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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投稿者: 投稿日:03/0223:19
我听说有个知名声优入团,想知道她到底有多厉害,就去看了《前往远方的那座山》,感想是不过如此而已……(苦笑)
要是乖乖窝在动画界,还能享受万人吹捧的滋味,但她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劲,居然跑到舞台剧的世界里来。啊☆大概是因为旁人太过吹捧她,让她误以为她也能演戏吧?也不想想自己长得又不怎么样。
那种用动画声调鬼吼鬼叫的低俗演技和旗子剧团的风格根本不合,把整出戏的气氛都给破坏掉了。
我喜欢的旗子剧团全被羽田千岁一个人搞砸了。她根本不适合旗子剧团。为了旗子剧团的戏迷着想,请快点开除不适任演员。
对了,羽田千岁还去贩售区顾摊,这种低俗的商业主义让我很失望。旗子剧团的长处就是不市侩和朴实,却因为羽田千岁而改变了。希望旗子剧团能够更加专注于舞台剧之上。
只要有羽田千岁演出,我就拒看旗子剧团的舞台剧。
「……所以呢?」
刚洗完澡的司一面擦拭濡湿的头发,一面回过头来对巧问道。巧的笔电正显示着旗子剧团官网的留言板。
巧在浴室外一再催促司快点出来,等他出来了,连吹干头发的时间也不给,就立刻让他看留言板。
「你还问!这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留言时间大约是一小时前。
「还能怎么办?板主是茅原吧?叫他删除就好啦!」
「可是……这好像是我们的戏迷,可以删除吗?我是不是该代表剧团回复他啊?」
司盯着巧的脸,不容分说地赏了他一拳,威力强得令巧抱住脑袋,连一声都哼不出来。
「你脑袋有病啊?特地跑到官网来点名演员骂人,摆明是来闹场的嘛!除了依据板规删除,还有别的应对之道吗?」
旗子剧团留言板上的板规写明:「请勿留下涉及毁谤、中伤,或令他人感到不快的留言。若板主判断留言内容不符合本板宗旨,将直接删除留言,不另行通知。」
「可是,,说不定这不是骂人,只是比较难听的意见。」
「怎么?你觉得这个唾骂羽田小姐的留言有道理?」
「不是啦!我只是……」巧颓丧地垂下头来。
「我只是在想,说不定是我教戏教得不好。如果是我扼杀了千岁的优点,那是不是该由我向这个人说明和道歉……」
「我把你吊起来喔!」
说着,司的第二记拳头朝着巧的脑门落下。
幼年时的体验往往会对人格造成莫大的影响,巧就是最好的实例。他看起来虽然少了一根筋,却禁不起攻击。他太害怕被人讨厌,所以总是显得畏畏缩缩。公演的风评便是一例,只要有人批评,他就大为动摇。
看他壮起胆子去和《垃圾堆宝藏》公演最终日到场的仁志正巳致意,司本来以为他总算有点长进了,谁知又变回这副德性。
「你也看过公演的问卷吧?里面有全盘否定羽田小姐的意见吗?」
大多数人反倒是赞叹她能靠着声音在同一个舞台上巧妙地分饰小孩与大人。虽然也有人说她动作生硬,但这是自她首次登台以来便一直有的批评,用意是在于鼓励她,期待她今后有更好的表现。
「话说回来,世上本来就没有打击率十成十的作品。就散是花了几亿元制作的爆红电影,一样有人批评。」
这种说教流程好像有点熟悉——司一面想着,一面继续说道:
「要是你向这个留言者道歉,就等于全盘否定在你的指导之下站上舞台的羽田千岁。不但觉得戏好看的观众没面子,相信你的指导而登台演出的羽田小姐也没面子。至于和羽田小姐一起演出的其他演员,就更没面子了。」
哦,对了。司总算想起来了。从前当对自己的价值缺乏自信的千岁说出丧气话时,司也曾说过这番话。这两个人尽在这种没用的地方相像。一阵苦笑涌了上来,但司说教说到一半,要是笑出来可就功亏一篑了,所以他只能硬生生地吞下笑意。
「可是他也批评贩售区,但那不是千岁的主意啊!至少得说明一下。」
「要我给你第三拳吗?」司吹了吹拳头,巧立刻护住脑袋。
「连昵称都不留的人,你跟他认真干嘛?」
投稿者栏位只用了空白键空了一格。这个留言板不键入姓名不能留言,看来这个人连假昵称都懒得想。
「再说,讨好那些挑三拣四的客人是没有意义的。面对一格全盘否定店内商品的客人,再怎么奉承迁就,他也不可能变成大客户。听从这种客人的摆布去更动商品,岂不是把喜欢自己商品的客人当傻瓜?做生意一定会碰到只能放弃的客人,自己的店无法满足的客人,只好请他到别间店去。」
「可是,服务业不是得重视客诉吗?」
「对商店有益的客诉才该重视。会跟服饰店说『我不喜欢这件衣服,不准你们放在店里』的客人不叫客人,叫奥客。」
只要有羽田千岁演出,我就拒看旗子剧团的舞台剧。这个留言的水准就和司举的例子差不了多少。
「还有,故意跑到人家的店门前大吼大叫地批评店家,会触犯妨碍营业信誉罪。就算某间餐厅的餐点真的很难吃,但跑到店门前大叫或散发传单宣传『饭菜难吃,天理不容』,店家可是会报警的。」
接着司说了声「手机借我一下」,拿起巧放在笔电旁的手机,从通讯录中选择茅原的电话拨打出去。
「你好~我是小茅!」
茅原似乎以为是巧打来的,搞笑地接起电话。听见司报上名字之后,他错愕地「哦?」了一声,问道:「有什么事吗?」他知道司没事不会打电话给他,所以才有这种反应。
「你现在方便去看官网的留言板吗?」
「可以啊!你等一下——嘿咻!」
茅原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咦?闹场留言啊?」他和巧不同,马上就认定是闹场,省下了司许多口水。
「了解,我立刻删除。」
挂断电话片刻后,司重新读取留言板,留言板,留言已经消失了。
「别的不说,什么叫低俗的商业主义?这个人以为他是谁啊?」
司刚才忙着对巧说教,直到这会儿怒气才涌上来。
「专注于舞台剧之上?讲这什么屁话啊!他要旗子剧团的演员为了演戏给他看而穷一辈子吗?他以为他是王公贵族喔?」
「他没说要我们穷一辈子耶。」
始终贯穿和平主义的巧如此说道,但司却瞪大眼睛回了他一句:「意思还不一样?」
「观众出钱,不等于他们就有权利可以当暴君。只要在适当的范围之内,追求利润是卖方的正当权利。说追求利润是低俗、市侩的人,不用来看我们的戏!」
就算上次公演的盈余直接入了团员口袋,一个人也不过分到七万元而已。忙了两个多月,收入却只有七万,以一般尺度来衡量,根本不算赚钱。站在司的角度来看,假如团员获取暴利。或许还有可议之处,但实际上的收入如此微薄,断无受人批评的道理。
此时,把留言当一回事而愁眉苦脸的巧突然眉开眼笑。
「你干嘛突然看是傻笑啊?」
「哥,你刚才说我们的戏耶~」
司不懂巧在高兴什么劲儿。
「虽然我很不愿意这么说,但我现在的确是旗子剧团的工作人员,也只能这么说了。不过话说回来……」
既然区区一句话就能让你重振精神,那你一开始沮丧个屁啊!结果司又赏了巧第三记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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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投稿者: 投稿日:03/0310:07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感想被删掉了,所以我再留一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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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有个知名声优入团,想知道她到底有多厉害,就去看了《前往远方的那座山》,感想是不过如此而已……(苦笑)
要是乖乖窝在动画界,还能享受万人吹捧的滋味……
(以下省略)
隔天,留言在多了段前言的状态之下复活了,紧接着就是删除与再留言的大斗法。茅原在家工作,删除速度很快,但仍免不了出现空窗期。
为了避免千岁看见,其他团员也频繁地确认留言板,但依旧无法完全防堵。
接下来的七月公演尚未开始排练,这段期间对于剧团而言,可说是准备期兼作公演期。然而进入非公演期后,团员往往会增加打工或参加外面的试镜,所以依然很忙碌。
茅原封锁了留言者的IP,没想到他却换了个IP,又来留言。
那个留言者一向不留昵称,只在投稿者姓名栏位键入半形空格,因此茅原习惯称呼他为「半形空格」。和半形空格斗法数天之后,其他的留言板访客也发现半形空格的偏激留言了。
〔适可而止〕投稿者:咖啡牛奶投稿日:03/0719:14
好像有人在批评羽田小姐……
羽田小姐的演技的确还有点生涩,但她在《前往远方的那座山》中能够分别用小孩和大人的声音演出,我觉得很厉害,不愧是职业声优。
而且这里是旗子剧团支持者的聚集场所,留这种火药味十足的意见似乎不太妥当。
难听话请适可而止。
〔无题〕投稿者: 投稿日:03/0719:35
是谁规定不可以说难听话的?
如果只能赞美,那板规一开始就该注明「婉拒批评」才对。留言板上并没有注明「婉拒批评」吧?
我也是旗子剧团的戏迷,当然有权利在留言板留言。指正缺点也是戏迷的责任吧?
〔戏迷?〕投稿者:小鸡投稿日:03/0719:57
连昵称都不敢留,还敢自称戏迷。
我看你只是来捣乱的吧!
〔无题〕投稿者: 投稿日:03/0720:08
我扮黑脸说难听话的时候,不想用平时的昵称。写赞美意见的时候我就会留昵称了。
〔识相一点〕投稿者:流浪汉 投稿日:03/0720:26
同样的内容你已经留过好几次,全都被板主删掉了吧?
你看过板规了吗?
>若板主判断留言内容不符合本板宗旨,将直接删除留言,不另行通知。
你都已经被删那么多次了,识相一点吧!不速之客请自动消失。
〔无题〕投稿者: 投稿日:03/0720:51
羽田千岁才是不速之客吧!
都是因为羽田千岁加入,害得旗子剧团的老演员全都一起离开了。当时离开的演员跟我说了很多内幕。
大家都反对羽田千岁加入,但她硬要入团,所以看不下去的人都走了。
我最喜欢旗子剧团那种和睦的气氛,但羽田千岁却害旗子剧团分裂。
我绝不原谅羽田千岁。
〔莫名其妙〕投稿者:流浪汉 投稿日:03/0721:26
既然这样,你该去责怪团长春川巧啊!是团长答应让她入团的。
原来只是病态戏迷的私怨啊!
〔无题〕投稿者: 投稿日:03/0721:43
羽田千岁有经纪公司撑腰,经纪公司拜托巧让她入团学习,巧当然不好意思拒绝啊!就算是专门培育省油的,但那毕竟也是个演艺公司,如果得罪对方,或许就接不到剧本工作了。
仗着自己有权有势,硬要入团,真是差劲。
〔每个人的意见不同〕投稿者:小正 投稿日:03/0722:08
我倒是觉得人数减少以后,剧本变得紧凑精彩多了。
以前人太多,闹哄哄的……我还曾觉得遗憾;不能减少登场人数吗?
离开的人就当作是志向不同吧?
〔停止吧〕投稿者:咖啡牛奶 投稿日:03/0722:38
给无名氏(我不知道你的昵称,只能这样称呼你,抱歉):
你喜欢的演员看到自己的戏迷跑到以前待过的剧团留言板闹场,会觉得开心吗?你这么做,我想那位演员反而只会伤心吧?
我不知道那位演员现在在哪里活动,但我相信你去他的新天地替他加油,他应该会更高兴。
快点醒悟吧!
〔该停止的〕投稿者:苺 投稿日:03/0722:52
是你们全部。你们越理他,他就越起劲。
这种人别理他就好了。
牧子发现后便通知茅原,茅原在日期变换之前删除了一连串留言,但之后半形空格和其他访客的争论越发激烈,留言板乱成一团。
当事人千岁工作忙碌,除了更新自己的部落格以外,不常碰电脑,但就连这样的千岁也得知了这场风波。茅原假设的部落格虽然没有设置回应栏,却有访客传讯功能,有人便利用这项传讯功能告知千岁旗子剧团留言板上的风波。
传讯者的IP和茅原封锁的某个留言IP一样,应该是半形空格故意抖出来的。
「只好关闭留言板,直到半形空格玩腻了为止。」删留言删到手软的茅原如此提议。
「我们的留言板从来没被这么明显地闹场过,访客不习惯,所以被半形空格一激就回复。直到不理他就好的人心里也不爽,提醒其他人时口气太差,反而引起大家反感。说来不甘心,现在这种情况正中半形空格的下怀。」
以黑川和石丸为中心的多数团员都认为关闭留言板才是正中半形空格的下怀,更让人不甘心。然而,如今千岁已经知情,总不能继续放着留言板不管,让风波越闹越大——司下了这样的判断。
「羽田小姐也可说是旗子剧团向经纪公司借用的人才,要是旗子剧团的问题影响到羽田小姐声优的活动,该怎么向经纪公司交代?」
千岁所受的精神打击自然不用说,还有更为实际的问题。半形空格已经从旗子剧团的留言板跑到千岁本人的部落格去,要是他变本加厉,写些找碴或中伤的信件到经纪公司——司担心的就是这个。虽然经纪公司应该不至于要求旗子剧团负责,但或许会因此反对千岁参加外界的舞台剧活动。
「这种人来捣乱,就是希望我们怕他。只要暂时关闭留言板,让他以为自己赢了,应该就会满足了吧?」
于是乎,留言板暂时关闭,千岁也在部落格留下了篇文章表示由于工作忙碌,近期内或许无法更新,暂停了部落格的更新。
风波暂时平息了,然而——
「你要垂头丧气到什么时候啊?」
见巧死气沉沉,司忍不住皱起眉头。
「瞧你那张脸,把穷酸气都吸过来了。你也该替我想想,我回到家还得面对你那张阴沉沉的脸吃饭耶!」
「反正我就是穷酸嘛!对不起喔!」
巧也想吵架似地自暴自弃回嘴。他根本没食欲,汉堡排都被他戳得变形了。
但司并没有对他款语温言的义务。
「你不是早就知道她站在石头随时会飞过来的地方工作吗?」
自己的名字成了对外招牌,就是这么回事。有时甚至会像这次一样,毫无预警地飞来蛮横不讲道理的石头。千岁刚入团的时候,司也曾说过这番话。
「你不是说要变得更坚强,经得起石头砸吗?」
所以我得变得更坚强,石头砸也砸不倒,对吧?当时巧曾这么说过。这句话显示了他想和千岁站在同样地方的崇高志向。
亏我当时还佩服了一下,把我的赞叹还来!司觉得自己才有权利抱怨。
「如果石头是飞向我就好了。」
巧忿忿不平地说道。司诧异地歪了歪头,巧活像在赌气似地,视线依然撇向一旁。
「虽然一定很痛、很恐怖,但如果石头砸到的是我,至少我不会这么难过。」
「偏偏砸到的不是我。」巧喃喃说道:
「千岁替我们拉了许多观众来,给了我和旗子剧团许多东西,但我回报她的却只有胡乱迁怒她、向她丢石头的观众。对旗子剧团有意见的话,朝我丢石头就好啦!而且大半演员出走也是我造成的。」
巧在椅子上抱住双膝,筷子已经搁下好一阵子了。
「哥以前曾说过,我无法给千岁任何回报。如果完全没回报也就算了,偏偏回报了这种东西,太差劲了。我宁愿什么回报都没有。」
——这种沮丧法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巧的脸抵着膝盖,似乎快哭了。如果他是为了自己的不争气而哭,倒是值得赞许。
「你现在烦恼这些也没用,以后再设法回报她就好了。」
「能不能回报还是未知数咧!」
「应该没问题吧?」
以你的本事——要是加上这一句,司怕嘴巴会痒到歪掉,所以他决定以自己的身心健康为优先,不再说下去。
「羽田小姐的情况如何?」
「我打了几次电话……」
巧的声音变得更消沉了。
「她只说她没事——我想我大概无法踏进千岁的心房吧?结果千岁反而顾虑我,说这场风波都是她引起的,向我道歉。」
如果千岁向巧哭诉,或许巧会好过一点——但她应该不会这么做吧?司内心暗暗想道。
「幸好留言板关了。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搞不好我会忍不住留言跟半形空格说『有意见针对我就行了』。」
站方加入笔战,只会让留言板变得更加混乱而已。现在的巧很可能在一时冲动之下,做出这种不明智之举。
「哥。」
巧抱着膝盖,抬起头来窥探司。
「你可不可以帮我去探望一下千岁……」
「干嘛找我啊?」
司诧异地皱起眉头。
「这种牵涉到表演者细致心理状态的问题,哪有我出面的余地啊!我只懂做生意和管账。」
「可是,哥那种精打细算、一针见血的态度,常常对我们发挥当头棒喝的效果耶!常让人觉得原来用金钱当基准来思考,事情就变得这么简单明瞭,不用烦恼半天。」
「嗯,金钱的确是一种衡量事物的优秀尺度。」
司虽然承认这一点,但依然觉得这回没有自己出面的余地。有些细微心理,巧和其他演员不用说出口就能理解,但司却一点也不明白。就拿这次的半形空格风波来说,对司而言,不过是个脑袋有病的人在胡闹,根本不用理会他。
既然不用理会他,自然也不必为他伤心。以司的价值观来看,对这种人动任何感情都是白费力气。既然不必伤心,为何伤心?——但司也知道对已经感到受伤的人说这些话没有意义,所以没说出口。
「就算我去找她谈,我能做的也只有口头安慰她,根本于事无补啊!」
「嗯,可是……」巧支支吾吾地说道:
「我觉得千岁对哥最不客套,所以论在旗子剧团中能和她深谈的人,大概也只有哥了……」
千岁的确常找司斗嘴,巧这话倒也不是毫无根据,不过……
「我再怎么样嘢只是暂时帮剧团的忙,可别想都指望我啊。」
对我最不客套的是你吧!司内心不悦地想道。
*
手机中的简讯是千岁传来的。
「牧子,可以的话等一下能不能配我喝杯咖啡?」
如果你有空,方便出来的话。千岁明明比牧子忙碌许多,邀请方式却十分含蓄。
找上我啦?牧子望着含蓄的简讯内文。
留言板风波在留言板暂时关闭之后平息下来,转眼间又过了好几天。这段期间内,牧子并没听说千岁为了这件事向旗子剧团的任何人诉苦。大家都很关心千岁,也有好几个团员打电话或传简讯探问她的状况,但千岁只是一味地为引起风波道歉。
没排练的时候,如果大家相约聚餐,千岁常会参加,但从没听说过她私下邀谁出去。与其说她刻意保持距离,不如说她在没有「大家相约」这个光明正大的名目时,不敢进一步和人交流。如果造成对方的困扰怎么办?如果打扰到对方怎么办?这似乎就是千岁的基本行动原理。千岁刚入团时,聚会时有事得先走。为避免破坏气氛,她居然选择悄悄告知某个团员之后再偷偷离开。现在的她固然不像当时那样无谓地客套,但对她而言,没事去邀约别人的门槛似乎还是太高了。
而团员都知道千岁平时忙碌,不好意思单单为了联络感情而邀她出来,一进入非公演期,往往因为彼此客套而疏远。
在非公演期发生这种风波,实在太不是时候了。千岁和旗子剧团团员之间的距离还没缩短到可以好不客套地安慰别人活接受安慰的地步。千岁觉得这场风波是自己引起的,自然更不好意思向大家诉苦了。
如果是发生在排练期间就好了——每个人都如此感叹。在这种时候安排聚餐,居心太明显反而尴尬。连向来爱聚餐的黑川也不知如何发挥他呼朋引伴的本事。
「如果你愿意陪我聊聊,我会很开心。」——含蓄简讯中的这一段文字,显示千岁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撒娇。
这封简讯幸好不是寄给巧的——这是牧子的第一个念头。
活该啊,巧。你迷恋的仙女在这种时候寻求慰藉的对象不是你,而是我喔。牧子感到得意洋洋,同时却又厌恶得意洋洋的自己。
千岁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邀约竟然被当成自鸣得意的材料吧?
你最好快点察觉巧的心意,然后狠狠地甩掉他。这样我就可以温柔地安慰巧,趁虚而入——就不用拿你当材料沾沾自喜了。
千岁说她傍晚得进录音室,只要是傍晚之前,都可以配合牧子的时间。母亲得知千岁也还没吃午餐,便回传简讯,邀千岁一起享用迟来的午餐。
牧子传讯还不到两分钟,同意的简讯便如同摇着尾巴冲来的狗一样立刻到位。
她们约在某个旗子剧团团员厂区的咖啡馆。餐点味道普通,但便宜又大碗,相当符合无名演员的喜爱条件。
虽然点套餐比较划算,但千岁却单点欧姆蛋和饮料。
「这样够吃吗?不吃点面包或白饭?」
「我平常都是这样吃。因为工作不规律,养成了有时间就吃一点的习惯。每次吃的分量虽然少,但一天会吃上五、六餐。」
照千岁这种吃法,若分量和一般人一样多,铁定转眼间就变得圆滚滚的。牧子是个演员,注重美容养颜,点的是以蔬菜为主的套餐。
「牧子,最近过得好吗?」
「和其他人差不多,有时候去其他剧团客串演出,有时候参加试镜。剩下的时间就是工作——说归说,也只是当派遣工四处跑而已。」
不能称演戏为工作,正是无名演员的辛酸之处。牧子住在家里,但双亲并不唠叨她,只要赚足生活费,便能专心投入舞台剧,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今天七点我要去参加客串演出的排练。」
顺便告知排练行程,乃是出于她小小的虚荣心——把这种不值一提的行程当宝炫耀,也够可悲的了。
「公演是下礼拜吧?那时候我应该有空,我会去看的。」
「没关系啦!你很忙,不用勉强拨时间。」
刚才的窝囊虚荣心让牧子忍不住给了个消极的答复,但千岁一脸认真地摇了摇头。
「我希望能当个观众好好看你演戏,因为在旗子剧团时无法完整看戏。看演技好的人演戏,也是一种学习。」
这下子可不能出丑了。牧子多了几分干劲,心情也振奋了些。
「对了,你不是有话要说吗?不管是牢骚还是苦水,尽管来吧!」
「其实我不该吐苦水的……」
到了这个关头,千岁的态度还是不干不脆。
「都约出来了,还说这种话?」牧子这么吐槽,千岁也露出苦笑附和。
「话说回来,你会来找我谈,我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在旗子剧团里的诉苦对象是司呢!」
「我不想跟司说……」千岁垂下眼睛。
「以前我也曾为了其他事情向他吐了好几次苦水……他都会激励我,替我打气。」
既然如此,为何这次不找司?
「要是我常跟他发牢骚、吐苦水,我怕他会觉得我很没用。我不想老是在他面前出丑……」
哦?牧子眨了眨眼。
不希望他觉得我很没用、不想在他面前出丑——这和不想替同伴添麻烦的意思不太一样。就牧子的价值观而言,对无关紧要的男人是不会产生这种感觉的。
「而且他老是取笑我。」千岁嘟起嘴巴。「我想展现争气的一面给他看。」
唉呀唉呀巧先生,你的仙女说要展现争气的一面给你哥看呢!——活该。
看在旁人眼里,不是司爱取笑千岁,而是千岁爱找司麻烦,司只是陪她玩而已。但牧子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想在平时诉苦的对象面前展现争气的一面是吧?既然她想诉苦,就让她诉个够吧!牧子干劲十足。
「被攻击,心情不好是正常的,但那种留言你用不着当真。有些离开的演员不过有几个跟班性质的戏迷在身旁打转,就自以为是大明星了。这次的风波铁定是那种戏迷发神经搞出来的。」
许多在分裂风波之中离去的演员都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看待这次的骚动。他们以为只有自己人知道,奈何这个世界小,消息传得快。就连这回牧子到其他剧团客串演出,和她不熟的该剧团团员都问起这件事了。那个团员和某个离开旗子剧团的演员有交情,是那个演员拿来当笑柄谈,他才得知的。那个人似乎还跟他说了许多千岁的闲话,他好奇之下,便跑来向牧子求证。
其他团员似乎也碰上同样的情况,黑川甚至怀疑是当时离去的演员煽动自己的戏迷来留言板闹场的。
「我已经习惯被攻击了。毕竟我做的是卖人气的行业,有人骂才代表有名气。我的资历长,性格早就扭曲了,在网路上看到网友攻击我,反而觉得有趣呢!」
牧子原以为千岁会哭哭啼啼、垂头丧气,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么促狭的话语来,令牧子刮目相看。原来她不是个单纯的乖乖牌啊!
「那你是得知有半数演员因为你入团而离开,受到打击?」
没人向千岁明确地说明过当时的情形。
「不,呃……我一入团,就有一半的演员离开,我早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又是个神经大条的发言。
「不然是为了什么?」
「我被攻击是无所谓……」
因为我带来了很多麻烦。牧子本来以为千岁又要来个乖乖牌发言,但千岁说出口的话却和她预测的不太一样。
「但那个人说因为我加入,害旗子剧团变了。我很担心,要是我让我最喜欢的旗子剧团变糟了,该怎么办?」
千岁无助地凝视牧子。
「我不知道我适不适合现在的旗子剧团……如果不适合,或许我该离开。但我不想离开,我想继续留在旗子剧团演戏。」
要是让那个半形空格听见这句话,铁定又要鸡毛子乱叫,痛骂千岁不适合旗子剧团还硬赖着不走吧?
然而,千岁来到旗子剧团之后首次表露的自私却让牧子大呼痛快。既然想留在喜欢的地方演戏,当然得有「除非团长下逐客令,否则打死不走」的决心。
如果那些人是因为志向不合而离开剧团,倒还值得敬佩。但他们是把自己和羽田千岁放在天平两端,扬言有她就没有我,要别人如何敬佩?
话说回来——
「这个问题问巧比较好吧?」
牧子认为由团长来回答,比较能安千岁的心,但千岁却以近似挑战的眼神凝视牧子。
「我就是想问你。」
想问同为演员的人?——而若要问演员,问早濑牧子最好?
一股寒气似的快感窜过背上,活像登台时的感觉。
牧子立誓要让千岁不顾迷恋自己的巧,一心追逐她,已经是八个月前的事了。
上次的《前往远方的那座山》是牧子和千岁的角色头一次正面交手。
千岁的心境如何,牧子不知道,但牧子相当注重这次的演出。扮演母女这种关系紧密的角色,正是让千岁「迷上」她这个演员的大好机会。
经过《垃圾堆宝藏》一剧,牧子已经知道千岁是个熟读剧本、赋予每句台词意义并仔细揣摩角色的演员了。
牧子也是这一型的演员。知道内情的由香里打趣道:「女人的战争这么快就开始啦?火花四射喔,小牧!」但牧子根本无心说笑。无论千岁怎么诠释角色,我都要完美配合——牧子反复阅读剧本,看得眼睛都冒出血丝来了。
巧常常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剧本是写给演员的情书」,既然如此,我接收情书的方式绝不能够输给任何人——尤其是千岁。
故事描述一个爱山成痴的父亲,和被他耍得团团转的母女。父亲不顾母亲和女儿的反对,在冬日去登山,结果遇难身亡。被留下的母女终日苦恼:爸爸是不是抛弃我们,选择了山?女儿原本和父亲相似,是个天真烂漫又爽朗的女孩,却成长为一板一眼又固执的女性。
这个自由奔放又我行我素的父亲,改变了两个人的人生。站在伴侣及女儿的立场,如何诠释这样的父亲,便是决定胜败的关键。饰演母亲的牧子和饰演女儿的千岁若是做出不同的诠释,脸可就丢大了。牧子想赢过千岁,但同时也得信任千岁的本领,否则自己揣摩的角色便无法成立。
牧子必须一面克制两种相反的情感,一面揣摩角色。我在这个场合会这么想,这么行动;而饰演女儿的千岁应该会如此回应——相信竞争对手的本领,互相核对答案,就如同传递剃刀刀片一般地充满了紧张感。
千岁能跟上我吗?——而我又能跟上千岁吗?结果在第一次对词时揭晓了。
牧子对丈夫的诠释是「死心」,而千岁站在女儿的立场所做的诠释也是「死心」。
她们俩对起词来默契十足,宛若刀剑相交一般。
好厉害!见两人都诠释得如此深入,巧毫无心机地高兴着。但牧子和巧正好相反,对完词后,几乎陷入了虚脱状态。
好险——如果我稍有松懈,已经被砍死了。
身为舞台剧演员,千岁仍是新手,演技还很生涩;但千岁有十几年的声优经历,而无论是声优或演员,都得咀嚼剧本。对词用的只有声音,千岁的武器发挥了十成十的威力。
挺厉害的嘛!牧子半是死鸭子嘴硬地说道。千岁和牧子正好相反,处于兴奋状态。
这都是多亏牧子。我是头一次碰上和我年龄相仿又能让我放手一搏的人——我好开心!
千岁年纪虽然轻,演艺资历却很长,才会碰上这种烦恼。牧子对声优业界不太了解,但年龄只比千岁稍长几岁的声优要想在资历上赢过她,应该很难吧?千岁在业界的地位相当特殊。
正式排练时,我大概又会慢半拍,到时候请你多关照了。千岁笑着这么说,让牧子内心感到五味杂陈。
这就是虽胜尤败的感觉吧?由香里得意洋洋地评论道。
牧子抱着对抗意识,对手却说很开心,令她觉得颜面无光。而由香里自作聪明的比喻更让她生气,因此她毫不留情地戳了由香里一下。由香里完全说中了她的心事。
但是现在——千岁把团长巧搁在一旁,向牧子寻求旗子剧团的评判。
享受得到回报的滋味,仅限于这一瞬间。要是得意忘形,转眼间就会被千岁追过。
我岂能让你追过?我会轻快地走在你前头,永远领先你一步,好好疼爱辛苦追赶的你。
「……在《前往远方的那座山》,我用上了权利和羽田千岁对戏。批评我全力对戏的演员多余的人,不用来看我们的戏。他要上门,我还不愿意呢!」
牧子拿起手边的纸巾递给千岁。鲜少露出苦瓜脸的千岁正用鼻尖拼命忍住第一滴眼泪。
千岁虽然接过纸巾,却好像在比输赢似的,坚持不用。
「要说我对你有什么怨言嘛……」牧子苦笑说:
「就是为何你和我都是女的?」
千岁瞪大眼睛,悬崖边的那第一滴泪珠随之掉落。
如果牧子或千岁是男人,铁定比那个窝囊又爱哭的团长更有男子气概——真不知道我干嘛自讨苦吃,苦苦单恋那种没用的撒娇鬼?连牧子自己都觉得啼笑皆非。
「如果我们之中有一方是男的,铁定立刻坠入爱河。」
如果千岁是异性,牧子才不管什么姐弟恋禁忌,一定立刻移情别恋爱上她。到时候,彼此认同、互相提升的理想情侣就诞生了——世事果然难以尽如人意。
「要谈姐弟恋,找翼也行啊。」
千岁理所当然睇以自己是男性为前提说话。
「其实只要能够让我动心,我并不在乎对方的年纪是否比我小。但那小子给我的感觉就和粘人的小狗一样,再怎么示爱也无法打动我。我只觉得他可爱。」
千岁代替石丸露出灰心的表情。
翼太可怜了,这些话我就当作没听到吧——千岁或许是出于同情之意,但她这么想的同时已经把石丸踩在脚底了。
*
和牧子聊过之后,隔天,千岁的手机出现了司的来电记录,时间就在数分钟之前。
千岁的通讯录中有司的电话,她也曾主动打电话给司好几次。但司却鲜少打电话给她,因为司不会联络旗子剧团的演员。制作人工作采轮流分担制后,有些团员和司联络的机会变多了,但千岁由于本业忙碌之故,不用分担制作人工作。
当时正值两个录音工作之间的交通移动时间,千岁边走边回电。他是不是正在工作啊?正当千岁如此暗想之际,电话接通了。
「喂,我是千岁,刚才你打电话给我?」
「嗯,对。谢谢你特地回电。你现在时间上没问题吗?」
「我正要去录音室。难得你会打电话给我耶。」
「不,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电话彼端的司声音显得有点迟疑。
没事居然会打电话过来,还真稀奇。千岁觉得相当意外,但正因为意外,所以格外宝贵,令她很开心。
「想问问你近来好不好。最近发生了很多事……」
「你在担心我啊?」
「不,不光是我。嗯,也可以这么说啦。」
他都一反平时作风特地打电话来了,却还在死鸭子嘴硬,实在好笑。千岁努力克服涌上来的笑意。
「我想你应该也知道那种没建设性的无聊意见不用当真,但心里可能难免会难过。」
千岁很高兴司关心自己,也很高兴自己不必立刻向他吐苦水,而是默默倾听着话筒传来的声音。司搜索枯肠,挑选言词。
「付了钱就以为自己是老大的顾客,不用去理会。顾客也有顾客的尺度。你加入之后,旗子剧团的确改变了方针,但观众如果对转变后的方针不满,可以行使不看旗子剧团舞台剧的自由权。再说现在的旗子剧团,还有比观众更该优先顾虑的债权人存在。」
不用说,正是司本人。
「我出资的对象可不是没有你的旗子剧团。我出资的对象,是因为你入团,跑来求我给他最后一次机会的春川巧。如果没有你,旗子剧团早就因为三百万而解散了。」
始终以金钱为基础来发表疑似安慰论调的司担心地唤了声:「……喂!」千岁一直没答腔,似乎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你不要紧吧?你希望我怎么做?」
说服碰上瓶颈,司干脆直球决胜负。听了司小心翼翼的探问声,千岁突然觉得很难为情。
「好奇怪喔!」
她用调侃的口吻说道,司询问:「奇怪什么?」
「你这么好声好气,害我觉得浑身不对劲。你是不是吃坏肚子啦?」
「真没礼貌。」
「谁教你要做这么反常的事?咧!」
虽然司看不见,千岁还是淘气地吐了吐舌头。
「搞什么,原来你根本不要紧嘛!」司似乎有些错愕。
「我本来还在想,如果你很沮丧,就请你吃顿饭。看来是没必要了。」
「咦?真的假的!我很沮丧!很想和你一起吃饭!」
「你明明精神奕奕,想骗谁啊?」
司嗤之以鼻,千岁鼓起了腮帮子,看起来活像只河豚,虽然司依然看不见。
「你一开始又没说要请我吃饭。」
坚持和旗子剧团划清界线的司私下邀人吃饭,可说是破天荒的奇事,只怕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那你就记住,下次遇到类似的情况,可能会有这种附加选项可选。」
谁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啊?千岁内心忿忿不平。「嗯,知道你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司挂断了电话。
*
客串公演首日,当牧子结束演出,在休息室里换衣服时,工作人员通知有访客找她。
工作人员高知的名字是春川巧。
这次第一天就来啦?牧子走出休息室。大厅里人山人海,所以他们是在剧场外见面。
大门前尽是站着聊天的观众,大多是向演员致意或攀谈的人。演员演完戏后情绪高昂,观众看完戏后意犹未尽,双方都是兴高采烈,便忍不住在出口附近就地聊起天来,导致散场速度变慢,工作人员必须四处提醒观众别停留在原地不动。
巧在出口不远处百无聊赖地等待着。他的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弯腰驼背,微微嘟着嘴巴。
「巧!」
牧子唤道,巧转过头来,依然嘟着嘴巴。只见他脖子往前伸,算是点头致意——他的心情显然很不好。
「你来看戏啊?」
牧子故意无视他的不快问道。「嗯,是啊。」巧含糊地点了点头。
「正好有时间。」
牧子传公演介绍简讯给巧时,巧还特地回电,赌气说道:「到时候说不定有事,我不确定能不能去。」
所以他也没托牧子替他买预售票,应该是现场购票入场的——一如往常。
牧子每到其他剧团客串演出时,巧都会拐弯抹角地来看戏。明明托相关人士代买预售票,不但保证有票,价格又比较便宜,但巧无论手头再紧,都坚持不托牧子代为购票。现场购票是先到先赢,为了确保买得到票,巧往往开演一小时前就在剧场附近晃来晃去,牧子曾目睹这样的他好几次了。
她也曾对巧说过好几次:「跟我说一声,我可以替你买预售票啊!」不过后来她发现,其他团员客串演出时,巧都会直接托他们代买预售票。知道这件事后,牧子就不再提起代买预售票的事了。
牧子也是和团员聊天时才渐渐发现,巧虽然不托她买票,但只要她客串演出,巧每回必看。她本来以为巧对每个团员都是一视同仁,后来才知道其他团员演出时,巧如果抽不出时间,就不会去看。
为什么只有我的演出每回必看?——这个问题牧子至今仍问不出口。她觉得巧似乎没发现她已经知道这件事,又觉得巧如果发现了,这种特别待遇就会结束。
「这次头一天就来啦?」
以往的巧总是挂着兴趣缺缺的表情,在公演中期前来看戏。
「今天正好有空。」
巧轻轻突出下巴回答道。每当他答话时做出这个动作,样子又显得有点生气时,就代表他在说谎。
这次是旗子剧团分裂风波以来,牧子第一次客串演出。
「怎么样?好看吗?」
「嗯,唔——还不错啦!还算好看,不过……」
每次他都不会大力称赞,说了好看之后,一定又会加上但书。
接着——
「我觉得我更能发挥牧子的才能。」
他一面将视线转向斜下方,一面用赌气口吻说话,这一点也一如往常。
巧不擅长说谎,他拼命装作满不在乎,声音中却流露着明显的独占欲。这道声音仿佛直接撩动了牧子,令她身体发疼。
「嗯。」牧子用尽了全力,才没让回答时的声音发抖。
牧子觉得巧大概从没把她当女人看待过。从前她和剧团里的另一个男人交往时,巧也完全不在乎——当时的牧子也对巧没意思就是了。
然而,在牧子加入旗子剧团后,首次到其他剧团客串演出时,巧没知会一声便来看戏,并对她说:
——我更能发挥牧子的才能。
一听见那贪婪的声音,牧子就知道巧是为了说这句话而来看戏的。听了巧用这种声音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当时交往中的男友立刻变得无关紧要了。
面对这股不是冲着身为女人的自己,而是冲着身为演员的自己而来的欲望,牧子起了难以置信的反应。
客串演出三个月后的公演,巧提拔牧子担任主角。巧的确比客串演出时更加发挥了牧子的才能。牧子频繁地接到客串演出的邀请,也是成为旗子剧团的当家花旦之后的事。
「你是美女,直接让你演美女角色太没创意了。你的厉害之处就是能够在美女之上增添好几种元素。要你扮丑女,你真的能丑到让人认不出来。」
「这算是赞美吗?」
牧子故意问道,巧不服气地回答:「当然是啊!都夸上天了。你在说什么啊?」又开始闹起脾气来。
「牧子,你这回客串演出,有什么感想?」
试探的声音又拨弄她的心弦。巧在经过文饰的话语背后仿佛这么询问着——和我比起来,谁比较好?
别这样,害我腰都苏了。
「很好玩啊!换了个环境,既新鲜,又可以学习。再加上他们是写完剧本以后才找我,可以专心揣摩角色。」
巧不甘心地歪着嘴唇——他用力缩起下巴。
「不过,我现在写的故事你一定会更喜欢。」
牧子的感觉就像在别人的注视之下舌吻一样——被人盯着瞧比较兴奋,我是变态吗?
窝囊又爱撒娇的巧在面对牧子时竟会变得如此贪婪,所以牧子才离不开他。就连牧子参加名气远胜过巧的编剧所编写的舞台剧时,巧都会用赌气的口吻挑衅:你一定会更喜欢我写的故事。
他对千岁一定不会这样赤裸裸地表露欲望。对他而言,千岁是从天而降的仙女,他不敢厚着脸皮把千岁当成自己的东西。所以他虽然迷恋千岁,却裹足不前。
「牧子,你根本不用去其他剧团客串啊!」
「那可不行。」
偶尔也得让巧知道我不是他的所有物,不然他就不会这么赤裸裸地表露感情了——这固然是一个原因。
不过,牧子仍会忍不住妄想:如果有一天,有个远比巧更能启发我的才能的人出现,不知会变得如何?到时巧会有多少失落?她很想看看。
如果邂逅这样的人,到时我还会喜欢巧吗?或是会移情别恋?这点连牧子自己都无法想象。
*
千岁是在公演最终日的日场去看牧子的演出。
剧情走悬疑路线,牧子时杀人案的嫌疑犯之一。观众也不知道凶手是谁,每个嫌疑犯都在误导真相。
牧子的演技虽然含蓄,关键时刻却比任何人都引人注目。虽然主戏并非一直在她身上,但她却能在紧要关头适时展露对被害人的负面情感,让观众知道故事尾声都还在怀疑她是不是真凶。
「我没杀人。不过,知道被害人死了,我觉得大快人心。」
说出这种惹人反感的台词加深自己的嫌疑,显然是刻意误导观众,但牧子的演技却消除了那股刻意感。牧子时可从演出,更成了扰乱观众的情报;凶手这种引人注意的角色应该是由剧团团员演出吧?不,说不定是把风头让给客串演员了呢!
老实说,剧情逆转的部分有点薄弱,但牧子和剧团主演的演技增添了说服力。意有所指的言行举止,呃可解释成是为了烘托看似良善的被害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除了主演以外,其余的团员演技都稍显不足。整个故事能够成立,大多得归功于客串演出的牧子。
不愧是牧子,我还差得远呢——千岁一面如此暗想,一面填写问卷。发现自己居然有和牧子较劲的念头,她忍不住噗嗤一笑。
我开始演舞台剧还不到一年,有这种念头,也未免太自大了吧——千岁如此告诫自己,却又觉得在《前往远方的那座山》中和牧子演对手戏时,自己的确有胜过牧子之处。
千岁起身,散场观众之中有个捧着花束的高大男性吸引了她的视线。花束那么大,他一直捧着看戏?如果是要送给演员的,交给柜台就好啦!正当千岁如此暗想之际——
「翼?」
声音冲口而出。惊讶地回过头来的正是石丸。千岁只顾着注意他手上的花束,这时候才看见他的脸。
「哦,千岁!你也来啦?」
「嗯。」
那束花是怎么回事啊?——千岁本来想问,又把话吞了回去。他是石丸,花束除了送给牧子以外,还能有什么用途?
「我要去跟牧子打声招呼,千岁,你要不要一起来?」
千岁本来觉得不该去打扰,但转念一想,反正四周已经兵荒马乱,打声招呼也算不上打扰。
再说,她也想告诉牧子自己有来看戏。
两人一同向附近的工作人员表达相见牧子之意。在不妨碍散场的地点等待片刻之后,换上运动服的牧子从人潮中钻了出来。
「牧子!」
石丸势如破竹般地冲上前,让人忍不住产生幻觉;他的背后似乎有条摇得快断的尾巴。
「你演得太棒了!」
他递出花束,是淡橘色的非洲菊。
「我本来想按照你的岁数送红玫瑰,但是没钱,对不起!」
「拿回去!」
牧子以瞬杀的气势喝道。「喝?」石丸露出了快哭的表情。
「要表达爱意,不用玫瑰果然不行吗?」
这次的答复是默默无言地甩了他脑袋一巴掌。
「外行人也就算了,你也是演员,应该知道公演最终日得清空休息室,要搬的东西很多吧!挑在最后一天送花来干嘛啊!」
最终日要从休息室清出的物品相当多,演员往往得扛着圆鼓鼓的大包袱回家。他们通常会尽量在前一天把能带走的物品先带回家,但若是有人在最终日赠送体积庞大的礼物,收拾起来就更加麻烦了。送给个人的礼物由个人负责解决,但送给整个剧团的礼物就得由工作人员负责分配或处理,因此若是最终日送来了大型高架花篮,工作人员就只能欲哭无泪。
收礼的时候深知有多麻烦,但送礼的时候却忘了有多麻烦,偏偏挑体积庞大的礼物来送,是人们常犯的疏忽。
「牧子~」
石丸用恳求的眼神凝视牧子,牧子拗不过他,叹了口气,似乎妥协了。
「如果你肯把花送回我家,我就收下。我还有其他东西要搬回家,你顺便替我搬吧!」
「乐意之至!」
石丸感动万分,靠近牧子想握住她的手,牧子驾轻就熟地闪开了。
见状,千岁觉得好笑,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牧子转向千岁。
「千岁,谢谢你这么忙还特地来看戏。好看吗?」
「好看,但是你的角色有点可惜。」
啊,这句话好像太自以为是了——话一说出口,千岁就慌了,但牧子却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所以她索性豁了出去。
「多亏了你的演技,角色的深度是展现出来了,但是就剧情上来看,这个角色似乎没什么层次,和被害人之间的恩怨也很像是最后才临时加上去的。」
「咦?我完全没有这种感觉耶!」
石丸插嘴说道。对此千岁回答:「我想应该是因为牧子把层次演出来了。」
「换了演技不好的人来演,牧子的角色应该会变得很肤浅。那个角色感觉上像是为了请牧子来演戏而勉强加进去的。」
动画偶尔也会出现这种角色。为了提升收视率,便请当红艺人来替特别篇的客串角色配音。
牧子也点了点头:「的确,他们好像是临时修改剧本,再来找我演出的。」
「这么一提,这里的团长很喜欢牧子,还曾经挖角她。」
听了石丸补充的资讯,千岁咦了一声。「不行,绝对不能跳槽!」她忍不住往前倾。
「牧子最适合演旗子剧团的戏。再说……」
冲到嘴边的话语让千岁迟疑了一瞬间,但她决定豁出去,继续说道:
「要论和牧子演对手戏,上次《前往远方的那座山》的我应该没输多少……」
她刚才迟疑了一瞬间,语气变得有点弱,但眼神却补足了其实。
牧子困扰地撇开视线,脸颊微微泛红。
「你怎么尽在这种怪地方像他啊!真讨厌。」
「像谁啊?」千岁不解地歪了歪头,牧子说了句「没什么!」敷衍过去。
接着她突然打了石丸的肩膀一下。
「看看人家是怎么说话的,你也学一学啊!或许我还会当一回事。」
「咦?什么?什么意思?请给我更具体一点的建议!」
石丸恳求道,但牧子却认为他连这种事都要问人才会没希望,拒绝答复他。
「我去那东西过来,拜托你了。」
说完,牧子便回休息室去了。
千岁当天没有其他行程,便陪石丸一起将牧子的物品送回早濑家。
早濑家位于民营铁路车站附近,因此小道具及服装过去都是由牧子负责保管。现在巧搬回家住,春川家成了小道具仓库,但服装还是由牧子负责整理及保管。
「牧子的家境还不错耶!房子大,父母也不反对她演舞台剧。」
起先两人一面搭电车,一面闲聊,但石丸突然叹了口无奈的气。
「我果然没希望吗?」
接着,他一脸沉痛地凝视千岁。
「我觉得和我比起来,千岁还比较有希望。」
听了这句荒谬的话语,千岁「啊?」了一声,歪了歪头。
「翼,你在说什么?我很尊敬牧子,也很喜欢她,但不是那种意思的喜欢耶!我的恋爱对象是男人。」
「我知道啦!」
石丸不满地叫道:
「我是在比喻我有多么没希望!你都已经很不可能了,但我比你更不可能。」
千岁不好附和,只好含糊地答了句「这样啊」。前几天牧子对她说过「如果我们之中有一方是男的,铁定立刻坠入爱河」的事,这时候打死她都不敢说。
「千岁,在你看来,我有没有希望?」
哇!居然问我这种最难回答的问题。心中暗自为难的千岁露出含糊的笑容。
「我想牧子应该觉得你很可爱。」
闻言,石丸垂下头来:「就算在这种时候,千岁还是不会为了安慰人而说谎啊。」
*
千岁和石丸回去之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叫住了牧子:「好久不见!」
「优依。」
她是在千岁入团时离开旗子剧团的女演员,也是以「让羽田千岁加入我就走」来逼迫巧的其中一人。
牧子对她没什么好印象,而她叫住自己看起来也不像是出于善意,因此牧子的表情忍不住流露出诧异之色。
「你来看戏啊?」
牧子选了个最无关痛痒的回应法。「这个剧团里有我的朋友。」优依回答。
牧子恍然大悟。这么一提,这里的团员曾经兴味盎然地问她千岁的事,说是因为和待过旗子剧团的演员有交流,听了不少关于千岁的闲话。如果那个人说的演员是优依,就说得通了。而优依说了千岁什么闲话,牧子也能够具体地想象出来。
「你可不可以别到处说些有的没的?你的朋友来问我千岁的事,我订正得很辛苦耶!」
牧子带着牵制之意说道,优依嗤之以鼻。
「堂堂旗子剧团的当家花旦,居然跟她同流合污起来了。现在的旗子剧团陪声优玩游戏,很开心吗?」
当时求去的人就是拿这点攻击千岁。声音是很厉害,但动作僵硬、不自然,充其量只是玩票性质而已。这套说词和他们反对千岁入团时用的一模一样。
自入团考试以来,他们根本没看过千岁演戏,还敢说这种话。
「千岁虽然是声优,但一样是专业人士,有许多值得学习的地方。」
千岁没有足够的时间排练,但她绝不拿这一点当藉口,总是好好地揣摩角色,从不曾因为忘词等问题扯其他团员的后腿。即使她身为舞台剧演员的基础能力还不够成熟,但专业意识却比任何团员都更优秀。
离开旗子剧团的那些人和千岁根本不能比——拿他们来比较,对千岁是种侮辱。
《前往远方的那座山》对词时,牧子暗自悚然,如过稍有松懈,就会被千岁追过,但她对优依从未有过这种感觉。看到他们排练时浑水摸鱼,牧子只觉得生气,后来连气都懒得生了。
只要他们别扯后腿就好了,舞台剧的水准就留给有干劲的人提升吧!
这种懒得生气的心态就是种怠惰。一看到千岁,牧子便为过去怠惰的自己感到惭愧。
「至少我和你一起演戏的时候,从没像和千岁一起演戏时那样紧张过。」
优依侮辱千岁只是玩游戏,但却无法容忍别人对她说出事实。她那张如小动物般可爱的脸庞充满恨意地扭曲着。
「什么嘛!说话那么冲。那样演戏一点也不开心,有什么意义——」
「现在留在旗子剧团的,都是做出好戏就开心的人。」
牧子的言下之意就是:和你不一样。
巧从来没让优依演过主线角色。优依的外貌虽然可爱又亮眼,但她演的都是凑热闹用的角色,存不存在对故事根本没影响。那些出走的人在巧所写的剧本中,大多是演出这种角色。但他们根本没发现自己演的是凑热闹用的角色。
就算向解释和千岁你来我往有多么有趣,他们也不会懂——觉得温吞演戏才开心的他们哪懂这种乐趣?
旗子剧团在千岁加入之后,扬起了崭新的旗帜。
「你们又有神马了不起?」
优依咬牙切齿。
「大家都说羽田千岁加入以后,戏变得很无聊。」
「大家是谁?不就是你和当时出走的人吗?」
「大家就是大家!大家!」
充满恨意的声音拼命地激怒牧子,但牧子并不如她所愿。
「你的音量能不能放低一点?你这样大吼大叫,会给剧团添麻烦的。这个剧团里不是有你的朋友?」
优依将声音咽回去。她懊恼了好一阵子,似乎想忍住什么,但终究忍不住。
「什么嘛!」她又啐道,只是音量变小了。
「留言板还不是闹得一团乱?大家都说羽田千岁破坏了旗子剧团的和陆。」
牧子一声不吭地抓住优依的衣襟,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原来是你啊!」
牧子沉着声音对倒抽一口气的优依说道:
「总是在姓名栏位打一个半形空格,对吧?那家伙也一样把和睦打成和陆,我本来还以为是打错字。」
优依一瞬间露出慌张失措的表情。当她还在迟疑该豁出去还是继续狡辩之际,牧子已经一口咬定了:「别再干这种事了。」
「这次我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有下次,我就跟巧说。」
「别说!」优依害怕地尖叫——是啊!
你也喜欢巧嘛!不光是你和我,这种女孩多得是。无论哪种角色,巧都会热心指导,真诚对待,一本正经地诉说剧本就是情书。
有些角色客观看来只是凑热闹用的,但在巧心中,没有一个角色是凑热闹用的。这次的这个角色虽然不是主要角色,但他又这样的背景。巧总是这样仔仔细细地替每个角色编织背景——有时甚至因为编织过度,使得整个故事难以收拾。只要是巧创造出来的登场人物,无论知道演技时遇上再大的困难,他都会爱护到最后一刻。
他面对演出该角色的演员时也是这样——所以又许多女孩忍不住期待他会对自己产生对待演员以外的感情。
没想到他竟对半途杀出的千岁如此着迷,甚至不惜丢弃原来的旗子剧团。
「要是有下次,我一定会说。」
牧子又叮咛一次,优依恨恨地瞪了她一眼,默默转身离去。优依的沉默就是她最后的反抗。
——那是另一个我。
如果牧子不顾一切忌妒千岁,逼巧在千岁和自己之间做出选择,最后却被放弃——或许她就成了在留言板的姓名栏位上键入半形空格的人。
牧子能体会这种心情。
她能够悬崖勒马,是因为她有足够的根据,相信自己对于巧而言,是有别于千岁的另一种特殊存在。
巧每次都会来看我的客串演出,对我强调他比其他剧团更能发挥我的才能——
如果没有这个根据,说不定我就无法悬崖勒马了。这样的我,或许是现在的旗子剧团中最没毅力的人吧?牧子涌起了衣服自嘲的笑意。
一牵扯到巧,许多女人都会变笨。她和优依就是头号笨女人。
优依应该有来看《前往远方的那座山》。她是来嘲笑自己离去之后,人数只剩不到一半的旗子剧团,藉此泄愤——如果她是抱着轻敌的心态来看戏,应该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她向来瞧不起千岁,认为千岁只是玩票性质,但千岁居然挑战她从未演过的角色。
巧居然分配这样的角色给千岁。
从前的旗子剧团比现在好多了。不这么说便无法平息怨气的心情,牧子比任何一个现任团员都了解。
好可怜。牧子望着优依离去的方向,抿紧了嘴唇:但是我绝不会和你落入同样的陷阱里。
*
茅原通知大家要重开留言板,司担心地问道:「没问题吗?」
「才过了没几天,风头还没过吧!」
「牧子说绝对没问题,要我重开留言板。她说她已经处理好了。」
「她知道是谁留的言?」
「好像是。」
在半信半疑之下,留言板重新开张,半形空格果然没再出现。千岁的部落格也跟着重开了。
恢复常态运作之后,又过了几天。
司一回家,巧就从屋里冲出来。
「抱歉,我没住晚饭!吃炒面可以吗?」
巧出的生活费较少,靠做家事弥补,没出门工作却忘了煮饭的情形很罕见。
「是没关系。你很忙啊?」
「不是。」巧摇了摇头。
「我顾着写剧本,忘了煮饭。」
写《前往远方的那座山》时,巧在司的监视及团员的鞭策之下,到了预定截稿日前夕才写完剧本。这次的截稿日是契约公演的三个月前,还有十天左右的时间,写得顺手是个好征兆。
「写得很顺啊?」
「倒也不是……」
巧露出了五味杂陈的表情。
「只是想证明我也写得出精彩的剧本,不是每次都到了火烧屁股才写得完。」
「发生了什么事吗?」
出了什么让巧赌气的事吗?司的脸忍不住沉下来。
「没有、没有。」巧敏感地察觉司在担心什么。笑道:
「只是我个人想争一口气……想展现一下而已。」
「哦?」司点了点头。
「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遵守交稿期限是件值得敬佩的事。晚餐我来煮就好,你继续写吧!」
「可以吗?」
「我们家的规矩是『工作的人最大』嘛!」
这是独力抚养两个孩子长大的母亲制定的家训。
「想争一口气,写作速度就会变快的话,以后应该要多发生几件让你想争一口气的事啊!」
司打趣道,巧却真的生起气来了:「我才不要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