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高枝新绿的点点阳光下,遍响着祝福的掌声。
长野县A市,化作观光区的美丽森林一角,举办「布莱思森林教堂婚礼」的年轻新人在大批亲友夹道祝贺下,步步踏过通往教堂的白色礼毯。
高性能室外扬声器播送着气氛比毕业典礼庄严三倍的音乐,为户外婚宴而设的白色圆桌,有只蜜蜂停在葡萄汁壶边反射着光芒。多云的天空阳光依然充沛,风儿吹来凉爽宜人,真是个结婚的好日子。
嬉奈森谏奈按着挂链的轻薄无框眼镜边缘,注视迎接人生一大高峰的佳偶,以及喜不自胜的与会者。
在一旁远望此情此景的她,其实是这所教堂的实质管理者之一。
这个如今当地已无人不知的婚礼度假村,管理者每个都很年轻。度假村母体「嬉奈森教堂」的继承人谏奈与妹妹枢,以及拯救了她们的刀仪野祇园等三人,便是这地方共同的主人。
谏奈在脑袋里稍微推演典礼接下来的程序,并闭上双眼,回忆随之涌现。
——短短四年前,位于森林深处的「嬉奈森教堂」还像个废墟一样。
值得骄傲的,就只有它的由来和悠久历史而已。虽然属于「异端法庭」的末枝,但就连那份荣耀都成了她们的折磨。
后来这对美丽的姐妹遭到这个闭塞、与世隔绝的组织一小部分不肖分子纠缠,情况糟得真的差点就得去卖身。而拯救她们脱离苦海,颠覆所有状况的人,就是受命来此的西装头青年。
刀仪野祇园来到两名少女面前报到的当天就开始行动,将那些如流氓般占据这里的人一扫而空。他真的是一转眼就将她们救出几乎连人带地被「异端法庭」某支老宗族侵吞的命运,再以他的刀将那一族连同其恶习一并清剿,最后纳于自身掌控之下。甚至由于教堂因契约、规定、长期负债等理由而得不到「异端法庭」的援助,义无反顾地投入自己继承的遗产,使「嬉奈森教堂」与其周边复活成景致优美的婚礼度假村,并连带振兴了周边社区的经济。
她们的救世主并不是那名「远古创造主」,而是祇园。值得她们崇敬、倾慕、奉献所有的爱的人,就只有他一个。
不过谏奈从未将这份心情说出口。她与妹妹枢私下决定,不能表现出对祇园的感情。祇园是誓言终生守节的人,而姐妹俩也立了相同誓言。
能伴在他身边就够了。但如今——
「唉……」
谏奈摘下无线电耳机,趁外头没人坐在餐宴桌边,两手抱头趴到桌上。这里还有其他经理,典礼少了她一样能顺利进行。
没有自己,也毫无影响——
「你这么身先士卒用心工作的样子,一定都被『远古创造主』看在眼里吧,谏奈。」
「……!」
不知何时,身旁的椅子多了个人。如此挖苦她的是——
「祇园……先生……」
他的气息,谏奈绝不会弄错。
「您怎么会来这里——」
那身材高瘦但肌肉强健的少年,就像来参加婚礼般一身西装;不过那是当然的装扮,他在这里都是这么穿。
「学……学院那边怎么样了?听说那个归死者……琉德蜜娜·埃斯特哈齐现在是受到您的庇护……——」
「不愧是谏奈,这件事应该还没传出去呢。」
暗指谏奈窥知「异端法庭」内部情报的话,让她顿时双颊发红,别开眼睛。
「以那种能力……——废话就不多说了,反正我知道你是个很能干的人。」
「祇园先生,今天是什么风把您吹来的呢?」
「我的户籍不是在这里吗,回到说是自己家也不为过的地方,需要什么理……慢着,我特地跑来这里不是为了找你说这种话……真是的……」
「……祇园先生……?」
谏奈猜想他是突然来拿忘在这里的私物,才会顺便来会场看一看。原想叹息,却急忙忍住了。自从无法在庇护所公寓阻止祇园切腹自杀,也没能说服、帮他重新振作以来,谏奈和这位曾是她队长的少年就不曾有任何交谈。当时她是逃也似的离开,最后回来这里,祇园要怪罪也无话可说。
「那好吧,我就赶快把事情办完好了。」
低着头的谏奈,感到祇园向她转来。
「谏奈,我这个队上还是需要你。」
「……咦……?」
「谏奈,我要为过去种种向你道歉。」
谏奈抬头的同时,祇园也从鞠躬中站直。
「队、队长……?」
「如果你不嫌弃,能请你回到我的小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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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外扬声器播个没完的歌,谏奈突然觉得悦耳极了。怎么有这么美妙的旋律呀,晚点一定要查清楚。
「……当然,涩谷那件事我不会让步。但会在那时候给我忠告的人,除了你找不到第二个了。我不想失去像你这样的人。」
谏奈用力捏了自己脸一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最近总是在睡前挥之不去,被祇园坦率寻求的妄想,现在居然成真了。谏奈突然羞得发慌。怎么突然这么热,一定是温室效应害的。
「你、你在做什么啊,谏奈?」
「没……没什么……」
好像一时精神错乱一样。她松开捏脸的手指,焦虑地侧着低下头。见状,祇园耸耸肩说:
「你没必要那样惩罚自己啊,谏奈。就算不追究自己的罪,因果宿命也一定会追上你,给予相应的果报。人是没有权力拒绝的。」
「队长……您跟佛教搞混了……」
「但是这么说不是很好懂吗?……不说了,让我听听你的答案吧。当然,你可以仔细考虑,但我希望你能现在就给我答复。」
谏奈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到祇园小队,甚至决心不回去了。
这个青年老是莫名其妙地和她唱反调,让她非常呕气。阳光明明是那么和煦,却让人热得快受不了了。会是因为风停了吗?婚礼还在继续,新郎新娘将花束交给各自父母,愿神赐她们永远幸福。下次有机会请务必再度光临……
「谏奈,我需要你的力量。」
面带薄眼镜的后方支援要员少女,如今已听不见那句话「的力量」的部分。
「队长……怎么这么突然啊?」
谏奈仍不敢相信这个状况。
「…………」
沉默了好一段时间,祇园才回答:
「……你一日是我的队友,就终生是我的队友,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真是死而无憾。刀仪野祇园究竟是怎么了,现在也无关紧要。就把性命献给这个少年吧。就算是作梦也好。这是怎么了,呼吸好难过。我的灵魂就快升天了。你果然变了。我知道什么改变了你,就是那个归死者。那个自称不死人的少女带来的TRPG,竟然改变了你……
「愿不愿意都无所谓,抛下你的人是我自己。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回来……谏奈?」
紧绷至今的情绪终于溶解,使得谏奈踉跄地退后。祇园迅速起身,搀住了她。
「队、队长……?对不起,那个,我的头突然好晕……」
「虽然季节还没到,不过还是有中暑的可能。我马上带你到阴影底下。」
谏奈毫不抵抗地任凭祇园将她抱进森林、屋内。祇园的手臂带来的飘浮感,让她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她就此缩成一团,小猫似的趁机依偎在祇园怀里。
心想着,这个世界真的是一点一点地,偶尔很剧烈地在改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