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庄严的校门,崭新的玄关,犹如高级旅馆的宿舍,闪亮亮的校舍──如今我正站在巨大的学园前方。镶在校门旁的牌子写上了『国立尤古拉西亚学园』这几个字,周围也能看到几名像我一样聚集而来的新生。
瞥了这些同学(暂定)一眼后,我下意识地整理仪容。
「……我、我会不会很奇怪啊……?」
这时,挂在肩上的背包传来声音。
「呵呵呵……找到了找到了,可恨的菜鸟勇者们!」
一只拥有美丽毛皮的黑猫从拉炼缝隙间探出头来。我连忙把她的头压回去。
「喂,菲莉斯,我不是叫你别露脸吗!?」
「什么嘛,别那么小家子气!待在里面(书包)无聊死了!」
「别说了,快躲好!你会害我被当成怪人耶!」
我又不是动画女主角,刚入学就带着猫上学的话,肯定会被当作怪人看待。
「真受不了你,干嘛那么担心别人的眼光啊。莫非你有所谓的『沟通障碍』?」
「这、这也没办法啊……你以为我有多少年没见过你以外的人了。」
「你也太夸张了,不过也才三年呀?」
被她这么揶揄,我气呼呼地甩了甩头。
「你说的是现实的时间吧。」
虽然在这家伙看来可能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但对我这种普通人来说可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况且还有场合问题。先不说我,这家伙(菲莉斯)的存在一旦曝光,事情就不妙了,所以紧张也是在所难免。
「总之,我们不能引人注目。你也给我安分点,知道吗?」
「俺是猫,听不懂人话喔。」
「这、这种时候才装成猫……!」
就在我和试图逃跑的菲莉斯缠斗时,我那『安稳度日』的目标早已宣告失败。
「──哇,是小猫咪耶!」
背后传来大嗓门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一位少女正笔直地冲向这边。
糟糕,马上就被发现了。
「啊,那个,这是……」
「好可爱喔~!真乖真乖!」
少女不顾尝试辩解的我,兴奋不已地抚摸着菲莉斯。旁人听到吵闹声,将目光转向这边,看得我浑身不自在。得想办法转移焦点才行。
「啊,请问……你、你也是回归者吗……?」
……啊啊,这不是废话吗?在这里(学园)的同龄者当然都是啊。
然而少女却活力十足地回答了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是的!我叫伊万里小球!是刚入学的新生!」
这位名叫小球的少女笑得活泼爽朗。由于我已经很久没跟菲莉斯以外的生物交谈了,在我看来,那无忧无虑的笑容显得十分耀眼。
不知道为什么,接着小球得意洋洋地说:
「瞧,我可是带着邀请函呢!」
这么说完,小球自顾自地秀出邀请函……不,正确来说应该是『想要秀』吧。她往怀里掏了一会儿,突然低喃一句:「奇怪?」开始在全身上下摸索起来。看来她似乎是忘记把邀请函收在哪里了。把所有口袋彻底翻过一遍后,小球从背包里取出一封信。信封上印着缀有大树的校徽。
我也收到了这封来自『尤古拉西亚学园』的邀请函……不过实际上那应该算是强制性的『召唤函』吧。毕竟我们无权拒绝。
这时,学园里传来钟声。
「啊,开学典礼开始了!快走吧!」
小球有如脱兔般拔腿狂奔。感觉是个静不下来的女生呢。
「呵呵呵……这小姑娘真有意思。被女生抚摸感觉挺不错的嘛。」
菲莉斯笑得欢快,但我可没那个心情。
「现在不是笑的时候了……听好了,千万不能大意喔。要是你在这儿暴露了真实身分,一切就完了。」
没错,刚才那个叫小球的女生也好,周遭的新生也罢,虽然乍看之下他们都像是普通人,但『普通人』绝不可能出现在这儿。
因为来到这所尤古拉西亚学园的人都跟我一样──全是自异世界归来的前勇者。
※※※※※
「──呃~本校是诸位女神大人与日本国政府共同创立的教育机关,也就是人类与女神之间的桥梁──」
枯燥乏味的演说内容回荡在宽敞的体育馆内。台上挂着『尤古拉西亚学园 第十三届 开学典礼』的垂帘,如今进行到了祝贺新生的环节。
光看这幕景象的话,确实跟一般学校的开学典礼没什么两样……除了站在讲台上的并非不起眼的校长,而是日本现任首相这点以外。
(你看,菲莉斯,那是总理大臣耶!喔,坐在那边的什么大臣好像也有看过呢!不愧是勇者学园……排场就是不一样……!)
包含演说中的总理在内,与会者席全是曾在电视上看过的政府相关人士。虽然不太熟,总之是非常了不起的人。老实说,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名人,心情自然相当激动。不过……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看看旁边吧。)
被菲莉斯以念话这么一训,我望向周围的同学。有人百无聊赖地大打呵欠,有人沉迷于手游,有人跟旁人叽哩呱啦地聊个不停──没有半个人注意总理,摆明了没把他放在眼里。
喂喂喂,他们也太冷静了吧……就在我感叹地这么心想时,菲莉斯嗤之以鼻地笑了。
(哼,他们可是令一国之王跪倒在跟前的勇者喔?想必早就看惯这种场面了吧。那种不起眼的角色就跟路边的小石头没两样。呵呵呵,这些小兔崽子倒是挺嚣张的嘛。)
原来如此,我突然觉得周围的人好成熟啊。
总之,无人理踩的祝贺演说依然继续下去。
「──在异文化交流上也占了非常重要的地位,哎──虽然国际舆论经常抨击本校征用未成年儿童、霸占过多战力,但这些指谪都不是事实。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
在没有听众的情况下,祝贺演说的内容愈讲愈偏。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呢?我也没办法一直坐得挺直。
就在我想着这种事的时候──
「──啊,不好意思,总理先生,其实我们时间有点赶,可以请您讲快一点吗?……反正也没有人在听,应该没关系吧?」
「什、什么……」
一位女学生突然从舞台边闯进来。制服颜色跟我们不同,八成是学姊吧……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能对总理如此失礼。照理来说,总理应该会破口大骂:「说这什么话!警卫,把她赶出去!」,然而……
「……也、也对,那我就说到这边……」
「谢啦,总理先生。」
总理却乖乖缩着头下台了。女学生接着站到台上,比总理更有威严地握住麦克风。
「啊──啊──大家好,我叫水穗葛叶,是这里(学园)的执行干部,今后请多指教。接下来将为各位进行学园的相关说明~」
葛叶随性地打了声招呼,不过她却非常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不过啊……说得落落长也没人感兴趣。而且一堆政府高官跑来的时候,你们就已经明白这所学园的存在意义了吧?」
葛叶眼里透出意味深长的光芒,一副好像不必再多费唇舌的样子。新生们也一脸理所当然地笑了。
至于我……仍旧是一头雾水。好在葛叶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哎,老实说呢,你们已经不是个人了,而是国家层级的军事力。战车、战斗机、战舰……这些东西根本不能跟你们比。只要有心,你们随便一个人就能对付整个国家吧?说来你们就是阴晴不定的核弹。」
葛叶耸了耸肩,冷不防地伸手指向新生们。
「……喂,有什么好笑的。我可不是在夸你们喔?你们想想看嘛,对善良的一般市民来说,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了。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少女竟然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只要有一点不高兴,稍微动动小指就能轰掉整座城市。这样谁受得了啊?」
把某国的枪械问题放大一千倍来想,那确实不是件可喜的事。
「所以国家也不能放着你们不管,便成立了这所学园。简单来说,这里是你们的隔离设施。」
老实说,半强迫性地接下邀请函时,我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了。不过她居然说得这么直接。
「幸好我国是法治国家,不至于强行把人关在这儿豢养至死。毕竟这所学园里也有很多女神在嘛。只要『封印记忆与能力』,甚至还能回归正常生活。应该说规矩就是如此。不过也有人讨厌这样吧?费尽千辛万苦才得到力量,当然不甘心就这样白白放手,付诸流水。我很能体会这种心情。」
葛叶煞有其事地表示同感后,随即切入正题。
「所以呢,我们学园想跟你们做个交易。哎,虽然这么说好像很可疑,但也不是要做什么危险的实验啦。以电影来比喻的话……啊,刚才忘记说了,其实我很爱看电影呢。说到去异世界最痛苦的事,就是完全看不到任何新作!啊──尤其没能看到首轮上映的战略阴谋系列电影,更是我一辈子的──」
就在话题莫名其妙地转往不相干的方向时,新生之间传来声音。
「唉,你不是要长话短说吗?」
竟敢对学姊这么没礼貌。不过周围的新生们也纷纷点头赞同。这些人似乎都不想再等下去了。
然而葛叶却开心地笑了。
「啊啊,对喔,抱歉啦。那我就如各位所愿,赶紧来说明一下吧……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语毕,葛叶装模作样地弹响了指头──刹那间,体育馆的一面墙上浮现魔法阵,里头窜出成群的巨大恶鬼。
(喂喂喂,她是认真的吗……!?)
(呵呵呵,这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虽然菲莉斯笑得开怀,但会场上当然没那个闲情逸致。站在墙边的达官贵人们尖声惨叫,四处逃窜,警卫们争先恐后地挤向出口……不过以上情况仅限『宾客』,学生们的反应完全相反。
大剑、长枪、魔导书、双枪……新生们不知从哪儿掏出各自的武器,毫不迟疑地逼近成群的大鬼,驾轻就熟地展开猎杀。无数灼热的地狱烈火、斩击、魔法、异能此起彼落,场面壮观得无法形容。恶鬼们被乱窜的压倒性火力吞噬,不到一秒便化为细碎的肉片。喂喂喂,就算火力过剩也该有个限度吧。
而召唤恶鬼的罪魁祸首(葛叶)也已经被几位学生制服住了。
「哈哈哈,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嘛,冷静冷静。我只是开个小玩笑啦。」
明明脖子上架着四把刀,葛叶却依旧面不改色。然后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话说回来……怎样?刚才还开心吗?难得使出全力尽情杀敌,心情一定很爽快吧?」
看穿众人心声似地这么说完,葛叶轻易地挣脱束缚,再度握住了麦克风。
「这不仅是学园给予的回报,也是要求──希望你们能用这股力量再次拯救世界。」
强而有力的话声一出,会场首度陷入了沉寂。原本狂傲不羁的学生们顿时眼神一亮,满心期待她继续说下去。
葛叶接着说:
「看身旁的众多勇者就知道,这世界存在着多如繁星的异世界。可是许多异世界却遭到名为魔族的病菌侵害。我们要四处征战,剿讨这些魔族!你们是世界的救世主!」
葛叶挑拨似地笑了笑,然后稍微歛起神情补充说道:
「哎,虽然你们可能觉得其他异世界一点都不重要,但我们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喔。其实啊,以前有个世界败给了魔族。光是这样的话,倒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不过那位魔王可是强得乱七八糟,甚至还能侵略其他异世界喔……等女神们发现时,那位魔王已经毁灭了数千个世界。由于使尽各种办法也没用,最后只好将那位魔王连同周围的世界切割开来加以封印。当时受牵连而消失的世界也不晓得有没有破万。因此,人们这么形容这起事件──《废弃世界(Lost one)》的《废弃魔王(Lost noir)》。」
葛叶恐吓似地压低嗓音……不过菲莉斯却佯装不知地吹起了口哨。我连忙把她塞进背包里。
「总之呢,刚才说的是最坏最坏的例子。我想表达的是,如果放着其他世界的魔王不管,某天这个世界也有可能突然消灭。所以希望你们这些勇者老手能助我们一臂之力……你们应该也明白吧?每次都要召唤新勇者从头培育,这么做实在太没效率了。充分运用有经验的勇者反倒更加安全确实,大家也更能放心。简单来说,这所学园就是勇者派遣公司。」
不晓得是不是不耐烦了,葛叶草草作结,然后拍了拍手。
「好,说完了!接着是期待已久的能力测定。这部分基本上采小队制,就跟分班差不多。你们可要认真点,别不当一回事喔~啊,上位小队当然也享有各种优厚待遇。哎,这个你们在异世界里已经体验够多了吧。」
可是我完全没体验过公会和能力测定耶……在场似乎只有我这么想,新生们依循学生会引导员的指示接连起身。这些家伙也太积极了吧。
(看,你的机会来啰!你可要在这扬名立万!)
(什么机会,差不多就行了啦。)
在这种地方引人注目又能怎样?况且周遭都是身经百战的勇者。就算我全力以赴,顶多也才中下水准吧。
不过我似乎是白操心了。正要离开讲台时,葛叶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再度拿起麦克风。
「哎呀,差点忘了。嗯──我现在叫到的新生过来这边集合~」
语毕,葛叶开始唱名。才刚入学就被点名,到底是干了什么好事啊?真可怜……
虽然我这么想,但我也无法置身事外。
「──圆城陆翔、木场迅,还有……九条恭弥,以上十三人来找我报到。」
「咦,我也是吗!?」
(呵呵呵……你究竟干了什么好事呢?恭弥。)
虽然不记得自己做过些什么,但我也不能当作没听见。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葛叶。聚集而来的学生们也是一头雾水,完全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被叫来……顺带一提,在校门口遇见的小球也在其中。仔细一看,她额头上肿了个大包。对了,刚才魔物引发骚动的时候,这家伙好像从椅子上摔下来了。
全员到齐后,葛叶直截了当地说:
「你们不必接受测验,回宿舍去吧。邀请函上已经分配好你们的房间了。」
这么说完,葛叶随即转身准备离开。学生们也是一脸困惑的表情……不过其中一位个头高大的少年却不肯就此罢休。
「喂,慢着。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年浑身散发压迫感,凶恶的眼神活脱脱就是黑道分子。我们真的同年纪吗?
然而葛叶却毫不畏惧地回过头来。
「嗯?真的要我讲明了才懂吗?你心里应该有底吧?」
这么反问之后,葛叶伸出自己的右手。
「知道这是什么吗?」
卷起衣袖的手臂上隐约浮现着叶状印记。
「这叫『救世纹』。勇者拯救世界后,女神将授予这个印记,相当于在异世界成功破关的称号。我问你们……这些人当中有谁拥有这个吗?」
面对这个问题,没有一个人点头。
「哎,我想也是。毕竟报告里都没提到你们破关了。想必是没能打倒魔王而被强制遣返,不然就是有好几个人同时被召唤,惟独自己没加入讨伐……总之,你们失败了。我有说错吗?」
虽然她的态度很直接,但谁也没有否认。大家只是别开视线,似乎心里已经有底了。
「在这所学园里,像你们这种败者叫做──『落伍勇者(Junk)』。简单来说,你们是最底层的一群人,连接受测试的资格都没有……不过认真赚取分数还是能升格的,你们就好好努力,不要一直堕落下去啊。再见啦。」
草草说完后,葛叶随即准备离开……不过,不是所有人被说得这么难听都还能默不作声。
「……喂,别闹了。什么落伍勇者?你也太嚣张了吧?」
刚才的少年不肯罢休,一脸凶相地逼近葛叶。
「管他什么学生会还是执行委员,你是瞧不起本大爷吗?」
「哎呀,居然自称『本大爷』呢。我跟你又不认识,这是第一次见面吧……啊,名字我倒是知道喔。我看看……你是『鬼岛猛』吧。哇~听起来很强嘛!好可怕,吓死人啰~」
葛叶看著名簿呵呵笑了。大概是被她的态度激怒了吧,名叫鬼岛的学生当真爆出青筋。
「你果然瞧不起我。」
鬼岛气呼呼地节节逼近,一副随时就要打人的样子……喂喂喂,别突然动粗啊。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一抹娇小的身影阻挡了鬼岛的去路。
「不、不可以打架啦!」
飞奔出去的居然是小球。竟敢拦住体格比自己大上一倍的男性,她可真是好胆量啊。那仗义直言的模样简直就是勇者的榜样……不过想当然,对方不可能干脆地道歉了事……
「滚!」
「呀啊!」
小球轻易地被撞开,结果朝我这边飞来。我也不好闪躲,只能撑住她的肩膀。鬼岛见状恶狠狠地瞪了过来……怎么这么刚好啊?
「啊?你也有意见吗?」
「啊,不,没有……可是,随便动粗好像不太好……」
「少啰嗦,闪边去,杂鱼!」
「啊,是。」
咿咿咿……这家伙好恐怖喔。
见我畏畏缩缩地不敢反抗,鬼岛面露讥笑。
「哈,这些家伙全是胆小鬼!你说这种杂鱼跟我都是最底层的人?开什么玩笑!召唤我的世界可是『阶层:Ⅴ』喔?而且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破关了!我只是一时轻忽大意罢了!论实力,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这么吼完,鬼岛好像想到什么好主意似地笑了笑。
「不然要我击败在场所有人证明给你看吗?这下什么队伍也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吧?」
刹那间,体育馆天花板出现一面巨大的魔法阵。
是以地狱业火烧尽目标的狱炎魔法•《死灰圣火(Il vulcano)》。
「喔──居然出这种大招,你可真是卯足了劲啊……不过,我觉得你还是住手得好喔。」
「啥?现在讨饶已经太迟啦。」
语带讥讽地说完,鬼岛毫不迟疑地启动魔法阵……咦,他真的打算动手吗?
不过就在地狱业火即将喷发时,突然迸出一道落雷般的闪光──下一秒钟,魔法阵裂成两半消失了。
「啊……?」
见魔法阵遭到破除──鬼岛难掩惊愕。
一道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违反校规,扣分。」
鬼岛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位手持日本刀的女性。锐利的刀锋紧贴着鬼岛的脖子。
「好了好了~小零。现在还没分班吧?你就别扣人家分数嘛~」
「……葛叶太天真了。」
「哎,别瞪我啦,很可怕耶……不过是你不好喔,猛同学。我都劝你住手了。哎,幸好小零是个温柔的姊姊,不然你早就被砍死三十次啰。」
揶揄讪笑了一阵后,葛叶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补了一句:
「哎呀,难道刚才那也是『一时轻忽大意』?」
「呜……?」
明确的实力差距摆在眼前,鬼岛根本无法反驳。
面对噤口不语的鬼岛,葛叶冷不防地加重语气说:
「我要提醒你一件事,这里不是一般相亲相爱的学校。什么『努力』啊、『成长』啦,这些玩意儿一点意义也没有。众人对勇者的期盼只有──『拯救被托付的世界』这个『结果』。你应该明白吧?一旦你失败了,那个世界将会毁灭。自个儿找死也就算了,别把世上所有生命拖下水。可你竟然说什么『一时轻忽大意』?」
葛叶的指责不单是针对鬼岛,同时也是对我们所有人说。
「──少天真了。任何借口都没意义。你们失败了。事实上你们就是没资格当救世主的落伍勇者。」
鄙视我们这群输家的双眼冷冽得令人毛骨悚然。不管是谁都只能默默低头。
……不过下一秒钟,葛叶又摆出嘻皮笑脸的态度。
「好,该说的都说完了。你们也累了吧?回宿舍好好休息吧,明天起就要上课啰。趁现在想个能引起哄堂大笑的自我介绍吧~」
学生们闻言明白自己解脱了,接二连三地离开体育馆。我也顺势跟上。
我对这待遇没有不满,也不想被可怕的执行部成员盯上。再说……我的确是没能打倒魔王。
────……
──……
开学典礼结束后,葛叶和零两人并肩走在学园C栋的南侧走廊上。
「哎呀~小零来得正好呢~简直就像英雄一样,真是帅呆了~」
「哼,你是故意搧风点火吧。真没品。」
「唉~我也没办法啊,又不是每个学生都很听话。反正这所学园奉行实力至上主义,还是直接展现实力最快。倒是这期的学生太乖了,吓了我一跳呢。你还记得吗?上次可是一下子就陷入混战呢。」
葛叶露出缅怀的笑容。聚集在这里的学生很难称得上温顺乖巧,处理不听话的『坏孩子』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不过往事说到一半,葛叶突然气呼呼地嘟起了嘴。
「喂~小零,你有在听吗?」
眯眼往旁边一看,只见零正心不在焉地想得出神。
「啊,抱歉……其实有件事让我有点在意……」
零没什么自信地呢喃着说:
「刚才的触感……那个魔法阵好像已经失去效用了……」
葛叶闻言惊讶得直眨着眼。
「哎呀,你发现啦?我还以为小零根本不在乎这个呢。感觉你就是『想砍就砍』啊。」
「喂……你把我当什么了!」
「哈哈哈,开玩笑的啦。」
笑完之后,葛叶突然板起面孔。
「不过小零说得没错,那术式早就彻底地失效了,而且还精准地只抽掉相当于火药的部分……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连你的眼睛也看不出来吗……?可、可是,今天的学生应该没人拥有能办到这种事的能力值(Status)啊……!?」
这所学园的回归者战力相当于核武,想当然也备有相应的防范设备。其中之一便是名为『审判之眼』的监查魔法。只要经过设置在校门口的隐形魔法阵,所有能力值将无所遁形。新生的能力测试也会用到这个魔法。
不过葛叶却不把零的话当一回事。
「啊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梦话啊?小零。那种东西只要用上比『眼睛』更强的隐蔽魔法,就没意义了啊。而且那本来就是为爱看数字的官员们准备的玩具……小零,你是不是过得太安逸了?」
「……」
零无法反驳,只能保持沉默。
「虽然用消去法大概可以锁定一个范围,可惜『无资料(No data)』的学生太多了。毕竟女神们完全没提供情报嘛。虽然不晓得是起内哄还是派系分裂,但成立学园的是她们,好歹也振作点吧。」
傻眼地这么碎念完,葛叶反倒开心地笑了。
「哎,算了。有厉害的学生来,我当然非常欢迎。至少……在还跟我们同一阵线的时候。」
────……
──……
「──呃……107、107……喔,是这里啊。」
波澜动荡的开学典礼结束后过了三十分钟,我依循学园的概略图,好不容易找到分配给我的房间。
宿舍名叫『水仙寮』。虽然校门口看得到不亚于高级旅馆的豪华建筑……但我住的却是藏在后方极其普通的宿舍,想必是不能让落伍勇者过得太奢侈吧。
不过建筑是新盖的,而且房内装潢虽然简单,却很干净,我个人倒是没有任何不满。
一放下行李,菲莉斯立刻从背包里冲了出来。
「呼,总算能歇口气了。啊~肩膀好僵硬啊。」
菲莉斯一边说着不像猫会说的话,一边跳上我的大腿,看似是想讨摸……这么说起来,这间宿舍应该没规定不能养宠物吧?
「哎呀~不过这所学园真好玩!俺已经开始期待之后的生活了!」
「啥?哪里好玩啊……」
搔着菲莉斯的下巴,我想起了刚才的纠纷。
「一般会在那种地方突然开打吗?而且双方都是人类耶。吓死人了。」
「说这什么话呀。不管在哪个世界,转移者都是绝大的战力。视其为眼中钉的不是只有魔族。没跟人类交手过才叫稀奇呢。」
虽然外表看来都是十几岁的高中生,但大家在异世界的体验却截然不同。换言之,他们压根就不是普通小孩。
「话说回来,你做得有点太露骨啰。」
「呜……果然是这样啊……?」
菲莉斯是说我刚才对鬼岛的魔法阵动手脚的事。
「竟然做得那么明显。至少执行部的那两人已经发现啰。」
「我想也是……哎,毕竟大家都在,我原本以为会有谁出面制止,想不到却没有任何人采取行动。我一时心急就……」
「不准狡辩!你还有待磨练呢……呵呵呵,不过这也没办法,谁教你是『落伍勇者』嘛!呵呵呵……」
菲莉斯哧哧窃笑,似乎很喜欢这个滑稽的称呼。我倒是不怎么开心。
「一点都不好笑,人家讲得那么难听耶……虽然是事实就是了。」
「哈哈哈,很好笑吧?想不到竟然制定了这么露骨的分化政策。」
姑且不论好不好笑,我也明白菲莉斯的言下之意。
学园有意营造出……成功者与失败者的差别。理由当然再明白也不过了。
「哎,为了『维持治安』,也别无他法了。」
先前的致词也有提到,学生们个个拥有军队级的力量,规定和法律的约束一点意义也没有。唯一能够制住学生的……只有更强的学生。所以才要祭出优渥待遇将上位学生纳入体制,借此让底层学生的不满转向上位学生。要避免过剩的勇者危及社会,只能这么做了。
「不惜做到这个份上也要留住回归者吗?感觉走错一步,后果不堪设想呢。」
「嗯~是呀。对抗魔族的战力当然是愈多愈好。尤其是这个时期。」
「这个时期?」
「啊啊,『世界树』的成长期……奇怪,俺没提过这件事吗?」
「我是第一次听说。」
见我摇了摇头,菲莉斯沉吟一声,开始娓娓道来。
「你知道这世上有无数个世界并存吧?这些世界统称『世界树』……《尤古德拉西亚》。每个世界都是树结出来的果实,称为《小世界(艾达西亚)》。世界树跟一般树木一样日益成长,小世界(艾达西亚)也不断诞生。」
原来如此,怪不得有这么多异世界勇者。
「不过世界树会成长,也会生病。这个病就是女神们口中的魔族。虽然程度不同……但到处都潜伏着侵蚀小世界的黑暗眷属。到了成长期,魔族也会活跃起来。哎,正所谓有光的地方就有黑暗吧?」
也不晓得是从哪儿学到这些皮毛,菲莉斯装模作样地说得头头是道。不过听猫说这些话,感觉超不现实的。
「身为大树的监视者,女神们最大的使命就是讨伐魔族。所以她们才要事先储备强大的勇者啊。」
菲莉斯耸了耸肩,以狐疑的语气接着说:
「不过……这样实在是有点太超过了。」
「太超过了……?」
「是啊。异世界召唤乃秘仪中的秘仪,对世界造成的影响无比深远。偏偏女神们还想到处派遣勇者。哎呀呀,一阵子没注意,女神们也变庸俗了。那个长老会应该不可能同意才对啊……」
这么说完,菲莉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低声说:
「……不,既然会把来路不明的你放着不管,她们可能也不是那么团结一心吧。」
「是喔。」
菲莉斯露出一脸不痛快的表情,我却只能点头。在异世界时我只顾着训练。什么阴谋、盘算的,我真的应付不来。
现在我只担心一件事。
「……抱歉,带你来这种地方。对你来说,这里就好比敌人的根据地吧?虽然我没那个意思……」
我一直以为回到原本的世界后就能安稳度日了……
「是啊。现在的俺力量尽失,应该不至于被人发现……不过万一被发现了,那可不得了。到时候下场肯定比死还要凄惨~」
「呜……」
菲莉斯落井下石似地说。就算变成了猫,那虐待狂般的个性还是一点都没变……不,毕竟是我不好,我也无从反驳。
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后,菲莉斯突然放缓语气说:
「不过也不必担心啦,你会保护俺吧?」
「啊、啊啊,一定!」
为了过上安稳的日子……我才把菲莉斯带出那个世界。无论面临什么阻碍,我都会尽力排除。那是我的责任。
──可是得知我的决心后……菲莉斯竟然开始哈哈大笑。
「……噗呼,啊哈哈哈!竟然一本正经地说什么『一定』!呜嘻嘻嘻嘻,你分明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啊!肚子好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咕呜呜……」
人家说得那么认真,怎么会有这种人啊?真不敢相信。
「……哼,也罢。」
见我撇过头去,菲莉斯似乎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连忙止住笑意。
「哟,闹别扭啦?呵呵呵,好啦好啦,别气了。俺是夸你可爱呢,你就开心点吧。喏,俺特别让你摸摸俺的肉球。怎样?又软又嫩喔?」
菲莉斯甜言蜜语地提起猫掌轻压我的背。老实说,我对肉球有点动心……不过我可不会被这种诱惑蒙混过去。
见我始终不肯回头,菲莉斯失望地低吟一声,抽身离开。看来她似乎是放弃了……不过……
「原来如此,柔软度还不够吗?不然──这样如何?」
甜美的吐息扑上耳际。这显然不是猫嘴的高度。而且我背上还紧贴着两团比肉球更大、更柔软的物体。
这该不会是……?
「喂、喂……!?」
我顿时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平常的黑猫……不对,是美得令人屏息的一位女性。
如夜空般璀璨的黑发,可比雕塑的端正五官,完美无瑕的肢体,几乎要把人吸进去的深红眼眸……虽然煽情得无法以可爱来形容,却又清纯得跟淫靡构不上边。这位美女彷佛独占了世上所有的美,甚至令人望而生畏。而且……这个蛊惑的妖女竟然一丝不挂,大方地在床上展露丰满的肉体与光艳的肌肤。
「为、为什么没穿衣服……不对,你的力量不是还没恢复吗……!?」
「呵呵呵,你以为俺是谁啊?有一丁点力量就够了,要恢复原形简直易如反掌!……不过俺还不能施展魔术,也无法长久维持这个模样。」
以世俗标准来说,这应该叫『没有余力』吧?
「不说这个了……你觉得这边的肉如何?不但比肉球更柔软,还很香呢。怎样,想摸摸看吗?」
说着,菲莉斯伸手触摸肉感的肢体,从柔软的大腿一路滑至紧实的腰际。经过细窄的肚脐后,开始卖弄似地搓揉硕大的双峰。几近下流的冶艳女体处处充满娇嫩的张力与弹力,触摸过的地方染上淡淡的粉红色。这幕肉欲的景象淫乱得有违伦常。
「怎么啦?你还客气什么?平常你不是老爱在我身上摸来摸去,非要俺娇喘连连才肯罢休……」
「那是猫的时候吧!好了,快遮一下!」
这样下去可不妙。我立刻扔出床单。菲莉斯见状笑得乐不可支。
「受不了,干嘛吓成那样。你可真纯情呢~呵呵呵……当初应该顺道教你这方面的事吗?」
「不、不用了。」
这家伙也太乱来了,竟然不惜用身体调戏我。
总之,菲莉斯开始穿上我的衬衫,期间我一直盯着墙壁看。背后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我却置若罔闻。
等到声音终于停止了,菲莉斯又用比先前更加沉稳的语气低声说:
「小鬼,你别胡思乱想啦。」
「……什么意思?」
其实我听得懂,却忍不住想要逃避。我真是太没用了。
「俺很感谢你喔。永远被遗弃在那个地方的俺……如今却能像这样与新的光辉交会。啊啊……俺真是太幸福了。这全是多亏了你。所以……你完全不必感到愧疚。」
菲莉斯的语气里满是慈爱。原本以为她又要狠狠损人了,想不到却突然来这招。这家伙果然狡猾。
……不过,这女人不可能就这样算了。菲莉斯收起温柔的微笑,再度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傲慢地放话说:
「怎么?你以为俺是不得已屈服于你吗?呵呵呵,你也太瞧不起俺了!俺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三千世界的恶鬼》──《世界尽头的妖妃》──《讴歌末日的龙》──……还有《废弃魔王》喔?呜哈哈哈哈!要是看你不顺眼,俺早就一口把你吞了!」
菲莉斯高声大笑。也不晓得是认真还是开玩笑的,那双深红眼眸里竟然透出邪光。喂喂喂,魔眼露出来啰。对她来说,『温柔』这个评价似乎还言之过早。
「喂,别露出那种眼神,很恐怖耶。」
「哎呀,吓着你了吗?呵呵呵,别担心~菲莉斯大人一点都不可怕喔。好乖好乖~」
「不、不要穿成那样靠近我啦!」
如今菲莉斯穿着衬衫。虽然不是全裸……但胸口一带明显很紧绷,衣长也完全不够。就另一个角度来看,甚至可以说变得更加煽情。也不晓得本人到底有没有自觉,菲莉斯猛然从背后扑了过来。
「呵呵呵,这不是挺好的吗!?快!满足俺的狩猎本能吧!」
虽然菲莉斯是个绝世美女,但她实在是太烦人了。由于好一阵子没变回原样,她现在似乎很亢奋。到了这个地步,谁也无法阻止这位前魔王了。无奈之下,我决定什么也不想,就这样耐着性子熬过去。
我念经念了一会儿后,菲莉斯突然哧哧窃笑起来。
「又、又怎么了……」
这回她又想到什么花招了?我下意识地摆出防护架式……然而菲莉斯只是露出了缅怀的微笑。
「没有啦,俺想起了一些事……记得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也是怕得要命呢。」
「……啊啊,我当然记得。」
没错,就算想忘,我也不可能忘得了。虽然实际上才经过三年……体感时间却已经是三万年前的事了。不过至今我依然记忆犹新。那天被召唤至异世界遇见这家伙,一切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