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话 陷阱
为了监视各地的领主，吉森以地方演习为名义，派遣了大半的莱因铎尔王国军。大概是出于完成任务之后的满足感吧，他在王宫内的休息室沉沉睡去。
从繁重的工作中解脱后，他在这两天以来终于能够躺下好好休息。然而，脸色惨白地冲进房间的副队长，将他从睡眠的深渊中蛮横地拉了出来。
「队、队、队长！大事不好了！」
副队长拼命地张合着嘴，奋力地挤出话语。
然而现在是大半夜里，吉森又好不容易才能睡上一觉，对妨碍他睡眠的副队长感到十分不满。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难不成是国王陛下终于驾崩了吗？」
平常的吉森应该会用更婉转的方式说出这样的话，但现在大概是因为刚从睡梦中被吵醒，他以最直接的方式丢出了混杂着期望的问句。
副队长被这么一问，一瞬间说不出话来，但一想到现在不是适当的时机，他便很快地摇了摇头。
「现、现在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王都、没错正是王都、已经陷入火海了！」
「你、你说什么！」
听到出乎意料之外的报告，吉森直接穿着睡衣冲向最近的一扇窗户。他猛力打开窗户后，映入眼帘的是从市内各地窜起的鲜红色火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尽管现在是深夜，但在他的视线前方，整座城镇红通通的，彷佛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中。吉森惊愕地望着眼前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向副队长问道。
「不清楚。事情太过突然了，突然之间市内各地纷纷冒出了大火……」
「你说什么？火不是从某一处开始向四周蔓延开来的吗？」
「是的……而且失火的地方，不知为何刚好都是穆拉辛大人管辖之下的建筑。」
副队长一脸困惑地报告着，吉森的睡意顿时消失无踪，脑子开始运转了起来。
然后他瞬时想到一个答案，便马上对副队长大声怒吼。
「笨蛋！既然这样，失火的原因就很明显了。这肯定是有人刻意纵火。会做出这种事的只有那群人了。没错，这一定是初升之日干的好事！」
「是、是那群人吗？」
「是啊，会在这个时期来向我们开战的笨蛋，除了他们以外不会有别人了。一定是初升之日那些杂碎，趁着大半军队离开王都的机会展开恐怖攻击。嗯，等等……时间点未免也太刚好了。副队长，你是怎么处理这个火灾的？」
一想到某个可能性，吉森心里浮现了不祥的预感，便向副队长询问初步对策。
吉森质问的口吻让副队长感到有些退缩，战战兢兢地向他报告自己下达的指令。
「原本驻守王都的军队现在有半数以上不在，因此我派遣军队以第一、第二连队为中心前往救火。」
「只有这些吗？只有这两个连队吗？」
「不……由于火势实在太强，因此我请求宫廷魔法师部队的协助，请他们前往各地点协助封锁和灭火。」
听到副队长的回答，吉森不禁瞪大眼睛，脸色发白，差点晕了过去。不过他随即意识到现在所面临的危机，向副队长发出高声怒吼。
「你这个笨蛋！那就是他们的目的。王宫里还剩下多少士兵？」
「现在……吗？剩下近卫部队，以及直属于穆拉辛大人的魔法师队……」
副队长无法理解吉森如此动摇的原因和质问的意图，露出不安的表情回答他。
而听到预想中几乎是最坏的答案，吉森当场喃喃自语了起来。
「糟了，糟了。那些家伙的目的恐怕就是要分散我们的兵力。要是这样的话，这座王宫现在也一定——」
正当吉森将心里不祥的预感说出口时，像是要掩盖过他的自言自语一般，突然有一道惊人的爆炸声响在近处响起。
「怎、怎么回事啊？」
「可恶，果然乘机攻进来了吗！是那些家伙的袭击。听好了，现在立刻召集所有的近卫。穆拉辛大人、穆拉辛大人有危险了！」
依照原定的计画在市内各处引发大火后，王宫内的士兵们纷纷慌张地冲出王宫，前往各地协助灭火。确认他们的动向后，初升之日的成员便从王宫东侧的枯井中一一现身。
他们提防着四周，确认附近没有敌兵的踪影后，便趁着骚乱潜入了毫无防备的王宫内庭。
接着，他们兵分两路。
首先，可说是初升之日主体的大部分士兵，在马菲斯的指挥下陆续入侵王宫。
而由凯尔以及葛雷利等帮手所组成的另一支队伍，则直接前往那些为了协助扑灭王都火势、匆促离宫的士兵们离去的王宫南门。
「娜妮雅，可以麻烦你吗？」
泽布尔的王宫四周围绕着护城河，而南门上有一座大石桥作为王宫通往市内的主要通道。
一边喘着气、一边赶到南门的凯尔，向宛如等待着这一刻般露出自信笑容的红发女子开口说道。
「没问题，交给我。来吧，粉碎殆尽吧——振动！」
这是娜妮雅极少展露的，既非克拉利斯式、也非莱因铎尔式的咒文。
在那些极少展露的咒文之中，这种大型咒文被称为振动破坏咒文，娜妮雅编织完毕后，便以右手碰触石桥的根基。
这时，整座桥以她所碰之处为起点，彷佛蠕动般上下振动了起来。下一刻，连接王宫和市区的巨大石桥便一口气崩塌了。
「这样应该可以多争取一点时间了。虽然内侧也有通行桥，不过至少不用担心敌人会从后方追击了。」
眼看作战计画第一阶段成功，凯尔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看到凯尔对于可说是王宫生命线的桥梁被破坏而感到高兴的模样，葛雷利彷佛在他身上看到了那名男子的不良影响，两颊不禁微微地抽动着。
「那个……这么干脆地毁掉一座桥真的好吗？考虑到今后的事情，总觉得不需要做得这么夸张吧？」
「不要紧的。不管怎么说，要是无法打赢这场仗，就没有今后可言了。所以就尽管放手去做吧。」
凯尔这么说道，露出了微笑。
看到他的笑容，葛雷利确信这个国家的王子肯定已经遭到那名男子的荼毒，不禁摇了摇头。
「啊啊……这绝对是长官的不良影响啊。我不禁担心起莱因铎尔的未来了。」
「呼、呼……葛雷利，现在可没有时间让你闲扯了。我们破坏得这么夸张，留在王宫里的人立刻就会赶过来了吧。在那之前赶快去和本队会合！」
破坏桥梁的当事人，因为使用了大型魔法的关系，肩膀剧烈地上下起伏喘着气。
不过或许是因为好久没有进行这么大型的破坏行动而感到十分满足吧，只见她满脸愉悦，还未调整好呼吸便拔腿离开了现场。
「娜妮雅！真是的，长官一不在，就像是匹脱缰的野马啊……不，就算长官在，恐怕也不见得能拉住她吧。」
葛雷利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头，露出无奈的表情叹了一口气，接着便与凯因斯追着凯尔与娜妮雅离去的背影，离开了现场。
完成第一阶段作战计画的一行人抵达王宫内部后，眼前已经展开激烈的战斗了。
「不需要理会这些杂鱼。目标只有一个人，只要取下穆拉辛的首级就行了。全员听好，直接突破这里！」
马菲斯位居初升之日本队的中心，向全员大声呼喊。
初升之日的士兵们受到他的激励，奋力击退了慌张地从各部门赶来的近卫兵。
他们就这样逐步往王宫中枢推进。
当然，直属莱因铎尔王室的近卫兵，技术与实力都非常强大，初升之日在对战中也出现了不少伤亡。然而由于近卫兵在混乱中未能及时建立指挥系统，因此无法聚集起来的近卫兵们各自散乱地趋前迎战，根本抵挡不住初升之日前进的气势。
「葛雷利先生，这边！」
率先和初升之日本队会合的凯尔，大声呼唤着从后方赶来的葛雷利。
葛雷利听到声音后点了一个头，立刻奔向他身旁。
「那么接下来该往哪个方向去？」
「这座王宫的东侧是王室居住的区域，北侧是谒见室和大王座厅，而西侧是官僚和大臣的办公室。如果配置没有改变的话，穆拉辛的办公室应该就在西侧。」
凯尔脑海里浮现出以往居住的王宫内部构造，彷佛再度确认般逐一说明。
这时，葛雷利也回想起先前与穆拉辛会面时造访王宫的情景。
「说起来，之前跟着长官一起来这里的时候，也是被带往西侧。不过，眼前这些近卫兵似乎都守着往北的通道啊？」
「嗯……尤依先生也预测到了会有两种可能性，穆拉辛在西侧办公室的可能性，以及在北侧大王座厅的可能性；而如果是在穆拉辛很快察觉到事态发生的情况下，为了能有效运用自己的魔法及手中的魔法部队，恐怕就会选择在大王座厅迎击我们，因为那里是王宫中被设计得最宽广的地方。」
听到葛雷利的疑问，凯尔便直接向他说明日前在作战会议上尤依推测的内容。
葛雷利顿时恍然大悟，但随即想起另一个被遗忘的可能性，便向凯尔提出了心里的疑惑。
「我明白了。不过，那家伙也很有可能逃出王宫了吧？」
「嗯，我也提出了这个疑问。不过尤依先生说可能性非常低。此外，万一他真的逃亡了，情势上对我们来说就会有优势，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忽略这个可能性。」
凯尔浮现出微妙的表情，回答着与自己想到同样问题的葛雷利。
葛雷利听了他的回答，摸着头表示认同。
「让他逃走也无所谓吗……不管怎么样，既然长官这么说的话，应该就不会错。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
「从近卫的守备配置看来，我想应该会是在北侧。不过尤依先生也说，为了保险起见，另一侧也必须派遣部队过去才行。因为如果猜错了，很可能会从背后遭到攻击。因此，我打算把那一侧交给蕾莉姆率领的魔法兵部队。」
听了凯尔的发言，葛雷利微微露出诧异的表情。因为如果最后演变成在王宫内展开总体战的情况，那么将人数居于劣势的初升之日兵力分散开来，将会有风险。
然而，葛雷利试着以计画发想人的思考模式去思考后，再想起尤依在这次作战中所负责的任务，先前他所抱持的疑问便全都消失了。
他的脸上重新展露出笑容，将视线转向眼前交战中的敌人，投入了自己的战斗。
「凯因斯，我们也来帮忙吧。」
「好的，交给我吧。」
回应了葛雷利的号召，凯因斯架起弓箭。转眼之间，他便瞄准好目标，射出一支又一支箭矢。
凯因斯出身自卡林的乡间村落，为了生活经常在森林里打猎，磨练出一身好本领。
对那样的他来说，尽管他必须在眼前的己方士兵之间找出空隙，但面对敌方士兵这么大的目标物，他射击起来仍然显得游刃有余。
面对在室内仍不减凌厉的精准射击，前线的近卫兵们无不感到胆战心惊。
每当凯因斯射出箭，身边的伙伴便接连倒下，看到这情况，他们逐渐陷入了狂乱状态。
「就趁现在，一口气击溃他们！」
马菲斯敏锐地察觉到敌军已经陷入混乱，便抓紧这个机会鼓舞己方的斗志。
接着，听到他的呼喊的初升之日士兵们便立刻大举进攻。
他们逐步地将战线往前推进，王宫内的战场也开始往北侧移动。然后初升之日的士兵终于以气势压过敌军，前进到通往大王座厅的狭长走廊。
「葛雷利先生，只要通过这里，大王座厅就在眼前了。」
凯尔振奋地向身旁的葛雷利宣告。
葛雷利对少年的话语点了点头，将视线投向走廊尽头后面的开阔空间。
「是啊。不过，事情不会像我们想得这么简单。眼前还有一座高山呢。」
目标的大王座厅就在眼前。
而在目标前方，还有一道与先前的防卫完全无法比拟的、厚重坚实的近卫兵防御网。
「刚才为止迎战我们的那群人，大概是无法取得联系或指示，只能单独作战吧。但守在前方的这群人却怎么看都不是那样，看来一定不会有错了。」
「是啊，那家伙一定在里面。」
听到葛雷利的话，凯尔表示赞同。接着他便最大限度地利用眼前的状况，向同伴们发出响亮的呼喊。
「看看眼前的近卫兵，他们死守着大王座厅，想必穆拉辛一定在里面。各位，就差一步了！」
在凯尔神采奕奕的激励下，四周士兵的士气又更加高昂了。
看到初升之日愈发志气昂扬，以近卫兵筑起防御网的吉森彷佛要对抗一般，吐出了充满怒火的言语。
「就算他们原本是我方的军人，现在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岂能让他们任意妄为！只要召回分散在王宫内的士兵，我们马上就会取得优势。等到派往市区的士兵全部回来的时候，胜利一定会是我们的。听好了，在那之前，绝对要死守这里！」
身在层层近卫兵防御网中心的吉森大声宣告己方的优势后，原本几乎被压着打的近卫兵们总算是重拾了士气。
以两军指挥官的呼喊声为契机，如火如荼的战斗也出现了短暂的僵持。初升之日与近卫兵双方各自架起武器，以愤恨的神情相互怒视着对方。
这时，一名红发女子的火焰魔法，为这个相互对峙、一触即发的空间点燃了名副其实的战火。
「我说你们，不要再磨磨蹭蹭的了，赶快给我让开！火焰射击！」
娜妮雅从双手射出火焰子弹，宛如重启战斗的信号，两军立即朝着眼前的敌人厮杀而去。
两军再度交战之初，士气大振的初升之日占了优势。他们最前列的阵线热血沸腾地不断往前推进，眼看大王座厅就在咫尺之间了。
然而王宫内的近卫兵陆陆续续从各自配置的部门涌向这里，战况也一点一滴地产生了变化。
「不妙，我们这里的士兵几乎是我方全部的战力了，但敌人却不同。再这样继续战斗下去的话，恐怕会筋疲力尽，遭到敌人吞噬。」
「我明白。也因此，我们只有一条路了。马菲斯，做好觉悟吧！」
凯尔点头同意葛雷利的话语，并立刻将视线投向负责指挥全军的马菲斯。
接受到王子旨意的前近卫兵长，露出了大胆无惧的笑容，下达了全力冲刺的指令。
「是啊，也只能这么做了呢。各位，拿出你们的决心吧。只要一个人……没错，只要取下穆拉辛一个人的首级，就是我们胜利了。现在开始，强行突破前线的敌人！」
在马菲斯的一声令下，前线的士兵便以不惜一死的决心，朝着前方的近卫兵展开突击。
看到初升之日士兵们的决心和行动，葛雷利判断此刻就是胜负的关键，便朝着身旁架起弓箭的壮汉大喊：
「凯因斯！」
「我知道！」
凯因斯简短地回应了葛雷利的指示后，便支援马菲斯他们，将自己持有的全数箭矢毫不保留地一一射出。
当剩下最后一支箭时，他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
感受到自己的神经穿越了指尖，与箭尖连结在一起。
就在凯因斯感受到自己与弓箭合而为一的瞬间，他射出了最后一支箭。
「这怎么……可能……」
从凯因斯手中射出的最后一支箭，掠过了马菲斯的右耳之后，在下一个瞬间深深地刺入了吉森的眉宇之间。
然后在近卫兵与初升之日两军的注视下，他当场颓倒在地。
「这……不、无妨。敌军的指挥官被我们打倒了！就这样占领大王座厅！」
马菲斯伸手轻轻地摸着右耳，确认着刚才刺入吉森眉间的那支箭，掠过自己所造成的出血。
然而，他立刻转换心情，压抑内心的不安，朝着因失去指挥官而仓皇失措的近卫兵们朗声宣告。
瞬间，初升之日的士气达到巅峰，他们以海啸般的气势袭向近卫兵，最后终于来到通往大王座厅的入口。
随后他们毫不犹豫地踹开了大王座厅的大门。
「穆拉辛受死——」
接连涌入大王座厅的初升之日士兵当中，最早冲入房间的男人朝着房间里穆拉辛理应所在之处怒吼着。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一支从侧面射出的冰箭便贯穿他的喉咙，直接消弭了他的话语。在大王座厅里等待着他们的，是从房间的四面八方齐射而来的冰箭。
「「冰晶刺枪！」」
房间各个角落传出咏唱克拉利斯式的冰箭咒文的声音之后，冰箭便朝着初升之日齐射而来，初升之日的前线立刻开始瓦解。
「不妙，再这样下去……娜妮雅！」
「我知道啦。不过啊，我就算再怎么厉害也是有极限的……而且我对温吞的防御魔法很不拿手啊。泥墙术！」
娜妮雅以有限的魔力勉强构筑出小规模的土墙，挡在部队的面前。
然而，仅靠一面土墙，不可能完全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冰箭。
袭来的冰箭转眼间就将土墙破坏殆尽，再加上从其他角度射来的冰箭，让初升之日的士兵在战场上接连倒下。
在这种可说是战况一面倒的光景之中，从远处的王座上传来一道讥讽的声音。
「初升之日的各位，为了打倒我还要麻烦你们特意前来此处，真是辛苦了。在你们进到这个房间之前，是不是做了个美梦啊？」
「穆拉辛！」
看到坐在王座上的男子身影的瞬间，凯尔以憎恨的声音大吼男子的名字。
听到这道声音，穆拉辛愉悦地扬起了右边的嘴角，发出了讪笑。
「哈哈，原来如此。你果然就是初升之日的主谋啊，凯伊拉王子。不过，我很感谢王子你喔。因为你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来到这里，好让我可以杀了你啊。冰柱术！」
穆拉辛口中咏唱出非莱因铎尔式咒文的瞬间，先前的冰箭根本无法比拟的大量冰柱出现在他的眼前。
接着，彷佛以他的魔法为信号似的，房间四周的魔法师这次一齐咏唱起克拉利斯式冰之咒文。空间里生成了不计其数的大量冰柱，像是要将初升之日的士兵团团围住一般。
「可恶，明明好不容易攻到这里来了……父亲，对不起。」
看着多到数不清的冰柱，凯尔在眼前过于绝望的光景之中，放弃了抵抗，同时闭上双眼。
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意想不到的方向响起了一道斥喝他的声音。
「不准放弃！既然你跟那家伙相处过的话，至少也该学一下他不轻易死心的个性。火焰风暴！」
只见一名银发男子突然从后方闯进房间。
就在他咏唱咒文的瞬间，朝着初升之日的士兵齐射而来的无数冰柱，在男子施放的火焰风暴中消融殆尽。
「你、你是谁？」
突然出现了一名意料之外的同伴，凯尔不禁露出困惑的神情，开口向挡在他面前保护他的银发男子问道。
然而，回答他的人并非神情严峻的银发男子，而是在他之后进入房间的红发男子。
「呵呵，我们只是来帮忙的。尤依没跟你说过吗？遇到魔法师对手，就要交给我们来对付。」
狐眼男子这么说道，露出了微笑。他拍拍凯尔的肩膀后，便站到银发男子的身旁。
（插图010）
十六话 陛下
「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是谁派你们来的？」
穆拉辛抱持着必胜的自信所放出的冰魔法瞬间就被融解，于是对突然闯入战斗的奇特二人组投出充满焦躁的质问。
听到他的疑问，红发男子轻轻地笑着，以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说道：
「我们吗？稍微想一下便知道了吧，我们来自那个无气力上司所属的国家喔。」
听到亚历士的回答，穆拉辛顿时全身僵硬。他深深地皱起眉头，以心生动摇的语调向亚历士问道：
「你说……国家？难道克拉利斯进攻了！」
「哈哈，我们才不会做那么鲁莽的事呢。我们只是被遇到了点麻烦的前上司叫来而已。说起来，要打倒你这种家伙，还需要特地出动国家吗？」
亚历士摇着头，无奈地说道。
而听到自己被看轻似的无礼发言，穆拉辛挑起了眉毛，对露出轻笑的红发男子大声斥喝：
「少得意忘形了！你们已经被近卫兵和我们包围了，只是多了区区两只虫子又能如何？真是让我笑掉大牙了。」
「包围？你是说我们吗？」
听见穆拉辛的话，亚历士以带着嘲笑的口吻说道。接着，他将视线转向站在身边的银发男子。
「喂，那个庸俗的家伙似乎还搞不清楚状况，也差不多该让他看清现实了吧，尤依。」
在亚历士的眼神示意下，琉特露出冷笑，口中说出了把他们召集来这里的人物名字。
「哎呀，抱歉抱歉，比原本预期的多花了一点时间，稍微迟到了呀。啊，好久不见了呢，宰相大人。」
彷佛回应着琉特的呼唤般，原本应该由近卫兵层层固守的入口处，突然出现了两名男子。
黑发男子肩上架着一名略显疲态、上了年纪的男人进到房间后，露出苦笑向穆拉辛打了声招呼。
「是伊斯塔兹啊……看来你果然就是策划这一切的人吧。不过，算上那两个人，只是多加了你一人而已，又能怎么样呢？」
看着眼前边苦笑边用空着的左手搔头的男子，穆拉辛露出讥讽的笑容挑衅地说道。
然而，对于宰相合情合理的见解，尤依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哈哈，的确。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或许没有太大作用。不过，要是再增加一个人呢？」
「你说再增加一人……？」
穆拉辛无法理解尤依话中的含意，顿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尤依将视线移向自己的右方，向穆拉辛示意。
「没错。瞧，要是多了我身旁的这一位，我想情况就不一样了吧。咦，宰相大人该不会已经忘了这一位是谁了吧？」
尤依说着，刻意歪起了头。
尽管穆拉辛对于他装模作样的发言感到不耐烦，却像是禁不住好奇般，微微地将视线往水平方向移动。
随后，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名必须由尤依撑着才能勉强站立、有点年纪的金发男人。
「身旁的那一位？那种脏兮兮的老头子怎——国、国王陛下！」
「……呵呵，好久不见了，穆拉辛。」
必须由尤依撑着才能勉强站立的男人。
然而他的话语及全身所散发出来的威严，在在显示出王者的地位。
没错，在尤依的搀扶下站在那里的男人，正是国王亚尔密姆•冯•莱因铎尔本人。
面对意想不到的事态发展，穆拉辛不禁迷茫地张大了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然后他拼命抑制内心的动摇，以颤抖的声音向眼前的老人开口说道：
「陛、陛下，您的身体还好吗？」
「哼，在床上躺了两年，都快变成老头子了，应该算不上好吧。对了，这名男子刚刚已经帮我解开了你施加在我身上的咒术。你还真是有一套呢，但是你应该早一点解决掉我的。听说王宫内部几乎都被你掌控了，看来你做事的确相当谨慎，不过太过谨慎的性格会招致反效果喔。」
亚尔密姆带着微笑说道，而穆拉辛对眼前预期外的事态感到惊恐万分。
「可、可恶！伊斯塔兹，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干了什么？」
「你说干了什么……我只是稍微解开你的咒术而已喔。」
见穆拉辛将矛头指向自己，尤依若无其事地简短回应着。
然而，一听到他的回答，穆拉辛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愕表情。
「你、你说什么！就连身为我老师的那个怪人，都无法解除完成之后的那个魔法啊。再说，你的术法应该无法对已经发动的魔法加以干涉才对……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哈哈，你似乎调查得很仔细呢。你是从瓦姆的报告以及先前与学生们的战斗记录中推测出来的吧？看来我那个类似魔法的小把戏，也快要藏不住了呢。」
「哎，你引发了那么大的事件，这也是当然的吧。想必还有不少情报单位都在调查吧，像是克洛穆、斐拉敏特，还有基斯列汀共和国也很可疑。」
琉特依序列举出帝国、魔法公国，以及位于克拉利斯东方的巨大民主国家的名字。
尤依听了之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呼，真是伤脑筋哪。总之，现在就别去烦恼那些事了。那么，宰相大人，我那类似魔法的小把戏的确就如你所推测的，如果无法目睹魔法发生的关键点，就无法加以干涉。不过，这就是我魔法性质上无可奈何的缺陷呢。这一次，我只是用了些手段。咦，放到哪里去了呢……啊，有了。」
尤依说着，在自己的身上到处翻找，最后终于苦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面手镜。
只能使用一次，使用过后就会碎裂。穆拉辛看到那个赫赫有名的手镜时，惊讶地瞪大了双眼，终于恍然大悟。
「那、那是能映照出过去的镜子！」
「正确答案。这是你的弟子瓦姆相当珍惜的东西喔。不过发生了一些事，现在镜子落到了我的手里。说起来他能带着这个手镜真是太好了，帮了我一个大忙呢。要是没有这面手镜，我就无法目睹你施加在陛下身上的魔法术式发生点以及构造式了。」
尤依说着，把已经破掉的、能映照出过去的手镜往后头一扔。
能映照出过去的镜子只是个消耗品，使用过后就不再具有价值了。
「……这样啊。你就是利用那面手镜，确认我当初使用魔法的情景，也确认了我使用的魔法式。」
「呵呵，真不愧是宰相大人。由于你施加的咒术已经完成了，我原本是无法事后加以干涉的。在不得已之下只能覆写在你的咒术上了……也就是说，请我方的魔法师使用简单的附加魔法与亚尔密姆陛下保持相同频率，再以你所编写的魔法式为基础，置换掉让身体保持停滞的魔法。」
尤依的话告一段落后，缓缓地回过头去。
就在这个时候，两位年轻的女魔法师跟在同样属于亲卫队的雷斯身后，陆续走进了这个房间。
尤依确认了她们的身影后露出微笑，再度转向穆拉辛开口说道：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覆写咒文，要读取构造式相当困难呢。毕竟不直接夺取性命，却能持续抑制亚尔密姆陛下体内信号的魔法，真的相当奇特。不过，为了维持那么复杂的魔法，你也不能任意离开这座王宫对吧？」
自从亚尔密姆病倒之后，穆拉辛就没有离开过王宫。
不，准确地说，由于必须时常在亚尔密姆身上注入一定魔力的缘故，穆拉辛无法离开这座王宫。
让穆拉辛多年的辛劳毁于一旦的黑发男子说完了自己的推论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哎，宰相，我这么看重你，但最后却变成这种结果，实在是很遗憾。近卫都已经归顺我了，你也该死心了吧。」
亚尔密姆轻轻地咳了一声，唤起众人的注目后，向穆拉辛露出了怜悯的视线。
「哼哼，哈哈哈。原来如此，到此为止了是吧。」
从亚尔密姆口中得知无情的现实后，穆拉辛领悟到自己已经失败了。然而，他却仍然坐在王座上一动也不动，不断地倒抽着气大笑。
尤依看到他那副模样，不禁微微地皱起了眉头，直接了当地开口劝他投降。
「宰相大人，既然近卫都已经归顺亚尔密姆陛下了，现在遭到包围的人是你。因此，能请你就此投降吗？如果你能一并释放我们魔法科的孩子们，那就太感谢了。」
看着那些同时遭到药物与咒术的控制，化身为无法言语的战斗机器的学生们，尤依向穆拉辛这样要求道。
然而，穆拉辛却摇了摇头，从王座上站起来发出了怒吼。
「你要我投降吗？别开玩笑了！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功夫才爬到这个地位吗！我离开不愿认可我研究的斐拉敏特公国已经二十年了。这些年来，我一直服侍着愚蠢的国王，才终于崭露头角，爬到现在这个位子。为了向不认可我的斐拉敏特公国、不、是向密拉霍夫家的那些笨蛋们复仇，我要建设出最优秀的魔法国家，这就是一切的开端。而你，伊斯塔兹，竟然……！既然现在我的梦想已经毁了，我就要让所有人都跟着我的梦想一起陪葬。」
穆拉辛以充满憎恨的眼神瞪着尤依，举起一只手向旗下的魔法师发出信号。
「哎……这怎么看都是我的好意反而遭来了怨恨啊。为什么魔法师这种人都是些情绪化的生物啊？」
看着盛怒的宰相，尤依困窘地喃喃说道。
这时，在他身旁的两名魔法师，向他投以凶狠的视线。
「你说这话是在嘲讽我吗，尤依？」
「队长，你这是在讽刺我吗？」
两道锋利如刀的视线冷不防袭来，让尤依不自觉地向后退。
「哎，就是这样子，才会说情绪——抱、抱歉，当我没说。是我不好，是我说错话了。」
感受到琉特和娜妮雅的视线变得更加凌厉，尤依领悟到自己处于劣势，便早早举白旗投降。
而亚历士在一旁看着三人间毫无紧张感觉的对话，不禁轻笑着打断了他们。
「好了好了，身为理智又不情绪化的剑士，我认为现在不是愉快谈天的时候啊。穆拉辛似乎已经着手准备魔法了喔。」
在亚历士的提醒下，尤依再度收起表情，将注意力专注在前方。
而在他的视线前方，穆拉辛已经开始咏唱，准备构筑魔法。
「得救了……不对，应该说真是糟糕的状况啊。那么就按照计画，魔法科学生就拜托亚历士和琉特了。带来的那几个人也都可以协助你们，尽可能不要让他们受伤。」
「呵呵，知道啦。那你呢？」
听到亚历士那带有言外之意「你也会工作吧？」的询问，尤依无奈地搔了搔头，极不情愿地说道：
「没办法，那我就负责对付那个使用魔法的大叔吧。」
尤依说着，将他搀扶的亚尔密姆交给凯尔照顾。
接着调整了一次呼吸之后，尤依看着在王座上备战的穆拉辛，朝着他直奔而去。
十七话 野心的终焉
「哎呀呀，他过去了呢。」
望着尤依向前奔去的背影，留在原地的亚历士露出些许遗憾的表情。
「……该不会你想要对付那个宰相吧？」
「哎，也不是这样啦。你想嘛，不能尽全力战斗的话，会累积不少压力呢。」
亚历士露出了一如往常的笑容这么说道。琉特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喃喃说道：
「真是的，你这家伙……」
「呵呵，话说回来，上次我和你联手作战，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亚历士感触良多地说道，琉特顿时表现出沉思的样子。
然而考虑到眼前的状况，他随即又收起了表情。
「谁知道。但不管怎么样，肯定和那个家伙有关。总之，闲话该结束了。现在在克拉利斯的可怜后辈应该正以泫然欲泣的表情一边工作，一边等着我们回去呢。」
「嗯，对艾因斯确实有些抱歉。那么，对手有十二个人啊……总之，我和你一个人对付四个人，可以吧？」
一般而言，剑士要一个人同时对付两名魔法师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别说是两人了，亚历士自己开口提议要对付四人，对他深具信心的琉特也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好。那么，安娜、艾蜜莉，你们两个就一起合作对付右前方的两名魔法师。」
「「知道了！」」
听到上司琉特的指令，两人尽管对于要实际面对战斗感到有点紧张，却仍明快地答应了。
而一旁的亚历士也像琉特一样对自己的学生下达了命令。
「既然这样，雷斯，你就负责……对付左前方的那两个人吧。」
「咦！她们明明就是两个人联手对付两个人，我却要一个人……不、哈哈，没、没事，师父。」
原本打算提出抗议的雷斯，察觉到亚历士脸上的笑容消失无踪，便急忙住了口。他随即将视线从上司身上移开，掩饰般地重新握起了剑，转向交给他对付的魔法师们。
「那么，敌军的魔法师似乎已经准备好了，就来当他们的对手吧。」
亚历士扬起了右边的嘴角，向伙伴们如此宣告。
于是以他的话作为信号，一行人便面向自己的魔法师对手，朝他们一齐冲了过去。
「超级雷霆！」
就在亚历士等人即将展开战斗之际，穆拉辛与尤依之间早已经点燃了战火。
穆拉辛在右手上编织起巨型闪电的魔法，朝着袭击而来的尤依一口气施放出去。那是为了牵制一下子缩短了彼此距离的尤依所施放的攻击。虽然说是牵制，但闪电中也蕴含了相当惊人的威力。
因此尤依啧了一声，以直角改变了自己前进的方向，闪过了闪电的攻击。
而穆拉辛早已预测到尤依的回避动作，立刻接着在左手构筑起魔法。就在魔法完成的瞬间，朝着尤依前进的方向施放了第二发闪电。
「原来如此……是瓦姆使用的魔法呀。不过，真不愧是师父，远比瓦姆的魔法精练多了呢。」
面对穆拉辛压倒性的魔力与毫无冗赘的魔法式，尤依的表情也失去从容，在千钧一发之际回避了第二发闪电。接着，在重新拉开距离后，尤依稍微喘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此时，第三发闪电已经刻不容缓地朝着喘气的他袭击而来。
「可别把我和那个没出息的家伙相提并论啊。话说回来，你不使用你擅长的魔法改变吗，伊斯塔兹？」
从某个男人透过谍报单位传来的事前情报中，穆拉辛发现了他相当感兴趣的内容。
那就是尤依在士官学校使用魔法改变的时候，尽管最终他成功地干涉了两种魔法，但他并非是同时改变了那两种魔法。
穆拉辛从这一事实成立了尤依的能力具有某种限制的假设。
也就是他无法同时改变两种以上的魔法的假设。
「如果你肯暂时中断你的魔法，我随时都很乐意向你展示。」
从穆拉辛的口吻和战术看来，尤依理解到他看穿自己的魔法改变只能作用在一种魔法上。
自从他在与帝国对战的这个舞台上公然使用魔法改变的那一天起，他心里就隐约预测到某一天这个魔法的秘密将会被发现。
然而，在实际战斗中遭对手直接指出这个弱点，仍让他感受到比预期中更难受的煎熬。
「你的魔法改变是很有意思的能力，但只要看穿了其中的手法，就能找到许多对策。例如只要像这样毫不间断地向你施展魔法攻击，你就永远无法接近我。」
「……这大概是得自瓦姆的情报吧。我的国家还真是个间谍天堂呢。」
尤依紧急地避开第四发闪电魔法后，脸上挤出了比往常更无力的苦笑。
看到他的表情，穆拉辛脸上浮现了扭曲的笑容。
「一点也没错。虽然我方的谍报网大部分已经遭到扫荡，但还没有完全消失。尽管无法搜集到经历可疑的你的足够资讯，不过倒是可以和那个笨蛋弟子取得联系。像那样的废物也是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可不能小看他。而且他也对我国提供了这么重要的情报呢。闪电术！」
穆拉辛咏唱出咒文的瞬间，一道尽管魔法构成和雷霆十分相似、但速度却快上许多的克拉利斯式的闪电魔法便从他的手中施放出来。
「居然连我国的魔法也能使用……明明已经收回了复本才对呀。」
尤依知道瓦姆曾得到复本，因此并未从脑海中排除这种状况发生的可能性。然而，像这样直接面对自己国家的魔法，即便是尤依，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动摇。
或许是心情受到了影响，他回避的动作稍微晚了一步。从穆拉辛手中释放出来的自己国家式的闪电，掠过了他的右侧腹部。
在闪电的高热下，自己的衣服传出了烧焦味。
闻到这股味道，尤依的脸孔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然而，期待着攻击能直接命中的穆拉辛，露出比他更为不悦的表情。
「啧，没有命中啊。不过，这一发你还躲得过吗？你就被自己国家的魔法给烧死吧。火焰箭矢！」
穆拉辛接连咏唱起克拉利斯式的咒文。随后，他的面前立刻出现了一道与他的身高等长的火焰箭矢，朝着尤依直射而出。
看见那个火焰箭矢的尤依，不禁为魔法的高完成度而咂舌。
即使穆拉辛取得了复本的内容，但尤依万万没想到他能这么完美地施展克拉利斯式魔法。
然而，真正让尤依感到惊讶的事，发生在下一刻。
瞄准尤依的第一发火焰箭矢才刚射出，下一秒一道同样的火焰箭矢又出现在穆拉辛面前。
「连续生成啊……原来如此，拿你与瓦姆相提并论确实是太失礼了。」
尤依轻咬着下唇，一边计算着第二发箭矢射出之后的回避方法，一边以最小限度的动作躲过了第一发火焰箭矢。
然而，随着第二发、第三发箭矢接连而来，尤依的表情也渐渐失去了从容。再加上贫血的影响，他的呼吸也愈来愈急促。
「怎么了，伊斯塔兹？能轻松解决我那不肖弟子的你，难道只有这点实力吗？」
随着呼吸开始紊乱，尤依闪避箭矢的动作也渐渐变得迟缓，在回避穆拉辛射出的火焰箭矢时，身体与火焰箭矢之间几乎已经没有空隙了。
看到这幅光景，穆拉辛的嗜虐心获得了满足，露出愉悦的笑容。
然而，尽管自己的火焰箭矢已经接近极限地缩小了与尤依身体之间的距离，却始终无法补上最后的空隙。
「还真是顽强啊……嗯？」
正当穆拉辛开始对自己的魔法迟迟未能直击尤依而感到焦躁时，他突然察觉到理应只能持续闪躲的尤依，动作有些怪异。
他感受到尤依将部分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施放的魔法箭矢之外。
就在他的脑海浮现这个念头的瞬间，他的思绪也被某种猜测给缠住。眼前这位人称英雄的策士，竟然没有操弄任何策略，而是平静地一味采取回避态势，让他感到相当可疑。
随后穆拉辛抱持的怀疑，在发射出第数十发火焰箭矢的瞬间转变为确信。
「你在看哪里？每当你躲避我的魔法时，视线便会微微移动，到底有什么诡计？」
穆拉辛注视着尤依回避的动作，察觉到尤依在躲开火焰箭矢时，会出现视线微微转向后方这种不必要的动作。
「诡计……吗？哎呀，到底是什么呢？」
对穆拉辛的提问，尤依只是装傻带过，接着便再度惊险地避开飞来的火焰箭矢。
然而，就在下个瞬间，穆拉辛看见了决定性的举动。
没错，尤依在躲避魔法之际，必定会采取能观察到部分后方战况的回避动作。
一察觉到这个举动中隐含的规律性，穆拉辛便将视线移向后方尤依所看着的战斗上。只见自己所操控的那些魔法人偶，正与五名敌兵陷入了苦战。
他瞬间恍然大悟，脑海中迅速地得出了一项推测。
「难道说……你打从一开始，就只是要争取时间吗！你在等着其他伙伴解决掉我的人偶后，过来跟你一起合力对付我吧！」
愤怒与动摇让穆拉辛停下连续施放的魔法，向尤依质问道。
随后，尤依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喘了一口气后搔着头苦笑。
「呼……哎，被你看穿了呀？你创造了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有条不紊地合作进行集体作战的魔法兵部队，目的就是要让他们成为听令于你的棋子吧。不过，你从刚才就过于专注在对我展开连续的魔法攻击，无法好好地对他们下达指令。很遗憾地，失去指挥的人偶部队，根本不是我那些同伴的对手喔。」
尤依正确地推断出穆拉辛所使用的咒术特征。
他的魔法有个值得一提的特征，那就是为了让绑架来的学生们成为忠实的棋子，他封印了他们的自由意志。
只要利用这项咒术，平常战斗时他们便能在穆拉辛的指挥下，宛如他的手脚般进行连锁的行动。也因此，他们在方才初升之日攻进来的时候，能以完美的连锁行动展现出压倒性的战斗力。
不过，也因为这是以穆拉辛的指挥为前提来运作的战斗兵器，当他的指挥中断时，他们就只是一群缺乏判断力的魔法师罢了。此外，尽管当初是以优秀的学生为优先绑架对象，但最重要的条件是是否为容易洗脑的人，所以他们身为一名魔法师的战斗能力，也仅是从学生的等级上延伸出去罢了。
也因此，没有穆拉辛提供的魔力补给与指示的话，他们几乎可说是不具有任何能对琉特等人造成威胁的要素。
「啧，反正他们终究只是用完就丢的人偶罢了。既然这样，在他们变得碍事之前，就让他们做出最后的效命吧。自杀炸弹！」
穆拉辛马上领悟到人偶终将败战，便在他们身上注入魔力，并组织起能将琉特等人与初升之日一并卷入其中的自爆魔法。
而与穆拉辛敌对的阵营中通晓魔法的人，在他开始咏唱魔法的同时脸色大变。
因为他们都察觉到穆拉辛口中吟咏的咒文，正是遭到各国严令禁止的自爆魔法咒文。
「糟、糟了，大家快离开这里！」
以前曾在王宫里接受过魔法学训练的凯尔，也是警觉到危机的其中一人。
当他预测到穆拉辛正要咏唱的魔法将造成的伤害时，不禁脸色惨白，随后为了让初升之日与近卫兵全员立即逃离现场而拼命地大声疾呼。
转眼之间，大王座厅里便陷入了混乱与骚动。
看着眼前即将发生的事态，只有一名黑发男子露出了会心一笑。
「没错，我其实就是在等待这一刻！读取魔术法则！」
「什么！」
当穆拉辛感觉到自己编织的魔法式突然急遽遭到侵蚀，转眼间便逐步被置换为其他构造式时，不禁全身颤抖了起来。
就在下一刻，他察觉到被完全置换过来的魔法式内容时，不禁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破解！」
尤依咏唱完最后关键的字眼时，穆拉辛的手中立刻施放出非他所愿的魔法，朝着他麾下的魔法师们齐射而去。
于是下一刻，原本遭到穆拉辛操控的魔法师们眼中快速地绽放出理性的光芒，接着便一个个地当场颓倒在地。
「好了，应该不用再装下去了吧？」
「呼……那家伙真的是下了个麻烦的指令呢。」
琉特确认了先前对战的魔法师们都在恢复神智的同时颓倒在地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尤依提出了无理的要求，要他们手下留情别真的杀了魔法师，但同时又要展现出压倒性的战斗。
完美执行任务的两人相视而笑。
「呵呵，这样也不错呢。我确实是手下留情了，不过好久没有以接近实战的感觉挥剑了，我也相当乐在其中喔。」
「你啊，真是的……」
看着眼前无可救药的剑士，琉特耸了耸肩膀，露出一丝苦笑。接着，他把视线转向方才与魔法师们奋战的几位新人。
他的视线前方，是现在双肩起伏地喘着气，但仍奋力完成了艰钜任务的两名可靠部下。
看着她们的身影，琉特的表情微微放松。
这时，站在他身旁的红发男子开口向他说道：
「你的学生表现得很杰出呢。虽然对手是那些人偶，但是完全展现出了压制他们的实力喔。」
「唔，你教导的雷斯也是啊。尽管他不是魔法师，却能一口气对付两名魔法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训练他的？」
受到琉特的质疑，亚历士不禁面露意外的表情。接着，为了解开银发青年的误解而开口说道：
「什么方法啊……我可没有让他接受什么特别激烈的训练喔。不如说，我最近常常忍不住像父母般溺爱他，训练恐怕有些不足，让我最近有点烦恼呢。」
「别、别开玩笑了。饶了我吧，师父。」
迎战的敌人除了是魔法师之外，还拥有数量上的优势。在高强度的对战下，精神感到十分疲惫的雷斯，在稍远处听到亚历士的话后忍不住高声抗议。
听到弟子的哀号后，亚历士脸上浮现了微笑，然而眼神中却毫无笑意。
「咦？听起来还很有精神嘛。既然这样，回到克拉利斯后，就增加与芙托对战的训练量吧。哎，这就是我的慈父心喔。」
「师、师父……」
听到亚历士无情的话语，雷斯打从心里为自己的顶嘴感到懊悔不已，沮丧地颓坐在地。
而下令他加重训练的男子，对意志消沉的雷斯失去兴趣之后，便将视线转向大王座厅的深处。在他的视线前方，两名男子的神情已与先前完全逆转，正准备迎向最后的决战。
「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只是把你对他们送出的魔法，稍微调整了一下而已。不过，我不断刻意做出注意后方战况的举动，真希望你可以早一点察觉呢。都是你害我现在已经筋疲力尽了啊。」
尤依故意夸张地捶了捶肩膀，无奈地大大吐了一口气。
而穆拉辛从尤依口中听到惊人的事实，不自觉地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你、你的意思是……你一直闪避我的攻击，只是为了等待我向人偶传送指令魔法吗！」
「是啊，你终于注意到了呀。因为在打倒你之后，还要消除他们身上的咒术，实在是太麻烦了。既然这样，不如就利用你的魔法，一口气坐收十二个人的效果。毕竟我实在很讨厌麻烦事哪。」
尤依说完，露出苦笑，缓缓地搔了搔头。
见到他彷佛在嘲笑自己般的举动，穆拉辛不禁涨红了脸，反覆叫着眼前可恨男子的名字。
「可恶，伊斯塔兹……尤依•伊斯塔兹！」
「好了，差不多到最后一幕了吧。绑架我的学生，又剥夺他们的自由意志，身为前任校长，我绝对饶不了你。请你做好觉悟吧。」
尤依停止了搔头的动作，把手放到系在左腰上的刀柄。接着，他微微压低了姿势，做好往前冲的准备。
「近卫兵已经受到国王掌控，我的棋子也被你全部夺走了。的确，我也必须承认自己已经走到终点了。然而、然而、然而、然而只有你……我一定要取下你的性命。看招吧，超级雷霆！」
穆拉辛自嘲地笑了起来，并做好觉悟，编织起注入了目前为止最大量魔力的闪电魔法。接着，他的双眼确切地掌握尤依冲向自己的身影，毫不犹豫地朝他释放了魔法。
穆拉辛注入最大威力，全心全意编写的闪电魔法。
尤依见了，微微露出笑容。下一刻，闪电魔法就彷佛是被豺狼锁定的猎物般，开始遭到尤依的侵蚀。
「读取魔术法则。」
「想得美！超级雷霆！」
穆拉辛推断不管自己编织了多么精致的咒文，一旦释放之后，下一个瞬间就会遭到破解。于是他便像先前作战般，间不容发地释放了注入最大极限魔力的第二发闪电魔法。
穆拉辛采取的这个计画是让尤依夺取的第一发闪电，与刚才释放的第二发闪电互相撞击之后，达到两道闪电的均衡状态。
也就是说，他会在两道闪电相互撞击的状态下，释放出第三发魔法。接着便打断两道闪电的均衡状态，取得胜利。这就是穆拉辛精心策划的如意算盘。
然而，完全看穿他计画的黑发男子，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彷佛刻意遵照穆拉辛的计画般读取了第一发闪电，一口气置换了魔法式。
「破解！」
听到尤依口中吟咏出咒文的瞬间，穆拉辛释放的第一发闪电，就如他所预期地朝着自己的方向反转而来。
然而发生了一个他没有预料到的事态。
遭到尤依置换、并增添了他的魔力的闪电，与他刚编织出来的时候相比，已转变成三倍以上的光束。
「什么，怎么可能！」
看见自尤依面前急速反转，朝着自己迫近而来的巨大光流，穆拉辛的表情为之冻结。
他为了做出均衡状态而释放的第二发闪电，转眼间就被尤依夺取的巨大闪电给吞噬殆尽。
「超级雷——不，糟了。岩石障壁！」
面对预料之外的事态，穆拉辛取消了编织中的第三发闪电，迅速地编织起防御魔法。就在闪电迫近并直击的前一刻，几乎注满了他所有魔力的厚重岩壁便出现在他面前。
下一刻，巨大化的闪电直接撞上穆拉辛创造出来的岩壁。
光与热向四周迸散，脚边的地毯被烧焦了，空气也急遽变得干燥。
可称为光之洪流的闪电向周围扩散开来的巨大光量，一瞬间夺去在场所有人的视野。
等到洪流的泛滥结束之后，穆拉辛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前是出现了无数深刻裂痕，尽管随时都有可能崩塌，却仍勉强保护着自己的岩壁。
看见这景象的他深信——
自己防住了尤依•伊斯塔兹的绝招。
以时间来计算的话，这是微乎其微、仅仅一瞬间的安心。然而，他的思绪中确实产生了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随后，有个人没有错失这段因放下心而产生的短暂时间。
他走近了彻底形成穆拉辛视线死角的岩壁正面，对着岩壁另一头的宰相道别。
「结束了。再见，穆拉辛。」
尤依话才说完，便一口气拔出了系在左腰上的长刀。
那道剑光宛如划开奶油的小刀，在出现裂缝的整个岩壁，以及岩壁后的穆拉辛躯体上，划出了笔直的剖面。
接着在极微小的时间差后，穆拉辛便随着被劈断的岩壁应声颓落在地。
尤依挥了挥剑，甩掉在挥斩后沾黏在刀身上的物质。接着，他把长刀收进鞘中，在原地大大地叹了一口气，闭上双眼。
这时，欢欣鼓舞的热烈声响从后方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但他刻意把声音挡在耳外。就这样，他单纯地回想着自己离开克拉利斯的日子。
这次旅途的目标、邂逅、骚动，以及终结。
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以像是走马灯般飞快的速度一一横越他的脑海。
最后，残留在他胸口中的事。
也就是校长时代时出给自己的习题。现在终于完成了，内心也产生了安心感。
他任凭自己暂时沉浸在这份感觉中，之后便首次转向众人所在的后方。然后他缓缓地睁开闭起的双眼。
而在尤依张开的眼瞳中，映照出因为各自立场不同而面露迥异表情的众人。
尤依注意到，尽管他们的眼瞳中各自带着相异的色彩，但在场所有具有意识的人全都将视线聚集在他身上。
沐浴在因各种感情而光彩四溢的视线中，尤依张开口，准备向众人说出某种宣言。
然而，他突然在注视自己的视线当中，发现了这个国家的王子也正期待着他开口。
顿时，他摇了摇好几次头，把原本轻启的双唇缓缓阖了起来。
然后他露出一抹苦笑，一如往常般搔了几次头后，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慢慢走向他的伙伴们。
十八话 褒赏
莱因铎尔建国以来的首次内乱平定之后，已经过了七天。
一时之间陷入极度混乱的王都泽布尔，也在亚尔密姆国王的病情痊愈、宣告内乱结束之后，急速地回复到原本的秩序。
而这就显示出了国内早已充斥着对穆拉辛体制的不满，以及对国王深厚的信赖。
在这样急速展露出光辉的莱因铎尔某个地方，克拉利斯的外交大使尤依正拿着一封文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从以前就很不擅长这种事啊，什么贵族啦、王族的，有没有人可以代替我去啊？」
那是莱因铎尔国王亚尔密姆向克拉利斯大使提出面谈邀请的亲笔文书。
而今天已经是文书上所记载的日期了，尤依一脸忧郁地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通往国王指定谒见室的悠长走廊上。
从早上开始，这已经不知道是尤依第几次开口抱怨了，走在他身旁的葛雷利无奈地说道：
「长官你也差不多该放弃了吧。琉特长官与亚历士长官都回克拉利斯了，已经找不到其他人可以代替长官你了啊。」
如果从国王亲笔文书寄达的那一天算起，长官已经抱怨几十次了啊。葛雷利一边想着，一边规劝着走在身旁的上司。
而听到葛雷利发言的尤依，鼓胀了下脸颊之后，再次吐出怨言。
「是这样没错啦……可是，你不觉得他们真的很不够朋友吗？把所有善后工作都丢给我处理，自己就立刻跑回克拉利斯了。」
「我说啊，长官，那两位只是因为人手严重不足，所以才会在百忙之中勉强抽身出来，不是吗？要是那两位长时间不在的话，亲卫队长的头发肯定会愈来愈稀薄的。」
葛雷利一边摸着自己光溜溜的头，一边想像着艾因斯在两人离去之际脸上的表情，遥想着他的忧劳。
然而，身为艾因斯前辈的男子，却以毫不留情的口吻说道：
「是这样吗……年轻的时候最好多吃点苦。以前的人是这么说的吧。」
「我说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长官也比我年轻多了，应该再多吃点苦啊。」
「嗯，我吗？我就不用了，因为我的心已经很老成了呀。」
「这根本只是在狡辩嘛……」
听到上司不改本性的发言，葛雷利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随后，两人边走边聊着没有任何助益的话题，终于来到指定的谒见室门口了。
在他们眼前的房间，因为是在王宫内供国王使用的房间，所以明显散发着与周遭不同的气氛。
「喔，好久不见了啊。」
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道善意的问候，尤依循着声音看向声音的主人。
只见马菲斯带领着两名守卫房间的近卫兵。
「马菲斯，那身装扮是……你重回近卫队了呢。」
看见马菲斯身上已经不是先前身为初升之日时略显随意的穿着，而是从上到下都符合规定的近卫制服，尤依便向他露出了微笑。
「是啊。离开王宫两年，原本想着今后在城市里生活也不错……不过，我受到陛下的委任，结果就重回老本行了。」
马菲斯虽然暗示着自己回到了率领近卫的地位，但却摊开双手露出苦笑。
见他依然不改在初升之日时的坦率态度，尤依不自觉地跟着露出了苦笑。
「老本行是指重回近卫兵长吧。那么，我应该跟你说声恭喜吗？」
「哈哈，很难说呢。」
被尤依这么一问，马菲斯轻轻地笑了起来。接着，他想起自己该完成的职责，便将视线移向部下。
部下感受到他的视线，向他点了一个头表明自己已经准备就绪了。
确认了他们的反应之后，马菲斯便以轻松的口吻向尤依他们说道：
「哎，我的事不重要啦。比起这些，陛下已经在里头等着了，你们就赶快进去吧。」
马菲斯说着，移动原本挡在门前的身子，并示意部下打开房门。
谒见室的门开启后，尤依一脚踏入了室内。
随即映入他眼帘的，是保持站姿迎接他们到来的凯尔，以及坐在沙发上的亚尔密姆。
「尤依先生，好久不见。」
一直期待着尤依现身的凯尔，向显露出些许惊讶神色的尤依露出笑容。
看到和破烂的连衣帽服装一点都不合的凯尔，此刻穿着一身正式的服装，尤依再度感受到他确确实实就是这个国家的王子。
「好久不见，凯尔……不，久违了，凯伊拉殿下。」
「哈哈，请别对我说敬语啊。姑且不论正式的场合，平时像往常一样直接叫我凯尔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眼见尤依态度突然变得拘谨，凯尔便摇了摇头，这么对他说道。
然而，尤依注意到他话里的某个字眼，露出了讶异的表情，不自觉地歪起头问道：
「正式的场合……不过，这次我是以克拉利斯外交大使的身分来接受召见的吧……？」
尤依突然察觉到现在弥漫在这个空间里的和睦气氛，与他当初预设的会谈气氛有相当大的差距，便率直地向亚尔密姆问道。
然而对于他的询问，国王的回答却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之外。
「啊，非常抱歉，那是骗你的。我向很多人问了你的事，每个人都说你有极力避开麻烦事的习惯，所以我想只要声称是与大使的职责有关的事，你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会现身的。」
「这实在是……不过只要亚尔密姆陛下召见的话，不需要这么做，我当然也会出席的。」
对于亚尔密姆令人意外的发言，尤依露出有些难为情的表情这么回答。
听到他的回答，站在他身后随侍的葛雷利忍不住想开口吐槽。然而尤依立刻以视线警告他，他便只好乖乖闭上嘴。
看到他们两人的举动，亚尔密姆似乎觉得很有趣地笑了，接着便再度开口：
「哈哈，那还真是抱歉了。我并不打算骗你。我只是想要为这次的事向你道谢。伊斯塔兹阁下，这次的事件，我亚尔密姆由衷地感谢你。」
亚尔密姆向尤依这么说道，随后居然向他深深低下头致意。而他的儿子凯尔也急忙跟着父亲向尤依低下了头。
没想到王族会有这样的反应，尤依瞬间僵在原地。
他惶恐地向后退了两步，背后撞上入口处紧闭的门扉。
「请、请不要这么做，亚尔密姆陛下、以及凯……凯尔。现在外面还有近卫士兵守着呢。」
尤依慌慌张张地向前伸出双手，请求他们不要向自己低头。
看到尤依这么慌张的模样，亚尔密姆脸上露出了苦笑，再度向他表达谢意。
「不要紧的。你不再只是克拉利斯的英雄，同时也是莱因铎尔的英雄。国王向拯救我国的英雄表示感谢之意，会有什么问题呢？再说，你也不是我的下臣呀。」
亚尔密姆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尤依难为情地搔了搔头。
「这么说是没错啦……不过，我可不是什么英雄喔。我这次来是为了找回我的学生，只是一名带领学生的老师罢了。」
「带领学生的老师呀……我记得那就是你到这个国家就任的真正理由吧？据说你对穆拉辛说这只是件普通的人事异动呢。」
亚尔密姆笑着说道，接着便示意尤依他们在自己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尤依一边在心里佩服着才刚重回王位的亚尔密姆，竟然清楚地掌握了他与穆拉辛对谈的内容，一边在亚尔密姆的示意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尤依从方才的谈话中，感受到亚尔密姆已经顺利地重新掌握各方上呈的情报，这个国家的统御也再度以国王为中心，便措词谨慎地回答道：
「连这些事都已经传进陛下的耳朵里了吗？哎，我先前担任了克拉利斯士官学校的校长，为了找回遭到绑架的魔法科学生才来到此地，这些的确都是事实。」
尤依难为情地搔了搔头，这么说道。这时，他察觉到亚尔密姆直视着他双眼的视线，似乎微微变得强势起来。
「这样啊。我想你并不是在说谎，不过在我看来，你应该还有其他的目的才对吧？」
「……这话怎么说？」
看见亚尔密姆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尤依并未在脸上表露出内心的动摇，直接回问道。而亚尔密姆微微一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你真正的目的，恐怕是防范克拉利斯北边的威胁吧？准确地说，是忧心于强硬派的穆拉辛所领导的莱因铎尔军，很可能对国力衰退的克拉利斯展开侵略，所以必须防患于未然吧？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算你再怎么争取要前来把遭到绑架的学生带回去，克拉利斯的高层也不可能把像你这样的人送到国外吧？」
尤依一瞬间露出了佩服的神情，随即转变成苦笑。
一方面是因为重掌国政的亚尔密姆，竟然能准确地察知自己这次远行的次要目标，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察觉到亚尔密姆对自己抱持着某种误解。
因此，尤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便搔了搔头望向坐在身旁的葛雷利。
葛雷利理解了尤依眼神的含意，双手在两旁一摊，朝他耸了耸肩。
「这里对长官的评价很高呢。」
「就是说啊。我国的大人物们对我可不是这样呢……」
听到葛雷利的话，尤依露出困窘的表情，混杂着叹息喃喃说道。
「嗯？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到出乎意料的反应，亚尔密姆露出讶异的表情，向尤依提出疑问。
而回答这个疑问的人并不是尤依他们，而是坐在他身旁的凯尔。
「我也只是听过传闻而已，尤依先生在克拉利斯似乎没有受到重视。这么说或许有点失礼，不过……毕竟尤依先生并非贵族。」
凯尔露出带着歉意的表情，有些顾忌地向亚尔密姆这么说明。
亚尔密姆听了这个说明以后，露出愕然的表情，摇着头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唉……真是愚蠢呢。」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也因此尤依先生才会来到我们国家。虽然这么说非常失礼，不过我反而很感谢他们呢。」
凯尔略带讽刺地这么说道，亚尔密姆也苦笑着大大点了头。接着，他在短暂的沉默后，彷佛想到什么似地将视线转向尤依。
「对了，伊斯塔兹阁下，如果你愿意的话，要不要干脆在我国任职呢？我们会依照你的期望，提供符合你能力的待遇。」
听到亚尔密姆意外的提议，尤依一瞬间露出了措手不及的表情。不过，他随即重整心情，搔了搔头开口说道：
「这个嘛，如果能供应三餐外加午睡的话……我知道了啦，葛雷利，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尤依感受到邻座传来严峻的视线，急忙将视线别往窗户的方向。
而葛雷利尽管能够理解尤依想要开玩笑的心情，但仍以责备的语气对着他的上司说道：
「真是的……总觉得只要一不留意，长官就会随便跳槽，这会让我很困扰的。」
「就说是开玩笑了，不要当真呀。亚尔密姆陛下，非常感谢您的提议，但请恕我婉拒。」
尤依再度将视线转向亚尔密姆后，一脸歉疚地向他表明了拒绝之意。
接着，听闻他在克拉利斯所遭受到的待遇的亚尔密姆，不禁浮现出意外的表情。
「为什么？如果凯尔和你部下的反应是真的，你恐怕没有得到应有的评价吧？」
「或许的确是如此，不过以我现在的待遇，一个人生活也无虞，而且我的朋友和部下都在克拉利斯。最重要的是，那也是我的双亲长眠之地。」
尤依明确地拒绝了亚尔密姆。
凯尔听了，内心的失望在脸上表露无遗。
「尤依先生……你果然不愿意吗？」
「抱歉了。不过贵国才刚刚因为重用斐拉敏特出身的魔法师，而发生了这次的骚动。所以在这种时期，对克拉利斯出身者敞开双臂，恐怕不太好吧。一不小心，很可能会引发更大的混乱呢。」
尤依露出歉疚的神情，阐述了自己的想法。
而亚尔密姆听了他的发言之后，抚着下巴，勉为其难地开口说道：
「唔……这样啊。既然这样的话，现在还是暂时放弃将你延揽过来的事吧。原本我是希望能在下个月宣布新国王的时候，你能以左右手之姿在新国王身边工作呢。」
「「咦！」」
亚尔密姆若无其事的发言，让在场的所有人同时发出了惊呼声。
看到众人的反应，亚尔密姆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这是当然的吧。我有两年疏于国政了，身体状况也称不上健康。那么，我会选择把国政交给率领初升之日重振国家的儿子，也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吧。」
「陛下……」
凯尔微微露出不安的表情，凝视着自己的父亲亚尔密姆。
看到他的反应，亚尔密姆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向自己的儿子告诫般地说道。
「凯伊拉啊，你还很年轻，不过也因此还有很大的可能性。而且你要信任那些在困境中一直支持着你的人，重新振作这个国家。没错，要让莱因铎尔成为眼前这名男子乐意前来效力的国家。」
「可是……」
凯尔对意外的事态感到有些迷惘，将视线转向了尤依。
看到他没有自信的神情，尤依像是温柔地在他背后推一把般，缓缓地向他点头。
看到尤依的反应，凯尔暂时陷入沉默，接着便下定了决心。
「……我知道了。尽管我才疏学浅，但我会尽全力守护这个国家的。」
尽管有些窘迫，但凯尔仍以坚定的语气向亚尔密姆说道。
看到他的决心，亚尔密姆笑容满面地露出了以自己儿子为傲的表情，向尤依笑着说道：
「是吗，说得真好。呵呵，这么一来，我就可以安享天年了。如何啊，伊斯塔兹，你应该很羡慕吧？」
「是的，我好羡慕呢。」
尤依以带着两种含意的话语简洁地答道，也对亚尔密姆报以微笑。
亚尔密姆精确地掌握了尤依话中的含意，接着表明这次传唤尤依的另一个目的。
「那么，我就来完成最后的工作吧。嗯，就如我一开始所说的，这次请你过来，是为了要向你道谢。也因此，我希望能给你些褒赏。」
「褒赏……吗？」
尤依复述这个字眼，亚尔密姆露出微笑，向他大大地点了个头。
「是啊，褒赏。不管你的目的是要解救遭到绑架的学生，或是为了要保护克拉利斯，就结果而言，你对这个国家仍有相当大的贡献。如果你有什么愿望，我都会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尽可能地满足你。那么，你有没有什么愿望呢？」
对于亚尔密姆出乎意料的提议，尤依不禁陷入了沉默。
在经过短暂的犹豫后，他搔了搔头，对这个提议做出回应。
「不，我并非贵国的子民，不能接受您这份好意……」
「不要紧、不要紧。不如说，正因为你是他国的人民，我才更应该向你表达谢意。我可不希望莱因铎尔因为不给国家的恩人褒赏，而被外人称为是忘恩负义的国家呢。」
听到尤依打算拒绝的话语，亚尔密姆露出豪爽的笑容，再次询问尤依的愿望。
而听到亚尔密姆再次提议，尤依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不，要是我直接收取贵国的赠礼，会被认为是接受他国的贿赂……啊，请等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就承蒙好意，提出一个请求。」
尤依原本打算找个借口拒绝，却有某样东西突然在脑海中闪过，于是改变了方针。
亚尔密姆对于尤依的反应感到兴味盎然，边期待他会提出什么要求，边催促他继续说明。
「是什么呢？不用客气，尽管说出来。」
「好的。其实在这次协助初升之日活动的时候，因为不可抗力而损失了某样东西……因此，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它能回复到可以使用的状态。」
听尤依提到损失的东西，亚尔密姆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他在解救自己时所使用、并因而破损的那面镜子。
「损失的东西呀。你是为了我而使用它的，我感到很过意不去。不过，那个映照过去的镜子，以我国的技术而言……」
亚尔密姆以歉疚的口吻说道，但尤依摇了摇头，打断他的话。
「不，那种东西无所谓。其实我想要的不是那个，而是另外一个更大的东西。」
「另外一种东西？唔，如果是那个镜子以外的其他东西，应该就可以办到吧。嗯，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不管你要求的东西是什么我都会让人修复。那么，到底要修复什么东西呢？」
一听到不是要修复映照过去的镜子，亚尔密姆再度展露出笑容，询问尤依的要求。
于是，尤依搔搔头露出苦笑，停顿了一会儿后，说出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答案。
「哎，就是那个……我们的大使馆呀……如果能帮忙修复一下的话……我会非常感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