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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五章 雷姆利亚克篇③

九话 银与朱

欧密特地区位于王都艾铎布尔的北方,是王立大学和士官学校设立之处,也是经常被称为学生街的区域。而在欧密特地区的郊外,有一家名叫格林亭的廉价酒馆。

「嗨,琉特。」

「……是你啊?」

琉特坐在吧台席,边品味着平时很少会出现在这家店里的威士忌,边看向坐在旁边位子的红发男子。

「呵呵,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在这里。」

「哼,毕竟我可不知道还有哪家店像这里一样吵的。」

琉特吐出这么一句话,然后一个劲地直接大口灌下威士忌。

听见他们的对话,店长罗达克浮现不悦的表情抱怨道:

「这么吵还真是对不起啊~」

「哈哈,这家店就是因为吵才好啊。」

亚历士听完这样的发言,对从学生时代起就十分照顾他们的店长如此说道。

罗达克哼了一声,考量到眼前青年们的立场已和当年的区区学生有所不同,于是离开了此处。

「你到这家店里露面,究竟有什么事?」

「一定和你的目的一样啊。虽说我对你正在喝的那玩意儿没什么兴趣就是了。」

平时滴酒不沾的亚历士浮现浅浅的微笑,这么告诉琉特。

「是吗……那么,亚历士,你对这次一连串的事件有何看法?」

「这个嘛,我们应该算是完全落入了贵族院那些大人们的陷阱里了吧。」

亚历士拿起店长离开前放在桌上的柳橙汁,直接就着杯子喝了起来。

琉特确认着亚历士的动作,在他放下玻璃杯时再度开口:

「那些家伙的目标,应该是为了让尤依无法晋升、甚至将他给铲除,想要一箭双雕吧。」

「是啊,如果照一般的想法来看,这么一来他就是只跛脚鸭了。不过布劳公爵的演技实在比想像中精湛呢。」

「他恐怕事先编了一套缜密的剧本了吧,不过能轻易脱口说出『首项敕令』,反而明显就是在耍心机。」

为了庆祝艾莉洁就任女王,许多贵族共襄盛举,现场可说是平时绝无可能出现的场面。

琉特认为贵族院会在这种场合布下完全出乎意料的阴谋,表示在某种意义上胜负已分。

「心机……吗?不过这次事件最大的原因,一定是艾莉洁殿下被抓住弱点的关系吧。」

「弱点?」

「嗯。琉特,你有想过为何艾莉洁殿下会想将尤依提拔为贵族吗?」

亚历士将一对凤眼眯得更细,对琉特如此问道。

琉特一时答不上来,于是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是因为庶民与王族无法缔结婚姻……吗?」

克拉利斯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即贵族的配偶就常理而言系由贵族中选出。

当然,关于侧室则是被置于规定之外的存在,因此也有不少人属于平民出身。然而对于王家这支贵族中的贵族而言,纵使是侧室,也具有严格的基准,更何况这回艾莉洁已步上了女王之路,因此能被允许站在她身边的人选,自然必须拥有最低标准以上的位阶。

「正是这样。倘若艾莉洁殿下原本就有考虑和某位英雄的未来,那么贵族院提出要授予伯爵头衔之举,就是最强的王牌了。即使对那群人的提议感到怀疑,但要当场拒绝,想必也是一大难事吧。」

亚历士以平淡的口吻说出这一连串骚动背后的内幕。

琉特对此见解,一脸勉强地点了点头,接着便将话题的矛头转向未来。

「事情恐怕如同你所想的一样。只不过这一切都已成定局,最重要的,是今后该怎么做才好……你对那家伙提出的计画书有何感想?」

「我想那八成是假的吧。不,要形容得更正确的话,应该说是有所欠缺比较恰当。」

亚历士边啜饮着自己手边的柳橙汁,边语带确信地说道。

琉特而后叹了口气,同时表示自己也抱持着完全相同的见解。

「……果然连你也这么觉得吗?」

「嗯。你应该知道,他本来就较为偏好简明扼要的报告或企划书吧?再怎么说,我们都和他一样待过亚玛德讲座。不过就我来看,那份企划书实在有些太精简了。」

「你也认为最关键的部分……也就是有关鲁格里尔病的部分被偷偷省略了呀?」

琉特听完亚历士的发言,也开口补充了自己的意见,亚历士则对此直接点了点头。

「你说得没错。只要提到雷姆利亚克,就无法在忽视鲁格里尔病的情况下推动事务,然而计画书里只记载了最低限度的内容。」

「如果他是那种真心认为自己能无视鲁格里尔病、并顺利治理该地的男人,我们现在的地位大概早就在他之上了。可是很遗憾,那家伙虽然生性懒惰,却一点也不愚蠢。」

「哈哈,你说得对,就是这样没错。」

亚历士发出笑声,同意琉特不怎么坦率的发言。

琉特不知是否感受到了他的用意,露出有些不悦的表情,突然改变了话题。

「亚历士,如果换成是你站在他的立场,你会怎么做?」

「咦,你说我吗?我想想……我应该会去向这次想出这个点子的人打声招呼吧。」

琉特听到亚历士的发言后,将其解读为威胁及要求对方撤回言论,这也使他的脸颊因此微微扭曲,并出声轻笑起来。

「原来如此,真像你的作风。」

「反倒是琉特你又会怎么做呢?」

「哼……就跟你一样啊。」

面对亚历士提出的反问,琉特毫不犹豫地做出简短的回答。

亚历士闻言苦笑,稍稍噘起嘴说道:

「这回答太狡猾了,你这样算作弊啊。」

「好啦。不过那家伙想必不会这么做。而且据我保守估计,他正在计画的准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竟不顾艾莉洁殿下大驾光临,以过去找那个人为优先。」

「你指的是亚兹维尔教授……吗?」

亚历士脑海浮现出独自在士官学校最深处、自己默默进行实验的怪人身影,并说出了这个名字。

亚兹维尔•冯•谢诺克。

他虽身为士官学校的教授,却几乎没有学生认识这号人物。就连知道他的极少数人,也不确定他具体上正在做些什么事,充其量只是听过「幽灵教授」或「疯狂亚兹维尔」之类的俗称而已。

然而,要是向位于这个国家中枢的人询问有关他的事,恐怕会得到完全不同的答案。

在他们眼中,亚兹维尔是第一个提拔尤依•伊斯塔兹的人物,同时也身兼战略省情报局的局外最高负责人。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个威震大陆西方的别名。正因如此,就连亚历士要说出这个名讳时,都会忍不住有所顾忌地先确认过周遭的气氛。

「亚历士,依你的看法,疯狂亚兹维尔和尤依•伊斯塔兹这个组合怎么样?」

「呵呵,我想没有比这更可疑的搭配了吧。」

亚历士将手掌微微朝上,左右摇着头说道。

琉特听完他的回答后,大大地点了一下头。

「我有同感。不管与哪一方为敌,后果都会麻烦到不行,况旦他俩还组织起来,正计画着要做些什么。老实说,假如我是贵族院的人,在得知那两个人携手合作的时候,肯定就会仰天长叹了。」

「哈哈,我也不是无法理解你的意思。如果那两人要一起干什么事的话,即使是和他们站在同一阵线,也会有点敬而远之吧。不过假如只是在远处旁观的话,感觉倒是很有趣。」

亚历士唤醒了脑海中有关学生时代的各种回忆,苦笑着说道。

「就是说啊。不过假如尤依那家伙需要借助那个人的力量,就表示应该有什么只要透过亚兹维尔教授的协助就能实现的计策吧。」

「而计策内容,完全没有记载于那份假计画书中……」

「就是这么回事。也该考虑到他恐怕有连和我们也无法透露的计谋吧。不过那家伙实在是……」

琉特将手上的威士忌凑近嘴边一饮而尽,接着将空了的玻璃杯放回桌上,露出愁眉苦脸的表情。

亚历士顾虑到他的心情,特意以轻松的口吻向他抛出话题。

「琉特,你说被挚友隐瞒秘密的我们,该如何行动才好呢?」

「哼,我不知道你算不算那家伙的挚友,但我可不是……不过我们总该有所准备吧。」

亚历士听见琉特有些拐弯抹角的发言,不禁暗自窃笑,接着又变回原先的表情,再次向琉特做出确认。

「是啊。既然如此,我们就事先做好准备,以便在察觉到他要乱来时能立即行动吧。」

「其实我是很想直接监视那家伙啦。毕竟身处无人控管之地,那个笨蛋岂有不乱来的道理?」

「哈哈!」

亚历士听见琉特这么说,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结果琉特随即狠狠瞪了他一眼。

「有什么好笑的?」

「不,没什么啦。话说回来,那女孩刚好也在那里。我来安排一下,要是有什么状况的话,就请她和我们联络好了。」

「那女孩?」

琉特无法确定亚历士所说的人物身分,因此一脸诧异的表情向他问道。

亚历士闻言,明确地向他补充说明。

「喔,就是战略科的那个女孩啦。」

「是吗……我记得她好像是雷姆利亚克出身?」

琉特这才掌握到亚历士所暗指的人物是谁,脑海里也浮现出一位亚麻色头发的女性。

「没错,那我这就赶紧准备和她联络……不,还是算了,总之等尤依那家伙抵达之后再说吧。」

「嗯,为什么?难道有什么理由吗?」

琉特想不清为何要刻意延后联络的时间,于是直截了当地提出疑问。

亚历士窃笑一声,右边嘴角微微上扬。

「呵呵,当然是因为这样比较有趣呀。」

「……受不了,你也真是的。」

琉特虽然不可置信地如此说道,却也刻意不表示反对。

亚历士将这个反应当作是同意了,于是便朝着他微微一笑,再度开口说道:

「尤依可是瞒着我们打算擅自做些有意思的事,我们就算稍微还以颜色,也绝不会有报应的啦。」

「哼,可以啊。那我就主动写封信给她好了。」

两人脑海中都浮现出同一位女子,但和亚历士相比,琉特与她的交集稍微多了一些,因此自告奋勇地表示要负责和她取得联系。

亚历士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一对凤眼眯得更细了。

「就这么决定啰。那我先准备一下,以便发生意料之外的状况时也能马上行动。」

亚历士说完,将不知不觉间喝光的柳橙汁玻璃杯放在桌上,就这么站起身来。

「已经要走啦?」

「嗯,毕竟我只是顺路来这里晃晃的。那就这样啰,琉特。」

亚历士将自己的费用放在桌上,然后拍拍琉特的肩膀,就这么走出酒馆。

十话 雷姆利亚克

雷姆利亚克是位于克拉利斯西南方、诺巴敏自治区与国境交接的地区名称,自古以来便以能采集到极高纯度的魔石而闻名。在克拉利斯王国建国前,梦想一夕致富而定期移居至该地的人从未间断。

当时的情况,在现今被称为「魔石狂时代」。

其中的『狂』字也有形容梦想一获千金、随之起舞的人们之意,但其本质却是完全不同的。魔石狂其实是指怀抱着梦想前往雷姆利亚克,最后身体不听使唤的人们。

这种让人们身体不听使唤的疾病,曾几何时开始被称为「鲁格里尔病」,其名则源自雷姆利亚克首座被发现的魔石矿山。

所谓的鲁格里尔病,如今也被称为肌无力症,在王国内亦被指定为三大奇病之一。要是患上了这种病症,身上的肌肉就会逐渐无法动弹,最后连呼吸肌和心肌都会停止活动,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死亡之病。

虽然有不少人因为罹患此病而死,不过也有克服病症后从此不再染病的例子。而目前当地的居民几乎都是过去曾得过鲁格里尔病、最后幸运痊愈的人,他们至今仍住在当地,从事生产魔石的工作。

然而,虽说只要像这样克服疾病就能工作,也只不过是踩在无数尸骨上才得以生存的结果。正因如此,纵使这片土地拥有多么丰沛的魔石,至今为止却几乎没有被开发过。没错,这就是名为尤依•伊斯塔兹的新任伯爵踏上此地之前的情况。

「长官,这还真是乡下到不行的地方啊。这里真是这个领地的中心地带吗?」

「是啊,没错。这里就是雷姆利亚克最大的都市——亚瑁基撒托。我说葛雷利,来到外地就说人家乡下到不行,看来你已经完全习惯王都的生活了嘛。老实说,我觉得很落寞呢。」

尤依一面以冷淡的眼神看着葛雷利,一面左右摇头大大地叹了口气。

「……长官,再怎么说,这里和卡林相比起来分明就是乡下地方啊。就算说这里是乡下,应该也不为过吧。」

「哈哈哈,不过大哥啊,我老家的村子可是比这里还要少人喔。」

葛雷利瞪着尤依如此反驳,但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凯因斯却在他身后,提起了自己那在卡林中特别足以称之为乡下的村落。

关于尤依此次的雷姆利亚克之行,亲卫队也派了数名人员陪同前往。而尤依针对人员选定方面,向大家提出了两项原则,即:不带比他还要年轻的人同行,以及希望人员只由志愿者组成。

从尤依自身的角度来看,本次的雷姆利亚克之行虽有获得相关部署的许可,却接近于私人行程,因此他打算以此为理由,尽量避免带人同行。当然,担忧同行者可能会染上鲁格里尔病也是原因之一。

然而事与愿违,有不少亲卫队士兵强烈希望与尤依同行,其中甚至有人向他做出近乎威胁的言行,只为和他一同前往,因此尤依才被迫提出上述的条件。

在这样的条件下,尤依勉强同意让亲卫队中最有大叔样、且从卡林时代起就随从的两人同行。此番人选自然使得其他大多数亲卫队员大为光火,其中也包括总是作为尤依影子活动至今的克蕾荷,但这对尤依而言却是不容退让的决定。

虽然经历了一番波折,本次同行者的最终人选拍板定案后,获选的葛雷利便一副理所当然似地得意洋洋,并在大家面前夸口要是没有自己在的话,就无人能够看好尤依。

然而葛雷利从卡林时代开始就和尤依两人共谋,一路惹出了不少麻烦,这已成为众所周知的事实,因此亲卫队众人都将期待放在较为接近普通人的爽朗肌肉男身上。

「不过说到凯因斯的村子……还真令人怀念呢。你妹妹和你老爸现在都过得还好吗?」

「是啊,他们都过得很好喔。前几天我不是从莱因铎尔回国,然后休了个假吗?其实我那时有返乡一趟喔。可是我老爸好像刚好在王都采购商品,所以完全错过了见面机会。老实说他都一把年纪了,我希望他差不多也能开始悠哉地过日子。」

凯因斯边露出灿烂的笑容,边向尤依等人分享返乡时的见闻。不用说卡林出身的葛雷利,就连尤依听到这一番话,也被唤起了令人怀念的记忆。

「不过若是从雷姆利亚克这里出发的话,卡林也没有那么远啊。我想下次回家时,或许不用像之前那么花时间了吧?」

「是呀,等到在这边又有假可休时,我就要直接从这里回老家啰。」

「是吗,那到时候我再跟你一起回去吧。虽然缺点是有些远,不过和久未见面的凯因斯老爸一起喝酒,应该也会很有趣。」

尤依回想起拜访凯因斯老家时和其继父举杯对饮的美酒滋味,不禁露出放松的微笑。

「长官……你竟然从大白天就在聊酒的话题,这样不就和娜妮雅那家伙没什么两样了吗?总之我们终于抵达目的地了,别在这里拖拖拉拉的,赶快到公所去吧。」

「好啦好啦,就这么办吧。我的确被长途舟车劳顿给累惨了,也想找个地方尽快把这一大堆行李放下来啊。」

尤依牵着背上绑有大量行李的马匹,说完便稍微加快速度。

「话说回来,队长,旅途中我一直很在意,你那一大堆行李究竟装了些什么呀?」

「你说这些吗?喔,是亚兹维尔老师送的饯别礼啦。为了让我就算前往乡下、脱离了他的掌控范围,也不会就此偷懒,所以他出了很多作业给我。」

尤依拍了拍堆在马背上的行李,落寞地笑了笑。

这回踏上雷姆利亚克的旅途前,亚兹维尔硬是逼着尤依收下各种魔导书、医学书、国内魔石分布图及鲁格里尔病的相关资料,并强调他今后肯定会需要这些东西,害得尤依不得不放弃携带他爱用的枕头和床单。

然而凯因斯完全没有接收到尤依的悲伤之情,早就将兴趣转移到周围的街景上,并朝着身边的居民挥手。

由于他们是第一次造访这座城镇,三个步调不一的人边向附近的居民问路,边一路朝着市公所前进。等到三人总算抵达雷姆利亚克中心地带的亚瑁基撒托市公所时,已是夕阳即将西下的傍晚时分了。

「呼……总算赶在日落之前抵达了。话说这里就是市公所啊?哎呀,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呢。」

尤依远远眺望着眼前破败不堪的建筑物,不由得露出苦笑。

和周围兴建的民房相比,市政厅给人的印象更为老旧,甚至已经弥漫出一股如同古迹般的氛围,说得明白一点的话,就是随时都有可能崩塌的样子。

「长官,最近我们都待在王都和莱因铎尔,所以我都没发现……卡林就算那副德性,果然还是算富裕的呢。想在这里工作,还真需要不少勇气啊。」

「这也没办法啊。毕竟这里似乎从好几年前就没有领主,只有王都的管理官会每年过来几次而已。明明就没有多余的钱了,应该连想都没想过要翻修弃置不用的市政厅吧。总之,我们先进去看看好了。」

尤依说完便将关不牢的木门打开,一脚踏了进去。

进入公所后,映入尤依眼帘的只有寥寥几位职员勉强工作着的情景。

「……队长,就算是再怎么乡下的公所,这也有点夸张吧。」

作为地区中心的公所,这幅情景实在太过冷清,使得葛雷利发出有些忧郁的声音这么说。

尤依虽然能理解他的看法,但还是用责备的语气开口说道:

「葛雷利,再怎么说,这里的人口数都不同于卡林,而且建筑物像这样安安静静的不也很好吗?如果是这里的话,看样子就能悠闲地工作了。」

尤依浅笑着说完,将从马背上搬过来的大量行李放到地上,然后双手空空地打算先向身边的职员搭话,于是环视了四周一圈。

这时,他发现有位身穿军服的女性面对设置于墙边的布告栏,正努力贴着大概谁也不会过目的通知单。

「抱歉,能打扰你一些时间吗?」

尤依搔着头,向亚麻色头发的女性背影如此说道,那名军服女性随即转过身来,并带着笑容回答:

「好的。哎呀呀,您的行李还真多呢,是来旅行的吗?今天来市公所有什么事呢……咦……不会吧……」

女子先是被大量行李吸引了注意力,接着缓缓将视线往上移,在看见黑发男子的瞬间,她突然就这么僵住不动。接着,她的双唇颤抖,以断断续续的声音朝着尤依问道:

「……尤依……?为什么?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尤依目睹她的反应,也和她一样当场呆立在原地。

眼前这位露出困惑之情的美丽女性士官,正是过去曾和尤依一同在战略科学习的瑟希尔•弗隆塔列本人。

十一话 瑟希尔•弗隆塔列

面对愣在原地的瑟希尔,尤依一脸伤脑筋的表情搔了搔头,接着开口对她这么说:

「那个……奇怪?王都还没有跟这里联络吗……从今天开始,我姑且也会在这里工作,就请你再多多指教啰。」

「你说多多指教……不过尤依你目前已经是三位,而且享有阁下待遇了吧?这种乡下地方的军务长不应该是五位或六位的工作吗?太奇怪了。」

无论雷姆利亚克再怎么偏僻,尤依•伊斯塔兹的名号在这里仍是无人不知;更何况是曾和尤依共度学生时代的瑟希尔,生活于这片土地的同时,也总是对他的消息感到时喜时忧。即使王都与雷姆利亚克间碍于距离,消息有着不小的时间落差,但她仍对尤依的立场和阶级有一定程度的把握。

正由于这个原因,她无法理解眼前的黑发男子,真正就是她所知道的尤依•伊斯塔兹。

「不,我这次来并不是出于军方的工作……其实我前阵子得到了雷姆利亚克这个地方啦。」

「什么……得到……咦、咦咦咦!」

瑟希尔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尤依在说些什么,只是呆愣着。然而当尤依那番话的意思逐渐在她脑海中扩散后,她随即发出惊呼声,并以手捂住嘴巴,睁大了双眼。

「哎呀,虽然听起来就像是骗人的,但这可是真的喔?」

「……毕竟尤依是克拉利斯的英雄,我想就算成为贵族也没什么奇怪的呀。不过……为什么偏偏会来到雷姆利亚克这里呢?」

「呃,这其中牵扯到很多复杂的事啦。总之,站在这里说话也不太好,可以随便找个房间带我过去吗?不只是我,我的部下们也带了很多行李来呢。」

尤依对眼前无法隐藏内心动摇的瑟希尔这么说完,便指了指在他身后待命的部下们。

「原来如此……发生了那种事啊。不过尤依你和贵族果然还是很不搭调呢。虽然我也有听说你很活跃喔。」

瑟希尔由于受到各种意料之外的冲击而呈现恍神状态,有好一阵子都没办法从市公所入口移动半步,但经过尤依一脸伤脑筋地敦促后,她总算恢复了理性,并带他们一行人前往闲置的军务长室。

她端来与人数相符的咖啡,听完尤依简单的说明后,左右摇着头如此说道。

「哈哈,不搭调吗?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毕竟就连我这个当事人都还没习惯呢。」

尤依说完便啜饮着端来的咖啡,并浮现满足的表情,但随即又苦笑着搔了搔头。

「嗯,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完全无法想像你能就这么轻易地摆出贵族的架势来啊。」

看到眼前男子仍然有着搔头的习惯,瑟希尔不知为何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同时流露出进到这里之后第一道开朗的笑容。

他们就这样在两人世界中大肆畅谈,至今为止都有所顾虑的光头男子终于按捺不住,出声说道:

「长官,看你们俩从刚刚就一直很亲密地聊天……不过这个小姐究竟是哪位啊?我想你差不多也该把人介绍给我们认识了吧。」

葛雷利边交互看着尤依和瑟希尔边这么说,而坐在他旁边椅子上的凯因斯似乎也抱着完全相同的心情,跟着大力点头。

尤依看见两人的举止,这才一脸困窘地向他们介绍眼前这位身穿军装的女性。

「啊,抱歉抱歉。其实她是我在士官学校时代的战略科同学——瑟希尔•弗隆塔列六位。」

「初次见面,我是瑟希尔•弗隆塔列,目前正担任雷姆利亚克这里的常驻武官及军务长代理一职,请多多指教喔。」

瑟希尔向两人自我介绍,并缓缓低头行礼。

尤依看着她行完礼后,便转而指了指葛雷利等人,做了简短的介绍。

「然后,这边这位看起来很吓人的是葛雷利六位,那边的肌肉男则是凯因斯六位。你们三个的位阶都一样,所以希望你们能够相处融洽。」

尤依以两人从莱因铎尔归国后晋升的新位阶作介绍,葛雷利随即发出不满的声音道:

「不觉得我们的介绍有点随便吗?长官,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不管和美女重逢再怎么开心,也请不要把我们当成是顺便附赠的啊。」

「不,我这次原本就说过你们不来也无妨,是你们自己硬要跟过来的吧?先不说这个……瑟希尔,真没想到你竟会在雷姆利亚克这个地方啊?」

尤依摇着头对葛雷利提出反驳,接着就像要表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重新转向瑟希尔。

见到尤依我行我素的个性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变,瑟希尔不禁苦笑,同时也从他的话语中察觉到一丝异样。

「不过尤依你竟然不知道我也在这里,总觉得这有点不像你耶?虽然你讨厌做无谓的努力,不过在准备和事先调查这方面总不会偷懒的,不是吗?比如说,对琉特或米夏恶作剧的时候。」

瑟希尔像是怀念过往的回忆般,露出柔和的笑容说道。

尤依马上一脸为难地回答:

「哈哈,情况已经和当时不同啦。这次我真的完全没有时间,直到即将过来这里前,都被一位乖僻的大叔剥夺自由,所以只能请琉特和亚历士帮我统整这里的当地资料。我自认是有浏览过那份资料才来的……奇怪?啊,难道是那些家伙干的!」

尤依说完便瞭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轻轻咬了咬下唇。

瑟希尔在学生时代鲜少看到尤依露出被人摆了一道的表情,这下不禁莞尔一笑,开口提及特意隐藏自己的资料,就这么将名册交给尤依的两位幕后黑手。

(插图008)

「呵呵,亚历士这么做我还能够理解,没想到连琉特都会加入恶作剧的行列,他果然变得有点不同了呢。我去年底到王都的军务厅进行报告时,有和他巧遇,当时真被吓了一跳,因为他给人的感觉变得温柔许多,和以前大不相同。」

「老实说,我想琉特长官八成是受了眼前这位麻烦精的影响吧。」

葛雷利听见瑟希尔的发言,边叹着气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此举随即令尤依发出不满的声音。

「怎样、怎样啦,你倒说说我究竟做了什么啊?说真的,为什么瑟希尔你会待在雷姆利亚克?」

「因为我是雷姆利亚克出身的呀……咦,我没跟尤依你说过吗?」

瑟希尔微微感到不解地这么说,令尤依有一瞬间像傻掉似地张开嘴巴,接着随即一脸尴尬。

「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是这样。嗯,原来你出身自雷姆利亚克啊。」

虽然瑟希尔出身乡下,但在士官学校时代,每当休长假时,她总是和尤依一样待在王都,并未返乡。尤依从记忆的角落回想起询问她原因时,她回答自己是雷姆利亚克出身。

「是啊,就是这样。纵使军务省有再多人,还是没半个人愿意到此赴任,所以当地出身的我从战略科毕业后不久,就一直被命令在此执勤。到了去年,上层似乎终于无意再将我转调,于是总算给了我六位的阶级与军务长代理的头衔,只不过这大概就像是偏远地区的津贴之类吧。」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由于这里连接着恶名昭彰的诺巴敏自治区和国境,即使再怎么不愿意派遣人才过来,也无法放任这里完全没半个人的意思吧。而且也必须维持最低程度的治安才行。」

在帝国之中,由于诺巴敏自治区原本为他国所有,加上治安过于恶劣,因此免于被完全并吞,而该地就位在与雷姆利亚克接壤的南方,所以军方总会分配最低限度的人员驻守这片土地,其中也是考虑到若有大量恶徒自该地涌入国土时,能即时处理或是通报。

「正是如此。在鲁格里尔病变得像现在这么出名之前,似乎曾屡次有人觊觎这片土地的魔石而发动侵略喔。话虽如此,现在别说是侵略,甚至根本没人敢接近这里。」

「那是当然的吧,毕竟任谁都不想染病上身嘛。咦,不过你既是雷姆利亚克出身,目前也在这片土地上工作,就表示……」

「没错,我以前也曾经得过鲁德里尔病,不过那是发生在我两岁左右时的事,所以我本身并不记得就是了。」

不知是否因为真的没有记忆,瑟希尔就像没什么大不了似地述说着这个事实。

而后尤依以有些尴尬的表情向她开口说道:

「这样啊……不过有你在真是帮了大忙。成为领主倒还是小事,但我在这里完全没有门路,正想着该怎么办才好呢。这么一来,那些我认为非做不可的事,看样子似乎也有办法解决了。」

「尤依,你究竟打算做些什么?」

正由于瑟希尔瞭解尤依的能力和性格,因此在听见他的发言后,冷不防地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不祥预感。

然而尤依只是朝她微微笑了一下,随即将视线转向自己的部下们。

「我想做的事可多着呢,可是当前首先非做不可的事,就是确保葛雷利和凯因斯今天有地方可睡。」

「啊,这么说来,因为王都不可能为我们安排,所以没有找住宿地点呢。怪了,等一下……长官,你打算怎么办呢?该会不是想住在瑟希尔小姐家吧?」

「咦,我家!?尤依,你真的打算过来吗?」

瑟希尔忍不住大惊失色,捂着嘴发出诧异的声音说道。

尤依露出伤脑筋的表情,干脆地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总之我打算在决定自己想住的地方之前,就借这里的一间房来用。」

「咦,不过这里可是市公所,而且又破旧成这样……呐,我会帮你找个更好的地方,你就住得好一点嘛。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住我家也是可以啦。」

瑟希尔担心地说完,尤依便有些为难地搔了搔头。

「嗯,那样也不坏啦。可是,总之我住的地方得符合很多条件,所以暂时待在这里就行了。而且我今后还有更多其他的事想请你帮忙,不想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麻烦你。」

「怎么会麻烦呢……话说,你有其他的事需要帮忙?让我来帮吗?」

瑟希尔霎时间露出有点害羞的神情,但又立刻在意起尤依的发言,就这么歪着头表示不解。

「嗯,我刚才也说过,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我能帮你什么忙呢?」

瑟希尔感受到一种无以名状的悸动,做好觉悟向尤依问道。

尤依手抵下颔稍作思考,接着一面斟酌字句,一面开口向她说明。

「这个嘛,我想将这片土地改造成如同往昔般富有朝气的城镇,就像魔石狂时代一样。不过,为了避免造成和当年一样的后果,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为此我想拜托你来帮忙。」

「尤依,这件事不会成功的,因为现今根本不可能有人会过来这片蔓延着鲁格里尔病的土地啊。」

「没错,问题就出在这里,所以我想要设法改变这一点。」

尤依一如往常苦笑着向大家如此宣言,在场的三人则一齐凝视着他。

「难、难道说长官你……」

「嗯,总之我们就试着让罹患鲁格里尔病的人从这片土地上消失吧。一切从这里开始。所以明天起就要请你协助我啰,瑟希尔。」

尤依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同时说出了至今为止从未有任何一人想过的事。

瑟希尔亲眼目睹了他如此模样,脸上浮现出掺杂着惊讶、不安、期待与困惑的表情。

然而,她也回想起从学生时代开始,尤依就总有办法持续实现超乎她期待的事,于是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十二话 变化之物、不变之物与可疑之物

「好啦,既然瑟希尔也承诺会协助了,我就稍微说一下今后的计画,或者该说是分配给你们的工作吧。」

尤依说完随即依序环视三人,而注视着他的三人也各自依序点了点头。

「那么,首先是葛雷利。我想让你负责调查这市公所的帐簿和名册,以及目前鲁格里尔病的发病数和发病地点。不过,可不准你直接到当地进行调查喔?」

「不过长官,这样的话就无法得到正确的统计数字啦。如此一来,资料可能会变得颇为笼统,真的没关系吗?」

葛雷利也瞭解尤依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才加了这项条件,可是他强烈希望能够为了尤依尽可能做到完美,因此以叮嘱的语气再次询问。

「是啊,那样就行了。反正我之后会再写正式的版本,总之在目前的阶段只要写出粗估或说大略的报告即可,这回只须重视速度。统整好的资料由我处理,你们只要专注于收集数据就好。」

「长、长官竟然说要负责做那种杂事……你来这之前是不是吃错药啦?」

葛雷利听见尤依表示要自己处理收集到的资料,就像看到什么稀奇的东西似地大吃一惊,接着露出认真感到担心的表情。

「咦?尤依你不是很擅长这种统计处理之类的事吗?难道最近变得不怎么常做这种工作了?」

瑟希尔知道尤依过去被称为『知识宅』的时代,因此听到葛雷利说的话之后,发出意外的惊呼声。

因为她的发言,尤依感觉自己目前随便的态度被揭穿,忍不住露出苦涩的表情。

「不,我已经对那种工作厌烦透顶了,所以如果有其他人愿意代劳,我就会请他们帮忙。不过这回没有人手,而且我应该会有一阵子都待在这栋建筑物里无法行动身,才会想说至少帮忙做一下文书工作。」

「我是不知道长官打算做什么,但总之我明白了。嘿嘿,既然长官都自动自发地说要做事了,我也不能输啊。请放心交给我,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备齐资料给你看的。」

葛雷利尽管觉得这番发言有些不对劲,不过将其解读为尤依想在瑟希尔面前展现干劲,因此随即表示将遵从他的命令。

至于尤依则对葛雷利的心境一无所知,接着将视线转向了凯因斯。

「再来是凯因斯。你的工作是掌握并训练雷姆利亚克的军人。身为军务长代理的瑟希尔会有一段时间无法全天候负责军方的工作,所以就由你来代为统领他们吧。」

「队长,交给我没问题吗?老实说,我没有信心能做好军务长的工作……」

「你可以的。你有在训练亲卫队的弓箭手部队吧?只要照着那个诀窍来统领他们就行了,除此之外的工作会由瑟希尔来做。」

在目前的亲卫队中,过去曾隶属于卡林战略部的成员全都已晋升为六位。除了做着如同尤依副官般工作的葛雷利,以及喜欢单独行动的克蕾荷之外,芙托、娜妮雅和凯因斯分别率领着剑士队、魔法师队和弓箭手队。

根据亲卫队长艾因斯的评价,在他们三人之中,凯因斯的个人特质不像其余两人那么强烈,且爽朗又擅长照顾他人,因此将部队统领得最好。

「……明白了。我会试试看的。」

「谢谢你。你们两人这就尽快着手准备明天的工作吧,也可以找找接下来要住的地方。」

尤依对两人这么说完后,葛雷利就稍稍露出意有所指的笑容站起身来。

「知道啦,那我这就出发了。还有,长官你可别因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动起非分之想喔,艾莉洁殿下和莉奈可是会哭的。」

「啊啊,你很吵耶,我知道啦。」

尤依看到葛雷利奸笑的脸就一肚子气,挥了挥手催促他尽快离开。

葛雷利看到这副动作和表情,带着得逞的笑容朝气十足地走出了房间。

「哈哈,那我也出发啰,队长。」

在一旁笑看葛雷利和尤依斗嘴的凯因斯也带着一如往常的爽朗表情,就这么离开房间,于是房间里剩下两位昔日同窗。

「好啦,最后就是你了,瑟希尔。我希望你能直接协助我的研究。」

「研究?如果你要我帮忙的话,我倒是没有意见……但具体来说,我该做些什么才好呢?」

瑟希尔浮现认真的神色如此问道,尤依则搔着头,说出完全就像是玩笑般的内容。

「你本人什么也不用做,只要每天中午来到这个房间待两小时左右,然后坐在那边的椅子上就行了。」

瑟希尔听完尤依的发言,一时之间无法理解他究竟在说些什么,因而浮现出诧异的表情。

当然,瑟希尔本人对于自己的美貌多少有些自信。

过去在王都的军务厅任职时,她总是被当时的上司以舔遍全身般的视线紧盯着看,因此脑海中瞬间闪过这种目的的可能性。然而瑟希尔本身比谁都还要清楚,眼前这位男性并不是一个会将她当成花瓶的人,或要求她成为说话对象。

「你说我什么也不用做……尤依,这是什么意思呢?因为是你说的,所以我认为应该不是毫无意义的事,不过……」

「说得也是。反正马上会被揭穿,我就先向你全部坦白吧。瑟希尔,你能看看这个吗?」

尤依说完,随即从大量的行李中取出一捆纸,直接递给瑟希尔。

『应用法则理论之雷姆利亚克诸项政策第二稿』——在封面上的标题映入眼帘的瞬间,瑟希尔的手马上颤抖了起来。

「这、这是……可是,你说过不会再使用那个的……」

瑟希尔神色紧绷,勉强挤出声音这么询问。

尤依缓缓摇了两次头,直接温柔地告诉她:

「很遗憾,无论是我身处的状况或立场,都和当时有所不同。我也已经……不,我也不像那时候一样了。瑟希尔,我认为年龄增长这回事,就意味着接受本身和周遭的变化。」

「或许确实是那样没错……不过有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也有些东西不容改变不是吗?」

尤依考量到她的心境,刻意以抽象的方式如此诉说;瑟希尔则回望着他,并以严肃的神情说道。

面对她真挚的眼神,尤依稍稍别开了目光,苦笑着吐露道:

「可能正如你所说的。不过啊,瑟希尔,现在的我背负着当时所没有的事物。那时我认为自己成了天涯孤客,然而现在却有人仰慕着如此不成材的我,比如陪着我来到这里的他们一样。」

「尤依……」

往昔她曾认为自己比任何人都还常注视着尤依的侧脸,胜过自诩为其劲敌的银发青年,胜过和他一同被困在孤独囚笼中的红发之人,也胜过比谁都要仰慕他的金发少年。

正因为如此,她才能清楚地领悟到,这位在过去表现得比谁都还要像大人的少年,如今不只是外表,就连内在也已蜕变成真正的大人。

她也瞭解,尤依拥有比谁都还要温柔且容易受伤的个性,因此过去总是生涩地将与他人的交集控制在最低限度,然而现在的他保留了当时那颗温柔的心,还变得更为坚强了。

瑟希尔感受到了尤依表情背后所潜藏的强烈意志,因此无法再多说什么。

「瑟希尔,我很感谢你的心意,所以我……不……本人才会想要更向前迈进。纵使一脚踩空了,我也不会后悔,毕竟这是我唯一能为那些愿意追随我这个冒牌英雄的人所做的事啊。」

尤依说完后给了瑟希尔一个微笑,接着就这么从椅子上缓缓起身。

瑟希尔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表现出困惑的模样,于是尤依苦笑着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直接朝着房门笔直地走去。

「你打算上哪去?」

「我想稍微探索一下市政厅内部,既然要住的话,还是住在稍微舒适一点的房间比较好啊。总之,刚才那件事我打算从明天中午开始进行,在此之前希望你能先浏览一下那份文件。那就明天见啰。」

尤依向瑟希尔说完,就这么微笑着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一位因种种回忆浮上心头,使得眼里泛起泪水的女性。

「尤依,或许你的确有所改变了,而改变或许并不是件坏事。不过呀,至今仍没有改变,也不想改变的事物是确实存在的。没错,就像我对你的心意一样……喔。」

「教授,请问亚兹维尔教授在吗?」

平时除了翻阅纸张声及书写声外,完全听不见其余声响的教授室,突然响彻了年轻男人的嗓音。

房间主人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听到声音后随即一脸厌恶,并以明显不悦的语气回答:

「搞什么,偏偏在我正忙的时候又有客人……这个月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找我有什么事,莱因的小伙子?」

艾因斯承受着锐利的视线,紧绷着一张略带胆怯的脸慌忙开口打招呼。

「久疏问候了……教授。」

「我很忙的,可没时间三番两次搭理你们这些军人。快说你来的目的,快说。」

即使面对大贵族长子兼亲卫队领袖艾因斯,亚兹维尔也丝毫不将那显赫的身分放在眼里,反而催促着他回答。

受到如此粗鲁无礼的对待,艾因斯不禁苦笑,并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我明白。今天我是有几件事想和教授确认,才会像这样登门拜访。」

「哼,你会专程来找我这个老人而非年轻女子,八成是想问那家伙的事吧。」

亚兹维尔像是早就识破其心思般用鼻子哼了一声,抢在艾因斯开口发言之前说道。

被准确说中的艾因斯为难地撇了撇嘴。

「我完全敌不过教授您呢……您说得没错。其实,我昨天收到了这封从雷姆利亚克寄来的信。」

艾因斯摊开手上的信,直接递给亚兹维尔。

信上仅以潦草的字迹简短写着「已完成准备,请尽快派遣优秀的治疗魔法师过来」。

「唔,看来目前准备得还算顺利嘛。」

「……您果然也牵涉其中啊。关于信上所写的『准备』二字,请问是什么意思呢?」

「要征求他人意见的话,就应该先表达自己的看法吧。小伙子,你是怎么想的?」

「在尤依前辈撰写并发给我们的计画书草案上,有记载治疗魔法师是今后不可或缺的人才。而在雷姆利亚克要求派遣治疗魔法师,恐怕是和鲁格里尔病有所关联。到这里为止连我都能预料得出来。可是尤依前辈写的『已完成准备』这句话,具体而言究竟所指为何……我实在想不透,所以才会来教授这里一趟。」

艾因斯一脸深感为难,垂头丧气地这么说道。

亚兹维尔看见他的动作后稍稍挑起了眉毛,并向提问者反问道:

「嗯……先让我问个问题,除了我之外,你有将这封信给其他人看过吗?」

「琉特前辈和亚历士前辈也看过了。他们两人看完这封信马上露出严肃的神色,琉特前辈甚至就这么直接离开了房间,亚历士前辈则是维持一如往常的表情,说什么也不肯回答我。」

「你是为此伤透脑筋,所以才会跑来我这里吗……话说,虽然那些家伙已经对先决条件有一定程度的瞭解,也真是了不起啊。既然如此,之后的事只要交给他们处理,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亚兹维尔只说了这么几句,接着就像对这个问题没了兴趣,低头将目光转向手边的论文。

艾因斯由于疑问仍然完全没有获得解决,对他这样的反应感到焦急不已。

「请、请等一下,您刚才说的是怎么回事?您和尤依前辈究竟在计画什么事?还有,琉特前辈他们又打算做些什么?」

「你的问题还真多。唔,因为解释起来也很麻烦,只要你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和尤依那家伙共同写出来的真货吧。」

「真货?难道说,他先前让我们看的是……」

亚兹维尔出乎意料的发言,令艾因斯一脸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接着,亚兹维尔对呆立在原地的艾因斯直截了断地说出事实:

「那家伙给你们看的,是他摘录计画中就算被知道也无妨、仅属最低限度所须部分的内容,而他原先所写的计画书正本就在这里。」

亚兹维尔从抽屉中取出尤依带来的计画书正本,并展示给艾因斯看。

艾因斯忍不住反射性地伸手要拿那份计画书,但亚兹维尔随即躲过他的手,立刻将计画书收了回去。

「哎呀,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真是的,从手脚不干净就能窥探出你的男女关系有多不检点啦。」

「不好意思,我一不小心就……」

艾因斯难为情地缩回抓了个空的手,并向亚兹维尔道歉。

「算了,那我要问你啰,莱因的小伙子。你是如何评价尤依这个人的能力?」

「咦?您说尤依前辈吗……他就是个毫无干劲的英雄大人呀。不过更重要的是,他是我十分重视的前辈。」

「哼,我可不是在问你这么肤浅的东西。我的问题是,你对那家伙的能力和实力抱有什么样的认知?」

亚兹维尔对艾因斯投以锐利的视线,再次提出问题。

艾因斯有一瞬间陷入了沉思,之后随即以冷静的语气叙述出答案。

「这个嘛……他的头脑无比清晰;剑术虽称不上第一,但无疑属于一流。而且前辈还有一招只有他才能施展的仿制魔法。老实说,我认为作为一个军人,前辈是个格外杰出的存在喔。」

「只有这样吗?」

亚兹维尔听完艾因斯的回答,仍丝毫不改望向青年的强烈目光,以尚未对此感到满意的语气重复问了一次。

「您说就只有这样……」

被进一步追问,艾因斯露出伤脑筋的表情,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亚兹维尔随即叹了口气,一脸遗憾地说:

「你果然对尤依的本质一无所知。你至今真有和那家伙一起度过不少时间吗?」

「请恕我直言,我想世上没有任何人像我如此尊敬那个人、像我如此希望能理解那个人,毕竟我从遇见那个人以来,就一直持续追逐着他的背影啊。」

艾因斯自诩绝没有人比自己还要更景仰、尊敬尤依,因此听到眼前的亚兹维尔如此发言,不禁略带怒气地说。

「若是这样的话,就表示你所追逐的尤依背影根本就是一片虚幻。如果要我以教师的姿态为你的答案评分,你的分数顶多只在及格边缘吧。亏你都待在他身边那么久了,真是没出息……」

「既然如此,教授又是如何评价前辈的呢?」

艾因斯感觉自己的基本信念被否定了,因此以微愠的口吻如此反问。

亚兹维尔察觉到掺杂在艾因斯认真表情中的怒火,便以感叹其年轻气盛的语气回答:

「基本上,你的回答本身并没有错,但你丝毫没对那家伙能力来源的特殊性……也就是理解能力做出评价。」

「特殊性……理解能力……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艾因斯无法一一理解亚兹维尔的言行,带着藏不住的疑惑直接问道。

「听不懂吗?那我就举个你也能明白的例子吧。比如当你使用魔法时,都是如何使其发动的?」

「您是指一般魔法的施展方式对吧?首先当然是以自己的魔力作为媒介,将编写完成的魔法与世界法则相互调和,再将自己创造的新法则写入世界法则中。」

对于这道有如士官学校新生首次会被问到的题目,艾因斯给出了几乎完全遵照课本的答案。

亚兹维尔点了一下头表示正确,接着进一步向他提问。

「没错,那我再考你一题。你能够读取敌方使用的魔法吗?」

「可以呀,只要对方咏唱咒语的话当然办得到。不过就算不这么做,毕竟魔法是有限的,种类也受到相当程度的限制。例如以火焰魔法来说的话,从火焰产生在这个世上起,就能将种类范围缩小到一定程度了。接着只要再看火焰出现的型态,不就大概能得知其为何种火焰魔法了吗?」

一般的魔法师在目睹对方魔法出现在空间中时,基本上都会对其种类进行相当程度的锁定,接着将当下所处的状况及自身经验综合起来,借此类推对方编成的魔法。

艾因斯至今为止持续与魔法师进行训练与实战,因此当眼前出现的魔法纳入自己的视野中时,几乎就能立刻洞察到其种类。也由于这个缘故,艾因斯对亚兹维尔为何特意询问如此理所当然的问题略感疑惑。

「嗯,一般而言这是最普遍的方式。那么,对于你从未看过的魔法,比如与他国的魔法交战时,你也能够读取出其中的内容吗?」

「那是不可能的。那种情况下就连魔法的概念和存在都不得而知,怎么可能有人办得到……奇怪,为何那个人当时……不会吧!」

一被亚兹维尔如此问道,艾因斯脑海里顿时浮现出某个极为特殊的人物。

在他国魔法师发动前所未见的魔法前一刻,那个人就能加以回避或将其改写。

「哼,看来你总算发现啦。」

「无论面对何种魔法师,前辈的确总是……您的意思,是前辈那一招并不只是单纯地知道内外双方的魔法,再以其为基础进行改写吗?」

「正是如此。那家伙真正带有的特殊性,并非改变魔法的能力,而是他能详细区分事象,并以情报的形式来理解。」

艾因斯一脸茫然地接受了亚兹维尔此时的发言,并在脑中仔细地反覆思考。当他理解其中的含意时,不禁浮现愕然的表情。

「难道说,这种能力不仅限于魔法……」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那家伙有能力将世上的物质、魔法等一切事物都理解为某种情报聚合体的。当然,若是情报量太多的话,身体和脑子就有可能会烧坏,所以他平时似乎只会存取有关魔法的情报。」

艾因斯难以置信地将假设说出口,亚兹维尔则干脆地表示肯定,接着对难掩内心动摇的艾因斯继续说道:

「那家伙无法进行世界与魔法的同步,不能自行施展魔法,他之所以能够改写魔法,都是拜其庞大的写入魔力与理解能力所赐。所以那家伙从以前就说过那并不是魔法,充其量只能称为仿制魔法。」

亚兹维尔不以为意地用平淡的语气说明事实。

艾因斯每听见一句话,便浮现出眉头深锁的痛苦表情。

「前辈他……尤依前辈也总是说自己几乎不会什么魔法,但几乎不会的意思就等于他并不是一窍不通吧。换句话说,前辈能施展的魔法是……」

「……唔,你终于发现了啊?」

「不过,若是以肉身去接触世界的话……难道琉特前辈之所以会急忙飞奔出去,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你的想像确实没错。我和那家伙的所有计画,都是建立在使用治疗魔法师这个前提上。琉特知道这件事后,应该是联想到了几个预料之中的最坏情况吧。因为他曾实际亲眼见识过尤依的魔法。」

亚兹维尔回忆起过去撼动了整个士官学校的事件,同时这么说道。

艾因斯紧握成拳的双手微微地颤抖着。

「也就是说,琉特前辈能看见前辈的真实样貌,而我却看不见吗?我明明一直追逐着前辈的背影啊……」

艾因斯长久以来待在尤依身边,也自认理解他的想法,然而琉特等人却能理所当然地正确领会,只有自己其实什么也不懂。

这个事实化作尖锐的利刃,扎进了艾因斯的心中。

「莱因的小伙子……不,艾因斯,我就给你一点建议吧。你以前似乎曾对你老爸说过『总有一天要超越尤依•伊斯塔兹』,不过照你现在的样子,是永远无法追上他的背影的,甚至就连起跑线也构不到吧。」

「那是……」

名为尤依•伊斯塔兹的前辈,是他持续怀抱着憧憬的对象及目标;立誓总有一天要超越前辈,也是不争的事实。然而他再一次深切体会到了自己与尤依之间的差距,理解到他的背影实在太过遥远,无法开口将其化为言语来诉说。

「听好了,你是不可能赶得上那家伙的,因为你们才能的方向性有所不同,所以你该做的是回头确认尤依那家伙所欠缺、而你却拥有的价值与才能吧。」

「我的价值……才能……我究竟是否拥有足以和那个人匹敌的东西呢?」

面对亚兹维尔突如其来的发言,艾因斯困惑地询问自己和眼前老人话中的含意。

「真是蠢问题。那家伙将你安插为亲卫队长,不就是再明显不过的证据了吗?他并没有选择琉特•汉宁勃或亚历士•修兹,而是艾因斯•冯•莱因,也就是你啊。」

听完这番话,艾因斯身体微微颤抖,眼神却依旧盯着地面。

看到青年这副可怜的模样,亚兹维尔大大地叹了口气,接着进一步向他继续说道:

「这样你还不懂吗?既然如此,我就将你的价值简单地告诉你。尤依所缺乏、仅属于你的价值,就是你身为四大大公家之一的莱因家长子。」

「那真的足以称之为价值吗?我又不是自愿生为贵族,而且只要看到那个人,就会使我领悟到贵族、平民什么的根本完全无关紧要。也就是说,人的价值并不存在于此。」

艾因斯以平民出身却被称为英雄、并持续破格晋升的尤依为例,提出反驳,可是亚兹维尔轻易地否定了。

「不过那家伙却因为贵族这个庸俗之辈想出来的无聊制度,被发配边疆,耽误了晋升的时机,而且还受到各种嫉妒喔?如果换作是你这个大贵族站在他的立场,就不会发生那种无聊事了。你不这么认为吗?」

「事情或许正如您所说的那样,不过我……比起当贵族,我更想和那个人一样。」

这无疑是艾因斯发自内心的想法。

正因如此,亚兹维尔向他摇了摇头。

「哼,你有点过于盲目地追随尤依那家伙了。听好了,尤依并不存在于你要前进的路上,在你面前的道路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未来。就像尤依•伊斯塔兹有他的路要走,你也只要堂堂正正地走在艾因斯•冯•莱因的路上即可。这个国家不需要两个尤依•伊斯塔兹,也不需要两个艾因斯•冯•莱因,却分别需要你和他。你瞭解这是什么意思吗?」

面对亚兹维尔那彷佛要望进眼睛深处的锐利目光,艾因斯感到有些迷惘,于是将自己心中的困惑吐露出来。

「可能确实是那样没错,不过我还是想追随前辈,并希望总有一天能成为像前辈那样的人。即使被指责这是错误的道路,但若像现在这样连前辈的背影都没办法清楚看见的话,我肯定无法继续奔驰在自己的道路上。」

「唔……你有这种程度的觉悟啊。如果你是认真地打算做到那个地步,想和那家伙并肩同行的话,你就应该正确地理解他这个人才对。」

「正确地理解尤依前辈……吗?」

艾因斯像要慢慢体会亚兹维尔话语中的含意般开口说道,亚兹维尔随即不客气地批评。

「是啊,至少你目前对他的瞭解还太少了。」

「或许我的确比不上琉特前辈他们,不过……」

亚兹维尔的发言对艾因斯的自尊心造成了不小的打击,毕竟他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待在尤依身边的时间,比这个国家里的任何人都还要长,因此他露出无法苟同的表情追问眼前的老人。然而亚兹维毫不留情地暴露了艾因斯的无知。

「不过怎样?那我倒是问问你,你知道那家伙使用的武术流派吗?」

「武术吗……我记得有听他说过,是从他母亲那里学来的。」

「那么,他的母亲又是谁?」

「咦?」

艾因斯被问到这个问题的瞬间,不禁僵住了身子。

艾因斯曾听尤依亲口说过好几次他母亲的事,然而艾因斯直到现在才第一次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尤依的母亲是何方神圣。

「你果然没听说……吗?若是这样的话,你当然也无法理解那家伙的仿制魔法原理为何吧。如此一来,你肯定也不晓得他父亲的事了。我有说错吗?」

「不……您说得没错。」

艾因斯完全没有能够否定亚兹维尔发言的材料,所以他忍不住紧咬着下唇,只因理解到了自己的无知,并且首次发现尤依身后扩展开来的广大黑暗。

目睹青年难掩动摇的模样,亚兹维尔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以和方才为止有所不同、略带温柔的声调开始诉说:

「我想也是。你听我说,我的意思并不是叫你去调查那家伙,但透过理解那家伙的根源,我想你就能目睹到他的真实面貌了。」

「尤依前辈的根源……亚兹维尔老师知道是什么吗?」

艾因斯无法隐藏自己的困惑。

当然,他也有怀疑过尤依的家族及背景一两次,然而他每次都会隐约直觉不该进一步深究下去。

没错,艾因斯下意识地瞭解到那里确实存在着某种东西,会令自己和尤依之间的关系再也无法挽回。因此他将这个疑问在心里上了锁,就这样完全收进内心深处。

然而现在听完亚兹维尔所说的话后,这个疑问的存在已可说是摊在阳光底下了,所以艾因斯向他开口询问自己先前当作禁忌的话题。

「哼,你以为是谁把那家伙带到士官学校来的?我可是站在代替他父亲照顾他的立场啊。」

「照顾尤依前辈?」

「是啊,我和那家伙的父亲是老交情了。他是个既稳重,脾气又非常好的男人,和他那急性子又手脚俐落的妻子截然不同。」

亚兹维尔说完,表情略为和缓了下来,并稍稍露出遥望远方的眼神。

然而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立刻又变回一脸紧绷的表情,再次向艾因斯开口道:

「总之,如果你是认真想追随那家伙的背影,就必须瞭解真正的他,而那也就意味着你将见识到各种你所看不见的力量。」

「各种力量……即使瞭解前辈这个举动能够被允许,就算我能成功进行调查,但这样我就能正确理解出现在那尽头的前辈真实面貌吗?」

艾因斯无法隐藏内心的不安,紧抱着身体向亚兹维尔问道,而对方回答得十分简单。

「是你的话当然办得到呀。」

就在亚兹维尔说出这个答案的瞬间,悬在艾因斯心中的紧张感稍微放松了下来。

亚兹维尔将眼前青年内心的变化看在眼里,并告诉艾因斯他与某个男人间的一则对话。

「那家伙既怕麻烦又生性害羞,要是被他发现我和你说了这件事,大概会发火……不过这也算是个好机会吧。那家伙离开这里前说过,艾因斯你正是他的后继者。这个后继者所代表的涵义,自然并不只是继承亲卫队长一职,而是真正继承在他之后的意思。」

「您说……我吗?不过尤依前辈身边还有琉特前辈和亚历士前辈在啊?」

已经快要丧失信心的艾因斯忍不住说出两个他所尊敬的男人名字,却被亚兹维尔轻易地否定了。

「哼,他们那两个家伙应该也明白,继承在尤依之后的人会是你吧。」

「因为我是大公家的儿子。」

艾因斯的发言简直像是在内疚于自己的身分,亚兹维尔则向他投以寂寥的目光,并摇了摇头。

「包含身分在内,这就是你的价值啊。再这样把它当作借口的话,可是绝对无法和那家伙并驾齐驱的喔……我就再多管闲事一点,给你这不中用的家伙一个忠告吧。」

「多管闲事?」

艾因斯自然而然地抬起原本低着的头,就这么面向亚兹维尔。

「是啊,我就多管点闲事。听好啰,为了真正瞭解尤依•伊斯塔兹这个人,你得要怀疑常识、怀疑现象,并且怀疑这个世界。」

「怀疑……这个世界?」

听到亚兹维尔这意外的发言,艾因斯不禁皱起眉头重复问道。

「是啊,就是要这样。你要怀疑这个世界,然后理解事情和现象背后所存在的东西,借此就能知道他双眼所见、内心所想的真正事物。至此,你大概就能第一次目睹到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然后……」

亚兹维尔说到这里大幅放慢了速度,等到看见艾因斯眼中开始出现不同于方才为止的神采后,他下定决心似地说道:

「然后将你自己的旗帜……没错,就高举并展示能让你抬头挺胸地站在尤依•伊斯塔兹身边、与之并肩同行的旗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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