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是怎么知道旗子剧团的?」
听了这一本正经的口吻,千岁不禁发笑,又硬生生地将笑意吞下去。
在排练场角落进行采访的是司。节目手册中将刊登信任介绍专栏,因此千岁得接受采访。
「喜欢看舞台剧的朋友告诉我的?」
「为什么用疑问句啊?」
司吐槽,千岁不自在地扭动身子。
「我不习惯嘛!」
接受采访时家常便饭,但熟人当采访员,可就是从未有过的经验了。
「这个采访时用来赚钱的,你认真一点。」
至于司呢?只要牵涉到金钱,再怎么匪夷所思的任务,他都能一本正经地达成。打从刚才起,他便泰然自若地进行采访。
「是朋友邀你一起来看戏,所以才知道的?」
「不,是我在找有趣的剧团……主动去问熟悉舞台剧的人。」
咦?司意外地歪了歪头。
「真稀奇。」
「是吗?」
「嗯,舞台剧不是一种贴近生活的娱乐,除非亲朋好友中有人当演员,或是朋友相邀,否则很难有机会自发性地对舞台剧产生兴趣。声优业界和舞台剧的关系果然比较密切吗?」
这个问题看似单纯,却意外地犀利。
「不一定,也有很多声优和舞台剧没有任何交集。我是碰巧对舞台剧产生兴趣的。」
「哦?为什么?」
司只说他在公司制作过手册,没想到他也如此擅长带动话题。
「因为我亲眼见识了某个拥有舞台剧经历的声优展现出惊人功力。」
声优和演员虽然相似,但性质完全不同。
在舞台剧的世界里,有为演员量身打造的故事;但在动画世界里,主角永远是影片,不是声音。声音既不能妨碍影片,也不能比不上影片。替影片配音,就和拼上最后一块拼图一样,是种相当精密的作业。
声优并不参与制作影片的过程。制作主角——影片的,是另一个领域的专业人士;或许正因为如此,动画世界的分工性质特别强烈。动画师、声优、音响、剪接、各个阶段各有专家发挥他们的专业。
然而,千岁曾看过一次声音超越影片的状况。那是在替某部改编动画配音的时候,一名资深声优居然脱稿演出。
那个声优在预演时硬加上了一句因时间缘故而删除的原作台词。事后大家都说听见那句台词时,鸡皮疙瘩全冒出来了。剧本上没有的那句台词点出了原作中的重大命题,有没有那句台词,甚至会影响该角色的解读,十分重要。
硬加入的台词最后被采用了。影片制作者改变了;听了他的声音,他们认同那是句不能删除的台词。
这句台词怎么能删除呢?温和的他如此笑道。他刚接到剧本,便发现少了那句台词;于是他计算影片秒数,对照原作流程,在预演时全力诠释那句台词。他相信制作者只要听了,一定会变更影片——而他成功了。声音改变了现实。
对于认定影片即是绝对的千岁而言,这是个莫大的震撼。无关紧要的即兴演出获得采用,是常有的事;但她从没想过声优居然能以一己之力挽救故事的根基。
「而且他并不是口头说明,而是用他的演技说服大家。」
他在无预警的状态下硬加了句剧本上没有的台词,当然引起了周围的混乱;但大家虽然混乱,依然跟着他演下去——大家都觉得必须跟着他演下去。他的声音有着如此强烈的牵引力。
这件事让千岁对舞台剧产生兴趣,因为那个声优年轻时演过舞台剧。他在紧要关头展现的果决与胆量,应该是出自于他的舞台剧经验。
于是乎,在喜欢观赏舞台剧的朋友推荐之下,千岁看了生平第一部舞台剧,而那正是旗子剧团的舞台剧。
「看了以后,我觉得很震撼……」
一群人齐心合力、从无到有创造一部作品的力量震撼了她。未知的世界就在眼前。
当时她正为了自己名不副实的资历感到不安,因此,这股力量显得十分耀眼。
那个声优就是因为曾经体验过这种世界,曾经「创造」过,才有勇气以声优的立场指摘剧本的缺陷。
「提升自我的方法有很多,我会选择舞台剧,一方面是因为那个声优带给我的震撼太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尊敬的声优之中,有很多人在演舞台剧。而且,我以前从没尝试过『合力创作』……旗子剧团的人看起来既快乐又有趣,我很希望能够和他们一起创作。」
「哇!这边在说感人的小故事耶!」
大野由香里突然跑来搅合。
「大家快过来!」
「不要啦!好丢脸!」
然而强势的由香里并不停千岁的恳求,对靠拢过来的团员们巨细靡遗地重现了采访内容。
「嘿!真让人不好意思!」
黑川一个劲儿地害羞,牧子则调侃道:「好感人的一番话啊!羽田千岁。」
「现在正在采访!」
千岁试图驱散团员,但司却打断了她。
「让这样的羽田千岁入团的旗子剧团又有什么感想呢?团长春川巧先生。」
突然被指名的巧「咦?」了一声,愣在原地,接着才一脸困扰地说道:
「起先我吓了一跳,因为她的声音很厉害。」
接着,巧谈起了千岁入团时的情况。接受入团考试时,千岁为了制造冲击性,将自己能用的声音全用上了。
「老实说,她的演技还是未知数……但如果声音能够得到发挥,一定很惊人。我很想看看她琢磨成器之后的样子。」
千岁觉得胸口痒痒的,和快哭出来时的感觉一样。
她本来以为自己是仗着一点小聪明撑到现在,原来在日积月累之下,她所培养的实力已经足以成为跨足其他领域时的武器。
牧子依然带着笑容打断由香里。
「难道以后只要发生类似的情况,我都得被你同情吗?少瞧不起人啦!」
由香里缩了缩脖子。她总算明白自己踩到哪一种地雷了。
「是我错了……」
「知道就好。」
恋情不顺遂而被同情,对女人而言是种莫大的屈辱。
「都已经单相思八年了,我才不会为了这种小事灰心呢!偶尔会难过就是了。再说,我已经转换心情了。」
「咦?你死心啦?」
「不,我转换心情,打算报仇。」
由香里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但牧子的神色却很正经。
「不行啦牧子!千岁是无辜的,你不能堕落到那种地步啊!」
由香里忍不住抓住牧子,却被狠狠地揍了一拳:「我是那种人吗!」
「我是要向巧报仇!」
「——怎么做?」
巧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啊——由香里硬生生地吞下这句会是暴力加剧的吐槽。正确说来,不止牧子,巧过去从没把任何女人放在眼里。由香里甚至曾怀疑过巧是不是同性恋。
「我要把千岁抢过来。」
牧子露出豪气万丈的笑容,如此宣言:
「如果千岁光顾着追逐我,连看也不看巧一眼,多痛快啊!巧那么迷恋千岁,却被晾在一旁,身为团长的面子肯定挂不住。我就是要让他颜面扫地!」
这番话应该是在逞强,但这种逞强法却极符合牧子的本色,爽快利落。由香里微微地笑了。
「……旗子剧团的招牌女演员果然是牧子。」
「那当然!这块招牌我暂时不会让给任何人。」
「千岁一定会追逐你的。」
因为我也一样——由香里在心中喃喃说道。
*
经纪人打了通电话来,通知千岁有人上门采访。
「《娱乐月刊》?」
千岁反问,女性经纪人问道:「你应该知道吧?」
那是本拥有广大读者群的大众文化资讯刊物,杂志中也有动画专栏,因此千岁过去也曾受访过几次。
「是要访问哪个作品?」
现在受瞩目的是哪个作品?千岁的脑中浮现了几个她参与配音的作品名称。
「这次不是动画,是舞台剧专栏要采访你。听说旗子剧团有发公关稿给他们。」
「咦?」千岁忍不住叫道。说来遗憾,司的公关稿完全没有获得舞台剧杂志的回应;但他锁定《娱乐月刊》这类大众刊物,倒是个很好的着眼点。当然,千岁的存在也在他的计算之内。
「采访得透过经纪公司,所以他们直接找上门了。」
「你要接受采访吗?」经纪人问道。经纪人很支持千岁演舞台剧,贩卖《垃圾堆宝藏》节目手册上的广告时也帮了不少忙。
千岁二话不说,立刻拜托经纪人替她挪出行程。她雀跃不已地朝着下一个配音现场出发。
——不愧是铁血宰相。
公然宣称「钱才是正义」,毫不忌惮;就算只是一张邮票,若没说明用途,决不允许使用经费购买;不止如此,为人暴躁易怒,既可怕又坏心。虽然司老拿着借款当令箭,目中无人,独裁专断,但他不是光说不练的人,所以大家都信赖他。
而且司在重要的地方绝不省钱,发公关稿就是一例。用一般信函,只要花八十元邮费;但他为了避免折叠A4纸面,采用小包寄送,多花了一笔钱。
团员平时老被逼着撙节经费,这回逮到机会,爱耍嘴皮的黑川便见猎心喜地挑司的语病:「这就不算浪费喔?」却被司严词反驳。
你知道负责人一天会收到多少公关稿吗?几十、几百封耶!像那种还得摊开才能看到公关稿,铁定是看也不看就被丢掉。——听了这番说教,众人大为震撼。
他们一定以为只要寄到公关稿窗口,就一定有人会看。
只要能提升让人过目的几率,多付一笔小包邮资不叫浪费。——出言调侃的黑川只能摸摸鼻子退回去。
明确地判断什么钱该花、什么钱不该花,也是一种能力。许多剧团成立时不带商业目的,缺乏获得这种能力的机会。司担任制作人,让旗子剧团毫不费力地获得了这种能力。
不过司似乎不是制作人。
司曾说过:「我什么时候变成制作人了?」如果不是制作人,那是什么?想来想去,还是秦泉寺所说的铁血宰相最为贴切。
采访当天,千岁和记者约好傍晚配音工作结束后,在录音室附近的咖啡店碰面。
在经纪人陪同之下,双方先进行自我介绍,接着记者递了张名片给千岁。上了杂志名称《娱乐月刊》字样的名片之上,印着仁志正巳四字。
「今天请多指教。」
才打了句老套的招呼,千岁的心情便莫名其妙地烦乱起来。不详的预感成真了。
这个记者一直用粗鲁无礼的方式问话,为了得到具有话题性的答案,不惜激怒采访对象。
「你从儿童剧团转行当声优,为什么现在又回头去演舞台剧?」
「这是跨足演员界的战略吗?」
「要兼顾声优和舞台剧是件难事,你有多少自信?」
无礼的问题接二连三,但在经纪人的帮腔之下,其实平安无事地过了关。《娱乐月刊》是个大媒体,如果得罪了他,日后可就糟了。曾有声优和某个杂志的记者吵架,后来该杂志永不刊登那个声音的资讯。
「对手经纪公司的○○○也在挑战演员之路,你是为了和她互别苗头吗?」
听了这个问题,其实总算明白记者的目的了。仁志提及的声优和千岁同年,又常争取同一个角色,周遭常把她们拱成敌手。
「不,我没有这种意思……」
千岁和那个声优的志向根本不同。那个声优是在经纪公司的安排之下,朝艺人之路发展;但其实加入剧团确实私人活动,经纪公司并未插手。
「但是○○○似乎把你当敌手。」
「……我想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吧。」
其实没有明白点出记者说话。那个声优走的是全方位发展路线,但其千岁却没有打算将重心移开声优界,两人的目标根本不同,自然不把对方当敌手。
仁志听出了千岁指他胡说的言下之意,露骨地表现出不快之色。
「要不要多谈点舞台剧和剧团的事?」
经纪人扯开话题,让千岁松了口气。这下子应该能谈些正经的话题了吧?
然而仁志却因此获得灵感,改从另一个角度进攻。
「为什么要选择旗子剧团这种无名剧团?这代表你只把舞台剧当兴趣吗?」
千岁不明白他的意思。对《娱乐月刊》的记者而言,旗子剧团的确没没无闻,但他为何能因此导出只把舞台剧当兴趣的结论?
「假如你想累积经验,应该可以选择更有名的剧团。还是因为考不上有名的剧团?」
「因为我喜欢旗子剧团。」
答案脱口而出,抢先了正要插嘴的经纪人一步。
「我在朋友的推荐之下看的第一部舞台剧,就是旗子剧团的戏。我觉得很震撼,原来可以靠着自己的力量从无到有,完全一部作品。」
前几天,司也问过千岁如何得知旗子剧团,当时的回答成了如今让她悬崖勒马的缰绳。
她一生气,便会落人口实。现在在这一瞬间,旗子剧团的评价全落在她的双肩上,她一发怒就完了。
「他们看起来很有趣、很快乐,我很希望和他们一起创作。」
「很有趣、很快乐啊……。你因为工作忙碌,学生时代大概没什么玩乐到吧,趁现在找回清楚也不错。」
千岁深深地体会到何谓徒劳无功。
她这才知道,面对存心曲解的人,再怎么真诚都没有用;就像拍打着隔音玻璃说话一般,无法沟通。
千岁好不容易捱到采访结束。见千岁始终没有失态,仁志流露出不满之色。
经纪人一再叮咛采访稿完成之后得让她确认一次,仁志一脸不耐,起身就要离去。
此时,千岁突然灵机一动,打开包包,拿出《垃圾袋宝藏》的公关票。那是司交给她自由运用的,她一直随身携带,以防错过赠票的机会。——拜托。
拜托,帮帮我。
「如果你不嫌弃,请收下。希望你来观赏我们制作的舞台剧。」
仁志一脸困惑地接过公关票,临走前还不忘泼了盆冷水:「我不见得有空去看。」
经纪人暴跳如雷,但千岁已经耗尽气力,连气都生不起来了。她在最生气的瞬间硬生生地吞下了怒意,现在只觉得疲累万分。
「千岁,我差不多该回公司了……」
你不要紧吧?经纪人窥探千岁的脸色,千岁对她笑着点了点头。旗子剧团是千岁的私人活动,公司的协助完全是出于好意,她不能过分依赖。
「我待会儿也得去排练,在这里休息一下就走。」
今天要接受采访,所以千岁事前已经向剧团报备过会晚到。目送经纪人离去后,她又加点了一杯咖啡。
她一面想着喝完就出发,一面啜饮咖啡;喝着喝着,含进嘴里的量却越来越少,才喝到一半,咖啡就变得又冷又涩。
大家知道有采访,都非常开心;到了排练场后,一定会问起结果如何。——但那个记者显然不会写正面报导。
千岁拿出手机,犹豫片刻,终于从电话簿中选择了司的号码。司一直维持着与旗子剧团相隔一线的立场。
即使如此,她还是提不起勇气直接通话,而是选择发简讯。
「对不起,今天我要请假。」
发完简讯,肩上的重担总算卸下了。——过了一晚,我一定可以冷静下来,一定可以委婉地传达今天的事,避免团员受到打击。
她正要将手机收入包包里时,有人打电话来。液晶荧幕上现实的名字是【春川司】。第一次,她没有理睬;然而手机随即又响起,她忽视了三次以后,终于认输了。
对不起,我刚刚在搭电车。她一面在脑中演练着藉口,一面接起电话。
「——喂?」
「你在哪里?」
询问的声音有着不容分说的魄力。
「呃……」
「你在哪里?」
司不容千岁辩解,再度问道。千岁被他的其实压过,照实回答,正要说明缘由的时候,司又说了句:「我三十分钟后再听。」便挂断了电话。真是我行我素啊!
千岁点了第三杯咖啡,还没喝完。铁血宰相便现身了。他不容分说地在千岁对面坐下,一口气喝光了女服务生送来的水,点了杯饮料之后,转向千岁。
千岁的喉咙就像被人用看不见的绳子绑住一般,一阵绞痛。司静待千岁开口说话。
千岁冷静下来之后,说了句:「对不起。」抬起头来。司回答:「没关系。」啜了口送来的红茶。
「有巧在,我早就习惯了。」
巧在旗子剧团中是公认的爱哭撒娇鬼,他最常使出哭功的对象想必就是司。
千岁娓娓道来。当她说到自己送公关票给记者时,司唤了声:「羽田小姐。」她以为司要责怪她多此一举。
「太帅了。」
千岁的喉咙又一阵紧缩。
「可是,我或许给大家添麻烦了……我想那个记者应该不会写什么好话。」
「能登上版面就是好事。就算他写得再怎么尖酸刻薄,总比没人知道旗子剧团好。」
「别说这个了。」司抬起头来对千岁说道:
「以后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千岁大惑不解,司举起茶杯,却又放了下来。茶杯似乎已经空了。
「公关稿。以后还要继续寄给《娱乐月刊》吗?」
「为什么问我?」
「我寄公关稿,靠的是你的名气,所以你有权利决定要寄给哪些地方。我不会寄给你不想寄的单位。」
——哥有点插手,绝对不会搞小动作。
巧搬家时曾这么说过:他看到司制作的收支表时,又是高兴,又是感动。
「就算他写得尖酸刻薄,对我们也有帮助?」
「有帮助。」
「那就寄吧!」
司说了声「好」,拿起账单,站了起来。
「我要直接去排练场。我会向他们说明经过,如果你想参加排练,晚一点再过来。」
待千岁一吐为快之后,司立刻结束话题,快得教人错愕。他并没有温言安慰千岁,但他说要做的事,却是千岁最希望他替自己做的。
所以大家才喜欢这个人。千岁如此想道。
喝了三杯咖啡,整个肚子里全是液体。千岁看着带来的剧本杀时间。正当她犹豫着该不该参加排练之时,手机连续发出了声响。是简讯,一封封接连不断地传来。
「我刚才听司说了!我以后再也不买娱乐月刊!」——由香里。
「别放在心上,加油!」——石丸。
「谢谢你忍辱负重接受采访。」——小宫山。
「辛苦了,今天好好休息吧!」——铃。
「我们等你。」——黑川。
「别太勉强自己。」——茅原。
「不用担心我们。」——秦泉寺。
「如果你能来排练的话就来吧!」——巧。
有的人要千岁去排练,有的人要千岁休息;其中有句话格外强势。
「现在立刻过来!要对戏了!」
是牧子。团长巧用的是能来的时候再来的消极邀请法,但牧子却像在斥责她——别为了那种人沮丧!
啊,原来如此。如果我因此沮丧请假就输了。
距离公演首日只剩一个月。强势宛如被驱赶追赶一般,急急忙忙地收拾物品,起身离开。
*
「三万?」
司等着报价单,皱起眉头。那是巧战战兢兢地拿到房里来的。
「舞台总监希望门能用真的。他说门常常开开关关,如果不够坚固,怕出问题。」
考量耐久性与质感,花的材料费就和一般建材的门板差不多。
司暗忖:三万元的价格,应该是合板门,后门常用的那一种。舞台背景是廉价公寓,朴素型的就够用了。
「那就用我们公司的……」
透过工作上的管道,司可以买到较为便宜的建材。他正在思索该找哪家业者,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不是全新的也没关系吧?」
「我们是打算把新品弄脏,搭配舞台。因为这次的背景设定是老公寓。」
「我会指定日期,到时你带舞台总监到练马来。有间屋子要打掉重建,会有好几扇门清出来丢掉,就用那些门。」
那是之前表示想盖地炉的客户。房子要整个打掉重建,他们夫妇俩对于住家又很讲究,花了不少时间设计,所以知道入秋之际才开始拆除房屋。
「可以吗?」
「反正最后也是拿去丢掉。我会事先征求客户的许可。你可别打扰人家施工啊!」
之前司替客户免除了废弃物品清理费,所以他猜想客户应该不会拒绝;果不其然,客户一口就答应了。
客户还说如果有其他能用的东西,尽管拿走无妨;因此搬货当天,舞台总监便开了台两吨的卡车来。
巧和舞台总监一面讨论,一面挑选废材;已经收工的工人们兴味盎然地看着他们。司是在废材已经同意堆放在庭院里面等待回收的状态之下叫巧合舞台总监来的,用不着工人们帮忙,所以他们其实可以回家了;但他们听了缘由之后,觉得好玩,便留下来了。
「对不起,突然来打扰。」
「没关系。不过废材可以拿来做舞台吗?」
「好像可以。」
打掉的非常活脱是座产业垃圾山,舞台却给人光鲜亮丽的印象;用废材制作舞台,对于工人而言似乎是件无法理解的事。
「可以去看戏吗?我很想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其实客户也提出了同样的请求。人似乎都这样,一旦牵涉到自己,就算是一以前毫无兴趣的事也会产生兴趣。司给了客户公关票,至于工人,这是给予预售票价格的优惠。
「那我要周四晚上七点的。」
工头订了一张,其余的工人也争先订购,结果所有工人都订了票。
「六日的场次还有空位,你们要平日的吗?」
「不,六日要陪家人,平日比较好。当作是去喝酒,就不觉得麻烦了。」
哦?司听了工头这句话,满心意外。不想耗掉假日——这是他过去从未发现的观点。
这么一提,虽然同是假日,周日夜间的票却卖得不太好。的确,将心比心一想,明天得工作,今晚自然懒得外出了。看电影也是同样的道理,语气看周日晚场,不如干脆看平日晚场。
看来我还不到家啊!司暗自反省。要抓住对舞台剧没兴趣的顾客群,平日的夜晚意外地有效。以下班时间估算,七点开演或许早了一点,下回得重新检讨。
如果改成八点,下班后前往剧场,时间上绰绰有余;但是散场时间太晚,心理上会有负担。不如折衷取七点半吧?正当司如此思索之时,工头略带惊叹地说道:
「要用到三片门板啊?」
「咦?」
司可没听说过要用这么多。
「喂,你们拿那么多门板干嘛?」
司跑上前去询问,已经见过许多次面的舞台总监尴尬地抓了抓脑袋。巧在一旁帮腔:
「机会难得,他想多拿一点。因为他还有在做其他的舞台。」
仔细一看,卡车上堆的废材远超过制作老公寓中的一间狗窝所需的分量。大学的匾额和水缸与租屋的考生格格不入。
也罢,反正是要丢的东西——司本来这么想,但随即又在脑中打起算盘来。
「这些废材是靠我的关系才能拿到的,你居然要拿去做其他舞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啊?至少酬劳该打个折扣意思一下吧!」
「你们的心制作人真精明啊!」
「不,我不是制作人。」
他们当场讨价还价起来,最后舞台总监同样酬劳减少两万元。
*
公演首日前发售的《娱乐月刊》在千岁的采访文中顺便附上了公演资讯。虽然报导使用的是讽刺论调,但还是达到了宣传效果。
旗子剧团又以某场次门票销售一空为噱头进行宣传,使得《垃圾堆宝藏》的总售票数在预售阶段便超过一千七百张,超出了旗子剧团最高票房纪录两百人左右。虽然其他场次的门票未能在预售阶段售完,但已经是盛况空前了。
再加上这回排练时间充裕,成果斐然;旗子剧团以历年来最佳状态踏进了剧场。
这回公演的剧场位于荻漥综合文化中心的一楼主厅,可容纳三百人。
搭建舞台得花一天,预演又得花一天,因此剧团星期一就前往剧场了。
「司都不来。」
黑川不满地发牢骚。除了黑川意外,来到春川家的还有一早便开着卡车报到的秦泉寺及石丸;他们要将这几个月来积放在春川家的垃圾运到剧场去。
从书柜、书桌等小型家具及家电,到独居男子房里常见的小物品,全都是用不要的东西和团员的私人物品凑齐的。
「没办法,我哥是上班族嘛!」
我已经义务帮你们忙了,还要我请假?想都别想!如此这般,司要等到下班后才会前往剧场和大家会合。
「但是他周末回配合我们排休,公演首日也会提早下班过来。」
司在建筑公司工作,周六员工得轮流上班,所以必须事先排休。
「没有司带头指挥,总觉得有点散漫。」
石丸一面说话,一面将垃圾塞进纸箱里。「你在说什么啊!」秦泉寺对此嗤之以鼻。
「司哪有本事指挥公演啊?他在财务以外都是外行人。别老是依赖别人,又不是小孩。」
「他在财务方面也不算专业人士啊!他是业务员。」
「铁血宰相的天赋不就是守财奴吗?」
无论对谁都一视同仁地讽刺,是秦泉寺的老毛病。
「但他的事务处理能力很高,有他在就很安心,或该说很方便?」
「没想到拿着钞票去退还给人家的人居然会说这种话。」
「不要旧事重提,肥猪!」
石丸,没理会开始吵架的两个元老,对巧问道:
「钱的方面没问题吗?有赚吗?」
「没问题,听说有几十万的利润。」
「真的假的?」
黑川把吵架抛到一旁追问道。
「我根本不敢问这个问题!」
强势却出奇胆小的黑川个性就和《垃圾堆宝藏》的大介一角一模一样。
「可是我们每年基本上只办两次公演……两年要还三百万,一次得赚七十五万才够。」
秦泉寺又立刻泼了盆冷水。
「为什么你老爱说这种扫兴的话啊!我们可以多办几次公演啊!一年办个三次的的话……」
「两年六次,一次也要五十万。」
「不行啦!我根本不觉得能达成!」
石丸猛抓脑袋。旗子剧团过去的最高利润只够付庆功宴的钱。
「现在别想这些了。」
巧笑着拍了拍石丸的背。
「有哥管钱还不行的话,谁来做都没辙。我们只能交给他,这两年内全力冲刺。」
「要是剧团倒了……还能再东山再起吗?」
石丸也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
「我大概不会再成立剧团了。」
黑川和秦泉寺都屏住呼吸,停下动作。
——司提出的目标那么严苛。
两年还三百万。如果我们做不到,就得承认自己没有才能——当时说这番话的是秦泉寺。
「我也这么想。大家全力以赴,要是无法达成,我就死心。」
说来连巧自己都感到意外,他的声音并无勉强之色。虽然有一半得归功于司的鞭策,但巧自认这回已经全力以赴。以往他总是留有一些遗憾;如果剧本能再精细一点,如果能更早写好,如果能多排几次戏……
若能继续保持这个状态努力下去,两年后不管是什么结果,他觉得自己都能接受。
黑川再度动起手来。
「说句无关紧要的话,司是不是故意放给我们看的啊?」
说着,他用下巴指了指仓库角落,哪儿放着成堆的樟脑丸。
「有必要放这么多吗……?」
黑川带来的垃圾没洗干净而引来蟑螂一事,至今记忆犹新。
「哥的房里堆得更多。」
「不会吧?」
黑川一面咕哝,一面将塞了资源垃圾的垃圾袋传给石丸。
司晚上前来会合之时,舞台已经搭好了。
「真是个无可挑剔的狗窝啊!」
这就是司站在观众席上仰望舞台时的感想。舞台上呈现的是一个乱七八糟的狗窝。
到了这个阶段,已经没有司可做的事了。舞台和工作人员之间的规矩他不懂,只能听从小宫山和由香里的指示行动。
「司帮我们保管钱就好。」
摊位得处理现场票及现场兑票券,经手的款项不少。旗子剧团的观众大多透过售票系统购票,但也有人用现金购票;包含预备用来找零的钱在内,摊位一天得经手数十万元的现金,服装管理这笔钱的是制作人。
旗子剧团使用的保管方法十分原始;把装现金用的包包绑在身上,随身携带。
「这就是包包。」
小宫山把一个帆布侧肩包递给司。见了如此随便的保管法,司简直快晕倒了。把几十万现金胡乱塞在包包里的保管方式并不存在于司的常识之中。
「放在休息室里说不定会遭小偷,就算搬保险柜来也不安全。」
休息室常有工作人员、业者、工读生进出,人多手杂,外人容易混进来。听说每个剧场都有专找休息室下手的小偷。
「他们当天回帮忙顾摊位。」
由香里介绍了几个年轻的男女工读生。不光是顾摊位,他们还会帮忙整理会场及处理各项杂物,公演期间天天报到,但工读费只有五千元。司无法理解怎么有人愿意接这么不划算的打工。
一问之下,原来又是基于「喜欢舞台剧」这等非理性的动机。
「司,你有没有什么要交代他们的?」
小宫山将发言权交给司,但司知道工读生应该比他更清楚该做什么。
「财务问题找我,其他事请听小宫山和由香里的指示。」
司明确地划分责任分工,简洁地结束了致词。
千岁从舞台上眺望观众席。观众席仍是空的,只有工作人员在席间移动。
公演首日观众入场之后会变得如何?千岁还无法想象。
千岁问过由香里,由香里说她一向很仔细观察观众席,如果有熟人在,她会立刻发现,对于观众的反应液很敏感,这的确符合由香里积极的性格。
铃正好相反,因为害怕,焦点总是刻意错开观众席。
「牧子是哪一型的?」
「不看观众的反应,怎么在舞台上掌舵?」
牧子理所当然的回答来自于她的资历。她是旗子剧团的招牌演员之一,也是能够在舞台上调整戏剧平衡的贵重人才。
「不知道我能不能变得和牧子一样……」
排练时也一样,只要和牧子在一起,千岁就感到安心。因为牧子会替她掌握住节奏。
千岁突然发现牧子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像是自豪,却又像是想哭——
「暂时先依赖我吧!」
牧子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活脱就是平时那个可靠的剧团大姐头,刚才泫然欲泣的表情应该是千岁看错了。
也对,牧子是老手,怎么可能紧张得想哭?千岁认为一定是自己多心了。
*
结束了公演前一天的最终预演,终于来到了公演首日。
当天宅配送来了许多花,旗子剧团临时在摊位增加桌子摆放。这些话大多是送给羽田千岁的,但送给剧团的也不少。从高架花篮到小花篮,在各色花卉的点缀之下,摊位变得五彩缤纷。
「这种时候收到花就很开心。」
花又不能吃,只是占位子而已——这是没情调的三十岁男人常有的冷酷认知;但在活动会场摆上附了名牌的花篮,不但能营造出主流感,还能暗自夸示「我们可是有这么多人送花篮来的团体」,倒是不坏。
谈生意的时候,装阔也是很重要的。如果穿得太随便,只会被人瞧不起。
六点半开始入场,起点开演;还没开始入场,摊位前已经大排长龙了。这次的剧场全是对号入座,观众入场时较有秩序,工作人员只须带领买现成票的观众到空位上即可。司已经事先利用会场平面图制作了空位表,因此带位工作也进行得相当顺利。
首日的观众超过二百五十人,要在三十分钟内把这么多人塞进剧场里,教人忙得晕头转向。
开演铃响、布幕升起之后,司依然没有离开摊位。一方面是因为有些观众会迟到,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负责管理先进,不能离开摊位。收受先进的现场最容易发生问题;就算没有问题,反正他除了财务以外帮不上忙,无处可去。
迟到的观众大多是下班后赶过来的,看来七点开演对于上班族而言相当匆促啊!
还是该选在七点半开演才对。司的心中产生了一股迟来的后悔。他自己也是上班族,竟然无法揣摩上班族观众的处境。
弟弟开了剧团,所以我才去看——这是司对于舞台剧的一贯态度,他向来不是以上班族的立场去看戏。对于自己的思虑不周,他感到十分懊悔。
「司,现在已经没客人了,你要不要去看戏?」
一个男工读生对他说道。「春川」在旗子剧团里指的是巧,所以司向来都让外人直呼自己的名字。
「如果有事,立刻叫我。」
司带着联络用的无线电。他把零钱交给工读生,悄悄溜进会场。
司在最后一排的观众席上望着舞台,心中暗想:看来以后没机会完整欣赏旗子剧团的公演了。他现在成了帮手,连排练和预演时都很难坐下来好好看完整部戏。
他只帮忙两年——两年以后,坐在观众席上观赏旗子剧团舞台剧的机会可会再度到来?旗子剧团如果还不出三百万,就得解散。
假如没有办法再看第二场,倒是有点可惜。这个念头闪过脑海,但司按下决心,就不告诉任何人。
羽田千岁独自站在舞台上。她饰演的丽华被迫一个人留在狗窝里看家。这时观众还不知道丽华为何突然回乡。
等到房间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丽华打开了自己的包包,遮遮掩掩地拿出了几束钞票。
她凝视着钞票片刻。
「这种钱……!」
她激动地将钞票砸到地板上。啪!随着一道钝重的声音,钞票往四面弹开,她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捡回钞票。
她一束一束地捡,总共捡了五束。
丽华抓着钞票,心力交瘁地垂下头来;片刻过后,她将钞票塞进还没收拾好的垃圾堆中。
这些钞票究竟是哪里来的?为何要藏在主角裕二的房间里?留下了这些神秘的谜团之后,其他登场任务再度回到狗窝。
丽华若无其事地迎接他们。
了不起。司眺望着舞台上的千岁。她相当镇定,教人不敢相信她是初次登台。听说有些动漫活动动辄数千名观众参加,或许她早已习惯站在观众面前了吧。
钞票看起来就和真钞无异,也让司颇为赞叹。那是整人玩具的钞票便条纸,远远看去就和真的一样。
无线电耳机里传来小宫山的呼叫声。休息室似乎发生了小问题,司趁着舞台上吵闹场景时偷偷溜出会场。
到了后半,钞票之谜将会揭晓;司在剧本上看过剧情,但看来是无缘在观众席上观看了。
司配合舞台剧结束时间,将摊位上的花篮搬到一旁,开设了商品贩售专区。
除了节目手册和过去公演的DVD以外,剧本也在商品之列。不过旗子剧团没钱印刷,只是用制书工具将影印店引出来的内页装订成册而已。
电影院有时会同时贩卖原作及节目手册;剧本的感觉也很类似,或许也是种能够吸引观众兴趣的商品。因此司灵机一动,在公演三天前指挥众人连夜赶工,制作了五十份。
观众三三两两地靠过来。拿起节目手册翻阅。以有人购买,其他人便立刻跟进。
最畅销的是剧本。剧本制作起来较费工夫,又有制书工具等材料费用,因此价格订得比较贵,一本一千五百元;虽然如此,销路却比一千元的节目手册还要好。
剧本提早完成,才能制作这种商品。催促巧早日完成剧本果然是正确的。
「请问一下……」
买了一本节目手册的女性观众问道:
「可以请羽田千岁签名吗?」
原来她是某部外国影集的忠实观众,而千岁正好帮该影集的主要角色配音。
「我听说替凯恩配音的人要演出,所以今天才特地来看的……」
千岁在那部外国影集中替某个少年角色配音,该角色是她的成名角色之一。
原来如此,还可以利用这种方法提升商品价值啊!司在内心敲了下手。
「请稍等一下,我去看看她有没有空。」
留下这句话后,司跑向休息室。
「羽田千岁!」
千岁身子一震,回过头来。她已经换上排练时穿的轻便服装了。司小小地咂了下嘴;穿戏服比较有噱头。
「什么事?」
「有观众想要你的签名,你去摊位上替她签。」
「咦?可是我穿成这样耶!」
「反而稀奇!」司强词夺理。「人家还在等,快去!」
司硬拉着千岁回到摊位,和朋友一同等候的女性观众见了,整张脸亮了起来。
「我是《K+》的忠实观众!你配音配得好棒!」
千岁被观众的亢奋态度吓得心惊胆跳,但还是笑脸迎人。
「要签在哪一页?」
「签在羽田小姐的介绍页!我超喜欢《K+》的凯恩!」
千岁露出暧昧的笑容,振笔签名。观众在旗子剧团的公演上大谈别的影集,似乎让她感到五味杂陈。
不过,若是这个观众因此再度上门,那就非常值得了。你可要好好讨她欢心啊!司在守候着。
千岁一面递上签完名的节目手册,一面说道:
「谢谢,下次也要来捧场喔!」
这道潇洒的少年声音便是凯恩的声音。女性观众发出尖叫。干得好!司在心中大呼快哉。
见到这幕,几名男性观众也纷纷开口请求:「也可以帮我签名吗?」他们不是影迷,而是千岁的粉丝。
「她好像是名人耶!」「我们也去要签名好了。」
其他观众也兴致勃勃地窥探着贩售专区。
一如司的算盘,摊位开起了临时签名会,买气大增。
「请问一下,可以请茅原签名吗?」
「小宫山这次没演,是不是就不能请他签名了?」
有几个女性观众讨签名,似乎从以前就是粉丝了。小宫山和茅原长得帅,女性粉丝很多。
「请稍等一下。」
司将贩售工作交给工读生,走到暗处,拿出无线电和小宫山通话。
「你和茅原一起过来,有女性观众想要你们的签名。」
「咦?」小宫山大叫。
「我不会签名啦!又不是千岁!」
「现在立刻给我画出来!」
「怎么这样?」司无视小宫山的哭诉,回到等候的女性观众身边。
「他们马上就来,请稍候。」
他毫不吝惜地展现有全公司第一之誉的营业用笑容。
当天,司要求所有团员在物贩的节目手册上签名。由于剧场已经关闭,他们在附近的家庭餐厅中占据了两张桌子签名,一个人签完便传给下一个人签,共签了一百本。
「不够我再找你们签。」
「司有够会使唤人的!」
签名时大家乖乖埋头苦干,但一签完便嘘声四起。
「千岁还穿着运动服就被拉去见人,好可怜!」
铃和千岁年龄相仿,对此非常同情,高声责备着司。
「又不是要她脱光,穿着运动服有什么好可怜的?」
司毫不惭愧地说道。铃听了,大声尖叫:「老不修!」由香里也在一旁附和:「真差劲!」
「你们现在才知道司是老不修啊?」
千岁逮住机会落井下石,司虽然遭受众人白眼,却视若无睹。
「从明天起,演员穿着戏服到贩售区来。」
接下来几天,千岁等演员全都成了顾摊位的贩售员;不知观众是否是抱着商品兼作红包之意,买气比一开始还好。
「你太会使唤人啦!」
黑川抱怨,但司依旧充耳不闻,不容分说地宣告解散。
回家时,日期依旧变了。
司隔天还得上班,因此回家时间太晚时,向来是司优先洗澡。自从进入公演准备期间以来,巧往往等着等着便睡着了。
「你早上可要记得洗澡啊!剧团代表浑身汗臭味在剧场里晃来晃去,成何体统?」
虽然首日尚无成果,但受到公关票的业界相关人士如果到场,自然是由巧负责接待。
「我知道啦。」
巧漫不经心地回答,走上二楼。他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铃骂司是老不修,而千岁跟着附和。
「你们现在才知道司是老不修啊?」
嘲讽的口吻。
——这么一提,她对其他人从不会这样说话。
「千岁好像很爱喝司抬杠耶!」黑川曾不经意地如此说过。听他这么一说,巧才发现千岁的确常和司斗嘴。
她面对旗子剧团的团员时,反而彬彬有礼。——见外到要先回家时是采取不告而别的方式。
她不能像和司斗嘴时一样和团员斗嘴吗?——对我也是。
巧觉得有点落寞。
不和对方客套,才能抬杠斗嘴。反过来说,她对剧团团员仍未完全卸下心防。
平时成熟稳重的表情只有在面对司时才会变得与年龄相符。只有看见她和司斗嘴抬杠时,巧才会想起她的年纪和铃及石丸其实差不多。
要怎么做,才能让她用那种面貌面对我——
「……或许是我太奢求了吧。」
千岁从天而降,已经是意想不到的幸运了。
楼下传来了于是的水声,巧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
委托秦泉寺的老家制作DVD用的记录影片,将在公演第二天录制,DVD则在第三天星期五开卖。
如司所预期,买气并不差;宣传看板上的「内附幕后花絮」一词相当凑效。DVD利润极高,是有力商品。剧本虽然也在加制中,但费时费工,无法大量制作,成不了主力商品。
不过,加总过后,物贩的营业额应该成长不少。
「能达到七十五万吗……?」
司在睡前调整电脑上的收支表。
如果以一年公演两次来计算,两年要还清三百万借款,平均每次公演都必须达到七十五万的收入。
要赚个几十万铁定没问题,但能不能达到七十五万却很难说。
现在已经无法减少支出,只能寄望门票和物贩的营业额成长了。
「不知道口碑效应有多大?」
目前旗子剧团在论坛上的评价不坏,整体而言相当优良,每天都会增加几篇推荐文;但这种草根性的宣传方式能否立即见效却是个问题。长远来看,效果倒是不容置疑——
「……如果……」
司将说到一半的话吞了下去。
如果期限是三年,他们应该就能够轻松还清借款吧——司决不允许自己有这种主动降低门槛的念头。
「达不到目标,就收掉剧团。」
取而代之的话语就连司自己都觉得虚假。他的眉心在不自觉的状态下不快地皱了起来。
*
接着道了公演第四天——预售票销售一空的周六日间公演。
危机突然降临了《垃圾堆宝藏》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