路前方,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她的身影。
在这瞬间,国府寺回想起久远以前被刻划在心灵深处的那份痛苦、恐惧与绝望。
「──活着就会死,理所当然。不想死的话……干脆别活怎么样?」
犹如从漆黑的『死亡』深渊传出的无情声音。就像是掌握着所有生物生杀大权的死神,无论是什么样的存在都逃不过她的掌控。
对这时的国府寺来说,他能做的只剩下一件事。
「……请、请收下吧……是你赢了……」
他双手无法控制地不停地发着抖,像是呈上祭品似地交出装着炼结端子的小瓶子。被恐惧与绝望灭顶的他,心中已经没有什么崇高使命和坚定决心,满心只剩下希望对方不要痛下杀手的乞求。
雏仍旧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捡起小瓶子……然后毫不犹豫地一口气把所有炼结端子给吞下肚。
「什……你完全没在听我说话吗!?能够一口气摄取那么多炼结端子的只有我而已啊!」
「?是吗?」
国府寺看着她粗暴的行径顿时无语,但随即换了个想法──要是她因为过度摄取而自取灭亡,那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接下来的变化却超乎了他的想像。
因为一口气吞下了大量炼结端子,雏的手上接二连三地浮现无数个救世纹。然而这些救世纹却有如昙花一现,才显现不久便马上转黑,有如枯萎似地一个个消失不见。不过数十秒之间……彷佛即死的异能排除了所有入侵领域的异物似的,最后仍然只留有她原本拥有的那个救世纹。
对已经拥有最强固有异能的雏来说,炼结端子只不过是填不饱肚子的糖果。
她看见这结果后无趣地低语了一句。
「只是玩具,无聊。」
她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
雏发现炼结端子终究只是给弱者的玩具,并不能带给她力量。既然如此,她自然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里。
……然而就在这时候……
「…………收回……」
「?什么?我没听见。」
「……给我、收回……那句话……!」
喊住即将离去的雏的人,竟是原本已经选择投降的国府寺。
他的眼眸中再度燃起方才被死亡的恐惧压过的愤怒神色。
「『玩具』?『无聊』?你真的明白这药物……明白炼结端子是什么样的东西吗?那是我们的希望,是让我们能再次取回被强者打碎的勇气的剑!你根本不懂我们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竟敢说这很无聊……我就算拼上这条命,也绝对不允许你这么侮辱这一切……!!」
国府寺重新振奋自己方才受挫的心灵,毅然决然地站起身来。
他当然很清楚即便再次挑战雏,也不可能有任何胜算,但就算如此……他也无法在听见同伴们视为希望、弱者们唯一心灵寄托的『炼结端子』被雏随口贬低为『无聊玩具』还默不吭声。尽管理性很明白这是多么愚蠢的行为,但隐藏在他『明智谨慎的领导者』面具下的真性情无法容忍这般侮辱。
「回答我,绮罗崎雏!为什么你们总是如此!?为什么总是能若无其事地做出那么残酷的行为!?『即死外挂』?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有那种能力的话任谁都能成为强者啊!你只不过,你们只不过是恰巧得到超稀有的能力罢了!明明只是运气好而已,凭什么能摆出一切都是自己的实力的猖狂态度!?」
强者受到百般重视,弱者只能被各种欺压。这所学园所提倡的实力主义社会,乍看或许像是依靠努力变强大的话就能获得回报的公平体制……这却有个不该被遗忘的前提,那就是他们的起跑点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平等可言。
勇者之力的源头全来自于固有异能……获得什么样的能力全看运气。就像孩子无法选择父母一样,勇者无法选择自己的固有异能。当然,有很多能够依靠努力来改变的部分。实际上上位阶级除了固有异能之外的能力值,也几乎都远远凌驾于下位阶层的学生们。这点是没有争议的。
然而另一方面,国府寺很清楚在名为实力竞争的马拉松里,一个勇者在起跑点上有没有受到上天的眷顾,会彻底影响那个人未来能够踏出多大的步伐、得付出多少辛劳、能够跑出多快的速度。所有条件打从一开始就差异太大了。然而,愈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们,愈会无视这个事实,将一切归咎于弱者本身过于脆弱、不够勤奋,说弱者之所以弱小,全都该自己负起责任。
「为什么不能活得谦虚一点!?为什么不能对弱者多点体谅!?生来更加优秀的你们为什么偏偏如此残酷!?」
国府寺撕心裂肺的呐喊,正是所有被定义为弱者的人们的心声。
但是……
「……我不懂你的意思。」
雏露出打从心底地感到不可思议的疑惑神色。
「那,为了我太强而道歉,就好了吗?同情你们很弱很可怜,就好了吗?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满足?」
「什、什么怎么做,我又不是……我只是希望你们对他人的苦痛多点同理心……!」
他如此诉说,接着开始谈起他的过去。
「你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别看我这样,我以前也有过同伴。我们曾是心灵相通、真正的挚友,但这份幸福却被破坏了。破坏我们幸福的元凶,就是四年前在统拟战淘汰赛时──你所属的S级队伍!」
「那时候你只是冷眼旁观,但就算没有出手也是同罪!当我们被仅仅一个S级选手折磨虐待的时候,你就只是一脸无聊地站在一旁看着。你能想像你那副神情对我们造成多大的伤害吗?结果我的同伴们都陷入了绝望,选择退学离开,已经没有人记得我了。事到如今我并不是要要求你道歉,反正现在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但我怎么样都无法理解……你们拥有那么强的力量,为什么不把别人的悲伤放在眼里?为什么不用那股最强的力量改革学园,让一切变得更好!?勇者的力量……不就是为了为善而存在的圣剑吗──!?」
国府寺抛却平时的冷静,任凭感性发挥激动地质问,一字一句间都倾注了至今被欺压的弱者们的委屈。
但这份情感……却一点都没有打动她。
「唉……沟通,好难。真的很难。为什么,非得说出口?为什么不能用想的就相通?」
雏露出打从心底感到厌烦的表情碎念,接着对国府寺的质问给出简洁的答案。
「理由,很简单──因为我没经历过那些不愉快。无论你们多痛苦,都跟我没关系。因为你们,是外人。随便怎样都好,死掉也无所谓,我不会伤心,一点感觉也没有。我,对你们没有兴趣。」
她的答案……是令人绝望的冷漠。无论如何诉说自己有多痛苦,无论如何祈求她大发慈悲,都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她不感兴趣,这简短的一句话便代表了一切。
但世上应该没有多少人有权力责备她冷血吧,毕竟几乎所有人类都是一样的。就算知道在地球的另一边有孩子死于饥饿,有多少人会特地采取什么行动?顶多是看见电视节目的隔天去募款箱投点零钱,而且过个两、三天就会抛诸脑后。若要问为什么会这样,答案当然只有一个──『因为不感兴趣』。
雏的状况,只是对眼前的对象也抱持相同的态度,两者间只不过是适用范围的差异,没道理用这理由来责备她不正常。正因为这样的想法实在太过普遍,才造成了这道名为『冷漠』的、绝对无法跨越亦永远无法有所交集的高墙。就像是她的固有异能一样……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打动不了她的心,无论是痛苦、煎熬还是悲伤,她都无法体会。
然而雏这时想到什么似地补上一句。
「啊,不过我倒想知道,一件事……你还要自说自话多久?」
啊啊,这样啊,她与我们之间原来有着这么大的隔阂啊──国府寺在领悟到双方没有彼此理解的可能后不禁无语……并在几秒钟后开始发笑。
「呵,呵呵呵……说得也是,嗯,我早该知道的……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呢。你说得没错,我们与你打从一开始就是不同次元的立场。身处低层的弱者无论如何为自己发声都不会有人听见……哈哈,的确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呢……」
他低着头喃喃自语。
是啊,这是打从一开始便再明瞭不过的现实。根本就不会有人理会弱者恳求般的呼救。如果位处高层的人都有这种怜悯心,那这所学园根本就不会变成这副德性。
是啊,我明白的,我一直都知道。所以──
「……好吧,那么……我就过去『你那一边』吧……靠近到能使你无法忽视这声音的地方……!」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眼眸中跳动着熊熊怒火与疯狂的气息。
他高举右腕上的救世纹,赌上他拥有的所有魔力放声大喊。
「『源种解放』──《混啭廻归》!!!」
在国府寺咏唱出这段文字的瞬间,一股超乎常轨的庞大魔力从他的根源迸发出来,不消一瞬间便溢出他的身体,连带影响周遭的空间,使其开始扭曲。
但如此强大的力量自然不可能毫无代价。在他咏唱过后仅仅数秒间……变得浓黑的血液从他的眼睛、鼻子、嘴巴等全身上下的孔隙喷了出来。自根源涌出的魔力论密度与量,都远远超出了他本人能够驾驭的程度。这不只是『解放了力量』这么简单,而是等于硬是引爆了埋在自己心脏里的炸弹。这么做的结局只有死亡一途,是不折不扣的自杀行为。
但国府寺完全没有要收手的意思,死撑着早已超越负荷而遍体鳞伤的身心,继续维持着解放状态。在肉体与精神早已毁坏的情况下,仅凭着一股执念维系最后的一丝自我。这与固有异能没有关系,纯粹出于他坚强的意志力。在这足以称为癫狂的觉悟引领下──他终于抵达了那个境界。
时间在这顷刻间停止。
世界在经历凝结般的片刻后再度动了起来。但眼前的景色与至今完全不同。国府寺原本失控、泛滥、毫无秩序、呈现散乱状态的魔力,现在经过统一的意志下开始井然有序地罗织出术式。
而这术式创造出来的等同于另一个世界。
石墙上冒出新芽,地毯上涌出小虫,雕刻变化为野兽,放眼望去之处萌发出各式各样的生命。大厅在弹指之间化为充满生命的密林。这是过去大地可能有过的原始起源,亦是或许终有一天会抵达的终结混沌。两者交错混合,是起点亦是终点的景色──世界如今被改写为属于国府寺的领域。
国府寺在这混浊的中心一脸恍惚地喃喃自语。
「成、成功了,我也做到了……!这就是上位勇者眼中的景色……!!」
他不禁对足以改写世界的力量感到兴奋不已。当然,这力量改变的不只是世界的事相。
国府寺在源种解放下遍体鳞伤的身体也开始飞速愈合。且这不只是单纯的再生,而是以与方才战斗中经历的进化完全不同次元的速度,于修复伤口的同时令各项身体基础能力大幅上升。
他现在所做的已经远超乎进化的定义。
所谓的进化,原本是谓事相的取舍,登上陆地代表离开海洋,获得夜行性表示舍弃昼行性,反过来说等同于舍弃原本可能拥有的无限选择。在持续不断的选择中,失败的物种便会灭绝。
但现在的他不同。
他正在攫取所有选择能获得的结果。
留在海里还是前进陆地。
获得羽翼还是选择脚蹄。
磨牙还是磨爪。
他同时得到本来只能够二选一的结果。无须舍弃任何一种可能性,因此必定能够生存。是的,他透过源种解放所得到的进化并非是肉体或魔力,而是使进化这一行为『进化』到更高一等的层次。
因此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被称为人类的生物。
他成为至今世上存在的以及今后可能存在的,各式各样生命形式的集合体。在身为名叫国府寺斋的个体的同时,也是包含了所有生物的大千世界。现在的他就是所有生命的始祖,亦是所有生命的末裔。
换句话说,现在的他成为了生命演化树本身。
「源种解放……真是太美妙了……!力量泉涌不止……!这样的存在该怎么称呼来着?啊啊……是『神』吧。」
成为究极生命体的国府寺陶醉于力量带来的甜美之中不可自拔。
每踏出一步便从脚印发出新的树芽,每吹出一口气那微风便催生出新的野兽,每轻喃一句话语声音便化为成群的新种昆虫。这不是神迹的话还有什么能称为神迹?
看见这样的国府寺,也让雏无法继续无视他的存在。
「……真惊人,原来你也做得到。」
雏低声说了句之后转身重新面对国府寺,像是直到这一刻才第一次识别到这个男人的存在一样──两人现在终于站在相同的高度上了。
既然如此,该做的事自然只有一件。
「让你久等了。那么──让我们正式开始吧?」
重生后的国府寺再次对雏露出了獠牙。
直到方才为止,他的确不得不对她压倒性的『死亡』俯首称臣,但他现在已经成为了神。他感觉自己这回不会输,不,应该说结局明显到不用比拼,只要他挥挥手一切就结束了。这个领域已经全然在他的掌握中,根本没有区区死亡能介入的余地。
……然而他朝着胜利踏出的右脚却突然变得如阿米巴原虫一般。
「什么……!?」
国府寺单脚突然失去重心没站稳,但这仅出现在短短一瞬间,他的右脚马上就再生为原本的样子。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我误判该形成的形状了吗?不,没问题,只是出了点小差错,多习惯一下就行了。
他压下闪过脑海的一抹不安,立刻重新站起身……但一秒后,这回换成左脚变成扭曲的树干,害他又失去平衡摔了一大跤。
果然很奇怪,这些变化不是出于他的意志,为什么身体竟然不听话了?
然而身体的异变在他困惑之际加速出现。
右脚变成章鱼般的软体动物,左脚变成细长的鸟爪,眼球长出海葵般的触手,口中出现无数的复眼转来转去。皮肤长出鳞片,耳朵变成触角,血液变成黏液,像是神明在对傲慢的生物降下惩罚似地,肉体的每一部分都违反他的意志,毫无秩序可言地进行演化。
进化与退化,扩散与收束,初生与灭绝。他的肉体完全跟不上在他当中反覆上演、极其矛盾的生命流转带来的变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国府寺化为丑陋不堪的异形悲惨地在地上翻滚。在挣扎一阵后,变异来到最后阶段。
不知为何在身体各处扭曲变形时,只有右手一直保持着人类的型态……右手上无数的救世纹开始变得漆黑,接着渗出极为不祥的异质魔力。凡是被这漆黑光芒照到的东西,全都无一例外地转变为可怕怪异的模样。
树木散发出毒素崎岖伸展,动物们沦为腐尸仍旧徘徊,虫子们皆莫名自燃并死亡。在一切的一切全都变得扭曲异常的世界中,唯有从救世纹之中泛滥出的黑色魔力正欣喜地不停壮大力量。
黑色魔力歪曲世界的形体,从国府寺身上吸收能量,浓度变得愈来愈强,最后慢慢形成树苗般的形状,并且像是有自我意识似地伸展其枝芽,企图在现实世界获得实体──
「──可悲。」
刹那间,闪过一道凝结『死亡』而成的漆黑剑光,把差一点便要具现的黑色树枝连同右手一起斩断,并在半空中将其切得细碎。连存在本身一同从这个世界被抹杀的奇妙树枝转眼间便遭到消灭。
随着黑色树枝的消失,扭曲周遭的魔力也随即断绝,变质的世界像是幻影般散去。而领域的消失也使得化为异形的国府寺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国府寺恢复成无力的人类模样后……虚弱地瘫坐在地上。
「哈哈……还是这样吗……结果我依然只是被力量耍得团团转而已……果然凭我的能耐还是达不到呢……」
丧失力量及战意的国府寺怅然地喃喃自语。
他的确凭借着奉献出自己拥有的一切,抵达了那个一直渴望着的、名为『源种解放』的极致境界……但他其实深深地误解了。
必须『赌上性命』才能够触及领域的弱者,本来就没有使用沉睡在领域内力量的资格。只有无须付出任何牺牲、不必下定任何觉悟,以轻松哼歌的散步心情就能自由出入那世界的人,才能够自由自在地运用这股力量。
国府寺这回真正地体会理解到这一点。
「呵呵呵……绮罗崎雏,我现在看在你眼里一定非常可笑吧……但劝你最好记住我这狼狈的模样……这是你总有一天会遇到的未来……当你哪天遇见比你更强大的存在时,你也一定会……!一定会体会到我现在的感受……!」
国府寺在最后低声吐露有如诅咒似的话语,说完便失去了意识。
雏牢牢地盯着他看,歪了歪头露出困惑的表情。
「刚才,那是什么?」
这句话……不是在回应国府寺最后那几句丧家犬般的台词。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把败者的怨言听进耳里。
让雏感到疑惑的是最后看见的宛如树木般的异物。那明显是超乎她认知的东西……而且危险到令她久违地感到背上窜过一阵恶寒。虽然她成功地阻止那东西完全显现,但一想到万一那异物真的获得形体……
思考到这里,雏决定不再继续深思下去。不知道的事就是不知道,想再多也没用。
所以现在雏脑袋里只浮现一个想法。
「……肚子,饿了。」
于是雏转身离开了现场。
────……
──……
「──好,终于到了……」
恭弥一行人为了拯救香音匆忙赶往反抗军基地的地下区域,好不容易抵达最底层。
「话说回来……」
「哇啊啊,好大!」
「唔嗯,原来人这么多啊……」
他们躲在大门旁偷看最下层,室内看起来像个大教堂一样,现在里头聚集了约百名反抗军成员。站在中心处的看起来应该是会使用转移魔术的学生们,不过他们似乎在构筑空间术式上碰上了一些麻烦……看来恭弥在闯入基地之前设下的妨碍转移结界依然健在,不过对手是群复数固有异能持有者,谁也说不准结界还能撑多久。
「得快点达成我们的目的呢。」
「香音……你到底在哪……!?」
小球拼命凝神寻找,但人实在太多了,一时半刻实在不可能找得到……不过这是指用肉眼寻找的状况。
「放心,我找到她了。她没事喔。」
恭弥使用魔力探知,在人群中最远的地方发现一股熟悉的浅葱色魔力──这纯粹而高洁的色彩无疑是属于香音的魔力。虽然看起来非常憔悴,还被用魔术道具拘束着,不过并没有生命危险。多半是为了避免她提供执行部情报才打算带着她一起走的吧。
不管怎么样,至少算是赶上了。
「你们在这里等,我去把她带来。」
虽然在场聚集了上百个反抗军,但大部分的人都露出胆怯狼狈的神情。这些人原本就是不擅长战斗的下位学生,没了国府寺这个司令塔,就只是群乌合之众罢了。面对学园排名第二的勇者闯入基地的紧急事态,几乎没几个人还保持得了冷静。
而这种混乱的场面对恭弥来说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对自己施加妨碍认知的魔术后静静地潜入人群。虽然靠武力也不是不行,但他担心引起骚动可能会把香音也卷进去,而且说不定会有人抓香音当人质,于是判断眼下最好的方法应该是像这样偷偷地潜入救人。
就在他顺利地混入学生之中的时候──
「──大家请冷静下来。」
从教堂后方楼梯走出来的,正是浑身散发着神圣光芒的女神──丝诺爱菈。
她沉静的声音和威严立刻让刚才骚动不已的学生们变得一片寂静。
「我非常瞭解大家不安的心情喔,毕竟对手是那个学园第二名……虽然现在斋正在想办法阻拦,但我也不敢说那孩子撑不撑得住……」
听她说得含糊,学生们又忍不住不安地窃窃私语起来,不过丝诺爱菈的话还没有说完。
「可是只会害怕是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的,正是这种时候才更应该通力合作,斋一直都是这样告诉我们的不是吗?大家快点想起来我们是为了什么才聚集在一起的吧!」
学生们回应着丝诺爱菈的激励,纷纷振奋起精神。
「就是啊,我们也要战斗!」
「一起帮助国府寺同学吧!」
「大家一起战斗的话一定能成功!」
互相鼓舞的学生们眼里都载满了使命感与斗志。
丝诺爱菈看着他们的模样,轻轻扬起微笑。
「啊啊,你们真的是群好孩子,我相信斋一定也会很高兴的。所以……我有奖励要给大家喔。我来给你们比起炼结端子更棒的力量!」
然而在一片高昂的欢呼声中,只有恭弥一个人忍不住蹙眉。
比炼结端子更上层的力量──难道她还藏有什么大绝招吗?
「好,大家把眼睛闭起来。放心,你们只要放开心胸接受一切就好,那么一来……就再也不必害怕任何事物啰。」
学生们全都照着丝诺爱菈的指示乖乖地闭上眼睛。但不知为何,凝视着他们的女神脸上所挂的微笑,看在恭弥眼中竟感觉十分邪恶。
接着丝诺爱菈带着灿烂的笑容说出了那句话。
「《强制:源种解放》。」
这瞬间,学生们的右手同时散发出光芒,是透过炼结端子获得的救世纹在发光。但……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本应该是淡淡草绿的光芒竟瞬间变得混浊漆黑,与此同时,学生们都捂着胸口开始痛苦挣扎。
恭弥眼见这明显非比寻常的情况,自然顾不上什么秘密行动,二话不说拔腿跑向香音的身边。
「香音!还好吗?我来救你了!」
「不行……有什么……要从我体内……!」
香音和周遭的学生一样压着胸口,面带痛苦地挣扎,意识逐渐朦胧,说不定根本没注意到来的人是恭弥。只见异变逐渐加速,黑浊的光芒持续闪耀着,而学生们接二连三地开始从体内溢出漆黑异质的魔力。
果然有什么非常糟糕的事正在发生──就在恭弥本能地不禁发颤时──
「香音!!」
小球多半是注意到异变后坐立难安,无法待在原地等待了吧。她正奋力地挤开人潮拼命地着他们两人前进。
但现在不行。
「小球不行,别过来!」
在他如此警告的刹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其中一个学生发出犹如临死前的凄厉尖叫,从身体中迅速窜出漆黑的异物。那看似树枝般的东西,似乎是溢出的魔力提升到非比寻常的浓度后所具现化的形体。
异状并没有在一个人产生变化后停下,反而像是引起连锁反应似地,黑色树枝一个接一个开始从学生们的身体里缓缓伸出。这诡异的魔力犹如孵化后的寄生虫破体而出,迅速地侵蚀成为苗床的肉体,接二连三延展出充满不祥气息的枝芽。
香音在这地狱般的骚动中虚弱地伸手,轻轻拉住了恭弥的袖子,在不甚清晰的意识下开口说道。
「……帮帮……小球……」
「……我会的。」
她身处在令人发狂的痛苦折磨中,到最后一刻担心的仍是挚友。为了实现她的愿望,恭弥不得不狠下心转身离开香音身边,把朝他们跑来的小球一把抱起后使尽全力迅速脱离人群。
──零点一秒后。
所有学生全都转化为漆黑的树木。
「千钧一发呢……!」
大教堂转眼间成了一整片的黑色树海。
恭弥好不容易即时回到菲莉斯她们身边,忍不住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只要晚个一秒钟,他和小球大概就已经被这片森林吞噬了吧。
然而他的安心只不过维持了几秒,下一刻小球便挣脱恭弥的臂膀,二话不说回头就要往教堂里头跑。
「香音!香音!!」
「小球你别去!!」
恭弥不得不拼命挡住想前往香音身边的小球。
他很明白小球的心情,但毫无准备地冲进去无疑是找死的行为。眼前这片化为整体的森林散发出来的异样魔力愈来愈强烈,而且已经开始造成肉眼可见的影响。
埋没在黑树之中的大教堂突然到处起火,下一刻却不知从哪冒出了冰柱,接着又在空中劈里啪啦地窜着电光。原本的大理石柱子现在宛如液体似地溶解,周遭的书柜受到腐蚀发出恶臭,祭坛则变成了见都没见过的奇怪结晶体。眼前所见的一切全都乱了套,难以置信的可怕景色,彷佛世界法则彻底遭受扭曲的产物。
而还有一项为那异变降下决断的依据。
「恭弥……我、我好怕……」
拉拉看着眼前的惨状忍不住颤抖。她会感到害怕很正常,但她表露出来的恐惧却不似一般。看来那些树木可能触动了她身为女神的本能。
而不知到底是幸或不幸,在场有个知道真相的人物。
「──『祸凭树』……又名德米多拉希尔。」
「!?菲莉斯,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菲莉斯在低声呢喃那名字时,露出了至今从未见过的凝重神色。
「那东西简单来说,就是『没能成为世界树的失败作』。是扭曲、伪装、曲解世界秩序,存在于善恶标准之外的『异端』。」
世界的失败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恭弥皱着眉头思索,但随即听见让他将这疑惑抛诸脑后的可怕事实。
「……你还记得俺说过从前只挥动过拉凡古因三次的事吗?……其中一次就是为了杀掉那个东西。」
「……!」
就连全盛期的菲莉斯,都非得用上魔剑才能杀死其存在。这一个事实不禁让恭弥背脊发凉。
「那个女神为什么要叫出这种东西!?」
祸凭树──不该存在于世界上的『扭曲』结晶,毫无疑问是那个女神搞的鬼。而身为罪魁祸首的丝诺爱菈本人显然早就明白会演变成这种状况,已经趁乱消失了踪迹。
但他们现在没时间去管丝诺爱菈的行踪。既然这是会侵蚀世界的异物,那么──
「……所以我只能那么做了,对吗?」
「嗯,那个现在还只是刚诞生的木苗,但要是让它长为成树,就会影响到整个小世界。演变到那个地步的话,就不得不连同祸凭树一起把整个世界破坏掉了……想防止这世界毁灭,就必须趁现在立刻斩草除根。」
「……是吗,我明白了。」
恭弥不再继续追问。既然菲莉斯这么说,那一定就是正确的。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开启《万宝殿》的大门,从中召唤出啃噬万物的最凶魔剑──
「请、请等一下!大家、香音还在那里面啊……!」
「我知道,但我们没有其他方法了。我没办法让他们恢复原状……」
恭弥花上三万年学习到的只有杀敌的技术,他并不知道怎么让变成祸凭树的人类恢复原状。而且如果真有那种方法的话,菲莉斯应该早就教他怎么做了,既然她没提到只字片语,表示世上没有那种方法。
但小球没有放弃。
「那就由我来!」
「你、你在说什么啊,这怎么可能!」
恭弥的这句话不是在轻视小球,而是认为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救得了已经变成那副模样的学生们。
然而菲莉斯这时竟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你是指刚才那股力量吗?刚才那个的确成功拒绝了『种子』,说不定真的能够净化祸凭树……」
菲莉斯喃喃自语地深思,接着语气严峻地警告。
「但老实说这是场豪赌喔,万一失败肯定会没命,你明白吗?」
小球的答案自然早已肯定。
「我明白,但必须由我来做!不然……我现在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说完便如祈祷似地交握住双手,呼唤出她所拥有的女神之剑。
「《女神的天泪》──!」
刹那间光芒的洪流奔腾,在半空中形成一把巨剑。这是小球的固有异能……但现在这个异能已经与恭弥所知道的完全不同。
「这是、是净化之力……!?小球什么时候学到的……?」
至今为止的《女神的天泪》只是模仿巨剑形象的庞大力量凝聚体,本身不具备任何方向性,纯粹是拥有强大力量的剑。
但现在在他眼前具现化的这把剑却大不相同。
恭弥能清楚地感受到小球呼唤出来的剑上缠绕着纯净的权能。这是一把为斩断扭曲事物、整治遭到曲解的世界而存在的净化之刃──宛如为了飞翔而生的翅膀、为了奔跑而生的双脚一般,它的形状、属性、构成这柄长剑的所有要素,全都是以葬送祸凭树为目的所构筑而成的。
但……
「唔……」
小球一呼唤出巨剑,便立刻难受地皱起了脸。带有净化之力的《女神的天泪》正在向主人索取相较于平常高出几百倍的代价。光是维持显现便让小球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实际施展其能力的话,说不定当场就会没命。
尽管如此,小球仍旧握着剑直奔而出。
「你们都躲好,由我来拯救大家!」
她很清楚菲莉斯说得没错,这的确是场豪赌。一旦失败自己就会没命……然而只是这样倒还好,她更担心自己来不及净化所有人,导致成树出现,害这个世界迎向灭亡。
所以现在不是担惊受怕说丧气话的时候。既然决定要赌上世界的命运来贯彻自己的任性,那么付出生命作为代价又算什么呢。管他是手脚被扯断还是心脏会炸开,她都要摧毁祸凭树拯救大家。
「喝啊啊啊啊──!!」
小球燃烧着自己的生命砍向蠢蠢欲动的祸凭树。
光芒构成的剑刃碰触到树干的瞬间,传来像是砍断生物肉体一般令人厌恶的手感……
「──成功了……!」
被《女神的天泪》劈成两半的祸凭树从截断面开始枯萎似地消散──果然没错,这把剑的确具备了能净化祸凭树的力量。
这样的话一定能拯救得了大家。
小球验证自己的想法后多了几分把握,于是立刻转身要跑向下一棵祸凭树……然而这时她眼前看见的,却是有如海啸般袭击而来的无数黑色树枝。
「──咦……?」
遭受攻击就会反击,这是大自然中再理所当然不过的自卫行为,而祸凭树也不例外──在感觉到危害自身的『敌人』的存在后,立刻做出反击尝试自保。然而光是挥动剑刃便疲累无比的小球根本无暇顾及周遭,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置身的情况。
树枝化为急袭而来的尖锐魔枪,用不可能闪避得了的高速逼近少女,毫不留情地贯穿其心脏──
「──就叫你冷静点了。」
恭弥在小球差点就要被串成人肉叉烧时即时抢救成功。
「恭、恭弥同学……为什么……!?」
「香音拜托我照顾你,放你自己一个人横冲直撞,她可是会生我的气的。是说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可是『拉拉班(暂定)』喔?这种时候才更应该要团队合作啊。」
恭弥抱着小球轻巧地闪避着无数树枝的攻击,直到拉开安全距离后才把小球放下来,向她提议执行作战计划。
「不过我们的作战计划说起来也只有这一个──来执行『A作战』,小球。你负责进攻,防守全权交给我……你只要直直地向前冲就行了!!」
「是!!」
两人立刻展开共同作战。
小球毫不犹豫地直捣黄龙,恭弥闪躲着祸凭树的反击为她开路。但愈往深处走祸凭树就愈密集,再怎么闪躲也有个极限,就算想张开防护罩,也没有魔术能在祸凭树催生出来的扭曲领域中正常发挥机能。继续这样耗下去并不是办法。
既然如此……似乎只能用上一点强硬手段了。
「重奏咏唱(Orchestra)──《Tré》──《Muspel》──《Jöre》──《Iárn》──《Nifl》──」
恭弥的身旁随着他快速的咏唱,浮现出分别主掌木、火、土、金、水五种属性的魔法术式,每个之中都包含着足以毁灭一整块大陆的庞大魔力。
但这还只是事前准备的步骤。
「五行式法──《相生轮回》。」
木转火,火转土,土转金,金转水,水转木。
恭弥以超高速使这五种魔法进行循环──将相生相克、相侮相乘的原理无限运行到极致,达到同等于生命循环的轮回。在这术式中木就是火,火就是土,土就是金,金就是水,水就是木,原本分别独立的五种性质的魔力化零为整,升华为一体。
接着他用这股魔力编织出另一个术式──
「──伪典:《阻绝黄昏的正理之门》。」
五个圆环顿时扩展开来,在两人的周遭形成防护。这是混合了魔族和阴阳道两种魔术系统组成的拟似全属性魔法(Ultimate Magic),但只能称得上靠蛮力硬是拼凑出来的东西,从魔术理论面来说仍有破绽,是相当不安定的术式。
明知如此依然使用这个魔术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恭弥知道这个术式即便身处在魔力会遭受不规则变异影响的祸凭树领域之中,仍然能够确实发挥效力。无论魔力如何变质,这个包含所有属性在内的术式也不会因此而故障。尽管是不管后果直接硬碰硬的战术,所幸效果非常之好──袭击两人的树枝全都被五个防护罩挡了回去。
而在一旁的小球则是专心拼命挥舞着《女神的天泪》,舍身承受着每一次挥击带来的巨大负荷,继续咬紧牙根一棵接一棵地净化祸凭树。虽然面对着上百棵祸凭树,这朴实的作法就像看不到终点的赛跑,令人心焦,然而她毫不气馁,一步一脚印地驱除所有阻挡在她眼前的黑暗。
然而祸凭树并没有傻傻地坐以待毙。
它们理解到眼前的小球是迟早会驱除自身的天敌后,纷纷放弃不起作用的攻击……突然开始攻击起彼此。但这不是单纯的互相残杀──而是互相啃噬,由更为优异的一方吸收所有力量的练蛊行为。它们选择舍弃个体的生存,来达成毁灭其天敌种族•勇者的目的。
散乱的祸凭树们合体成为一棵巨木,猖狂散发着膨胀的邪气迎击勇者。对早已消耗所有心神的小球来说,她完全无法相抗衡,似乎只能坐以待毙……但祸凭树误算了一点,那就是这名勇者的背后,有个比什么都还难缠的存在在替她撑腰。
「真的照字面上地通力合作了是吗……那我们也来吧。」
恭弥说完便从小球的背后伸出双手,像是从背后拥抱着她似地将手轻柔地覆盖在她手上,然后将自己的魔力传给小球。
就在这瞬间──
「这、这是恭弥同学的魔力……!?」
小球打从心底对流入身体的这股魔力感到惊叹。
论质量、论密度都与自己的完全不同层次,不管从哪个面向来看都与祸凭树相等,甚至更为高超。但恭弥的魔力给她的感觉一点都不可怕。这分明是足以消灭整个世界的力量,却不知为何令她感到无比心安。
要比喻的话,就彷佛是和煦的春日阳光一样。全身沐浴在这光芒中的小球这时再度生出了力气,紧握剑柄。
「小球,你办得到吧?来拯救大家吧,就靠你和我两个人。」
「是!」
小球直接把从恭弥身上借来的庞大力量注入《女神的天泪》之中,任凭剑予取予求。直到这一刻,小球原本总是压抑着的固有异能,这才第一次得到充足的能量。
于是《女神的天泪》犹如成熟的花蕾一般改变了其姿态。
──一柄长剑。没有剑鞘,没有任何装饰、图样,极其平凡的长剑。乍看之下与她至今挥舞的那把散发着光芒的圣剑相比显得无力许多……但身为持有者的小球非常清楚地认知到,现在的这把剑才是真正得以抹去笼罩在眼前的黑暗,为世界带来光芒的路标。
因此,小球呼唤了它的真名。将绝对要拯救大家的坚定意念倾注其中。
「《女神的天泪──『唤福光枝(雷凡太恩)』型态(Alter)》──!!」
挥下的剑刃。
迸发的眩目闪光。
那是宇宙起源的火花。
那是创世时闪耀的磷光。
那是太阳带来的七彩光芒。
直驱天际的光之剑乘载着少女的心愿,贯穿扭曲丑恶的祸凭树──将其彻底地一刀两断。
「──你果然很厉害呢。」
「──唉嘿嘿,是多亏了恭弥同学啦!」
祸凭树发出最后的凄惨悲鸣后,化为灰烬飘散在空中,逐渐消失。随着祸凭树的净化,被其魔力荼毒而变异的大教堂恢复了原状。这时达成使命的《女神的天泪》也幻化为光粒,回到小球的胸中。
留下的只有平稳的寂静……和从祸凭树中解放的学生们。
「香音!」
小球急忙赶到昏倒在地的挚友身边,抱起她的身体,担心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一秒钟,两秒钟,在长得几乎令小球以为是永远的几秒后……香音的眼皮抽动了一下,接着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挚友的脸庞,轻轻地扬起嘴角。
「……我做了一个梦呢……梦到在那间病房里,跟你玩着以前常玩的勇者游戏……」
「我也还记得喔!是香音你借给我看的那部漫画对吧!我总是扮演勇者……」
「而我则是公主。」
「唉嘿嘿,这么说来,香音你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用这种语气说话的?」
「是啊,已经成了习惯,没那么简单能改掉呢。」
香音温和地笑了笑,接着伸出手抚摸小球的脸颊。
「但你也是喔,小球。从那时候开始……我心目中的勇者一直都只有你一个呢。」
小球和香音紧紧抱住对方,重新感受彼此仍存活的喜悦。
拉拉见状也开心地学着紧抱住菲莉斯,菲莉斯便也用尾巴抚摸着拉拉的脸颊。没多久周遭的其他学生也接连苏醒,开始扬起嘈杂的交谈声。虽然所有人看起来都非常疲累,不过似乎没有生命危险的样子。
「……总之算是解决了吧。」
恭弥终于松了口气,拍拍屁股站起身。
事件解决,也平安救出所有人了,真是可喜可贺──虽然很想这么说,但他还有件小事得处理。
「……你要出面吗,恭弥?」
「嗯,毕竟不能放着幕后黑手不管吧?」
恭弥耸了耸肩,穿过分享生存喜悦的学生们,独自冲了出去。
前往引起这场骚动的元凶•女神丝诺爱菈逃跑的方向──隐藏在大教堂深处,通往地下的秘密通道。
────……
──……
「──呼,呼,呼……!」
那个女人──丝诺爱菈正拼命地在阴暗石头走廊上奔跑着。
这里是建造在基地地底下的紧急秘密通道。本来女神只要用转移术就能轻松移动,但现在因为受到妨碍结界的关系无法使用空间魔术,才害她不得不狼狈地跑得满身大汗。
这下子我岂不是就像愚蠢的人类一样了吗?丝诺爱菈一想到自己置身的窘境,忍不住愤恨地皱起了脸。
这些有的没的烦心事,全都是那个跑来捣乱的绮罗崎雏的错,害得她为了逃离不得不把祸凭树化也用上。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今后肯定没办法再回到学园了。虽然不知道那女人是为了什么目的才出现的,总之计划全被她给打翻了,真是有够气人。
……不过──
「呵呵,呵呵呵呵……」
尽管丝诺爱菈气得怒火中烧,仍压抑不下这股笑意。
这回的情况毫无疑问是个意外,不过其实她本来就打算在近期内进行《强制:源种解放》和『祸凭树化』的实验,因此需要在学园内处理的事情早就已经处理完毕,综观大局的话,这次意外还在容许范围内。而且她还因此得到了些实战资料,或许称得上是因祸得福呢。
唯一令她觉得遗憾的,就是那个叫小球的落伍勇者拥有的固有异能──不但排拒了炼结端子,甚至具备净化祸凭树的力量。而且看起来那异能本来的性质并非如此,是配合着当下所需改变了作用,真是太令人感兴趣了。
要是可以的话,她真想马上把人抓起来解剖,彻底调查一番……但只能留待下次机会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最重要的是快点逃走。丝诺爱菈并没有愚蠢到会搞错事情的优先顺序。
在走廊上跑了约十分钟之后,丝诺爱菈终于抵达走廊尽头。她打开眼前的门扉,走进一处小小的避难房。她的目的是位于这间避难房深处的装置。
(很好,还能使用。)
设置在房间深处的是一个小型转移术式的魔法阵──为了预防万一,她平常就让国府寺固定在这装置里头储存魔力。虽然一次只能传送一个人,传送的座标也是固定的,不过也因为效用单纯的关系,性能相当稳定。算算时间妨碍结界应该在祸凭树的影响下变弱不少,用这个应该就能脱离基地的异空间了。
等逃离后事情就简单多了。美国、中国、俄罗斯……随便找个国家转移过去投奔政府就行了。现在无论是哪个国家都对名为『勇者』的超常武力很感兴趣,碰到有女神主动投奔,应该都会二话不说地提供庇护才对。而且日本被国际条约绑得牢牢的,根本无法派出追兵追究她的责任。只要能逃到海外去,就能光明正大地继续进行实验了。
没错,她可是司掌思考的女神,自然隐藏了好几手紧急情况时能应对的策略。
(哼,我才不会让这点小事阻碍我的革新之路呢。)
丝诺爱菈顶着窃喜的神色启动术式……但在这时候,背后传来避难房门扉缓缓打开的声音。
该不会是那个叫恭弥的落伍勇者追上来了吧?丝诺爱菈吓得马上回头。
但站在她身后的并不是恭弥。
「──找到你啦~」
出现在她身后的是一位彷佛蒙受全世界的喜爱,散发着光芒、楚楚可怜的少女。如此惊为天人的美貌出现在避难屋煞风景的环境之中,显得十分突兀。
丝诺爱菈看着眼前的美少女……噫地一声轻声惨叫。
「萝、萝婕……!?」
「真是的~丝诺爱菈你好过分喔,这么好玩的游戏怎么不叫上我呢。」
萝婕顶着灿烂的微笑对丝诺爱菈这么说,但丝诺爱菈却僵硬地抽着嘴角。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难、难道说,绮罗崎雏是你派来的吗……!?」
「哎唷~你想太多了啦。我手下那几个孩子都只会照自己的意思行动,看也知道不是会听话的类型吧?应该说就是因为他们都是这种个性,才会由我来管啊。毕竟随便把脑子太聪明的孩子放在身边的话,还挺麻烦的呢。」
萝婕边说边耸了耸肩……接着朝丝诺爱菈走近一步,凑到她的眼前。
「比起那些事情……你应该有更重要的话该对我说吧?」
「唔……」
萝婕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但语气明显是在责备丝诺爱菈这回的失态。
丝诺爱菈找不到正当理由为自己开脱……态度一转拉高了声调抗议。
「这、这又不能怪我!谁教你老是在学园里顾着玩,完全把新世界的事情给忘了不是吗!所以我只好自己采取行动,我这么做哪里不对了!?」
丝诺爱菈知道一旦认错就全完了,所以拼命地辩解。
只见萝婕一脸愉悦地欣赏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
「呜哇~迁怒吗?这我知道,这就叫做歇斯底里吧!果然就算是女神族,上了年纪变阿姨也会有这种症状啊~」
「什……你这小丫头……!」
萝婕嘲讽的态度马上挑动丝诺爱菈早已紧绷的神经。紧张,恐惧,激昂……在各种情绪下被逼到极限的她,终究做出了不该有的行为。
女神无法干涉世界。但……这限制在女神之间是不管用的。
丝诺爱菈把手伸入怀中,握住藏着的手枪。
……但就在她要掏出枪枝的时候──
她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
她惊觉着望向萝婕的背后,与站在门旁阴影之中的一名女学生对上了眼。
丝诺爱菈完全没发现这女学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身穿学园制服的少女身上没有任何特征,长相和体态像是全套上了平均值似地平凡到不行,有着一副任谁看过都不会留下任何印象的外貌。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光是被她那毫无情感的空洞眼眸盯着,就足以让人连根手指都动不了?全身不听使唤地开始打颤,狂冒冷汗,心脏快得像是敲钟似地吵个不停,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好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
萝婕看丝诺爱菈僵在原地,又笑了笑。
「好啦好啦,你冷静点。是说你是不是误会我了……我根本没说我在气你擅自做实验的事啊?」
「咦……真、真的吗……?」
「啊,你果然没发现?啊哈哈,这不是当然的吗?也不想想是谁压着不让搜查班出动的啊?真要说起来~那个玩具(炼结端子)还是我给你的耶。我本来就是觉得你的话应该可以好好改良一番才交给你的,所以我其实还满感谢你的啦。」
「那、那么,我还可以继续研究吗……」
「当然可以啰!」
丝诺爱菈见萝婕堆着满脸的笑意,不禁松了口气。
……只不过随即又响起令她神色凝结的话语。
「……不过……我也没说我没在生气喔。」
「咦?」
「我刚进来时不就说了吗?你应该要邀我一起的呀。」
「等、等一下……」
「独占乐趣可不行吧?」
「你、你听我说……!」
「所以呢……」
萝婕无视丝诺爱菈的话语,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个四方形的旅行包。沉木色植鞣革质感的旅行包乍看之下只是个有点古董味的老旧包包。
但丝诺爱菈一看见旅行包的瞬间,脸色立刻唰地变得惨白。
「《狂言旁白的微小谎言》……!」
萝婕朝着害怕的丝诺爱菈宣告。
「你得……接受一点小小的惩罚喔?」
萝婕边说边伸指解开包包的锁扣,啪哒一声打开的包包中装满了──漆黑的『暗』。代表着酷似大宇宙深渊,空洞而浓密的『虚无』。
「咿……!」
丝诺爱菈发出惨叫,转身就想逃跑……但已经太迟了。
暗黑之中窜出了无数双手,瞬间缠绕住丝诺爱菈的全身,迅速地将她整个人拖进包包之中。房间中只回荡着女神因无比恐惧而发出的悲鸣。
在一切消失在暗黑之中后,包包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自行阖了起来。
「好啦~工作结束~我们也回去吧。」
萝婕重新拿起包包,对着身后的少女这么说。女学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但萝婕看似也不在意,她从口袋拿出黑色的粉笔,边哼着歌边开始在空中画起魔法阵。
然而就在这时──
女学生没有任何征兆地突然转过身子,举起右手低喃了一个字词。
「──《spellzhervell》。」
弹指间,漆黑业火闪现,宛如特大尺寸的雷射炮一般瞬间将整条避难走廊给炸毁。
「哇喔~你怎么啦?难道……有谁在吗?」
萝婕这么问的同时眼神突然变得很严厉……但只是短短瞬间。当她看见一只幸存的老鼠穿过瓦砾逃跑时,脸上已经又挂回平常的笑容。
「嗯~看来你得再多练练怎么掌控力量才行呢。不过你还只是小婴儿,偶尔失手大概很正常吧?」
她语气轻松地笑着说,一边牵起女学生的手。
「总之我们快回去吧,我想快点继续打游戏呢。」
她边说边走进刚刚画好的转移魔法阵。这魔法阵竟在仍有妨碍结界的情况下毫无影响地发动,将两人传送走。
当周遭回归到鸦雀无声──
「……噗哈。」
浑身灰尘的恭弥从瓦砾下探出头来。
「真是的,连声警告都没有就放大招也太疯了吧……」
恭弥喃喃自语地抱怨,拍去身上的尘埃。
「是说……那女神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带着一个魔族到处跑啊?」
他歪着头细思刚刚目睹的光景,忍不住感到疑惑,但令人不解的还不只是这件事而已。无论是丝诺爱菈的目的,萝婕的真面目,还是女神们想在这学园里做的事情,尽是些猜不透的谜团。
不过他倒是知道怎么追查。
眼前还浮着刚才萝婕使用的转移魔法阵。虽然已经开始消散,但趁现在的话还能够追踪她的痕迹。
恭弥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追上去确认是怎么回事……但心里马上得出了答案。
什么女神的阴谋啦,学园的目的啦,想也知道背后一定有什么可疑的企图,但那跟自己才没有关系。学园里有的是最强的勇者大人们,就算真的上演什么世界危机,也让他们去想办法解决就行了。
没错,恭弥想保护的从来就不是世界的和平,而是那一只黑猫无聊而平凡的小日子。那么他自然不需要主动涉险去打草惊蛇,配角就该有配角的样子,安分地缩在自己的小角落待着,那些麻烦事还是交给真正的勇者去伤脑筋吧。
所以……
「好了,我也回去吧。」
于是恭弥转身背对魔法阵,回到有菲莉斯她们等着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